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忠惠
美得很哪!凤凰。
明慧温柔的苗家阿妹,古朴自然的民风民俗,高深莫测的楚巫文化,无不把人引入一种神秘的境界。边城之美在凤凰,凤凰之美在于其清纯而不张扬,宁静又不失热情的自然秉性。
扛着摄影器材慢慢悠悠地徜徉在融合着苗、汉、土家文化的河街上,目之所及皆风景:在这里,您可以看到苗妇人用肚子腆着簸箕叫卖银饰,还可以欣赏白布被艺人制成蜡染的每个细节,以及银块被捶打成女人的胸花,更有意思的是观赏土家汉子光着膀子揉姜糖,卖豆豉酸萝卜的小贩挑着竹筐吆喝着走街串巷……在异乡旅人眼里,这一切是那么新奇,百看不厌。
踩在脚下的就是《边城》里的那条河街吧,沿江的一侧修建着高矮不一的吊脚楼,潺潺的沱江从吊脚楼下流过,江面上游人划船嬉戏,苗歌若隐若现。走进一家吊脚楼,向临江的窗外望去,矗立在远处河滩上的白塔依稀可见。倚在窗边,突然想起《边城》里“在船上浮着的那一个”和“在岸上墩着的这一个”,“那一个”也许就是在这吊脚楼下呼唤“这一个”的吧?于是,对身边的吊脚楼倍感亲切起来,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想要寻找沈从文笔下的火塘和温在火塘里的甜酒……本该立在门前招呼客人的眉毛扯得极细的大奶子妇人哪去了?是这衣着时尚的摩登女郎抢去了她们的饭碗么?河街上到处是熙攘的人流,除了脚下的石板路,整条街都被涂抹上了浓重的商业色彩:米店、肉铺、餐馆、布行、旅店、书屋、染坊、工艺品商店……随处可见。
在沿街的一家餐馆里要了杯甜酒和酸菜鱼,开始我湘西之旅的第一个晚餐。这里的酒菜绝对经济实惠,又极富湘西地方特色。吃饭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对面商铺的屋檐下有个苗妇人正瞅着我傻笑,不久便挨过身来搭腔,向我推销家庭旅馆,我隐约感到了不安,又想起放蛊和赶尸等诡异的事情来,心里越发害怕起来。
饭馆主人给了我胆量,他说街上做各种生意的苗家妇人靠自己的殷勤挣钱持家,不讹人的,更不用担心她们会对游人施蛊术,如果不嫌弃,还可以请她们做游苗寨的向导,不收费,但要替她们付往返于苗寨与凤凰县城之间的车费并解决午餐。当然,您若愿意给点小费,她们也是乐意收下的。做向导就是为了解决午餐吗?我纳闷了。
第二天清晨我请了一位苗妇人做向导,陪我去三江苗寨赶“边边场”,就是赶“苗集”。湘西苗人管赶集叫赶“边边场”(贵州苗乡叫“摇马郎”)。集市上,苗家青年男女穿着艳丽的服装,戴着精美的银饰从四面八方赶来,不为买卖,多数人为播种爱情而来。
苗阿哥若在集市上看中某阿妹,他会大胆地去扯阿妹的衣角,若能捕获阿妹的微笑,事情即成一半,往后便可通过幽会、对歌等方式相互了解,幽会地点多为河边、山野等僻静处,幽会时间以夜晚居多,隔着夜幕彼此对歌,歌词以赞美阿妹年轻貌美之类为主。《边城》里,天保、傩送兄弟在碧溪岩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就属于这种情形。当然,阿妹若对来犯者无心,便以善意的笑骂回应,然后走开,那骂的情形大致与翠翠在河边误会傩送后骂他“砍脑壳的”一般。在苗乡,获得爱情的几率是均等的,如果阿妹对阿哥有意,也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设法靠近阿哥,并故意踩他的脚后跟。这是阿妹的求爱方式。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看到“扯衣角”和“踩脚跟”的稀奇事。
次日清晨,我随同当地旅游团去了地处湘黔交界的老洞苗寨。
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后,隐约听到了歌声和鼓声,把头探出窗外张望,却只见蜿蜒的山路和潺潺的溪流,路边的树林里,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忽飞忽落的鸟儿,就是不见人的踪影。突然,汽车在山路上拐了个大弯,一座木制牌坊(寨门)矗立在眼前,穿着天蓝色服饰的苗族姑娘一字排开挡在面前,她们端着苗家米酒,唱着热情的歌谣在牌坊前把我们拦下,要我们过“三道坎儿”(喝甜酒、对苗歌、击苗鼓)。
客人们下了车,在热情的歌声中接过姑娘们递过来的米酒——歌是甜的,酒是甜的,主人的微笑也是甜的;语言不同,服饰不同,宾主的心情是相同的,除了兴奋还是兴奋。隆重的欢迎仪式之后,我们被领进了那个曾经拍摄过《乌龙山剿匪记》的古老寨子。这寨子里居住着近千户苗民,那位曾是蒋经国同窗的麻姓军阀(他当年曾是湘西首富,国民党迁台后沦为土匪)就诞生在这个寨子里,整个寨子的居民基本上都姓麻。寨子里土石结构的建筑保存完好,保持着民国初年始建时的样子,主宅院内设有瞭望台,门房处有喇叭形枪眼,设在门房边的碉堡、监房、机关、暗道依然如故,整座宅子的陈设布局充满了军事意味,这里曾是湘西土匪的大本营。
背着摄影器械在寨子里转悠,时而走进屋子和正在织布的苗大妈闲聊,向她们打听苗家腌腊肉酿甜酒的“秘方”,总能得到满意的答复,若想尝点苗家甜酒或酸萝卜之类,马上可以实现。若向她们打探放蛊、赶尸等巫术机密,苗大妈慈祥和蔼的脸上即刻会生出前所未有的吝惜和诡秘,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不愿承认巫术的虚无,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根本就不愿向外人道出其间的秘密吧。正是这吝惜和诡秘,给原本就不被外界了解的楚巫文化涂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为神秘的湘西又增添了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