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亮
“一言兴邦、一言损邦”。标准普尔、穆迪,惠誉国际三大国际评级机构发挥的作用淋漓尽致,但其垄断地位也激起了其他国家的不满。除了已经起步的中国评级机构,欧盟、俄罗斯也正在组建自己的评级机构。
而细观中国评级市场,2006年,排名靠前的中诚信国际被穆迪参股49%的股份,并被接管了经营权,同时约定7年后持股51%;联合资信被惠誉参股49%的股份;新世纪也与标准普尔达成了战略合作。就这样,中国排名前四的信用评级机构,已经有3/4被华尔街控制。尽管大公国际的逆势冲浪和中债资信掀起的评级变革,偶尔还能带给市场一抹亮丽,但中国信用评级机构在其余大部分时间里只是在默默地耕耘。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且不说中国相关部门组织的行业信用评价,存在“以价定级”或“以级定价”等级别竞争现象,连商业化的信用评级公司也不能免俗,时常爆出高评级企业刚被评级就出现重大财务危机甚至被平盘的现象,严重影响了国内信用评级行业的公信力和投资人的认同度。
于是,中债资信的再评级、双评级和投资人付费的模式一被推出,就吹皱了一池春水,并引起业内巨大争议。
评级业起伏
周沅帆是中国最早成立的信用评级机构之一鹏元资信评估公司的常务副总裁,曾参与中国人民银行《信用评级违约率数据元》和《信用评级违约率采集格式》等国家金融行业标准的制定,并见证了中国信用评级企业发展的起起伏伏。
“从全球来看,每一次经济危机,最终都演变成信用评级机构的盛宴。经济越不景气,企业资金链越紧张,日子越不好过,就需要通过发债等方式筹钱,而发债必须评级,这时信用评级市场的需求就来了。”周沅帆谈起时下中国信用评级行业发展情况时,如是回应。
而中国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提供的数据统计显示,过去5年,中国债券市场共发行2880余只债券,如果算上已评级未发债的,按照每一单评级收费25万元计算,整个评级行业在过去5年大约有14亿元的收入。而在未来,这一数字会显著增加。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信用评级机构都能抓住这个机会。
一名长期研究中国信用评级发展的某国字头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向《新财经》记者表示:“据我所知,中诚信、联合资信、大公国际瓜分了95%以上的市场份额,而上海新世纪、远东、鹏元、东方金诚、华夏标准等机构共享剩下不到5%的市场份额。”
这名副会长回忆,经过多轮的浪淘沙洗礼过程,中国的信用评级机构初步形成了中诚信国际、联合资信、大公国际、新世纪、远东、鹏元6家全国性的机构。其中,在2006年,穆迪收购了中诚信49%的股权并接管了经营权;2007年,惠誉收购了联合资信49%的股权并接管了经营权;2008年标普也与上海新世纪开始了战略合作,双方在培训、联合研究项目以及分享信用评级技术等领域进行合作……可以说,美国信用评级机构几乎控制了中国3/4的信用评级市场。由于国际评级机构的控制,国内评级机构话语权严重缺失。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我国第一家信用评级机构——上海远东资信评估有限公司(诞生在1988年),目前已经退出了信用评级市场。
中债资信评估公司的成立可以说是行业的一件大事。其推出的双评级、再评级以及向投资人收费的模式,尽管有好多问题没解决,操作起来比较难,但其步步着意未来,有意打造成中国的“惠誉国际”也算难得。
业内人士认为,中债也不可能独揽业务。毕竟“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符合信用评级市场发展的规律,而且市场份额过度集中,一旦出问题就是系统问题。
行业失范的警钟
必须直面的一个现实是,在国内信用评级市场,有一股不良之风就是“以价定级”或“以级定价”,如地方债、公司债、企业债、中小企业债、可转债等,只要花一笔较为昂贵的费用,就可以获得较高的评级。
商务部信用评级认证中心一名研究员向《新财经》记者表示,目前很多机构的信用评级过程更像是走过场、走程序。国家规定发债必须评级,而发行人为了发债就需要信用评级公司去评个高信用,这样的结果使得评级机构向发行人明显偏斜。说实话,这种更多依赖买方市场需求的评级,客观讲不能称为第三方评级,它失去了公平、公正的味道,这也正说明我国资信评级行业的不成熟。
不仅如此,行政压力和利益输送也令国内信用评级机构缺少了公正、公开、透明,特别是诚信。“很多机构都没有做实际性、市场化的工作,片面地将政治力量作为信用评级打分的评判标准。如大公对铁道部的评级,银行发债方面的评级,基本上不进行外部评级,而是在银行内部进行评级。
中债资信评估公司董事长冯光华指出,目前中国信用评级行业公信力差、投资者认同度低,已成为阻碍债券市场发展的短板。
前述副会长也向《新财经》记者表示,“中国债券市场发展滞后,未来随着发债主体、发债种类的增多,信用评级市场的需求会继续扩张。这样,“以价定级”或“以级定价”的现象必须着手解决。通过买卖评级是短视的行为,不可能发展好。在这方面,中债推出的投资人收费模式有可能斩断评级机构与发行主体之间的利益输送关系。当然要做到这些,相应配套的法规十分重要。”
这名副会长表示:“目前关于中国信用评级市场的相关法律法规还存在真空,不够完善,监管也较混乱。例如,信用评级体系发展所需要的信用体系支持不够,技术信息迟滞,评级技术的局限性,多头监管,业务资质欠缺标准,技术有待提高,等等。从内部角度来看,现在评级机构的流程设计、技术、方法都还存在提升的空间。反映在数据上就是用历史数据多,新的数据应用不足,而且单独运用模型进行量化的也较少,更多的是依赖分析师的职业判断。”
以大公国际为例,在标普将美国的主权信用评级由AAA下调至AA+之前,大公国际已完成了对美国主权信用评级的调减。同时大公国际对于希腊、西班牙、意大利等国家的信用风险,也都早于三大国际评级机构,下调了各国主权评级。这都为大公国际赢得了荣誉。
然而,大公国际在国内市场的表现又让人大跌眼镜。其中表现最抢眼的莫过于给予铁道部AAA主体信用级别。此前,大公国际给予中国本币的评级是AA+,竟然低于铁道部的评级。再往前推,6月29日,大公国际上调云投集团主体信用评级从AA至AA+。7月,城投债就遭遇了信用危机,但其又上调了两款其他城投债的评级。这些使得大公国际面临着巨大的质疑。
“这就是大公国际的两面性,同时也是中国信用评级企业的一个缩影。”这名副会长向《新财经》记者表示。
对于评级机构表现的不稳定性,周沅帆承认各个信用评级公司的评级标准差距相当大,而且大家彼此不知各自的评级标准。这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也是这样的,美国的评级公司老死不相往来。“信用评级不是裁判,是预测不确定的东西,存在着很多假设。再加上每个信用评级公司都有自己的一套评级方法和标准,而评级模型体系也各不相同。因此,即便存在高度雷同的评级结果,也无法简单地横向比较,只不过很多人乐意这样做而已。”
刚刚起步
目前,中国正在构建多元化的信用评级市场,以尽可能多地给投资者提供不同的观点。“这就注定信用评级市场不可能有统一的信用评级标准。如果按照统一的标准和统一的办法、流程去评级,那评出的结果肯定是一样的,也就失去了信用评级的参考价值。”周沅帆表示。
不仅如此,周沅帆还强调,信用评级只是表达观点,并充当有价值信息提供者的角色。其评级观点无好坏、对错之分。如果投资人觉得有道理就接受,觉得有疑问可以不接受。”
“尽管只是提供有价值的意见,而意见也只是代表了评级机构的观点,但是中国信用评级行业有一个公信力和投资者认同度的客观标准。只有那些公信力强和投资者高度认同的评级机构才能发挥作用。而纵观中国的评级行业,这样的机构显然还是凤毛麟角。”上述副会长向《新财经》记者分析。
一个客观的事实是,伴随着银行间债券市场信用产品种类的不断丰富和规模的不断扩张,中国的信用评级行业发展已初具规模。同时,中国国际影响力提升,对外投资增多,与各种金融机构的往来增多,也客观上提出了从债券评级、到金融机构评级以及主权评级的巨大实际需求。
这种需求使得中国的信用评级机构朝着差异化的道路发展。如大公侧重主权评级,中诚信、联合资信侧重金融机构评级,而鹏元等机构则在债券评级的路上越做越大。
“我们在城投债评级方面已经占有了很大的市场份额。而走差异化发展的路径使得我们把中小企业的发债评级作为主打。”周沅帆向《新财经》记者表示。
不可忽视的是,中国信用评级市场发展仅有二十多年的历史,还存在着种种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信用评级公司创立自身品牌至关重要,而最佳的途径就是长期坚持从始至终地进行客观、公正的第三方中立评级。
信用评级完全是依靠自身的声誉和口碑来生存的。从国际方面看,品牌对信用评级行业可以算是核心竞争力。三大评级公司之一的标普,对国际数万亿债务工具进行评级,并且依靠自身信誉设立了标准普尔指数,对资本市场产生重大影响。
周沅帆就向《新财经》记者明确指出,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之所以能呼风唤雨,并被众多投资者采用,不是因为它们评级的结果正确,而是因为它们权威。上百年的品牌和权威使得投资者信任它们、依赖它们。
冯光华也认同这个观点。他不止一次地表示,信用评级的主要功能是通过专业化的信息收集和分析,帮助投资人解决与发行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而功能有效发挥的关键在于评级机构的公信力,在于其是否能够获得市场认可。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信用评级公司的品牌美誉度。
对此,接受《新财经》记者电话采访的一家评级机构负责人表示:“虽然中国信用评级已有二十多年的发展历史,但真正发力也就是最近这些年。行业只是刚刚起步,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现在就是亏也要坚持下去,先树立品牌,确立行业地位,届时自然会有所好转。”
冯光华也表态,中债会将从信用评级的基础评价标准和体系工作做起,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做大。
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中国信用评级还处于高速发展阶段。在以后长远的发展过程中,中国的评级机构应当像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一样,非常负责地珍惜自身的名誉,并加强对自己的约束力。只有这样,中国的信用评级机构才能成熟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