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双子星

2012-04-29 00:44庞鸿
中学生天地(B版) 2012年9期
关键词:世贸曼哈顿房东

庞鸿

美国“9·11事件”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学生,并无太多的感触。记得班上的老师问大家:“9月11日出了件大事,大家知道是什么吗?”有个男生哗众取宠地大声说:“五角大楼变成四角的了!”引起一片无心的哄笑。而事到如今,当我亲身站在这片百废待兴之地,才意识到年幼时的无知。

刚到纽约的那几天,房东开车载我们四处兜风,因为没有下车,也都是走马观花。去世贸遗址的那一天,夏季已尽,太阳灿烂但温和,我看到很多人在炮台公园散步遛狗。原本想下车走走,无奈找了很久都没有可用的停车位,只能作罢。那是我第一次去曼哈顿下城,到处都是气派体面的房子,但在我眼里似乎都是千篇一律的。房东突然说,这边就是世贸遗址了。我透过车窗看去,只是平凡的街道,施工地的简易建筑板将那一块事发地围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车子匆匆开走了。

9月11日那天,房东一家懒得做饭,带我们出去吃晚餐。大家突然想起似地说:“今天是9·11啊。”他们说起多年前的那一天,在新泽西这边看哈德逊河对岸火光冲天的曼哈顿,“那真叫隔岸观火啊。”他们为自己用了如此恰当的成语而感到满意。当时电视里滚动播放着遇难者的名字,房东的母亲已经年过七十,据说那天她如上了发条一般跑上跑下,去敲一家家房客的门,边敲边喊:“纽约被炸平啦!”这件事在很久以后仍旧是房客们的笑谈。那么多年过去,悲恸、愤怒、恐惧、兴奋、好奇……这些人类的情感都被时间刷淡了,即使是生活在曼哈顿的人们,当他们恢复规律而平静的生活后,再回想起当年的灾难,也许也只会淡淡地说:“很遗憾。”

那天吃过晚饭已经10点多,开车回去的路上,房东指着对岸的曼哈顿说:“每到9月11日,世贸遗址上都会有两束光,很直,很亮,代表过去的双子塔。”我在车里张望,终于看到那两束光,并不像房东说得那么亮,而是淡淡的,若隐若现。大概就是那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要亲自去9·11事发地看一看。

11月的一个星期天,我起得很早,生怕因为不认路到时会找很久。天气有点凉了,坐车从新泽西去曼哈顿,看到路边一丛丛的树木,叶子变成或红或黄的暖色调,似乎想要藉此温暖人的眼睛。到曼哈顿坐地铁E线去下城,车厢里很空,列车飞快扫过无人的站台,暗淡的灯光给这个清晨抹上昏黄的色彩。

从地铁站出来,是全然陌生的街道。眼见着华厦林立,转角又蓦然是排满小商铺的清冷小路。我靠着一本旅游书艰难寻找,下城的街道不像中城那样用数字命名,也非东西南北向地规矩排列,找路比在曼哈顿别处更吃力些。我忘记是如何沿着一条条小路行进,只知道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而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9·11的遗址——那被铁质围栏圈起来的大片工地,突然就柳暗花明般地出现在眼前了。

接近中午,太阳也出来了,天高云淡的好气候;街上的行人匆匆走过,使我的驻足停留显得突兀。一切太安详静好,无法想象这里发生过怎样的悲剧;似乎这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建筑工地,新的大楼已经建起来了,大型起重机在忙碌,为了一个新的未来。围栏上挂着蓝色的广告,上面写着官方宣传的网址。

9·11事件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学生,因为太遥远,只是把它当作一件和恐怖主义有关的大事,并无更多的感触。由于当时国内对美国的抵触情绪,似乎有一部分国人对此事更多是围观与兴奋的态度,记得班上的老师问大家:“9月11日出了件大事,大家知道是什么吗?”有一个男生哗众取宠地大声说:“五角大楼变成四角的了!”引起一片无心的哄笑。

而如今,当我亲身站在这片百废待兴之地,才意识到年幼时的无知。没有一个人不会对死亡与灾难无动于衷。多年前的这里,黑雾浓烟翻滚,瓦砾如倾盆雨下,浑身血迹和尘土的人们在街上四处逃窜,更让人绝望的是接连不断的、有如麻袋落地的声音,那是高楼上无法逃生的人推窗跳落、摔死在地面的声音,每一记声响都代表死亡。繁荣兴旺的曼哈顿,似乎可以在几分钟内被完全摧毁。站在街角,我的脑海中重现这一幕地狱般的情景,然而现实中的一个个穿着干净得体的行人匆匆与我擦肩而过,清透的阳光拨开想象中灰色的浓雾厚尘,刺痛了我的眼睛,工地上的器械正发出充满希望与憧憬的声响,周围的高楼怜爱地将这块往日的疮疤围护起来,舔舐着,期许它的早日复兴。

沿着围栏往前走,向左伸出一条小路。沿路摆放着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我走近去看,是牺牲的消防员们的遗物,有折叠着的衣服、各种各样的勋章,还有他们的照片,当时人们拍到的救援场面,还有鲜花、燃尽的蜡烛和一面面小星条旗。这是一个纪念之地,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地上,但是看上去很整齐干净,应该一直有人在维护。很多路人站在那里逐个地端详,大家都很安静,背着手默默站立,没有说话。照片上面的人都很年轻,一身戎装,有着充满活力的笑脸。并非不明白生命易逝的感伤与无奈,但此时此刻,还是叫人抑制不住地难过。在墙角边放着一个盖着美国国旗的小木盒,旁边有蜡烛,上面的十字架粘着一张消防员的遗像,旁边有一块白色写字板,上面贴满了可爱的消防官兵的卡通贴纸,边上是马克笔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我爱你,迈克爸爸!爱你的欧文”。这块写字板击中了我,让我感到心痛,所有看到这行天真字迹的人们都会为之肝肠寸断。直到现在,我还会想起这个叫欧文的孩子,十多年过去,他应该已经长大了。

离开那儿以后,一路朝东,进入到金融中心的大楼。我在天桥的通道里看到一对凭窗而立的男女,看上去像一对夫妻,他们对着世贸中心的遗址长久地凝望,我才发现女人在无声哭泣,不住地抖动肩膀,男人轻轻地安抚着她。或许光阴远远不足以能够消除记忆与痛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难过地想着。

在金融中心正对遗址的落地大玻璃窗前,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在讲述,许多游客围在一起,或坐或立,望着昔日是世贸中心的建筑工地,静静聆听。讲述者的帽子上写着“志愿者”的字样,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这场灾难的当事人,将悲惨的往事讲述给更多的人听。

金融中心的一楼落地窗前,也有很多人凭栏站着,一站就是很久,沉默地看着对面正在忙碌施工的工地。他们的神情看上去很平静,我完全无法知晓他们在想些什么。工地上似乎随意地插着一面美国国旗,随风卷舒着。在美国,经常能看到国旗,我能感受到人们作为这个世界第一强国的公民,发自内心的骄傲。而在世贸遗址的国旗,似乎蕴含着深重的伤痛与不屈的傲意。

从金融中心出来,是炮台公园沿着哈德逊河的散步小径,仍是一片现世安稳的画面,照相机随便按下都是美景,波光粼粼的河水,在长椅上坐着的老妇,黄色的树叶落了一地,有人在给她心爱的宠物狗照相。但我的脑海仍然止不住地回放着那片正在建造新楼的空地,那个堆放着各类建材、机器发出轰鸣声的疮痍之地,它在繁荣的下曼哈顿显得那么截然不同。

我过去对这个国家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它没有太长久的历史,调色盘一般混乱的人种常叫人无所适从,有时它更好像是“哆啦A梦”里面的胖虎君,强悍而霸道,咄咄逼人。而世贸遗址打动了我,它让我看到一个国家的顽强与倔犟、不屈与柔情。

在9·11的纪念博物馆,我看到很多过去双子塔仍在时的照片,摄影师们将下曼哈顿拍得美轮美奂。有一张照片拍的是夕阳西下时分,昏黄的天际,逆光的双子塔成为两个黑色的阴影,傲然矗立着,它曾是纽约乃至美国的骄傲,如今却只能永远成为记忆。但是,这片被人们称作Ground Zero的地方,并不因灾难而沉沦,它因充满人性与希望而更加熠熠生辉。

——什么是Ground Zero?它既是“归零处”,也是“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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