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先金
(济南大学,济南 250022)
在大学蓬勃发展的今天,大学传统反思与守望问题应该引起大学人的高度关注,这既是现实的需要又是为了大学未来更好的发展。大学越是重视传统的支撑,发展可能会越具有良性的品质,因为“传统并不是一尊不动的石像,而是生命洋溢的,有如一道洪流,离开它的源头愈远,它就膨胀得愈大”。[1]一所办学成熟的大学,肯定是善于守望传统的大学;一所具有厚重感的大学,肯定是表现在大学的传统中而非仅局限于办学的时间上。大学办学者在改革与创新的浪潮中,还需要静下来反思一下大学的传统,然后守望着这种传统,弘扬这种传统,这表现出一所大学的守成能力。而大学的守成能力与创新能力是处于同等重要的地位的,有无守成能力是大学能否受人尊重的决定性因素。“世界上(包括中国)一些历史悠久的名校,地位之所以越来越低,甚至越来越不像自己的过去,不是因为其创新能力下降了,而是因为其守成能力丧失了。”[2]
传统确实是一个值得思考与研究的对象,它是人类创造的不同形态的特质经由历史凝聚而延传着、流变着的诸文化因素构成的有机系统。[3]而传统与教育之间本身就具有一种天然的联系,“教育之所以可能,在于传统的存在,而教育总是通过‘温故知新'来传承和更新这一传统。如果传统没有任何价值,教育也就毫无意义了。”[4]教育不能够脱离传统而存在,同样大学也不能远离大学的传统,否则就不仅仅是一个背叛的问题了。
大学是被世人公认的最具有悠久传统的“最卓越的机构”,因为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除了教会之外没有任何机构的生命力能够超过大学。[5]①何谓大学传统呢?简单地说,大学传统就是大学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积淀下来的对当下及未来产生影响的诸文化因素构成的有机系统。大学传统可分为大传统、中传统与小传统。整个世界的大学教育传统可称为大传统,一个国家的大学教育传统可称为中传统,而一所大学自身形成的传统可称为小传统。大传统、中传统与小传统是紧密联系的矛盾统一体,具有共性与个性或一般与个别之关系,没有小传统就不会有中传统与大传统,同样也没有一个小传统能够脱离中传统与大传统而存在。对于传统的价值,有人认为传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而有人却认为传统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前者可谓是乐观主义,后者则是悲观主义了。实质上,两者皆有些偏颇,只是操持事物的两端而已。但是,大学无论如何不能没有传统,没有传统就会缺乏那份大学应有的厚重与底蕴,因此,我们应该以科学理性的态度对于大学传统的价值予以判断与分析。
大学传统何在?大学传统存活于大学文化之中,而大学文化反过来又延续着大学的传统。大学文化只要有价值与意义,大学传统肯定是在起着某种作用。E◦希尔斯认为:“几乎任何实质性内容都能够成为传统。人类所成就的所有精神范型,所有的信仰或思维范型,所有已形成的社会关系范型,所有技术惯例,以及所有的物质制品或自然物质,在延传过程中,都可以成为延传对象,成为传统。”[6]大学传统既是有形的又是无形的,有形的传统表现在物质层面上,如具有历史记忆的大学地标性的建筑,长期固定使用的标志,历史形成的某种校园布局;而无形的传统则表现在大学精神层面,虽无形却无处不在,犹如幽灵一般漫游在大学校园的每个角落,并形影不离地跟随着这个大学的人们。当我们走进一所大学校园的时候,就会感觉到这所大学传统的存在,牛津大学有牛津的传统,哈佛大学有哈佛的传统,倘若没有了自身的传统,那是大学多么大的一种残缺与悲哀啊!优良的传统是一所大学的光荣与骄傲,可能意味着这所大学有流动着的血脉,有高贵的品质,有深沉的底蕴,有高深的学问,有可持续发展的能力,有令人歆羡的美誉。当人们置身于这类大学的时候,自己也会变得厚重起来,而不是轻飘与肤浅;自己也会觉得高尚起来,而不是鄙陋与世俗;自己更会觉得发现了一个失去的家园,而不是漂泊与流浪。这就是大学传统所具有的大学文化的作用。
不同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的质量与风格是不一样的,犹如大学在各自学生身上烙下不同“印记”一般,这些学生无论是在人生态度上还是在行为方式上都会表现出群体性的特征。这是为什么呢?倘若我们用“泡菜”理论来解释的话,那是由于不同大学具有不同的“泡汤”,所以,“泡菜”的味道就多有不同了。岂不知那传统就是用于“泡菜”的“老汤”,即使向泡菜汤中加入各种不同的新调料,但“老汤”的效用却是可想而知的,那将决定着这份“泡菜”的基本口味与品质。也就是说,纵使大学在育人的过程中对于不同专业、不同班级的学生施以不同的教育教学模式,但是,由于每一位学生个体共同享有同一个大学的小传统,所以,每一位学生的精神品格与行为方式的养成就表现出某种趋同性。美国教育家詹姆斯◦杜德斯达就没有忘记传统在育人中的价值:“就一般意义而言,大学为每一届新生提供机会,这种机会使得学生们能更好地了解自我,去发现和理解我们以往的重要传统和价值,去拓展应对复杂而多变的未来世界的能力。”[7]如果说有什么样的国家传统就有可能具有什么样的国家公民的话,那么有什么样的大学传统就有可能塑造出什么样品格的大学人。
不同大学会有不同的风气,但这不同风气的基础就是这所大学的传统,如果一所大学一直刮的都是东风,那么这所大学肯定是具有东方气压高于西方的传统;如果一所大学一直散发着某种宜人的气味,那么这所大学也肯定是具有合成这种味道的传统。依附于传统的大学风气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优良的风气肯定具有优良的传统,而优良的传统同样也不会呈现出低劣的风气。传统与风气就好比土壤与植被,肥沃的土壤一定能够生长着鲜艳的花朵,而贫瘠的土地可能只会生出蓬乱的蒺藜。一所大学的教风、学风、校风,既表现出一所大学的风尚习气,又显现出一所大学的传统,好的风气只会在好的传统里回旋荡漾、飘逸四方,真正起到《学记》所谓“化民成俗”之功效。因此,大学传统导引着大学风气的形成,同时又通过大学风气表现出一种只属于该大学的行为习惯、雅量与风度,最终影响到一所大学“校格”的形成与完善。
大学都是各国民族精神的体现,代表了各自“民族的灵魂”。引领文化已经成为大学的一种基本职能,甚或是大学的重要使命,也就是说,大学的生命力不仅体现于对先进生产力发展的贡献,而且体现于引领社会文化与促进文化和谐上。大学既然要起到引领社会文化的作用,那么大学文化自身就必须蕴积有足够的能量,而传统正是大学文化历时积淀的产物,浓缩有数量级的“核能”,可以不断地向社会释放着影响社会价值取向的辐射。毫无疑问,牛津、剑桥大学的传统一定会影响着英国社会的价值取向,哈佛、耶鲁大学的传统肯定也会影响着美国社会价值取向,而北京大学的传统却一直在影响着现代中国社会的价值取向。从一个城市来说,大学是一个城市的文化制高点,没有大学的城市肯定影响世人对于这个城市文化的印象与看法,而一个城市的大学传统也肯定会在默默地影响着这个区域的人们的价值取向。因此,大学传统可以对于一个区域或一个国家的社会价值取向起到重要的影响作用。
传统虽然是历史积淀的产物,但又都是由“当下”的要素组成的。希尔斯说:“信仰的传统,或行为规则在其发展进程的每一个时间点上,都是一种混合物,它由长期延续下来的各种因素、新增成分和各种创新构成……人们难以区分一个传统中的新旧成分。”[8]大学传统同样也是一种“混合物”,只要能够正确地认识与把握传统构建的理路以及大学自身发展的逻辑,然后按照正确的路径,就一定能够形成属于伟大时代的大学传统。
1.传统的内生特性要求大学人要具有促进传统内生的强大动力
任何传统都是属于某个群体范围内的传统,不可能“附属”性地外在于群体范围之外,也就是说,传统历来都是内生的,无论从外部输入何种成分也只能承担起培养内生传统的“营养基”的角色。所以,一切传统只能由群体范围内的人们亲自去培育,不可能由群体范围之外的人们去生成。由此看来,大学要形成传统,就应该反省自己的过去,并需要产生促进传统内生的强大动力。
2.传统的历时特性要求大学办学的成果和做法应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时间是形成传统的必要条件,而传统一旦形成,其影响力又将超越时间的限制,这就是传统的历时特性。但是,时间又不是形成传统的充分条件,漫长的原始社会很难说形成了某种传统,一所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大学也许同样没有多少传统可言。这就要求在大学传统形成过程中,大学的办学成果和做法应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而且所有可以进入传统的元素都应该获得未来时间的确认。蔡元培执掌北京大学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他为北大创立的“兼容并包,思想自由”的理念与文化经得住时间的检验,成为北大值得骄傲的传统。因此,传统既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那么在传统建设过程中就应该在回首反顾的同时着眼未来,从长计议。
3.传统的积淀特性要求做实当下每件严肃的事情
传统中所有组成元素都是在历史过程中“积淀”下来的产物,犹如大浪淘沙一般,所有浮尘都已经冲刷殆尽,纵然留下的既有金粒也有杂质。面对未来,我们可以创造历史,但是未必能够创造出传统,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中可能“积淀”下来作为传统的元素还是很少的。今天只要我们具有主体参与的活动,就有可能书写下我们的历史;但是,我们做的任何事情只能说具有进入传统的可能,未来是否真的能够成为传统,那还是要看这些元素是否具有积淀下来的分量。因此,大学既不可数典忘祖,又应该做实当下的每件严肃的事情,即在努力地创造大学历史的同时,还应该努力形成能够影响未来的大学传统。
4.传统的传承特性要求正确选择与弘扬积淀中的有益元素
传统绝不是仅仅属于过去,更重要的是属于当下与未来。面对传统中积淀的各种元素,我们不能仅仅处于被动接受的地位,还应该具有主动甄别能力,对于不适应时代发展需要的传统中的陈腐元素,应该采取抵制与剔除的行动,而对于优良的传统元素,应该采取继承与弘扬的态度。面对传统的继承特性,我们培育的一切传统元素都应该基于原有传统基础之上,无论原有的传统是肥沃的土壤,还是需要改良的土质,因为我们不可能在传统虚无主义的空中种植出鲜艳的花朵。
1.大学必须具有明确的自主性,而不是处于附庸的地位
大学就是大学,因为大学具有自身存在的规定性。许多哲人学者给予大学许多美妙的描述,无非都是在张扬大学那份不可侵扰的主体特性,纵使张扬解构主义的德里达(Jacques Derrida,1930-2004)也认为:“大学,与所有类型的研究机构不同,它原则上(当然实际上不完全)是真理、人的本质、人类、人的形态的历史等等问题应该独立、无条件被提出的地方,即应该无条件反抗和提出不同意见的地方。”[9]但是,正如尤根◦哈贝马斯指出的那样,战后经济高速增长背景下出现的大学成为行政系统和市场系统附庸的趋势,是大学自主性的最大威胁。[10]为此,丁学良则认为,大学没有自主性就不可能成为现代型大学,“企业必须要有自主权;当中国的企业还是‘衙门'或‘衙门'附属品的时候,中国的经济没有希望。我们同样可以说,如果中国的大学仍然是‘衙门'或‘衙门'附属品的时候,中国的大学没有希望。”[11]大学只有具备了明确的自主性,才能焕发其精神活力和创造力,才有可能建设属于自己的传统;倘若处于附庸状态,则可能会失掉自己独立的身份,以至于不可能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也不可能向着自己确立的远大目标迈进,再建新传统岂不成为空谈。
2.大学必须具有很高的自觉性,而非处于“无明”状态
大学仅有自主性是不够的,主体特性只是办好一所大学的必要前提条件而已,而非充要条件。大学人,尤其是办学者而非举办者,必须对于大学的认识与建设处于一种自觉状态,即觉解大学程度越高,办学境界则越会得到提升,所以,既要反对唯命是从的不慎觉解,也要谨防出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无明”现象。冯友兰十分看重“觉解”的价值,而反对没有觉解的无明状态。[12]②由此看来,在建设大学传统的过程中,需要谨防低层次的“无明”,因为“无明”不仅仅是一种变相的平庸,而且还有可能是一种愚昧的变种(愚昧一旦成为力量那将显得更为可怕)。大学人为了寻得觉解,既要仰望头上的星空,又要敬畏心中的法则;既要站到世界文化的制高点上,引领社会文化的发展,又要深入思考与把握大学自身发展的规律,不可为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还要具有国际化的视野,不可做井底之蛙,即要站得高,想得深,看得远。大学永远属于觉解者,而无明者是永远没有资格拥有大学的,因此,大学必须具有很高的自觉性,才能有所创造,有所成就,而缺乏觉悟的大学是不可能激活传统的力量的。
3.大学必须具有鲜明的本土性,而非处于随波逐流状态
大学是有边界的,无论边界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有边界的大学无论如何是具有区域的本土特性的,而恰恰就是这种鲜明的区域本土性才有可能成就一所大学鲜明的特色。从大学传统建设来说,任何一所大学如果不能脚踏在坚实而厚重的本土上,那么必将失去自身存在的支撑点,也将不会从这块土地上源源不断地获得营养,结果只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陈平原强调大学应该植根于本民族的历史文化土壤,“大学不像工厂或超市,不可能标准化,必须服一方水土,才能有较大的发展空间”。[13]他还认为,今天我们谈论大学改革,重要的“是对‘传统中国'以及‘现代中国'的理解与尊重”。[14]是的,大学一旦随波逐流,一切就会像浮萍一样,既然缺乏扎于深深泥土的根系,那么也就会迷失自己的方向,只能在困惑中发出这样的哀叹:“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向何处去?”因此,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大学人不能忘记大学的本土性,尤其在建设大学传统的过程中更应该明白这样的道理:大学是无法简单复制的,世界上也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相同的大学传统,纵使我们可以借鉴与学习他者的经验,但是,结果还会是我的归我的,而他的仍旧归他的。
1.熔铸大学理念
中国大学改革发展要走向新的高度、新的境界,并向未来奉献出新的传统,就必须站在思想理性的高峰,去熔铸出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大学理念。[15]大学理念是人们对大学的本质及其办学规律的一种哲学思考体系,其起源却来自于西方,那么西方的大学理念是建立在西方思维模式基础之上的。而东西方思维方式历来是有差异的。季羡林认为:“东西文化的不同扎根于东西思维模式的不同。西方的思维模式的主要特点是分析,而东方则是综合。”[16]密歇根大学教授理查兹◦尼斯比特亦持有同样的看法,并预言:谁把握了东西方两种世界观的长处,谁就会在21世纪获得最大成功。[17]由此看来,大学理念建设的正途应该是,兼用东西方思维模式,融会东西方大学思想,即运用东方思维模式对已有的大学理念予以熔铸,方可为21世纪大学的健康成长提供不竭的思想资源。
2.重塑大学精神
传统既然是人文结构的一个向度,那么大学的传统更应该直指精神层面,每所大学都应该追问其大学精神在哪里,然后再去寻觅大学传统在哪里。大学的精神都是依靠文化养育出来的,西方的大学精神是西方文化的产物,我们的大学精神当然不应该缺少东方文化的养育,因为“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身份标志,传统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历史创造的集体记忆与精神寄托。”[18]然而,“中国大学可以说是‘生于忧患,长于动乱',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一直被动荡的社会环境冲击着、裹挟着,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进行自我本质的思考、谋划和建构,更谈不上形成自己独立的精神文化品格。”[19]面对如此大学精神文化的现状,我们各个大学都已负责任地将大学文化建设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因为大家知道,缺乏精神的民族是一个可悲的民族,缺乏精神的大学同样也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大学。“大学精神是高尚的,是圣洁的,她无时不受到世俗的、功利的甚至公共权力的扭曲和蚀剥,要抵御各种社会侵袭,有时甚至需要守护者作出牺牲。”[20]
3.建立起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大学制度
中国大学制度起初主要是“旁采泰西”而不是“上法三代”的结果,甚或可以认为其为“舶来品”,而非本土太学或书院之制。陈平原认为,“这其实正是本世纪中国大学教育的困境所在:成功地移植了西洋的教育制度,却谈不上很好地继承中国人古老的‘大学之道'”。[21]无论是“洋为中用”还是“古为今用”,当下我们在大学制度建设方面的重要任务显然就是要在借鉴世界上一切先进的大学制度的基础上建立起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大学制度,因为大学制度是否先进直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综合竞争能力,这正如丁学良所言:“自20世纪末进入知识经济时代以来,国家间的竞争已主要表现为对人才资源的竞争、大学争创一流的竞争。核心则是大学制度的竞争。”[22]倘若我们一味地照搬照抄国外大学制度而缺乏自主创新,那么我们国家就有可能会丧失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还会招来如此辛辣的批评:“在国际层面,中国奋起直追,但教育科研水平实际上离国际先进水平越来越远。除了‘山寨版'式的模仿(如各种教育评估体系),中国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教育创新。山寨版的特点就是比原版的功能更‘全面'和‘先进'。”[23]我们怎么办?蔡元培曾经为大学这一“研究学术之机关”开过一个方子:“研究也者,非徒输入欧化,而必于欧化之中为更进之发明;非徒保存国粹,而必以科学方法,揭国粹之真相。”[24]按此说法,在建立中国特色的现代大学制度方面,我们既要在继承中维新,又要在开放中创新。总之,中国特色的现代大学制度应该始终不渝地坚持以学术为本位、以天人合一为旨归的基本价值,坚持教学、科研、服务社会、引领文化的基本职能,坚持教授治学、学生自治的基本框架,坚持党委领导、校长治校的基本结构,使中国大学真正能够与时俱进,“内圣外王”,然后得预于世界大学发展之潮流。[25]③历史反复证明,伟大的传统也是伟大的制度文明的产物,所以,只有建立中国特色的现代大学制度才会产生出中国伟大的大学传统。
4.确立并实施远大的大学建设目标
提出了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并付诸实际的行动,这是值得的,因为有了目标就不会迷失方向,更会有前进的动力。但是,建设一流的高等教育体系比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更重要。实质上,按照中华民族的胸襟与气魄,我们大学建设的最终目标应该是实现整个世界的大学的重心转移到中国,并引领世界大学的发展。从大学发展历史来看,自从大学诞生于意大利之后,世界大学的重心就以此为起点,起先转移到英国,后来再转移到德国,现在的重心显然是在美国,而每次重心的转移带来的都是大学基本职能的强化以及为世界大学发展提供可资借鉴的新的样板。英国大学具有可供赞许的教学模式,突出的是教学的基本职能;德国大学则注重了科学研究的价值,使得科研与教学两项职能并重;而美国大学拓展了大学服务社会的职能,使得大学成为社会的“加油站”;由此我们可以展望未来的中国大学,应该努力发挥大学引领文化的职能,为社会文明进步作出新的贡献。这样则可将大学起源及增强的基本职能与大学重心所在国简单连线如下:起源——意大利;教学——英国 ;科研——德国;社会服务——美国;文化引领——中国。中国大学确实具有引领文化的传统,如北京大学为主体发起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有力地推动了中国社会的现代进程,在这一点上确实是其他国家的大学不可比拟的。倘若中国大学能够在传承与弘扬这一光荣传统方面作出更加巨大的成绩,那么,一旦我们大学能够在强化教学、科研、社会服务的基本职能基础上全面而又出色地践行了引领文化的大学职能,世界大学的重心肯定就会转移到中国,到那时我们必将能够办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大学教育,也必将能够为世界提供可资借鉴的“中国模式”,而且这种模式一定能够转化为一种世界大学传统,传至久远,惠泽人类。
时代潮流滚滚向前,国家之间的综合国力竞争也日趋激烈,未来的世纪将属于哪个国家,这就要看未来的大学重心转移到哪个国家。我们现在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奉行“和平崛起”的伟大战略,那么,中国大学的崛起必将是中国崛起的显著标志。相对于中国大学来说,“我们不难看到,我们这个时代是新时期降生和过渡的时代”,[26]只要我们能够抓住时代赋予的机遇,勇于迎接前进征途上的各种挑战,那么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我们大学建设的远大目标——无论是世界大学重心向东方的转移还是形成我们大学的伟大传统——一定能够实现,“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27]
注:
①大学是“唯一在历史过程中始终保持其基本模式和社会功能与作用不变的机构”,“在中世纪欧洲社会三种公认的权力——王室、教会和学馆——中,第一种是政治权力,它已经经历了巨大的变化;第二种权力虽然在罗马天主教教会中仍保存着了它的结构,并扩展到全球,但它已经丧失了垄断地位,这种地位曾是它所拥有的提供救赎的条件。”
②冯友兰根据人觉解程度的不同而划分出不同的人生境界,并认为“由于有高度的觉解,他所做的事对于他就有不同的意义”,而大学同理。
③借用陈寅恪在《陈垣敦煌劫余录序》里提出所谓“预流”与“未入流”的话头:“治学之士,得预于此潮流者,为之预流(借用佛教初果之名)。其未得预者,谓之未入流。此古今学术史之通义,非彼闭门造车之徒,所能同喻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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