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屯堡淘美玉

2012-04-29 06:02刘永国
收藏界 2012年9期
关键词:店主人银器屯堡

刘永国

旅途匆匆中,爱好收藏的朋友千万得留心,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就有宝物与你不期而遇。

在美丽且多少有些神秘的贵州省安顺市的乡村,我就曾有过这么一次经历。

明代遗珍夜郎西

安顺市距贵州省贵阳市西百余公里,这里群山耸峙,群山之中有河流,有山间小平原,水土肥美,交通险要,素有“黔之腹”、“滇之喉”之称,向为兵家必争之地。

安顺的朋友说,他们那里有明代屯垦戍边的屯堡,屯堡居民至今还保留着许多明代中原汉民族的生活习俗。因此一定要陪我去看看。

车出安顺市西南,约摸二十公里处,原野里出现了一栋近似雕楼的建筑,这是“安顺市明代屯堡博物馆”,继续西南行数公里,我们到了一处雕楼林立的村庄。安顺的朋友介绍说,这是安顺市明代屯堡的本寨,明代建筑保存得比较好。村寨里的居民是明初南征军人的后代,祖籍江淮。寨中日常生活随处可见明代江淮遗风,如寨中人耿爽、硬朗,卖物品一口价,不愿出高价让人缠磨,有着军人遗风;称呼上与贵州当地相异,小姑娘叫“小娘娘”、老媪称“老娘娘”、小伙子叫“小叔叔”;寨中人喜穿有大襟的衣褂(非对称性,即一襟大一襟小,大襟掩胸腹后与小襟对接),老年男性仍喜大裤腰、直裤腿的裤子。这些被社会学家称为明代社会生活“活化石”的习俗,在多民族杂居的贵州,依然引人注目。

这里曾是夜郎古国,进入统一的中央政权控辖后,一些朝代曾派兵驻守。明代的屯堡,见证了历史,也承载了文化,它本身就是很有价值的历史遗珍。

江淮银作秀屯堡

寨前一道河流,寨后一道山梁,寨中曲径错落。寨中的房子,外看高墙小窗,还有炮孔、箭垛,内看是北方的四合院结构。

窄巷忽闪出一道门,曲径通幽处猫着四合院,院内、巷口、宅门口,多有银饰品摊点、柜台,间或有一些小铜器、古钱币、小木雕,银色闪闪,给这明代军事与生活相结合的屯堡建筑,揉进了撩人的秀色。

石磨、石杵、石臼、石灶台把我引进了一个小院。石灶台后面,一个老爷子正在闭目养神。

老者见有客人来访,礼貌地点点头打招呼。问他祖上是哪里人,他说是“江淮人”。说着,还搬出了一只黑糊糊的罐子。他说,他的祖上是明代军营的火头军(炊事兵),这罐子是从江淮带过来的。

借助阳光看那罐,粗笨、结实,浑身伤痕累累,但尚无裂痕。油垢和包浆下,依稀可见青的釉色,或许是一件来自江淮的明初龙泉青瓷吧。

我问老者,知不知道祖上怎么来了贵州。这时,老者来了精神,他端坐起来,讲起了他的家史,屯堡的来历。

老者说,明太祖朱元璋平定了中原、北方,接着派大将沐英领兵平定云贵。平定了还得守,部队便留下了,就地屯垦戍边。安顺西乡八八六十四堡,军人建军营也是建住窝。

老者说,有了六十四屯堡,安顺成了真“安顺”。

“为什么屯堡里这么多银器铺子?这些工匠……”老者往前凑了凑,阳光照亮了一张铜色的沧桑的脸。他说,八八六十四堡驻扎下来后,为了让军人安心、安生,沐英大将军请准明太祖,一是让这些军人从原籍搬来妻室或定亲的女人,二是让朝廷派来了一批工匠,有做银的,有做瓷的,还有木工、瓦工、裁缝。于是又一批江淮人来到了南方的屯堡,加入了屯垦的队列,在贵州高原上生根、开花……

老者说,江淮人喜金银,贵州产银,汉人银器比苗银含银量高,屯堡银匠的项链、手镯、长命锁,不仅为军营的人们带来了柔美,还深受屯堡外面各族居民的喜爱。这样,这些江淮银匠的工艺便一代代传了下来。现在改革了,开放了,屯堡每日游人不断,银匠的生意就更好了……

屯垦南方,不忘江淮故土;岁月沧桑,延续明代习俗。老者的讲述,流淌着社会的变迁,也描绘着诱人的寻宝氛围。

明时旧物忆江淮

房屋密集高耸,巷道狭小曲折,在这明代的屯堡里穿行,我想寻找一家古今传承有序、看起来古色古香的银铺。我希望那个银匠就是当年江淮银匠的后生,我还希望他的铺子有江淮痕迹,明时旧物。

一家又一家,一店又一店。这里的银铺、银店,多为前店后宅。穿越一条条小巷,登上一级级台阶,我走进了一个位置偏僻、门面宽敞的宅子。远在台阶下面就能看到或感觉到宅内银光闪烁。

这宅子迎门的一间,中间用屏风隔断。屏风上、屏风左面的墙上有序地挂着一件件银作人物画或山水风光画。这些银质艺术品体量较大,长宽在20厘米以上。如是纸本画,那是小品;但银质手工锤打成画,如此画幅却是很罕见的了。

这两面墙的靠墙处,是银器陈列柜。迎门屏风的右边,是另一间房。主人顺房子的进深摆放柜台,柜台背后的墙面上挂着的一件件银质工艺品,比迎门那间房的更吸引人。

店主人是个不声不响的中年人,他正在工作台上轻轻地敲打着,打造着新的银器。我用目光审视柜台内的一件件银饰、银件。

银易被氧化,氧化则变色。同伴们在挑选银光闪闪的,那更好看一些。我则在搜寻那些发黄甚至发黑的物件,寻找与屯堡年龄相仿的东西。

在一堆银饰的下面,我发现了两件另类的物件,一件是镯子,一件是片状物。两物件上面积满了灰尘,在玻璃外面已看不清它们是什么材质,只能看清它们的形状。

我请店主人拿了两件银手镯、一只银锁给我看,然后请他把下面的两件东西拿出来看看。出柜台后,在玻璃台面上,这两个物件蓬头垢面。店主人说:“老辈子的东西!我舍不得动它,这么多年,也没人问它!”

我要好好地琢磨一下这两件东西。就不想让店主发现我对这两件东西有多大兴趣,好在店主人一心忙着制作,又要应对顾客,乐得我自安一隅,潜心探究。灰尘结垢,岁月留痕。睹石开窗,这蒙垢之物也可小擦一处或数处污垢,开透视之窗。轻轻擦去一两处尘垢,仔细观察,我初步判断:一镯一片,均为玉;玉质似润泽,有老气,和田玉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开始询价,满以为店主人不重视这两个物件。但店主人的出价,分明是把它们当宝贝在看。两件价格均在万元之上。

褒贬是买主,但也不能瞎眨。我说你这两件东西脏兮兮的,看不清面目,不似你的银器光亮。

店主人说,这两件东西,是老辈子人使下来的,上面蒙上了灰尘,怪我没保管好。玉镯子是太祖奶奶从江淮带过来的,不知传到哪一代,丢失了,前十年整理老宅子,从院子内的水沟里发现了,俺们喜不自胜。祖先从江淮带过来的物件,失而复得,也是我这个银铺子该旺起来了。可惜,我天天忙银生意,慢待了老物件,没时间盘玩它。如果用心盘玩,这些老物件会亮起来,那时谁都知道是宝贝了。

店主的话与我的判断、方向一致。如果他在讲故事,在忽悠,我则正在上钩。我相信他的话,或者说我希望他的话是真的。

干脆和他来个开诚布公,我说,我相信你的银器,感觉你生产制作的银器超出了一般;我也愿意相信你的两件老物件(我没敢说是和田玉!)的身世,但我不能接受你开的价格——你开的是和田玉价,可我们现在无法确认它是和田玉。再说,谁会到你这银铺来认玉器?我今天与它是有缘,才在银器堆中瞧见了它的身影。

没想到我这番话,把耿直爽快的店主人——一个超凡出众的银作工艺师,从坐位上说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银作工具,在柜台内与我面对面交谈起来。

他直楞楞地问我:“听口音,你是中原人?”我告诉他,我不仅是中原人,而且家住淮河流域。他紧盯着问“淮是淮河,江是什么江?汉江?”我告诉他,有一个“江淮河汉”的泛指,指的是汉江、淮河乃至长江中游以北一带的地区,大约地跨鄂北、豫南、安徽和江苏南部一带地区。店主人说:“屯堡人世代相传,祖籍江淮,不知是江淮的哪一块。你是江淮人,是我们的故乡人啊!”

故乡人,多神圣!我记住了店主人的请托,也记住了一个历史课题,明初屯垦安顺军人的祖籍构成——让历史、让人们记住,为国家的安定屯垦西南、西北的一代代军人。

匆匆旅途,萍水乡人。这是在探究社会变迁史,还是在谈收藏?同伴在催促“转移”了,眼前的老物件怎么办?我正在为难,店主人直爽爽地说“两件老玉,是真的。不是真的,我不能卖给你了,不能让今天的江淮人回到江淮骂南方的老江淮。至于价格我开的价折半,再减去若干,看你能否接受?江淮旧物转手到江淮故人手上,我心里没有失落感”。

店主人自降价码后的价格,符合我的心理价位。付款,收好两个物件后,我问店主人:“老乡,你们家是银作世家,有没有老银器呢?”

店主人问:“哪一类的呢?”

我说:“长命锁、吉祥物之类,大一点的。”

这年春天,我的孙女出生,天真可爱,我想送她一件银质的长命锁或是别的什么挂饰,要吉祥,要贵气,要逗人喜欢。

店主人又回到了他的工作台,轻轻地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包装盒,回到框台上打开给我看。

啊,这是一匹美丽的狮子,下面挂着4只铃铛,提起来银光闪闪,啷啷作响。

店主人说:“这是老物件,20多年前买回来的,我放在抽屉里经常拿出来看看,学习老辈子银匠的真诚、银技。这正是小娃娃佩戴的吉祥物。祝你的孙女和家人一生平安,吉祥如意!”

一口价,我愉快地匆匆付款,在同伴的催促中,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屯堡。

尽管朋友不停地催促,在屯堡门口的一家小店,我还匆匆地选购了两件木雕,一件是古松随形雕刻的寿星佬,一件是香樟木雕就的小狗。

沧桑古玉露真容

屯堡的两件物品,寄托着超出买与卖的江淮情缘。带回淮河源头的家中后,我不敢懈怠。立即用清水、温热水给它们洗澡、洗脸,想首先改变它们的蓬头垢面之状。

玉板是传世之物,经多次清洗,正背两面的污垢清除了,纹饰中的污垢用竹质牙签剔除,大体上清水出芙蓉,见到了它的青白玉本质。这件玉板是件佩饰物,长6.8厘米,宽4厘米,厚0.9厘米,显得拙朴。玉佩饰为双面雕,上为一条肥硕的鱼,鱼的下方及鱼尾、鱼头处点缀着莲叶,鱼身上是浅阴刻的水波纹,既似鱼鳞,又如水线,鱼戏水中,莲叶田田,分明是一派江淮水乡风貌。鱼与莲叶间的镂刻,佩饰的边缘隐隐可见锯齿线,是手工拉丝的痕迹,工艺古风明显。几经盘玩,得人体温热,现已渐显温润。

手镯(圈内径5.7厘米)清洗去污垢后,露出细腻致密的白玉本质,天生丽质可见。但没想到的是,这白玉圆条手镯表皮上的污垢易除,沁入玉肉的污点却难以消除。几经清洗,乃至沸水的濯煮,那斑点也只是由深变浅,未能去除。清洗与盘玩后,白玉手镯已温润可人,只是那斑斑点点的黑沁,影响了它原本的纯净。(责编:蔚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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