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兰
(湘潭大学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湖南湘潭411105)
刘大夏(1436—1516),字时雍,号东山,明广西按察副使刘仁宅次子,生于江西瑞昌,长于湖南华容。以科考入仕,为官46年,是明朝中兴名臣、军事家、水利家,时与王恕、马文升并称“弘治三君子”、“中兴三老臣”。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故其仕途并不平坦,曾数度遇险,几次被诬下狱。只是与许多“功高无善果”的封建悲剧不同,刘大夏每每由凶遇吉,终在致仕归隐后,安享81岁高寿,在家乡居所寿终正寝,且得谥“忠宣”。
与众多历史人物一样,刘氏的功过,也是各说不一。但其廉明强干,数遭嫉害,最后全身而还的从政经历,既是其被世人传诵的重点,同时也引发了本文对其政治品质的思考。
深谋才能远虑,见人之未见。根据事情发展的逻辑,对纷繁的毫无头绪的政治事件在经过缜密的思索后能够给出正确的预测并做出正确的判断,必须具备敏锐的洞察力。要做到深谋远虑见人之未见,首先必须要明确当事人的意图。早在刘大夏为兵部职方司时,朝鲜方面要求改变贡道并提出了具体的路线方案,宪宗将这件事交给兵部议定。兵部尚书打算批准。刘大夏知道后,认为不妥。朝鲜贡道原本从鸦鹘关,辽阳,经过广守,到前屯,再进入山海关,朝鲜提出的新方案则是由鸭绿江直接到前屯再进入山海关。原道路上迂回四五个大镇,而新路线道路很直。先人是了解此直道,为何还要走弯路呢?其原因在于以往的当政者害怕贡道太直给后世的统治留下祸患,这个用心良苦的考虑被刘大夏看出了。因此,在刘大夏的极力劝阻下,朝鲜方面改道没有成功。①4832刘大夏洞察朝鲜使者的用心,为明王朝免除了一层祸患,表现出他敏锐的洞察力。他比别人看得远,想得透,能站在长远的角度分析当事人的意图,并作出正确的判断,这不是一个偶然。
在他的从政生涯中,这种洞察力一次次帮助他渡过难关。成化十六年,云南猛密地区首领曩罕弄入侵木邦,镇守的太监王举向猛密索取宝石没有得逞,就上书要求进行征讨,曩罕弄后来用重金贿赂大学士万安,万安召见刘大夏,说给刘大夏找了个“美差”——前往猛密设立安抚司,刘大夏这时看出这个所谓的“美差”大有隐患,曩罕弄原本是木邦的部署,其地位在木邦之下,现在它入侵木邦,若真在猛密设立安抚司也就相当于承认了猛密的合法地位,这样做不仅仅会引起猛密和木邦之间的争战,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给了西南不安分的土官一个允许通过武力改变互相之间政治从属地位的信号,这将导致西南诸部的侵夺仇杀,因此刘大夏拒绝赴任,万安后来派程宗前往,程宗任命曩罕弄之子思柄为宣慰使,思柄后来占领木邦十七所,西南地区诸部从此争攘,造成政府数十年不得不用兵西南的后果,②172刘大夏对这件事的处理,史曰“时论讳焉”②172,而这件事又一次证实了刘大夏洞察力敏锐。但是,当笔者了解到这条史料的时候颇为疑惑:既然刘大夏了解在猛密设立安抚司将会造成如此巨大的祸患,那为何大夏没有谏言不设呢?或者他谏言无效?亦或者此事已定,以他兵部职方司郎中的身份人微言轻?再或者此事的决断部门与刘大夏部门不互相隶属,刘氏无权发言?或者其他,这些将是日后需要解决的问题,此篇暂不做讨论。
刘大夏洞察政治形势,同时也善查人心,了解自己身边的形势,处于险地更加谨慎善思。正德三年,大夏被刘瑾发配肃州,七十三岁的刘大夏仅带仆从一人出发,第二年到达肃州,某参军派人给刘大夏送来财物以改善生活,刘大夏拒绝,理由是:“老惟一仆,日食仅数十钱,即受浅金,或为仆窃以逃,独身沙漠间,是陷之死地耳”②175,与此同时被贬的钟尚书携带财物丰厚,结果被仆人盗去,②175印证了刘大夏的预言。
刘大夏能从全局考虑问题,做出判断,不为“美差”所动,不为他人认为的困境所扰,进而治国,退而保身,他能在官场沉浮四十余年屡遭厄运却得全身而退,与之能敏锐洞察政治人事,适时抓住问题的关键,见人之未见,有很大的关系。
中国古代政治体制的肌体上生长着两个毒瘤——外戚和宦官,而每到一个朝代的中后期这种政治病越是病重难医。刘大夏身处明宪、孝、武宗朝,此时宦官势力日盛,外朝官员与内朝侍臣之间的政治联系往往扑朔迷离:内臣宦官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且没有独立的政治人格,但由于其与皇帝及皇帝亲属之间的距离较近,帝王家族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全托付给内臣,一些心眼活泛、小有主见的内臣往往成为帝王家族成员的亲信。即使还不到亲信的地步,内臣偶尔一些有心无心的言语也会在帝王家族成员面前起到不可小看的作用;而外臣或因各属其职或因利益冲突而互相攻讦、意见不一,加上权利(包皇帝和臣僚,臣僚之间)的分工纷争、帝王的个人性格等因素,帝王对臣僚往往心存顾虑,如此一来,帝王对外臣的态度就使得内外臣关系变得不单纯起来:一些内外臣之间撇开了成见建立起了亲疏的利益关系;一些正直的外臣会拒绝跟内臣交往。但是刘大夏对待宦官的态度似乎并不能概括在这两种态度之内:他明白内臣的力量,因此在与内臣共事或事情发展必须借助这股力量之时,他选择借力打力;但是他有自己的政治原则,当内臣的力量突破他的政治原则的界限时,他不会委曲求全、助纣为虐。
“中官阿九者,其兄任京卫经历,以罪为大夏所笞,宪宗入其谮,捕系诏狱,”①4832在这次事件中刘大夏能“乃杖二十而释之”①4832,除了校尉的心存善念和先前受刘氏所搭救的免役母子的正直外,刘大夏还有一个关键的搭救者——怀恩,史曰“会怀恩力救”。①4832对怀恩力救大夏是怀恩心善对刘氏充满同情还是为别的利益所左右,虽然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是至少可以说明两点:第一,这个“力救”刘大夏的话是由一个在帝王面前说得起话的内臣说的。第二,刘大夏本人或者说刘大夏阵营有魅力让怀恩为其宽解。刘大夏此次入狱是源自宦官出狱也是得力于宦官,这也说明了刘大夏在处理自己和内臣的关系时似乎有个天平。
还有一段野史也可以说明刘大夏与宦官保持着一种友好,“忠宣公治河,至张秋,与中官某渡,几溺,其为诵佛不已。”③74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但是给我们留下一个印象,刘大夏与宦官之间是友好的。当然,这个友好的天平的平衡点是他作为中国士人的政治原则。
刘大夏政治原则有哪些内容呢?笔者总结了一下:第一,不做宦官的僚属。这里所说的僚属有阵营的意思,中国科举制度有一个衍生物:师生关系。但凡师承何人或者受何人推荐从政,师生之间、推荐人和被推荐人之间无形中有了同盟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可以笼统的叫做师生关系。但是一个正直的中国士人,是耻于成为宦官僚属的,刘大夏也不例外。成化十六年,刘大夏丁忧后复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因其政治才能卓越“尚书倚之若左右手”①4832,而且才思敏捷文采出众(史载:“尝口占奏疏,命史手书,不复属草”②172),就连宦官都有所耳闻,刚好兵部右侍郎有缺,某宦官推荐了刘大夏,并让兵部尚书转告刘氏往一见”,②172但是兵部尚书再三催迫,刘大夏就是不去。尚书以为刘大夏是没钱送礼,刘大夏说:“不然,福歉,是官将促夭亡耳。”②172此时的刘大夏是一个从政了十六年的中国士子了,如果说他是在官龄很小、政治人格很不稳定的时候不接受宦官给介绍的官职,那么我们可以认为他是未脱书生意气。但是对于一个十六年官龄的人来说能做这样的决定我们就只能有一种推测:那就是刘大夏把不做宦官的僚属作为了一种信仰。也就是说,他一直明白宦官的力量,也会和这种力量保持友好,但是这种友好是不能以成为宦官僚属为前提的。但是刘大夏不接受官职的行为显然动摇了这个友好,了解宦官力量的他接下来举措是“力求外补”②172,这无疑缓和了他的困境使他找到了政治出路。
刘大夏政治原则的第二点是拒绝以满足宦官的贪婪来保全自己。正德三年“(大夏)逮系诏狱”①4848。这件事的起因是焦方等人向刘瑾说“籍大夏家,可当边费十二”①4848。刘大夏在狱中托出一份手札,说自己愿从天命,吩咐家人不要为保全自己而借贷贿赂刘瑾,同时让儿子祖修谢绝了知旧集资赂瑾的行为。③103在这件事情中,刘大夏用生命来捍卫自己的信仰,视生死为常态,坚决拒绝用钱财满足宦官贪欲,即使是死也不破坏自己的政治原则,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
总之,刘大夏在处理自己和宦官的关系时有一个天平,而天平的平衡点就是自己的政治原则,他和宦官之间的友好建立在不破坏他政治原则的基础之上,一旦要破坏这个原则,他愿意用前途和生命来捍卫这个原则。
马云:这是我们到农村调查的结果。我认为不能让农村的留守儿童没有得到好的教育就进入社会,但是偏远的学校留不住年轻老师,怎么办呢?所以我的设想是通过建设乡镇的寄宿制学校,把老师留在乡村。而且,这个问题现在也得到了教育部门的重视。
这种与宦官相对友好的关系优化了刘大夏的政治环境,他所坚持的政治原则又保护了国家的利益和自己的信仰,这使刘氏在进退中有游刃的空间,也成为他能功成身退的一个原因。
在封建专制的朝政环境里,“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是无法改变的规律。通常是奸猾小人如鱼得水,但凡清廉正直、勤政能干的官员,往往为人所恶所妒,一不小心就因谤而遭贬,因馋而得祸,甚至身家性命都丢掉。刘大夏在当时政绩、官声俱佳,自然免不了招人眼红。尤其为官“戒利远名”,势必恶化个人的政治环境,因此刘大夏遭受政治挫折是在所难免的。
《明史·刘大夏传》中提到了他生命中两次重大的政治挫折——两次诏狱(笔者暂且把它们叫做“阿九中伤狱”和“刘瑾残害狱”),在这两次诏狱中刘大夏都有诗作传世。笔者试以此为例分析刘大夏对待政治挫折的态度的转变。
“阿九中伤狱”中刘大夏在狱中待了九天,前八天在诏狱(锦衣卫狱),第九天转到了秋台(刑部狱),诗作每日一首。而在这九首诗中,对于刘大夏当时的状态我们至少可以总结成以下几点:
其一,他在担心,在为自己的处境着急。这种心理主要包括如下几个方面:(1)他不知道帝王什么时候能宽恕他,这种想法反映在“疏才事冗应多误,圣主恩宽未是忧。”③58的诗句中,要知道阿九选择在宪宗为主持祷雨而斋戒独居时恶意中伤大夏,这一招是很毒的。因为主持祷雨历来被看作一件神圣的事情,皇帝要斋戒臣民也要遵守相应的礼仪。而且阿九的理由充分:“陛下慈悲至诚,奈群臣不体圣意,何如刘某者至斋笞人,淫刑特甚。”③58这个中伤也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首先,宪宗大怒,将大夏捕入诏狱。其次,宪宗派东厂收集刘大夏的罪证。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因为政治事件一旦进入“调查”阶段的话,人为操纵的可能性就大了。换句话说,刘大夏这次是生是死,命运已经不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了,帝王能不能宽恕他是一个未知数。(2)他开始认为出仕是一个错误,诗云:“百岁形骸惟舌在,半生踪迹此心违。”③58当时的刘大夏已经四十八岁,在从政十八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兵部任上,升迁不大,现在又遭这种祸患,从自己“半生踪迹”来看似乎违背了自己的心愿。(3)他觉得世事无常,人心险恶,刘大夏在狱中的第八天所写诗中有这样的句子“身外功名似弈棋”,③59“人心多险失先知”③59,可见,此时的他理解到混迹官场就像下棋一样变幻无常,而他自己把握不了。(4)他开始明白做事要有顾忌,不能得罪小人。他用“投鼠本妨伤重器,买驹应是类凡材”③59的句子来表现这种感情。(5)刘大夏希望有人为他向皇帝说情,其诗云:“自古眚灾肆赦,谁将此语经筵③58,而最能表现他焦虑紧张的一句是“几回欲涤胸中燥,赖有诸郎白雪诗”③59,这里的“涤燥”是自尽的意思,也就是说,那种焦躁的心情让刘大夏几乎有了轻生的念头。
其二,他的人际关系非常好,有很多人宽慰他。诗云:“楚语每劳知己和,刘郎还胜昔人囚。”③59刘大夏是今湖南人,属于上古楚地,“楚语”出自楚钟仪囚于晋国的典故。这句诗让我们知道刘大夏的心情是有人了解的,而且这些关心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同样,“几回欲涤胸中燥,赖有诸郎白雪诗”③59这一句也说明这一点。
其三,当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之后,他的心情是舒畅的。第九天他被转入秋台,这意味着他从被内臣的控制转到了由外臣的控制,也就是说,事情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因此,这一天的诗作节奏欢快,诗云“梦醒疑鸣铎,江南春雨蛙”③60。
从这两次诏狱来看,刘大夏已经完成了淡定从容的生死观的转变:
在“阿九中伤狱”中,从诗作来看,并不能用“淡定从容”四个字来形容他。在狱中的九天里,他的心理至少做了两个层次的转变:第一个层次的转变是一个反复的过程,即他的心情一次次由于焦虑不安而跌落低谷又一次次在朋友们的帮助和鼓励之下得到安慰;第二个层次转变比较明朗化,即由于处境的改变,他的心情由焦虑不安转为轻松愉快。
在“刘瑾残官狱”中,刘大夏在狱中待了三个月,笔者从他的诗作里没有发现一丝焦虑不安,反而充满了“谈笑喜陪”、“喜伴”这类的词语,是生是死、何时结案这些问题似乎都不在刘大夏的考虑之内。而且这种看淡生死的态度还表现在他的行动上:拒绝旧知集资赂瑾,拒绝家人营救。
比较两者,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刘大夏已经完成了生死观的转变,已入不惑之年的刘大夏是看淡生死、从容不迫的。至于这种淡定从容的生死观具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这将是以后要讨论的问题了。然而正是这种淡定从容不仅使刘大夏在处理政事时无所畏惧,同时也让他在身处囹圄时乐观从容。
中国社会历来以仕权为重,士人出仕争权,得到了施展才华的机会,耀眼的荣誉以及其他,但也必然劳累其中身心束缚,因此,进与退、仕与隐就成了历代士人见仁见智的话题。同样,这种情愫也体现在刘大夏身上。刘大夏曾为出仕主动行动,也曾多次表达过归隐的心愿,而这种仕与隐的纠结在他得到一个人的礼遇之后变得突然明朗,从此对刘大夏而言,回报这个人的知遇之恩成为他政治生活的核心。
对刘大夏多次要求归隐我们并不陌生,因为他求退的疏文先后有三十多篇(现在能看到的就只有弘治十六年六月对孝宗写的疏文了)。但刘大夏是主动要求过入仕的,成化十六年,刘大夏丁忧后回京并未复职,这年二月,刘大夏在僦馆主持了一次在京“同年”的聚会活动(这次活动的详情记载在李东阳的《会合联句诗序》)。这次聚会的宗旨是“同学则想勉以德,同仕则相期以业”,目的很明确:其一,“同年”们交流一下感情,其二,告诉大家我刘大夏在京城但是没有复官。而就在这一年,刘大夏复任兵部职方司郎中。③85
但随着出仕日深,身心疲惫,刘大夏开始萌发归隐之心。据笔者不完全统计,有事实可考而且意义重大的“乞归”活动在刘大夏身上至少发生了六次:第一次,弘治八年,刘大夏被任命为户部左侍郎,他以病辞,但没有得到批准。第二次,弘治十一年,刘大夏处理完宣府兵饷之事回京旧病复发,请辞得到批准。第三次,弘治十三年,刘大夏被任命为都察院右都御使,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他以老辞,没有得到批准。第四次,弘治十五年,刘大夏被拜为兵部尚书,屡辞乃拜命。第五次,弘治十六年六月,刘大夏请辞。第六次,正德元年,刘大夏自知言不能用,请辞,获准。从这六次请辞中,我们可以看到,弘治八年、弘治十三年、弘治十五年、这三次请辞都是发生在刘大夏升迁之时,这样一来,这三次请辞似乎只是士人谦虚礼让官位的一种表现,并不能说明刘大夏的归隐决心,更何况弘治十三年刘大夏的升迁使在他已经因养病在家休养了两年之后的重新启用,刘大夏拒绝这次升迁的理由不充分。而弘治十年的请辞也似乎存在着由于身体的原因迫不得已做出请辞决定的嫌疑,正德元年的请辞的原因则落在势力越来越大的宦官身上。
因此,这六次请辞中,最能表现出刘大夏请辞决心的是弘治十六年六月的请辞。原因有三:其一,早在弘治十五年刘大夏被任命为兵部尚书之时,刘大夏就向孝宗表达过自己的担忧“兵部掌朝廷,万一变生,臣才不足以了此事,忧惧不敢来”③35,而孝宗也表示过你尽心办事即可。这说明在刘大夏上任之时,就在心理上给自己留了退路,这个退路也得到了宪宗的口头保证。弘治十六年全国发生了大的灾异,在当时看来,有灾异就有可能有人利用灾异生变,一旦民众生变,兵部责任重大,因此,刘大夏这时想到了“退路”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此时的刘大夏已过花甲之年且多病(他曾两次因病请辞),正居要位的刘大夏在身体上也是吃不消的。其二,在弘治十五年冬天,刘大夏的长子祖生先逝,这件事对刘大夏的打击是不可小觑的。祖生长期留居华容,以长兄的身份主持家务,不仅为人笃实,把家庭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从不介入官府事务,性格敦良。③103对刘大夏来说,祖生代替他行使了家长的角色,是刘大夏心理上的后盾。祖生之死无疑是对刘大夏的重大打击。同时,在中国这种把子嗣看得很重的社会里,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也被看做是锥心刺骨的。此外,对于祖生的死,刘大夏是自责的,自己出仕多年,严于律己,没有给子女留下些什么,家里的事情却全托付祖生。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就构成了他请辞的又一个原因。其三,从这篇乞休疏来看写得短小简明,直叙原因然后表达归隐之意,仿佛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从这三个方面的原因来看,笔者有理由相信弘治十六年六月刘大夏对孝宗的请辞是表达他的真实愿望的。
而就在这一年,发生了一件改变刘大夏决定的事,姑且称为“戴珊请辞”③37-38。戴珊屡次以病辞没有得到皇帝的批准。一日,皇帝召见刘大夏和戴珊之时问到戴珊辞职的事,刘大夏为戴周旋,皇帝说:“宾客在人家告归,主人恳留之亦置家事而止,尔何忍拂朕意如是耶?”③37皇帝的意思是我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你,就像亲人一样,现在百姓的日子不太平你怎么忍心离我回家呢?说着说着,孝宗居然流出了眼泪,刘大夏和戴珊此时也感动不已,“上下相对不能言者久之”。③37一个君王发自肺腑的挽留,让刘等看到了做臣子希望看到的君王励精图治。这含着泪的话,是真心话,是发自肺腑的,面前的这位君主是了解臣子的,是值得臣子为了他的大业奉献自己才能的。自此以后戴珊表示“虽死不敢言去矣”③38,刘大夏也受到了思想上的震撼。从此,戴珊、刘大夏等清流和孝宗形成了一种共力,已过甲子的刘大夏意气风发,连上《会议救荒弥道疏》、《灾异陈事疏》,陈兵政十害,力阻出兵大同,巧平鲁麟叛乱,调整宿兵营地,一系列行动中刘大夏不遗余力,皇帝对他的礼遇也越来越高,君臣关系达到和谐的信任,“临时辄思召卿,虑越职而止”①4842。而这种关系似乎已经超出上下级的君臣走向朋友,“一日早朝,大夏固在班,帝偶未见,明日谕曰:‘卿昨失朝耶?恐御史纠,不果召卿。’”①4842朋友般的叮咛,又好似小孩们玩了自己认为过火的游戏怕被大人抓住训斥互相保密一样,轻轻一句,心照不宣。面对皇帝的如此礼遇,刘氏唯有鞠躬尽瘁以报皇恩。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孝宗驾崩武宗即位。武宗即位之初,大夏仍然本着鞠躬尽瘁之心的,面对年轻的皇帝,刘大夏有心帮他遏制内侍的力量,但是新帝不采纳。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夏太明白这个道理,正德元年“大夏自知言不见用,数上书乞骸骨,其年五月,诏加太子太保,赐敕驰驿归”①4846。
此时,恩人故去,自己的恩也报完了,本想为新帝做些事情但未能如愿,有过年轻时候的奋斗,甲子之年还能得先帝如此礼遇,还有什么不能离开仕道过平凡生活的呢?再说如果现在不离开,以后能不能全身而退过平凡的生活还不一定呢?因此,刘大夏这时的离开是明智的。刘大夏能抓住时机,在政治环境需要他的时候勇往直前,在政治环境恶化的时候又知道全身而退,这也不失是他能功成身退的另一个原因。
刘大夏葬于湖南省华容县胜峰乡话岗村一个名叫箭山的山头上,“刘尚书是个好官!”这是村民们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对刘大夏的认识。他是配得上这个荣耀的:敏锐的洞察力让他确定进退的尺度,这是他能做到进而治国、退而修身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他对宦官爱憎分明又不失原则的态度为他处理复杂事务既提供了方便、减少了阻力又保全了自己;他生死观的淡定使其无所畏惧,且能让他在身陷囹圄之时依然乐观平淡;而为知己鞠躬尽瘁的政治追求既符合了历来忠孝原则,又奠定了他做出被后人传诵的政治功绩的思想基础。刘大夏数次身处险境却又安然无恙地度过,与他的政治品质密切相关。而这所有的一切经过四百多年的历史沉淀,在质朴的乡民口耳相传之中刘大夏的形象被浓缩成最原始情感表述“刘尚书是个好官!”。
注释:
① [清]张廷玉《明史》,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出版。
② [明]孙羽侯《华容县志》,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
③ 潘浩然《刘大夏集》,此文集未出开版,今藏于华容县图书馆。
[1] [清]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6.
[2] [清]古应泰.明史纪事本末[M].台北:世界书局,1986.
[3] [明]郑 晓.今言[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2.
[4] [明]余继登.皇明典故纪闻[M].上海:上海文献出版社,1995.
[5] [明]于 浩.明代名人年谱[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
[6] [明]孙羽侯.华容县志[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
[7] 潘浩然.刘大夏集[Z].此文集未公开出版.今藏于华容县图书馆.
[8] [明]李东阳.刘忠宣公遗集[O].光绪元年(1875)刻本.
[9] [明]刘大夏.刘忠宣公文集[O].光绪元年(1875)刻本.
[10][明]刘大夏.东山诗集[M].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中心,2001.
[11][明]刘大夏.刘忠宣公宣召录[O].光绪元年(1875)刻本.
[12][明]刘大夏.刘忠宣公诗集[O].光绪元年(1875)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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