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怀
(临沂大学传媒学院,山东临沂 276000)
近年来,在中国媒体迅速发展的同时,有关新闻真实性问题的事件不断发生,新闻诚信受到公众怀疑,媒体公信力下降呈现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为了实现新闻的真实性,有效提高媒体公信力,有的学者开出了新闻专业主义的药剂;有的学者则提出了从文化角度审视新闻专业主义的新思路,比单纯的职业分析更能显示出人的思维性和能动性特征,为研究中国新闻专业主义问题开辟了新的视角。本文拟从新闻学与史学传统的关系出发,从文化层面对新闻专业主义中国化问题进行探讨。
西方新闻专业主义概念引入中国新闻界是晚近的事情,学术界一般将其界定于20世纪80年代。抛却概念滋扰,作为一种新闻思想观念,西方新闻专业主义对中国新闻业的影响也算久远。20世纪初,在民族新闻业起步时期,一批报业人士在建立中国新闻学体系及其办报实践中,都多多少少沿用、借鉴甚至照搬过西方的新闻专业主义观念。他们在当时动荡不定的社会政治氛围和救国救民成为时代主题的背景下,一方面从报业实践中借鉴西方新闻专业主义,一方面高扬时代精神,其新闻专业主义精神体现出浓重的中国特色。
中国的新闻专业主义思想产生的背景迥异于西方。在民族新闻业发展过程中,一部分报人不满足于将报业沦为政党政治和政治宣传附庸的状态,开始反思报业定位问题,呼吁在客观报道的基础上建立独立自主、职业化的新闻事业。中国以新闻为本位时代的序幕是由黄远生拉开的,他主张新闻业摆脱政治羁绊,认为“从事新闻工作,一不是为谋职业生路以求安身立命;二不是追逐名利以求闻达于世;三不是百无聊赖暂以栖身,而是痛感中国政治之腐败,人民苦难深重,愿为之奔走呼号,以求激励民心,改善政治,改造国家和社会”。①《新闻界人物》编辑委员会编:《新闻界人物(1)》,新华出版社1983版,第36页。新闻业者的职业意识、社会责任感与人文精神、时代声音融为一体,这是中国新闻专业主义精神的内在要求。著名报人邵飘萍反对“有闻必录”的传统史书式报业模式,主张报业要体现现代新闻价值标准和选择,引用中国传统知识分子“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的警世之语,以勉励其《京报》记者。如果说黄远生、邵飘萍、徐宝璜、戈公振等新闻界先驱从理论上初步阐明了职业化报刊理念,并从实践上作了初步尝试的话,以张季鸾为代表的新记《大公报》人则可看作是广泛实践中国民族新闻业职业化的杰出代表。张季鸾在新记《大公报》续刊论评《本社同人之旨趣》一文中明确提出并系统阐明了“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四不”主张,这也是张季鸾在政治立场、新闻言论、经营方针和报纸风格等方面对办报思想的具体概括。①周雨:《大公报史》,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30页。张季鸾的办报思想,摆脱了康有为、梁启超以来办报者多以报纸为政治斗争工具的传统,以期保持办报不受政争的影响,将新闻专业主义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是中国早期报人与西方新闻专业主义契合度最高的思想代表。在现代报刊发展过程中,新闻专业主义依然影响着中国新闻业的发展,邹韬奋即为其中的代表。②从邹韬奋的《人民的喉舌》一文中可以看出其作为现代报人的人民报刊理论和实践思想,也深受新闻专业主义影响。
总体看来,新闻专业主义在中国新闻界产生的时间较晚,尤其是作为专用概念引入中国更晚。而且,黄远生、邵飘萍等人的办报思想,虽有受西方新闻专业主义影响之因素,但由于其社会背景及文化背景之不同,其内涵及意蕴亦颇不相同,其为民请命和兼济天下的精神在境界上是高于西方新闻专业主义的,其中体现更多的是中国传统士人坚持思想行为独立的“士道”精神!实际上,新闻专业主义的早期影响主要局限于当时报界少量人士,产生的社会影响较小。与新闻专业主义相比,中国史学传统与中国新闻界的渊源更深,影响也要大得多。
中国官报的历史悠久,但中国真正现代意义上的新闻事业起步很晚,最早的近代报纸是由西方传教士兴办的。由于新闻学与历史学的内在逻辑联系及中国发达的史学传统,新闻报刊在中国发展之初,中国知识分子对新闻的认识与理解首先是从新闻与史学的契合开始的,产生了新闻与历史同一说。近代阙名的《史学》一文称:“泰西不立史馆,盖报馆即其史馆也。”并特别指出:“盖今日之报章,即异日之史料。”③邵之棠:《皇朝经世文统编·卷三·文教部三·史学》,文海出版有限公司(台北)民国六十九年(1980年)版。其后,在中国近现代的新闻报刊事业发展过程中,中国知识分子始终未斩断将新闻学与中国传统史学联系在一起的文化情缘。随着维新运动的开展,国内报业逐步发展起来,一些维新运动中的著名思想家,如谭嗣同、梁启超等人,也认为二者具有相同或相似性。在中国现代报业发展过程中,仍有不少人坚持新闻、史学同源说,如李大钊、蔡元培等人。李大钊认为:“新闻是现在新的、活的社会状况的写真。历史是过去、旧的社会状况的写真”④李大钊:《在北大新闻记者同志会成立会上的演说》,《新闻战线》1980年第2期。。当时的报界人士不仅将新闻报学与史学精神和方法融为一体,在新闻实践活动中也践行这一理念。史量才曾提出“史家办报”的思想,也认为报纸是“史家之别载,编年之一体”,“为修史者所取材”。“日报者,属于史部……必评论之,剖析之,伴读者惩前毖后,择益而相从”。当时的《申报》就编过类似今日《年鉴》的各类册子《申报月刊》、《申报年鉴》等。⑤徐培汀、裘正义:《中国新闻传播学说史》,重庆出版社1994年版,第237页。新闻学与历史学的联系之密切,以至于今天新闻学界仍有将新闻学列入史学之支流的论断,如新闻学界泰斗甘惜分先生到晚年仍坚持并多次论述新闻与历史的同一论。如果说早期的新闻与史学关系更多的是从史料价值角度探索新闻与史学的关系,今天更多的学者和新闻业界专家则从新闻记者与史家职业道德、业务能力结构等操作层面探讨新闻学与史学、新闻记者与史家之关系,足见二者联系之密切,为我们从更深文化层次上探索二者之关联提供了大量可资借鉴的资料和线索。
关于新闻与史学之关系,学界尽管有认识上的分歧,但对二者本质区别的认识上还是较为一致的。在本质完全不同的两个事物上,中国人将新闻与史学联系得如此紧密,在世界上是十分突出的,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仅仅从概念解读的方式来分析是远远不够的,既要从新闻学及新闻事业本身发展的角度考虑,更要从中国文化背景进行观照。从文化角度而言,尽管中西方新闻专业主义有其职业共性方面的内容,但由于文化环境的差异,其内涵及表现方式有极大的不同,中国新闻专业主义对文化值的关怀和追求是远远高于西方新闻专业主义的。在中国的媒体文化生态系统中,新闻专业主义与其说是一种职业理想化的模式,不如说是中国文化传统在现代新闻业中的映射。我们抛却新闻学与历史学的技术与操作层面的差异及学科之争,从文化价值角度审视专业主义与史学传统的关系,另有一番景象。
新闻专业主义作为一套论述新闻实践和新闻体制的话语系统,在职业实践框架下阐述了媒体的社会功能、新闻从业者的角色及职业操守。新闻界通常将历史学的时间拉近至当代史,将新闻记事追踪至史学时段,并以此作为二者对接的契合点,这种观点已经为大家所熟知,姑且不论。从文化价值观念方面来看,二者具有高度的内在一致性。
真实是新闻的生命,追求真理是新闻的终极价值归宿。关于新闻能否达到与客观事实的完全统一问题历来是新闻界争论不休的话题,世界知名记者汤普森、莫耶斯等知名记者始终将新闻客观性描述为一个神话,丹尼尔、布鲁克等人则始终将客观性作为新闻报道的基本要求来捍卫和坚守。尽管对客观性的达成效度认识不同,但新闻对客观真实性的价值追求是新闻的永恒话题和终极价值追求,这与中国史学传统的价值追求是完全一致的。正如甘惜分先生所言:“客观性和倾向性的统一,这是中外历史学家公认而又争论不休的重大原则问题,同时也是现代新闻学最困惑的间题之一。”①甘惜分:《再论新闻学与历史学》,《新闻界》1996年第2期。
追求真实与真理的文化价值在中国史学传统中源远流长,史官忠于职守而秉笔直书的事例不胜枚数,最著名的当数《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记载的齐太史直书崔杼射杀齐庄公一事的故事:太史兄弟三人因“秉笔直书”先后被杀,但其后先后嗣书者仍坚持“实录”其事,骄横的崔杼最后不得不妥协。非独有偶,《左传·宣公二年》中记载了太史董狐坚持直书赵盾弑杀晋灵公一事。孔子著《春秋》,历代史学家都称颂其“善恶必书”的著史精神。司马迁的《史记》更为人称道,“其言直,其事核,不隐恶,不溢美”,将中国史学传统的“实录”手法和“秉笔直书”精神推向了一个高峰,成为中国史学优秀传统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唐代著名的史学理论家刘知几在他的《史通》一书中,大力提倡历史“以实录直书为贵”,“烈士循名,壮夫重气,宁为兰摧玉折,不作瓦砾长存”②刘知己:《史通·直书》,黄寿成校点,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59页。,将史学的“实录”手法和“秉笔直书”精神提升到理论化水平,并成为中国传统社会的主流文化价值观念之一。
新闻尽管有报道、判断、推理之写作手法之区别,但与史学一样,一切皆需以尊重客观事实为基础,任何虚构和主观臆断都是绝不允许的。新闻专业主义也将正确处理客观性与倾向性的关系作为其主要内容,强调客观性是第一位的,与史学的价值观念和价值追求是一致的。中国新闻业长期无专业主义概念,但中国文化中的内在价值观念中却有与新闻专业主义一拍即合的精神,这也是中国早期新闻人士将史学与新闻相提并论的一个基本原因,在这一过程中,国人自觉不自觉地表现出的是新闻专业主义之文化观。
新闻专业主义与史学传统在社会责任与文化创造方面也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从中国史学传统来看,尽管有长期的政治“资鉴”和服务帝王将相的时代局限性,但绝没有因此而掩盖史学家在对客观事实追求基础上而坚守文化独立性的光辉。中国传统史学同时还具有反对依附于权威与政治的优良传统,强调对事实负责,对社会负责。当然,这种文化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并没有囿于史学一隅,而是弥散为中国传统文化精神,是中国文化价值观念的优秀传统。从现代文化观念来看,中国史学的这种悠久传统也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终极价值追求,是中国古代文化自觉体系的重要表现。
史学家们一方面强调历史是历史事件的客观记录,必须真实、客观和公正,达到主观与客观的统一,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承认历史是历史学家写的,而史家的立场、水平、思想倾向多种多样,作为个人作品的历史著作亦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倾向,历史是由历史学家制造的、所有历史都是当代史等说法就是这一思想的反映。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史家之主观影响,在史学的编纂与叙事方法上,形成了“述而不作”传统。“述而不作”语出孔子《论语·述而》,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於我老彭。”意思是说,老彭这个人好述古事,孔子将自己比作老彭,说自己写的《春秋》只是讲述史事而已,没有“作”,即没有自己的创作。说得更通俗些,即不表达自己的观点,只是“秉笔直书”历史事实。尽管孔子所谓的“不作”原意是说自己议论国家礼仪制度资格,并非真正不“作”,但后世对于孔子提出的“述而不作”的涵义理解不尽相同,“述而不作”思想在中国文化中影响深远,尤其在史学领域,进一步强化了早期史学传统中“秉笔直书”的史学精神。
十分有趣的是,中国史学发展过程中对客观性的追求与困惑在新闻专业主义发展过程中也遇到了。为了达成历史记载与事实客观性的统一,史学家在记录事实时通过“述而不作”手法,形成了中国的史学叙事传统。为了保证新闻的客观公正,在新闻专业主义的影响下,新闻报道与叙事上“述而不作”的影响也是很明显的。如果说史学家坚持“述而不作”是出于对史学主观性的一种主动规避,新闻专业主义的“述而不作”则是为了摆脱影响新闻客观性的社会现实的一种策略,其对立面是影响新闻报道的来自政府、党派、财团及媒体自身利益的影响。尽管这两种精神及其行为的动机与目的全然不同,然而其对事实客观性的价值取向是一致的,这也是史学与新闻承担社会责任的共同原则。
西方新闻专业主义并不是随着新闻业的出现而出现的,是新闻业在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后才产生的,是与“职业化报刊样式”和“新闻信息模式”相伴而出现的,是按照具体职业实践层面构建起来的,具体体现在职业理念、职业态度、职业纪律和职业责任四个方面。新闻专业主义最早诞生于20世纪初的美国,是政党报纸解体后基于“公共服务”信念而在新闻界发展起来的。其突出特点是相信媒介可以持独立立场进行客观的事实报道,并以此监督政府。其目标是使新闻服务于全体人民,而不是隶属、依附某一利益集团。
西方新闻专业主义的文化载体与产生背景不同,但从文化价值观看,与中国史学精神的文化价值追求是完全一致的。当然,二者的区别也是很明显的,西方新闻专业主义更多是从形而下的现实操作层面出发的,其关注的是新闻事业的现实问题。而中国古代史学“实录”与“秉笔直书”文化传统既有忠于事实的现实意义,更多的则是忠于文化理想,更为突出的特色是文化价值观念和人文精神。因此中国史学传统的文化精神和社会责任感与新闻专业主义相比,具有更深层次的意义,就其文化意义而言又是高于新闻专业主义的。
新闻专业主义概念在20世纪80年代传入中国后,再次成为新闻界的热议话题。新闻专业主义能够在中国落地生根,能否成为推动中国新闻业发展的推动力等问题,如何更好地推动新闻专业主义中国化,使其义为我们的新闻事业服务,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重要研究课题。
在新闻业快速发展的过程中,面对政治利益及经济利益的诱惑和压力,新闻界及传播者普遍感觉到坚持新闻专业主义理念或真正实现新闻专业主义理想是难以实现的。近年来,随着席卷全球的媒介兼并浪潮的逐步高涨,新闻客观性和独立性原则不断受到侵蚀,新闻专业主义的价值观念引起学者们的反思,正如丹尼尔·哈林所言:“很清楚,现代主义高峰期的专业主义,已经不再可取了,它需要在重要方面被重新思考。”①[加]罗伯特·哈克特、赵月枝:《维系民主?西方政治与新闻客观性》,沈荟、周雨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74-175页。近来发生的《世界新闻报》“窃听丑闻”事件在新闻界再次引发轩然大波起,新闻专业主义神话再次被粉碎。
中国学者对西方传入的新闻专业主义的态度也有很大分歧,不少学者持排斥或批判态度。如浙江大学徐亮教授坚持认为:“新闻专业主义只能是一个相对性理念,并不能免除对某些语言技术和某些类型文本的偏向,试图以此虑构一种纯粹的客观新闻理想,就可能掩盖另一些真相。因此,新闻专业主义决不能越界而成为普遍真理”②徐亮:《新闻文本的文学性与新闻专业主义的相对性》,《新闻与传播研究》2008年第2期,第54-59页。。仅从语言及叙事方面来看,这种认识是很深刻的。然而,这种观点是仅仅就新闻实践的具体操作层面而言的,我们不能以此否定新闻专业主义的精神价值。这些学者的观点都是从新闻专业主义的消极面出发来进行阐释的,都存在一个共同的立足点,即都是从新闻专业主义自身所蕴含的从业者职业定位的角度来进行,其结论并不能令人满意。朱清河、张荣华在对国内新闻专业主义研究情况的基础上进行了总结,将国内学界的观点归纳为四种偏向:其一,专业化的技术挪用,抽离为新闻表达、制作的技术;其二,将专业化转换为政治立场的判断;其三,专业化“拿来”以后的本土化坚持;其四,专业化的普适价值教育。③朱 清河、张荣华:《新闻专业主义理论与实践的中国近观——兼论社会转型期新闻专业主义的价值旨归》,《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
在不同的社会和政治制度和新闻产业体制下,仅从职业道德和职业规范方面达成中西方新闻界共同认可的新闻专业主义明确不变的定义和标准是不现实的。研究这一问题,必须在西方新闻专业主义中国化路径中进行解读与阐释。从精神文化和价值观念层面上看,新闻专业主义完全可以突破其载体和技术层面的苑囿。美国威斯康辛-麦迪逊大学传播系教授潘忠党认为,新闻专业主义远远超过了职业的基本社会学特征。④陆哗、潘忠党:《成名的想象:社会转型过程中新闻从业者的专业主义话语建构》,《新闻学研究》(台)第71期(2002年4月),第20页。潘忠党为我们研究新闻专业主义进一步拓宽了思路,我们要在从更深层次上研究新闻专业主义问题,也唯有如此,才能为中国新闻专业主义的落地生根提供新的思路。
不管在西方还是在中国,也不管是新闻从业者自我认同的职业道德,还是官方所倡导的外部职业道德,两者要想发挥效用,必须得共同作用于新闻从业者的精神文化心理层次之上,从文化价值观的角度进行透视和建设。在此层面上,新闻专业主义在中国落地生根不仅是现实的,也是我们必须大力改造和发展的。
首先,新闻专业主义与中国文化传统有高度一致的契合性,特别是与中国古代史学传统精神内在价值观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具有在中国落地生根的文化基础。我们暂且抛开操作层面的问题,以真实、公正、客观为核心立场的新闻专业主义精神,与中国传统史学的“实录”手法和“秉笔直书”精神具有文化价值观念的高度契合性和内在一致性,二者具有嫁接的文化基础。而在中国文化传统中,史学是影响中国文化传统最深刻的学科之一,梁启超在《中国历史研究法》中说:“中国于各种学问中,惟史学最为发达;史学在世界各国中,惟中国最发达”。英国著名学者、著名汉学家李约瑟在《中国科技史》中也认为,中国的“科学之王”既不是神学,也不是物理,而是历史。因此,通过史学传统这一文化接口,西方新闻专业主义可以实现在中国落地生根,为我所用。
其次,西方新闻专业主义必须经过中国文化的改造才能真正为我所用。西方新闻专业主义产生于新闻事业尤其是报业大众化时期,有其独特的背景,在其发展过程中,往往被西方新闻商业模式运作所淹没,没有积极健康地向上发展,始终囿于新闻职业规范领域,没有升华到精神和文化层面。而中国的新闻媒体发展,无论是从政治环境还是从文化背景上,都与西方全然不同,来自西方的新闻专业主义理念有与中国新闻业发展环境不适应的一些方面,完全照搬西方新闻专业主义的概念和技术规范,不仅不能落地生根,还会遭到来自环境的排异。对此,要从两个方面进行改造。一是在中国新闻体制环境下,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为指导,从新闻实践和操作技术层面进行改造,使其能够成为我国新闻从业者的职业规范。二是从深层次的文化层面进行系统改造,将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嫁接到新闻专业主义,构建中国特色的新闻专业。无论我们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如何,其构建的文化结构及文化价值观点都是我们无法规避的现实环境。也唯有如此,才能将客观、公正、真实等新闻价值观念内化为新闻从业者的职业道德。
在中国政治与市场条件下,新闻从业人员的自觉和自律很容易遭受现实压力的裹挟,新闻的人文属性被经济属性所淹没,从而形成新闻专业主义理想与新闻现实之间的背离。从中国新闻业发展情况看,一方面是新闻业的快速发展,一方面是日益突出的媒体公信力不断呈现下降趋势。诞生于西方新闻事业发展过程中的新闻专业主义精神,无论是从解决我们新闻业发展中的深层次问题,还是从今天的广大新闻工作者的现实操作层面,都有其积极的意义,我们不能因西方新闻专业主义的局限性而一味排斥之,对其进行改造和利用,是中国新闻业发展的迫切需要。尤其是在中国目前文化状况及文化产业体制改革的大背景下,新闻专业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无疑对改进我们的新闻工作提供了职业规范框架和丰富的精神食粮。我们应该以客观的态度对西方新闻专业主义在中国的落地机制开展积极研究,既要从职业操作层面进行借鉴和利用,更要立足中国新闻业发展实际,借助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对其进行深层次嫁接和改造,达到事半功倍之效。也唯有如此,才能够将新闻专业主义提升到更高、更深的文化精神层面,使其真正成为推动中国新闻事业发展的动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