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编辑部
求学的路,似乎总是向着离家越来越远的方向延伸。高一了,你是否已经离开了以往你最熟悉的地盘?也许你考上了县城或者大城市里的高中,要离开家乡去上学。也许你是借读生,从家乡到了异乡。也许你跟着父母一起卷入城市化的进程,从乡村来到了城市。也许你飞出国门,去了遥远的异国他乡……这里的语言不再是你从小讲到大的那一种,身边的新同学里几乎找不到熟悉的面孔——在这个新地方的新学校里,你成了别人眼中的“外地生”。
到陌生的环境中,大部分的焦躁不安首先源自这个问题——别人会怎么看待我?那么,现在就来听一听“别人”是如何吐槽你们的吧!
调查——我眼中的外地生
(以下观点征集自本刊旗下锐角网)
Whynot:我们班有两个从城里来借读的男生,老师让他们同桌坐在后排,说实话,他俩都挺帅的,可就是特别低调、内向。他们和后排男生倒是处得还行,经常打打球什么的,但和班里大部分女生都没有交集。女生都喜欢阳光开朗一点的男生,我们班里的女生都很可爱呀,男生不要这么害羞呀,难道准备文理分班前都不和班里的女同学讲话吗?
凝墨:我们班有个同学是从安徽来的,是个很憨厚的老实人,成绩也很好,他那略带乡音的普通话常常让我们的课堂气氛变得活跃起来。他却丝毫不在意,任由我们吐槽作乐,有时候还会自嘲几下。其实不会说我们的方言有什么关系,普通话里带点乡音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很喜欢他的这份坦然和真实。在我们班,大家都亲切地喊他川哥。
央禾:我觉得外地生别把自己当另类才好,人嘛,总有点区别的,太介意自己的特殊了,反而会因为太刻意而搞砸。我们班就有个特别怕被排挤的外地生,生怕大家不接受她。有时候听到我们用土话聊天,她会硬挤进来说一句,你们在说什么啊,欺负我听不懂啊!其实我们已经很自觉地在有她参与的场合尽量说普通话了,挺为她考虑的,有时候说说方言也是难免的嘛。何必这么纠结呢,差异是客观存在,有时候既然你想融入进来,就拿出点随和的态度嘛,太生硬了会令人不舒服。
乐乐田:我们学校有个风云女生——成绩挺一般,不是学生干部,没有特长,但这姑娘长得漂亮,穿着打扮常常引领时尚潮流,走在校园里特别扎眼。只要是她走过,就会有很高的回头率。这个女生是大城市来借读的,家境不错,从发型到穿着,都相当的潮。我们学校有许多男生为之倾倒,光我们班就有好几个男生暗恋她,真是万人迷呀。可我们女生私底下都挺爱议论她,不是很喜欢她,觉得她太招摇了,既然到我们小县城里来上学,就入乡随俗朴素一点嘛,据说她们班老师对她也比较头疼。不过我们班那些男生倒是都替她说话,说人家爱怎么打扮是人家的自由,我们这叫羡慕嫉妒恨。哈哈,也对哦,美丽无罪,这算不算是不同地域间的文化碰撞呢?
栗栗:其实不管是本地生还是外地生,大家在一起相处了几年所产生的感情是不分地域的,我们一起抱怨作业,一起被考试折磨,一起被老师责罚,一起拥有许多美好的回忆——这是多么美好的事。会考的时候,我们班里有同学回家乡的学校考试了,总感觉他们走后教室冷清不少。
小小年纪就去外地求学,其间的喜怒哀乐许多人并不知晓,一起来分享几个外地生的故事吧。
阿驰进城
阿驰(化名)衢州人就读于杭州学军中学高二
每次去杭州前,妈妈都会趁我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在耳边念叨:“阿驰,到了学校要好好学习,别贪玩。你已经高二了,一转眼就要高考了,好不容易进了省城重点,可别浪费那么好的学习机会……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回家,我和爸爸会给你送去的,知道吗?”
大部分时候,我嘴上应着“嗯嗯”,心绪却在不知不觉间复杂起来,想起放假回家和陈胖、文子他们一起去打街机,一起上初中的张老师家蹭饭,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在家乡真好啊,上哪都熟门熟路的,真有点舍不得走了。有时候想想,要是当初留在家乡,上全镇最好的高中,说不定也挺好的。
老同学们都觉得我能进省城的重点中学很牛气,过年去亲戚家拜年,大人们也老当着我的面让弟弟妹妹们好好跟我学,说起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老爸对此也很自豪,尽管他不像老妈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可真是任重道远,其实,我一直没跟他们抱怨过,在省城上学“亚历山大”呀!
我所在的实验班高手如云,我们班里的同学大多是来自全省各地的佼佼者,竞争十分激烈。以前在初中的时候,我学得很轻松,轻易就能考进年级前三名,在这里想出挑就没那么容易了。平时觉得解些难题没有问题了,可考试总会遇上更难的题,觉得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可身边就是有一些“闭着眼睛”就能考高分的“大神”。回想高一刚入学那会儿,我还没来得及摸清学校周围的生活地图,适应适应大城市的空气,就已经被“大剂量”的学业挑战击晕了——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哪里还有心情去认识那些同学们。
印象中,班里同学们的交情似乎就源于这种初到外地,你不熟门我不熟路,大家共同摸索互相帮助的团结。我们班里的同学都来自不同地区,也可算的上是“小小联合国”了。家长周末来宿舍探望时常会带上当地特色食品,有些妈妈还会带些做好的菜,于是最初的交道就在互蹭吃喝中结下了。
不过我们班跟别班相处起来,却似乎总有那么一点隔膜。其他班级全都是本地生,互相之间有初中同学,因此有时还会串串班儿,而与我们班则彼此无形中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我刚好加入了校篮球队,才和本地生有了交往,互动也就多了起来。正是如此,我们才知道了彼此之间的一些误解。有段时间其他队友打完球去喝东西总不叫上我,后来熟了才知道,他们是担心我家是农村的不知道是否负担得起……汗,虽说他们是好意,可心里还是有一点尴尬。好像在城里学生的印象里,“农村”总和“土”“穷”脱不了干系,认识还停留在赵本山的小品里。这种偏见也让我们班好些同学自觉不爽,有意思的是,为了不让城里学生“看扁”,他们会格外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哪怕穿校服也会搭配上阿迪达斯或耐克鞋。我觉得这也没必要吧?至少,从成绩上看,我们班是最强的。
不过,我们这些来自县城的孩子也确实有技不如人的地方,比如个人才艺方面,本地生就比我们这些外地生更有优势,他们在我们摸鱼、爬树、满世界撒野的时候,就在参加各种兴趣班了。校园社团活动也是本地生更热衷些,而且他们确实做得不错。我想这也是我父母特别希望我到这里来学习的原因——开阔眼界、待人接物能更落落大方。
总的来说,外地生和本地生之间会有一些微妙的关系,比如我们觉得本地生优越感强,看起来很礼貌,感觉却有点“冷”。不过他们大多比较单纯、直率。而且如果你确实表现出令他们认可的优秀的一面,他们也都很心服口服。就像在篮球队,我是唯一的外地生,虽然我初中开始才正经摸上篮球,但是我的球感球技还不错,教练和其他队员也都夸我:“阿驰的身体素质和弹跳能力,真是好!”有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是学校把我们分散到各个班级,学生之间能更多地交流、了解,会不会更融洽?
抱怨归抱怨,其实一切都得面对,不是吗?还真是那样,适应或不适应都是初始阶段的事情。过了那阵子,要是你还是执拗地说“我和这里气场不合”,那估计是你自己的气场有点问题啦!我们班有个女生刚来的时候还对校园里花粉之类的东西过敏呢,到了今年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啦。人的潜力是多么巨大!现在,我也会在不回家的周末和同学结伴去西湖边逛逛,去图书馆看看书,还去大学校园和大学生打球。现在的我一点也不怵这座城市了,反而还慢慢发现了它的可爱之处。人早晚有一天是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独立生活的,我幻想过,哪怕大学去北京上海或者别的地方,我也不会担心,甚至还有点期待,因为有了这几年在外读书的经历。
小知青下乡新编
笑然(化名)杭州人现就读于金华二中
那年夏天的我,一直生活在中考失利的阴影下。杭州城里的重高没考上,又心有不甘,爸妈颇费周章地帮我打点好一切,送我去“下面”的重点高中借读。
假期结束、暑热未褪的9月,在车里摇摇晃晃3个小时,我被爸妈带到了这所位于金华的重高。15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独自离开家。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显得有点艰难。学校景色挺美,周围有山有水,可到了晚上寝室里蚊蚋成雷,没几天功夫,小腿就肿得像个玉米棒。 “来自大城市”,这个本来让我多少有点感觉良好的事实,此刻却成了我学业失败的标记。因为考不进自己城市的好学校,才被“贬”来这儿的,就是个逃兵嘛——我多害怕听到周围老师和同学这样的评价啊。因为压力和不安,我竟不知不觉地自卑起来。经过中考的挫败,我自己也不自信我到底还有多少实力可以“用成绩证明自己”。
我们班里的女生读书都很用功,男生则相对粗放一点。尽管身边的同学并没什么敌意,可是我心里还是有畏惧的感觉。特别是当其他同学相互开着带方言的玩笑时,完全听不懂金华话的我只有默默地戴上耳机听音乐,心中满是局外人的落寞感。也不是不想交朋友,可每当我开口跟他们聊些什么的时候,就发现好像我说的他们并不感兴趣,开个玩笑吧,他们的笑点和我都不同。
我像隐形人一样生活,即使在动人的秋色里,也无法体会到“悠然见南山”的意境。面对这个我全然不适应的新环境,无处话凄凉的忧愁在心中生根发芽。
然后便特别特别想家,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上一会儿。学校的课外活动我参与得很少,老师来问的时候,也总是礼貌地笑笑对付过去。我总觉得既然是来“避难”的,那就该低调些。那时候,每天做的就是听课、写作业、上自习,心里默默倒数着爸妈接我回杭州的日子。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期中考试之后,那次回杭州,我和初中的好朋友们聚了聚。听着她们热闹地聊着各自在新学校的朋友和趣事,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封闭得太久了一点。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新世界里活得有声有色,为什么我却要一直背着过去的阴影面对我的新生活呢?也许我的新环境并没有那么糟糕,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它罢了。有时候,不和以前的朋友见面,真会忘了自己从前的样子,我想做回从前那个阳光女孩。
跨年的时候,学校举办校园文艺晚会,我们班要出节目,班委们急得抓头挠腮——合唱吧,简单是简单,可太没创意;舞蹈呢,这个要花很多时间编排和练习,而且有些同学也不好意思上台表演;要不出个小品吧,可是演什么好呢?讨论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要不我来试试吧!”躲在角落的我,不知怎么就这样弱弱地说了一句。听到我的毛遂自荐,班上的同学都有点意外,连我自己都有点暗暗吃惊,也许是“隐形人”终于想现原形了,也许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小提琴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吧。晚会那天,我独奏的《少女的祈祷》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得了二等奖。看着同学们欢喜的样子,我心里终于有种东西回归了!
心打开了,之后的事情似乎就变得很简单。我和同学们的关系慢慢融洽起来,同学们还会邀我去家中玩。我们寝室长的家在附近的村子里,她家门口有水塘,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蓝天和青山,简直美极了。她爸妈很热情,总会做一大桌丰盛可口的饭菜,那鱼和肉都有种我在城里从未吃到过的新鲜滋味。真奇怪,开始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那么多的美好呢。
不知不觉就进入了高三。身边的每一位同学,包括我自己都在拼命努力。我们几个好朋友已经约定好,一定要认真复习,争取一起在杭州的大学校园里聚首。那时候,我就是东道主了,我一定要带她们去西湖,去梅家坞,去西溪湿地,逛遍大街小巷,吃遍杭城美食……我也会邀请她们去我家里玩,也让她们尝尝我老妈的手艺。
从开始的畏缩逃避到后来的乐在其中,我妈也一直看在眼里。前阵子我妈追电视剧《山楂树之恋》的时候还调侃我:“我觉得,你也像个小知青,你瞧,去外头锻炼锻炼,接受一下改造,多好!这些将来都是人生阅历嘛!”小知青?哈哈,好吧,我穿越了!
新加坡求学记
潘宛青,高三
新加坡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这是十分微妙的概念。有时我甚至忘了自己身处异乡,时时能听见熟悉的乡音,吃腻了福建菜就去牛车水买麻辣烫。甚至连时差也没有,比起投奔美利坚、打个电话都得掰着手指算时间的朋友,我实在过得太安逸。但是,5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却生生将我隔在了祖国外头。听着熟悉的乡音,尝着相似的菜肴,却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依然疏远。
说到底,这是思乡之情。
起初,同行的朋友纷纷抱怨新加坡英语口音土气,表示绝不“同流合污”,我倒觉得这口音有一种独特的韵味。然而时间愈久,他人早已能够脱口而出带着刻意的新加坡式英语,我却还是无法自然地在句尾添上“啦、咯、嘛”等等语气词。即便后来习惯了新加坡腔调,在每一个“啦”溜出口时我还是不免愧疚——内心的坚持使我总是抱着欣赏的姿态而难以被同化。
也有一段时间比较愤世嫉俗,周围似是而非的环境使我萌生一种不满,凡事都喜欢拿中国比较,在各种“XX不如ZZ”的结论中怅然若失。这些自己制造的小感伤,维护了我身为一个异地人的骄傲感。调整心态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每个地方本就不同,过多的家乡情怀只不过是牵绊。我的生活其实一直很开心,但此前一直不愿真正地喜欢这个地方,只是固执放不下。
一个简单的道理,我竟然兜了一大圈才想通,但这也是成长。
网络上有一些留学生写的文章,内容关于对国外的吐槽与自嘲,使我感到这种心理不平衡感或许是许多人所共有的。虽然这种感觉只埋在心里,不影响日常的为人处世,但我依然认为人不能被困在这种情绪中。实际上,学业繁重、人际交往、语言障碍等,我觉得都是可以攻克的“任务”。正好比每一把锁都有开它的钥匙,每一个问题都有相应的解决对策。偶尔不得要领,也大可再次望闻问切,对症下药,推翻重来。若是有什么大碍,也必是因为自己的惰怠。作为一个普通的留学生,我更看重个人的成长、内心的充实,处理人际关系等问题。
每个人交朋友的方式不同,我认为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朋友随着时间慢慢增多,有时因某些契机便会结识一两个交心的朋友。我也不喜欢为此刻意作太多努力,那样显得有些功利。
还是和大家说说生活中的小事以及我的一些体会吧。
刚到国外的时候,可能很多人害怕说错话——我也是。所以去之前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当时真心以为“说错没有什么,真要犯错也躲不过”,可想象和现实总还是有差距,一到开口,还是觉得自己不说出些完美的话不行。
有次不记得为了什么,我转过头看了我同桌一眼又将目光移开。她开口说:“每当你手指搁在鼻梁上看着我又不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说事情又不知道怎样说。”那时我尴尬又震惊,因为她揭穿了我都不了解的事实。这让我看到了犹豫中的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形象。这是有些滑稽的。无论是说错、打完腹稿才开口或者是干脆羞涩地沉默,他人都看在眼里,没一个比其他更保险。于是我便坦然了许多,不再在开口前做那些无谓的挣扎了。
我在中三的第一个学期参加了外展训练。我们年级被打乱编组,在一个小岛上学习各种生存技巧,天天“风餐露宿”,长途跋涉。那是我回想起来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因为交到了许多朋友。这在很大程度上要感谢我们的教练,他规定组内的交流必须说英文(新加坡人的华文还是不错的)。这样,我被逼适应了从早到晚说英语的情形,习惯了将一些琐事、感想用英语表达。而且,在特别艰苦的环境下,组员的关系更加亲密,都是很真诚地互帮互助。原来我认为和同学的共同话题太少了,而后,我懂得了与她们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事实就是共同话题。就像在与国内朋友相处时一样,大部分闲谈都不会有音乐、理想这些经典的主题,只是随感而发罢了——这才是自然的朋友相处的模式。
我是幸运的,在新加坡求学给了我更多别处得不到的经历,例如参加正式晚宴,例如做研究。这两年的学习经历让我在磕磕碰碰中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因而我从未后悔来到这样一个地方继续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