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山:深情回忆和雷锋在一起的日子里

2012-04-29 00:44:03余玮
党史纵览 2012年9期
关键词:安山木杆雷锋

余玮

他与雷锋共同工作、生活了近4年。工友时,同住过一间宿舍;入伍后进了同一个班,开同一辆车。

因为最亲密的战友牺牲,退伍后的他要求调离熟悉的环境,开始过“隐居”生活,对外不再提及与雷锋间的关系。直到电影《离开雷锋的日子》的公映,让作为主人公原型的他重新回到真实的生活。

衣着简朴,言谈随和,目光慈祥而真诚,乔安山一如往常在胸前佩戴着一枚雷锋像章。

采访这位曾经与雷锋朝夕相处的老人,笔者恍惚觉得雷锋回到了身边,自己就在与雷锋对话,并切身感受到了雷锋伟大的平凡。乔安山讲到激动处,眼眶里闪着泪花:“我和雷锋曾经是工友、战友、好朋友,他也是我的大哥。我俩感情非常好,他给我买过书、买过笔记本,教我学文化,给我的太多太多。”

乔安山视雷锋为“楷模”。他说:“几分钟、几秒钟可以成就一个英雄,而楷模却需要时间的打磨。雷锋就是一辈子做好事的楷模,雷锋的一辈子仅有22年。他做的好事也没有一件是惊天伟业,都是小小不言,你我他能学能做的平凡事。所以雷锋的伟大而平凡,是可以效仿的。”

几十年来,乔安山的命运坎坎坷坷,日子过得跌跌撞撞,他却从没有后悔过。心里有委屈的时候,他就去雷锋墓前,“跟大哥唠唠,心里面也敞亮了”。

与“比较富裕”和“奢侈”的工友曾是铁哥们

1941年5月15日,乔安山生在辽宁辽阳一户贫苦家庭,乳名“小二子”。乔安山排行老三,上有哥哥乔高山、姐姐乔淑文,下有一个弟弟乔雪山。

1956年9月,乔安山进入鞍山市一家砖场做临时工,1956年底到鞍钢第二炼铁厂当上了一名正式工人。

许多人知道乔安山是雷锋的战友,却不知道在参军入伍以前,他们就是同住一起的工友了。他们相识是在1959年8月鞍钢弓长岭矿。当时,乔安山在鞍钢下属的炼铁二厂工作,而雷锋则不久前刚从湖南家乡被招工到鞍钢下属的焦化厂。两人同住在一幢130多号人的集体宿舍里。1940年出生的雷锋长乔安山一岁,虽然一副娃娃脸,个头仅1.54米,但待乔安山却像一位年长许多的兄长。乔安山性子急,脾气不好,雷锋却整天乐呵呵的,性情开朗,两人性格互补,很快就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雷锋原名叫雷振兴,当工人的时候他希望自己做工业先锋,就给自己改了名字叫雷锋”。

“雷锋个子不高,但很精神,身体很结实,干什么都是一副兴冲冲的样子。现在想想,雷锋也真奇怪,他身体里仿佛有着特别的能量,一说到工作,说到生产,说到如何提高劳动技能,他就变得很兴奋,小小的个子,却总有使不完的劲儿。”乔安山说,在鞍钢期间,雷锋已经拿到了每月30多元的工资,他没有亲人,也就没有家庭负担,“每月不用像我们一样,把大部分钱寄回家里补贴家用,所以他是当时工人中比较富裕的一个。生活勤俭的他便把挣来的钱存起来,只要谁有困难,他便帮助谁”。

“当年在鞍钢,我们宿舍独身100多人,文化素质都比较低,会写家信的没几个。他自己买来信纸信封,礼拜天在走廊里摆个小桌子,帮工友们写信。他跟大家说:‘你们谁想写信啊?我可以帮你们写。”嘴巴甜、手脚勤、心肠热的雷锋,很快跟陌生的工友们打成一片,并被他们亲切地称为“小雷师傅”。乔安山说,大家都很尊重他,在工厂的时候也有人叫他“小先生”。

1959年11月14日的一场夜雨,让乔安山进一步认识雷锋“思想特别好”。当晚,乔安山被雷锋叫醒,当时窗外电闪雷鸣,雨声滴答。雷锋大声说,他见工地上有好多水泥,如果遭雨淋就完了,他要乔安山跟他招呼大伙“抢救国家财产去”,于是,乔安山跟着他逐间敲门喊人起床。大家用雨衣、苫布、席子遮盖水泥,雷锋见盖不住,又脱下棉衣,然后跑回宿舍抱来了他的被子……7200袋水泥被及时遮盖了。雷锋在日记中记载了这一天的事:“……经过一场紧张的战斗,避免了国家财产受到重大损失。很高兴自己能为国家为党做了一点点工作。”组织上敏感地捕捉到这件事情中所蕴含的时代意义——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主人翁精神的垂范作用。于是《矿报》刊登了雷锋“雨夜抢救国家财产”的事迹。这是雷锋的名字首次在小范围内彰显。

乔安山回忆说,我们俩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聊天和看电影。一次,五公里地外的地方放电影《智取华山》,雷锋兴冲冲地拉着乔安山一起去看,“他怕晚了,看不到开头,一路上连跑带颠,嘴里还不停地跟我说着工厂里的工作,连走带说,越说越精神。我一声不吭地听着,走着,生怕被他拉下”。

当时,我国与苏联关系很好,不少东西都学苏联,其中跳舞就是一项,那时还有个口号:“不会跳舞就不是个好工人!”每到周末,车间团支部都要组织团员青年在俱乐部跳舞,“雷锋接受新东西很快,尽管个子不高,但舞姿标准,很受大家欢迎。而我学得慢,跳得较差”。乔安山见过雷锋戴手表、穿皮夹克、毛料裤、皮鞋跳舞,也记得雷锋这些“大件”的由来。

在鞍山鞍钢总厂的一次舞会上,有个老乡看到雷锋那身油渍的工作服和打了补丁的回力鞋,就对雷锋说:这再也不是受压迫、剥削的旧时代了,当一名新时期工人,就要有崭新的形象!

第二天,刚好是休息日,雷锋来鞍钢后第一次进城,他买了手表、毛料裤、皮鞋、皮夹克,把自己装扮一新。

“这些物品当时大概总价值在100多元。”乔安山说。“作为一个青年人,对美的追求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只不过,雷锋更注重的是对内在美的追求。”入伍后,乔安山就再也没见他穿过这些衣物。雷锋平时穿着打着补丁的军装和袜子,一个月只花5角钱买必备的牙膏等物品。然而,当抚顺和辽阳等地区遭到洪水灾害,每月津贴仅6元的他,却一下捐出了相当于33个月的津贴——200元钱。

“人民的困难,就是咱们的困难……”雷锋和他说过的话,至今仍回荡在乔安山的耳畔,从相识到牺牲,乔安山的记忆中,雷锋总是在笑呵呵地缝补衣物、津津有味地捧着书本,不抽烟、不喝酒、不爱下馆子,甚至没来得及谈一场恋爱。

如影随形的战友同开一辆车

1959年12月,鞍钢全厂召开征兵动员大会。第二天傍晚,雷锋推开宿舍的门问乔安山:“小乔,你参军不?”乔安山出身农村,家里需要他当工人的工资贴补家用,他本来是不想当兵的。但雷锋是他最亲近的伙伴,已志愿入伍,乔安山便欢快地回答:“你去我就去,明天我就报名。”

让乔安山气愤的是,曾有文章说原本身体条件不合格的雷锋,为了当兵而故意踮起脚尖以增加身高,还往口袋里装些石头以增加体重。“这怎么可能?!体检的时候都是要脱了衣服检查的,怎么可能往口袋里装石头?”

乔安山说:“其实,雷锋的身高、体重都基本合格了,符合当兵的条件,主要是政审时‘没有档案,他才被列为‘复查的对象。他为啥没有档案?主要是焦化厂的李书记舍不得放雷锋去当兵,因为雷锋来到他们厂之后不长的时间里,就先后被评为‘红旗手、‘先进生产者、‘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等,给他们厂里挣了不少荣誉,李书记不想放雷锋走,他是党委书记又不好说别的,就想设置个‘障碍,说‘档案丢了。当时部队去领兵的军务参谋叫戴明章,与雷锋有过接触,觉得这个人非常好,就想要雷锋去当兵。可是没有档案怎么办?戴参谋就打电话向团里首长请示。首长说:‘只要这个青年表现好,没有档案也没关系,可以先入伍后补档案。就这样,我俩1960年1月8日正式入伍。”

“火车把我们新兵拉到营口之后,部队先开了个大会,雷锋代表新兵发言,讲得非常好。”入伍后,两人新兵训练时在一起,后来雷锋被安排到新兵营当过几天通讯员,再后来两人一同被分到运输连,两人的关系一直很铁。

到了部队之后,雷锋变得更加活跃,他不仅每天很早起床,主动打扫营区的卫生,还帮助炊事班的战士洗菜、做饭,主动担任新兵连读报员。很快,部队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运输连有一个特别勤快、爱做好事的小个子湖南兵。“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雷锋这个小青年活泼可爱,与众不同。但是慢慢地有些人也开始有了另外的想法:他们觉得雷锋太特殊了,似乎有点太‘爱出风头。雷锋为此还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次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说:‘看来还是我做得不够好,让战友们误解了。”在乔安山印象里,雷锋好像从来没有抱怨过别人,他总是首先从自身找原因,严格要求自己,事事争先,从来不允许自己落后。

雷锋先担任三班副班长,1961年下半年四班班长退伍后,他便被调到四班任班长。这时,雷锋向组织申请,要求将乔安山调到自己班里。他的这个要求得到批准,后来每次出车时都是他们两个人一台车。直到雷锋牺牲,两人一直没分开过。

当时运输连有一辆抗美援朝时期苏联卖给中国的“嘎斯”51型卡车,已有好些年的历史,机件磨损严重,是全连有名的“耗油大王”。其他战友都不愿意要这辆车,而雷锋却主动向连里申请开这辆车。

为了根治这辆车耗油的毛病,雷锋牺牲了不少的休息时间,翻阅了有关的书籍,向连里的老同志请教,摸索出一套节油的窍门,例如汽车行驶中充分利用滑轮的惯性,汽车起步前不轰大油门,保养汽车时不用汽油清洗零件等,经过雷锋的精心维护和保养,这辆车变成了节能标兵车。

为了克服开车时打瞌睡的毛病,雷锋在驾驶室里备了三件东西,那就是木棒、水壶和湿毛巾。每当犯困难受时,就用湿毛巾擦擦脸,再困时就用木棒敲敲脑袋,或者让副驾驶帮自己敲敲脑袋。

雷锋牺牲后,他生前用过的物品都已成为珍贵的文物陈列在抚顺市雷锋纪念馆展厅里,唯独雷锋生前开过的汽车一直陈列在雷锋团里,因为雷锋团舍不得割爱。许多观众到馆参观时都问:“雷锋开过的汽车在哪里?是个什么样?”1994年,抚顺市雷锋纪念馆馆长为了满足观众了解雷锋,学习雷锋的要求,专程和乔安山一起从沈阳军区找到总装备部,从电影制片厂找到汽车制造厂,结果都没有找到那个型号的车。

1998年10月,《雷锋精神永恒》巡回展到了山西太原。乔安山在去刘胡兰纪念馆参观学习的路上,突然发现有一辆“嘎斯”51汽车停在路边,于是立即与随行的抚顺市雷锋纪念馆馆长下车同车主商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乔安山的指导下,在抚顺市邮政局的资助下,1999年2月这台车修复完毕,终于出现在抚顺市雷锋纪念馆的展台上。

许多观众看到雷锋开过的这种型号的车,就会联想到雷锋擦车、雷锋与战友们一起在汽车上学“毛选”、雷锋在汽车上与战友交流汽车技术、雷锋修理化油器等等事迹。如今《雷锋车中学毛选》这一大型组合场景,在“雷锋车”的装点下使雷锋形象更加栩栩如生,雷锋事迹更加生动感人。

在乔安山的记忆中,雷锋活泼、开朗,爱唱爱跳。用乔安山的话说:“雷锋的性格非常可爱。”雷锋的湖南口音重,歌也唱得不咋的,但每次班里排演节目,他总是抢着参加。虽然是闻名全军区的先进,但雷锋没有一点架子,因此与同志们相处得非常好。班里的战士见他憨厚、乐于助人,星期天放假上街时,把脏衣物丢给他,雷锋就吭哧吭哧全洗了,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乔安山记得,由于班里种的大白菜长蜜虫,须用烟丝泡水杀虫。周末班会上,雷锋笑眯眯地说:“明天全班上街———”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来,班里战士既兴奋又奇怪:“怎么全班可以一起逛街?”看着大家急切的表情,雷锋才忍住笑说出后面三个字:“捡—烟—头!”班长当时那说话的神态,活泼的样子一直清晰地印在乔安山的脑海里,如今想起来恍若隔日。

乔安山当年没有上过学,连自己的姓名也不会写,于是,雷锋热心教乔安山学政治、学文化,关心他的生活和家庭。乔安山的家信都是雷锋帮着写的,其中收到的两次回信中提到乔安山的母亲因病需要钱治疗,雷锋知道后当即分两次给乔安山家里寄去了数十元,而乔安山却一直不知道。有一次,乔安山的母亲来连队看望乔安山,当母亲提到“你寄的钱我都收到了”时,乔安山第一反应就是雷锋做了这件事。他前去感谢雷锋,雷锋却说,“我是孤儿,没有家,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给你母亲寄钱就等于给我母亲寄钱一样——孝敬母亲是应该的。”后来,乔安山的母亲为雷锋量了脚的尺寸,为他做了双布鞋,然而可惜的是雷锋还没来得及穿上这双鞋就殉职了。

4年时间里,两人形影不离。乔安山说:“我俩没红过脸。”唯一一次招致雷锋不悦,是乔安山将雷锋教他学文化的本子当了卷烟纸。“一次,他看到我没有笔记本,就去给我买来了笔记本和笔,手把手地教我学写字、学算术。当时我吸烟特别厉害,也没有钱去买烟,就把他给我买的笔记本撕下来,卷烟吸,没多久一本笔记本就被我撕完了。那段时间,雷锋除了督促我学文化,就是劝我戒烟。他说:你就是没有毅力!你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人家保尔?柯察金就戒了。我说,他也是炼钢的呀?这句话把雷锋逗笑了。”

难以释怀的老班长牺牲真相

在公众场合,经常有人见到乔安山,远远地就喊:“他就是那个撞死雷锋的人。”有时也有人在公开场合,这样介绍:“他就是当年撞死雷锋的战友乔安山。”一次,在铁岭火车站前,乔安山正与一位朋友谈事。过来一人,见到乔安山大喊:“这不是老乔吗?雷锋不就是你整死的吗……”

每每这种时候,乔安山五味杂陈,老人的心里一直在淌血……关于雷锋的死因,全国各媒体有很长一段时间保持着沉默,至多只提一句“因公殉职”。直到前些年,才有一些影视片和新闻报道反映了当时的部分情景,但也不确切。

乔安山说:“有一部电影《雷锋》,说是我在倒车时雷锋被撞,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真实情况是一根茶碗口粗的柞木杆,有一人多高,而不是什么电线杆。另外,不是倒车而是前进。当时我坐在驾驶室里开车,雷锋在左边站着,左边有一个晒衣服的柞木杆被铁丝连着,旁边有一条沟。当时车往前开,雷锋在沟边站着,紧挨在我驾驶室的位置,并说‘往前走,往前走。我与雷锋都没有看到后面的情况,车往前开时挂住了铁丝,铁丝绷直后又把木杆拽折,因为连着铁丝,木杆又弹回来正好砸到雷锋的太阳穴上。文化大革命时有人指责我:‘你把电线杆子撞倒了,肯定是故意的,那么大电线杆子看不着哇。……”

几十年过去了,乔安山的记忆力也不如从前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可是那一天的情景却在脑海里始终那么清晰。

1962年,沈阳军区工程兵工程第十团的主要任务是在辽宁省铁岭地区的一零五工地施工,任务不重,只有少量部队派驻铁岭,其他部队都留守营口和抚顺,做后勤保障工作。“运输连留守在抚顺,只派了我们四班离开连队,到铁岭下石碑村,配合团部单独执行任务。(雷锋牺牲的)头天晚上,我们在铁岭下石碑村接到团后勤处的任务,要求我们第二天一早就赶回抚顺营区,对13号车进行三级保养,以迎接秋季更繁重的运输任务。”

8月15日一大早,雷锋就催着乔安山起床,去装卸冬季要用的棉被等物品,“我本来打算吃了饭再走,可是雷锋说:现在任务比较紧,连里车少,咱还是回去再吃吧,可以早点赶路。于是我们连早饭都没吃就上路了”。

起初是雷锋开车,当时有一位领导随车回团,坐在驾驶室里。乔安山躺在后车厢满车的棉被棉衣上。“走到半路,雷锋下来让我去开车,说让我多实践,提高驾驶技术。说心里话,我当时挺高兴的:那时候连里的车少,我们这些驾驶员都是好几个人开一辆车,因此驾车的机会非常难得。”

可是,乔安山又犹豫了一下:当时由于接连几天下雨,路面泥泞,而且车上还坐着一位领导,他担心自己的技术不过关。雷锋看出了乔安山的疑虑,就说:“你小心点开,路况不好,正好可以练习一下技术。”

于是,乔安山就把雷锋换下来,一直把车开到营区。“到了营区之后,雷锋对我说,他去连长那报告一声,顺便请示一下自己保养车的事。过了一会儿,雷锋回来了,他说:连长已经同意咱们自己保养车了,咱俩先去把车冲洗一下。我边答应着边下车,想让雷锋开车,可是雷锋坚持让我开,他自己先去前面把拦在道上的铁丝网摘下来(我们要到九连前面的水龙头那里去洗车,因为九连外出执行任务去了,怕附近的小孩进去玩,就利用道口的几棵树拉上了铁丝网)。到了铁丝网跟前,我把车停下来问他:‘能不能过去?他说,‘没事,直接开就是了。……”没想到却出事了。

下车后,乔安山才看到雷锋倒在地上,赶紧跑了过去,附近几个在菜园干活的战士也跑了过来。乔安山把雷锋抱了起来,这时他的鼻子、嘴都在往外喷血,喷了乔安山一身。乔安山一下子就吓傻了,只知道不住地叫着:“班长,班长,你醒醒呀!”

然而,雷锋再也没有醒过来。乔安山晚年说:“有人说,不相信一根晒衣服的木杆能把那么伟大的雷锋的命带走,说实话,我也不相信,可那确实是事实。实际上,那天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只有雷锋一个人在指挥着我驾驶。由于车转弯的关系,我也看不到雷锋,只能听着他指挥的声音操作。那时候我们经常进行这种一人在地上指挥,一人在驾驶室开车的操作,所以,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次会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当我意识到不对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送雷锋进抢救室的路上,乔安山看到雷锋全身都在抽动,抽得非常厉害,甚至忽然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在抢救室外面,我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我眼前只是白花花的一片……直到那时,我依然认为,雷锋只是暂时昏过去了而已,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一定会康复的,一定会和我继续开那辆13号车的。后来一个人走出来,对我们说:‘不行了,回去准备后事吧。我一下子站不住了。”

在太平间里,乔安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摸着雷锋被鲜血染红的军装,多么希望雷锋能立即站起来跟他说:“走,小乔,洗车去。”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陈排长走进太平间,将乔安山带回连里,把他单独关在一个屋子里,由两个哨兵在门口把守着。这时,乔安山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自由。不过,他没被关多久便被放了出来。原来,上级的工作组来了。

当年任沈阳军区工程兵政治部保卫处中尉助理员的史宝光,曾参与有关雷锋牺牲的情况调查。史宝光说,这是自己军旅生涯中最不同寻常的一次事故鉴定。“1962年8月15日中午的时候,工兵团派人来沈阳汇报说,刚才雷锋因车肇事身亡!政治部领导感到事态重大,当即决定立案调查,并派我和搞摄影的宣传处干事张峻进行现场调查。我俩乘吉普车,大概两点多钟的时候到达抚顺望花区的事故现场。那时,那里只有几个留守的人,战士们在别处施工还没回来呢。”

史宝光、张峻先听取了团里和连里的汇报,但他们谁也不是目击人,都说不太清。于是他们来到出事地点,即九连营房东山侧的一条人行通道口,还让当事人乔安山把所开的13号“嘎斯”卡车开到现场重演事故经过。

乔安山当时很紧张,他以为史、张是军法处派来的人,要来逮捕他的。史宝光和张峻说不是的,他们是来调查情况的,乔安山才逐渐稳定了情绪,对询问一一做了回答:

他和雷锋驾驶“嘎斯”卡车,从工地执行任务回来时已接近午饭时间,雷锋与其商量,先把汽车冲洗干净后再回连,以备下午出车快捷。车便往九连炊事班室外水龙头处开。但汽车要走到水龙头处,就要走九连营房和房前一排晾衣竿之间的土道,由于有一根晾衣的木杆竖在入口处,所以要驶上这条道还得先拐个直角弯,这是不可能一次性就开得进去的。雷锋便下车查看地形,乔安山来驾驶。

当时雷锋是站在汽车左前方,离这根晾衣竿两米远左右指挥进车:“进——退——打轮——”等。车的前轮和车厢越过木杆后,乔安山看班长给他一个通过的手势,就开了过去。这时耳边“喀嚓”一声,他猛一回头,只见班长倒在地上,木杆已经折断。他急忙刹车,跑到雷锋身边,看到雷锋呼呼喘气,不省人事,就急喊救人。

雷锋被火速送到抚顺矿务局西部职工医院抢救,但这里条件有限,于是又转到沈阳军区202医院,路上用了50多分钟。不过终因伤势太重抢救无效,雷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医生的诊断结论是:雷锋因头部右侧太阳穴受木杆重击,造成颅骨骨折,脑内大量出血而致死。令人悲痛的是,这木杆仅有6×6厘米规格,却轻易夺去了一个那样热爱生命、热爱祖国、党和人民的伟大战士的生命!

史宝光在现场勘察时发现,那根木杆是从根部折断的,木杆上粘有黑色橡胶末,而车轮后胎上也有明显擦痕。除此之外,车厢板和木杆的上部均未发现刮碰的痕迹。据此,史、张二人认为:通道进口狭窄,加之地面不平,左高右低,木杆根部埋有凸头,致使汽车驶入时,车身倾斜,从表面上看是刮碰不到木杆的,而唯有车后轮胎左外侧,挤压到木杆根部,才使木杆从根部折断。加上晾衣铁丝的牵拉反弹力量,迅速击向雷锋,造成悲剧。

搞清楚基本事实后,调查人员据此分析研究认为:这次伤亡事件,既不是乔安山有意所为和驾驶员的责任;又不是雷锋指挥的失误,而是一次偶然意外。因此经过一下午的工作,史宝光以上级保卫部门代表的身份提出事故的初步性意见,即“以身殉职、意外事故”。

当晚,史宝光向从工地赶回营房的团政委韩万金做了汇报,并同连队指导员高士祥共同研究,由其出面,找乔安山谈话,为他卸下思想包袱。同时,史、张还到医院看了雷锋的遗容。那时雷锋躺在医院病床上,脸上干干净净的,仅在脸上包裹着纱布,仿佛仅是受了点轻伤还在安睡。张峻当时还为雷锋的遗容拍摄了几张照片。战士们给雷锋戴上了军帽,换上一套新军装,把遗体运回连队,并摆放在一间活动室。为防止天热遗体腐坏,史宝光还特地买来4块大冰砖镇在雷锋遗体下面。

此后,史宝光向沈阳军区工程兵政治部打了正式报告《关于雷锋同志的牺牲经过、性质和处理意见》。这个报告很快就得到了各级组织认定和同意。后来在军内外发布的讣告和通讯报道,均以此结论为准。

史宝光日后解释说,为什么说是“以身殉职”呢?因为雷锋是在工作岗位上牺牲的,他是作为班长在指挥本班战士乔安山驾车时牺牲的。为什么说是“意外事故”呢?一般人谈到雷锋牺牲原因时,常说是汽车撞的,其实不准确。事实上不是汽车直接撞的,而是汽车撞倒木杆,木杆打到雷锋头上。木杆也不是顺向打到头上的,而是在铁丝的拉力作用下打到的。这个过程有三个环节,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当然是意外事故。这是比较客观、准确、得当的。说明雷锋不是无谓牺牲,也不是责任事故,既不影响雷锋形象,也不认为乔安山有直接责任。

最好的战友、最亲爱的兄长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死在自己的失误中”,乔安山悲痛欲绝。经过多次审查,有关部门认定此为一项意外事故,让乔安山参加了雷锋的治丧委员会。

“当时雷锋的丧事料理主要是由团政治处主任崔东基负责,他与有关同志商量后,认为雷锋是抚顺市人大代表,因此应该将这件事向抚顺市委作个汇报。雷锋牺牲的第二天清晨,抚顺市广播电台也广播了雷锋以身殉职的消息,这样一来,全市人民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雷锋的公祭大会也由部队扩大到了地方。”当时,乔安山和连队及班里的战友负责给雷锋守灵。乔安山的泪水一直不停地往下流,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会场里已经挤满了人,可是人流还是不断地涌进来,外面更是排起长队……

当时乔安山被告知雷锋之死的对外口径是“因公牺牲”,要他保密。虽然组织上百般劝说他不要背包袱,但战友的死长时间使乔安山抬不起头。直到今天,提起几十年前的往事,乔安山仍然久久不能释怀。

(题图为在雷锋墓前的乔安山)

(责任编辑:张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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