陈莉
环境描写往往是中学生记叙文写作中较为忽视的环节。学生似乎忘了事情发生那天的天气、周围的景物、流动的气氛,任由事件的枝节干枯地平铺而去。其实动人的写人记事文章总有丝丝入扣的氛围渲染,衬托人物心情,暗示或者交代时代背景,引得读者跟随作者的笔触进入文章的空间而心情起伏,正所谓引人入胜。比如欧·亨利的作品开篇一般通过环境描写,营造他笔下穷苦人物的活动空间,为人物性格的发展创造可能性,帮助读者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同时推动故事情节。
欧·亨利《最后的常春藤叶》开篇一至四段营造了琼珊所生活的纽约市西区艺术家聚居的环境,并且保持了作家一贯的个人风格——幽默风趣,耐人寻味。仔细揣摩一至四段,不但有助于读懂下文琼珊的脆弱,苏艾的友谊,贝尔曼的牺牲,常春藤叶的意味;而且能获得记叙类作品环境描写的许多门道,启发学生打破记叙文写作流于单调叙事,不知如何为主人公构建环境的瓶颈,从而促进学生在记叙文写作中提高环境描写的能力。
笔者与学生研讨后,要求学生借鉴文章开头,摹写片段作文:自选话题,描写我们最熟悉的学校环境,从而引出人物,就像你正在创作的小说开头(当然,并不是每篇小说都要把环境放在开头)。写学生熟悉的环境,才能写得自然真切,才能不生编硬造;正如欧·亨利总是写他的“纽约小人物”,汪曾祺总是写他的高邮“朴实人”。而把眼前所见的“这里”刻画出来,是从纷繁生活到艺术抽象,需要删繁就简的眼力,也需要拥有自己风格的笔力。
一、夸张笔调搭起空间,诙谐幽默。
文章的一至三段由远而近、由大到小从广场写到街道,写到格林尼治村朝北的窗户,再写到琼珊和苏艾的顶楼画室,如同摄像机由远而近地摄入,引人入胜。第一段:“在华盛顿广场西面的一个小区里,街道仿佛发了狂似地,分成了许多叫做‘巷子的小胡同。这些‘巷子形成许多奇特的角度和曲线。一条街本身往往交叉一两回。有一次,一个艺术家发现这条街有它可贵之处。如果一个商人去收颜料、纸张和画布的账款,在这条街上转弯抹角、大兜圈子的时候,突然碰上一文钱也没收到,空手而回的他自己,那才有意思呢!”
学生分析:欧·亨利很同情在这里生活的贫困的画家,所以特意夸张地写这儿的路太复杂,调侃商人收不到账款只能自己追自己,诙谐幽默。欧·亨利是喜欢这里的,他爱着这帮穷画家,所以笔底波澜,含蓄地帮穷画家开脱。“一枝一叶总关情”,社会环境塑造了人物的不同性格,环境是和人物相映衬的。
笔者的学校正好也坐落在某居民区的巷子里。学生叶某抓住夸张的修辞和胡同“交叉”的特点,以其上学路线为序搭起空间,在片段作文中如此写道:“由草场门大桥飞驰而下,带着呼呼的风声,就可以钻入那曲折蜿蜒的巷子。29中就坐落在这些巷子的保护之中。我报到时就发现这些巷子的妙处,四通八达的巷子足以使某些路痴家长头晕目眩,绕了一大圈下来,发现自己又回到原处,旁边晒太阳的老人看到,也会呵呵笑两声。29中就安静地躺在巷子的保护里,格外宁静。就是下课,这里也不很吵闹,只有讨论声给笔尖的舞蹈伴奏,这是学生习惯的声音。火星就是这个学校的一员。身在高一的‘基地班,学生总是格外地安静。可火星不,班里下课安静着,必然有他的特色声音,有时候是高谈阔论,有时候是放声高歌,有时还有引人发笑的他的明亮的哈哈哈声。”(《好学生》)有了这个开头,以“火星”为主人公的一位开朗阳光带点儿表现欲的男生故事就此展开了。虽然有依样画葫芦之嫌,但的确刻画出学校周边的路况以及校园的安静,自然而然;也稍稍学到了点儿机智调侃之风。
学生曹某将笔墨缩小到教室里,空间紧凑:“内秦淮河西岸的一个大园子里,几幢四层楼房被分隔成了叫做教室的小房间。这些教室里摆放着拥挤却整齐的五六十张桌子,学生每天在狭窄的课间和狭窄的桌缝里度过了一学期后,个个减了肥。同学们还发现这里的可贵之处,如果有个人在考试时目光稍稍往旁边一偏,突然看见前后左右的疑虑目光都聚焦在他自己身上,那才有意思呢。曹周利和尹岱轩就坐在这个班的第四组第一张桌子后,宣告了这片领地的所有权。她们成为同桌时才刚认识,彼此一谈,发现对于成绩、电影、好书、竞选什么的,口味都十分相投,便从开学到现在一直是同桌,互相照顾。”(《同桌》)除了教室的拥挤、考试时调皮的夸张修辞之外,结尾几句活脱脱就是《最后的常春藤叶》第三段的创造性模仿,颇有“友谊”的精髓——两个相似性格和品味的人相依偎——文章中苏艾和琼珊本质上是一样的,喜欢讲究生活的情调,喜欢在艺术梦里翱翔。原文是:“苏艾和琼珊在一座矮墩墩的三层砖屋的顶楼设立了她们的画室。……她们是在八马路上一家‘德尔蒙尼戈饭馆里吃饭时碰到的,彼此一谈,发现她们对于艺术、饮食、衣着的口味十分相投,结果便联合租下那间画室。”我问曹某为什么要谈到“竞选”,她说因为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后就要表态参与哪项班级工作。这么一解释让我忍俊不禁,我说还以为她们高一就有了远大的政治抱负呢。所以,学生有着自己的特色生活,语文教师就要把他们体验生活的能力发掘出来,运用到写作中。
二、拟人的手法物“我”相伴,笔底含情。
《最后的常春藤叶》第四段写道:“到了十一月,一个冷酷无情,肉眼看不见,医生管他叫‘肺炎的不速之客,在艺术区里蹑手蹑脚,用他的冰冷的手指这儿碰碰那儿摸摸。在广场的东面,这个坏家伙明目张胆地走动着,每闯一次祸,受害的人总有几十个。但是,在这错综复杂、苔藓遍地、狭窄的‘巷子里,他的脚步却放慢了。”学生分析:“用了拟人手法,写出了肺炎的可怕,同时妙趣横生,把病情的肆虐写得活灵活现。同时作者还是笔下留情的,一个转折“但是”,在艺术区,肺炎先生的‘脚步却放慢了。作者不希望琼珊死去。”这段文字中,拟人手法的运用的确蕴藉了作者的善良和同情,让关于“冰冷”和“受害”的故事情节有了温情,也为下文琼珊的康复埋下了伏笔。而“肺炎先生”“蹑手蹑脚”、不是所谓的“老绅士”,又诙谐有趣。
学生张某的片段作文摹写很好地运用了拟人手法,且物“我”两相慰。张某的初中正好在一段老城墙护城河之西。这段老城墙叫做“鬼脸城”,因为墙砖剥蚀宛然是抽象画派的人脸图像。偏巧“人脸”下还有小小的一洼水,“鬼脸照镜”是该地的一个景点,城墙下是宽宽的护城河。城墙被十来年前新开通的八车道大马路截断,护城河上建起了大桥。张某抓住学校周边的这些景物,写道:“城墙不高,却横亘着,横着,横着,好像无尽,但熟悉的人却知道很快就到头了。城墙早就被从中间破开,修成了通衢。墙上有裂缝,有划痕,抚摸起来应该会有苍凉味儿。岁月说,是他不认识的孩子玩的无聊游戏。墙下有池塘,多数时候都摆着椭圆形的恬静的脸。即使风刮了,雨下了,却仍然给人宁静祥和的安慰,你能清晰地看见岁月的皱纹悠悠地颠簸着诗意。据说,城墙会扮鬼脸,但是他似乎没看见过。是啊,他的教室窗外就是城墙,坐在靠窗的桌旁侧一下脸,彼岸一览无余。唯一的一次,他考砸了,隐约发现墙对他扮了个鬼脸。他惆怅地想:‘我就困在一座围城里。怅然过后,他突然期待再痛快地考一场。窗外,城墙依旧城墙,春天依旧春天。”
讲评片段作文时,张某读完,全班鼓掌。我问学生为什么觉得她写得好。学生甲说:“这城墙写得太好了,古老而慈祥、亲切,城墙默默地陪伴着她,安慰她,沧桑却又静谧。”学生乙说:“考试考砸我们都有过,我们也都写过,可是自己也知道写得老生常谈没意思。一加上城墙的环境描写,就好看起来了,好像走进了作者的世界里。”段的精华靠句,句的精华在词,学生张某能推敲词句,修辞立其诚,写出老城墙给她的慰藉,讲究环境和人物心情相辉映,的确为文章增色。老城墙很好地衬托了学生被应试围困的郁闷感,又含蓄表达了学生在挫败面前的沉稳积极之心,耐人寻味。环境就和人的心境相互融合了。
学生李某也用了拟人手法来写环境,又是别样的清新与朝气:“清晨六点,整个城市仍像个睡眼惺忪的孩子,裹着棉被般的白雾,窝着脑袋,不愿意起来。石头城下,已经零星有几个老人在打太极,悠扬的音乐遥遥传至河畔。校园像个恬静的少女,藏起昨天的喧闹,默默地伫立着。鸟儿已经躲在浓浓的绿云里欢快地歌唱,时间静静地流淌。教室里的挂钟滴滴嗒嗒地走着,直到被第一个推门声掩盖。阳光瞬间洒入了教室,沉睡了一夜的桌椅们在阳光下发出光芒。喧闹声越来越大,一个又一个同学背着书包,涌入班中。时间也如飞轮般,骤然变快了。”(《校园速写》)
优秀的文学作品是座宝库,千万不能让学生入得宝库而浮光掠影,脑内空空。所以笔者在教《最后的常春藤叶》一文时,就训练学生写环境描写的片段作文:留住“常春藤叶”,构建幽默空间——所有文学作品中都有这般那般的闪光点;学了《最》,就要学习欧·亨利的幽默文风,学习他苦心经营的写作技巧,也学习他营造环境的种种门道。
我们总是生活在一定的季节、一定的空间里;即包含了时间、时令、气候、地理风貌的自然环境;也包含大至整个社会、整个时代,小至一个家庭、一处住所的社会环境。所以,让学生品味优秀的文学作品,修炼出一双俊眼,既学习到文学作品的精华,又可以摄录到活生生的“这里”(生活素材和人物活动的环境)——好看的文章,总是有门道的!
现在立体电影非常吸引人,观众好似身临其境,看着电影“上天入地”,动人心魄。学生的作文也应该立体化起来;教导学生在作文中融入环境描写,富于生活情趣,引领读者走进人物的生活空间,更是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毕竟,“环境和人物之间的关系是一个‘促使与‘被促使的关系。个性是特殊的,不管它多么特殊,只要在环境中找到根源,它就具有普遍性,或者是典型的。”(孙绍振《文学讲演录》)。
(作者单位:江苏教育学院
附属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