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 坤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哈尔滨150010)
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概念的几点认识
丛 坤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哈尔滨150010)
“黑龙江流域文明”概念的提出虽然肇始于20世纪90年代,但研究实践却肇始于19世纪中期。中外学者从民族学、考古学、语言学以及民俗学等多重视角对黑龙江流域文明进行探索,对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起到了奠基性作用。尤其是清代学人吴大澂、胡省三与曹廷杰关于中国东北边疆史地的研究,其意义更为重大,如果没有这些学术积淀,今天的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则无从谈起。
“黑龙江流域文明”概念的提出,是近年来国际上一种流行话语。从流域文明这一角度来研究东北地域文化则将东北地域文化置于全球化语境范畴。英国的W·C·丹皮尔在其《科学史》“文明的起源”中开篇即论述道:“在历史的黎明期,文明首先在中国以及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印度河和尼罗河几条大河的流域中,从蒙昧中诞生出来。”并进一步论述道:“拥有原始的农业和工艺的定居生活似乎是在几条大河——尼罗河、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印度河——的盆地首先开始的,在中国,文明大概也是在几条大河一带开始的。”因此黑龙江流域文明的提出,既符合东北区域文化发展史的实际,同时又将这一研究导入国际视野,对黑龙江省来说,意义更为重大。20世纪90年代中期,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张碧波先生率先提出了开展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的倡议,得到了省委领导的肯定与支持,引起学术界的广泛关注。进入21世纪,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步入起步阶段,已有《多维视野中的黑龙江流域文明》(潘春良、艾书琴)、《黑龙江流域文明新探》(张碧波、庄鸿雁)等多部著作面世,特别是黑龙江省人事厅已将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批准为省级重点学科(设在省社科院文学所),意味着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在学科建设上迈出了实质性一步。但时至今日,开展得仍不够深入。究其原因,笔者认为诸如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概念的认识问题尚不清晰,现拟将粗浅认识就教于方家。
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具有广泛的空间。黑龙江全长4 370公里,流域面积184.3万平方公里。河流长度,排名世界第九位,流域面积,排名世界第七位。在国内,其长度与年径流量均列第三位(长度仅次于长江、黄河,年径流量仅少于长江、珠江)。在我国境内的流域面积约占黑龙江流域总面积的48%,计为88.48万平方公里,占到我国东北地区(黑龙江省、吉林省、辽宁省,内蒙古自治区东半部的呼伦贝尔市、赤峰市、通辽市、兴安盟、锡林郭勒盟)总面积的60%,大于黄河,仅次于长江,名列第二位。
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时间跨度长。黑龙江流域的人类文化活动,可以追溯到距今17.5万年前,大约4万年前黑龙江流域曾是亚洲古人类通往美洲的通道。在距今3 000年左右,黑龙江流域进入了青铜时代,较典型的青铜时代文化遗址主要分布在嫩江流域和松花江流域,如肇源白金宝遗址、大安汉书遗址、泰来平洋墓地、肇东东八里墓地、陈巴尔虎旗完工、吉林通榆兴隆山、讷河二克浅、库勒浅墓地。此外,在牡丹江、绥芬河流域兴凯湖平原也有分布。先秦时期黑龙江流域民族的政治军事文化活动以及对中原汉文化认同与交往的记载已出现在中国的史集中,如《竹书纪年》中记载虞舜时期“肃慎来朝,贡弓矢”。20世纪80年代,三江平原发掘出数百处汉魏时期遗址,已被学术界公认进入文明时期,随后的鲜卑文化、渤海文化及辽金文化,使黑龙江流域文明经历了初始发展和成熟阶段。
黑龙江流域文明是一种多元民族文化构成的文化体系,在中华民族乃至世界文化格局占有自己的独特地位。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时空的广泛性决定了其内容的丰富性。从中观视角看,首先,应该开展黑龙江流域文明的溯源性(历时性)研究,包括黑龙江流域文明的性质、内涵、特点以及传承轨迹研究,黑龙江流域文明发展趋势研究,黑龙江流域文明在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中的地位、价值研究等。其次,应该开展黑龙江流域文明的比较学(共时性)研究,包括黑龙江流域文明与国内国际其他流域文明如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珠江流域及两河流域文明的比较研究等。此外,还应开展黑龙江流域文明的现代化转型研究,从应用性角度,对东北社会发展趋势进行探讨。从微观视角看,应该把“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视为研究黑龙江流域文明的起源、形成、演化、结构分类及其功能的一门具体学科,其学科建构可以从生态论、形态论、发展论以及功能论四个维度展开。我们应该侧重以下内容:从考古角度,关注新开流文化、昂昂溪文化、白金宝文化及三江平原的汉魏城址文化等;从历史和民族的角度,关注肃慎文化、鲜卑文化、渤海文化、金源文化和黑龙江现存三小民族(赫哲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文化;从文化融合的角度,关注中原儒家文化、俄侨文化与犹侨文化;从生产生活与文学艺术视角,关注渔猎文化、农垦文化、石油文化、林区文化、煤矿文化、建筑文化、音乐文化和冰雪文化;从重大历史事件视角,关注闯关东文化、抗联文化、解放区文化和知青文化。
如此丰富的研究内容决定了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不是单一学科,而是综合性学科体系,涉及考古学、地理学、人类学、历史学、民族学、政治学、经济学、宗教学、语言学、文学和艺术等人文社会学科。首先,考古学在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中具有重要地位。近些年,黑龙江流域文明在考古领域取得了很大成就,但一些重大考古发现报告还少有面世。其次,民族源流问题是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的核心问题,必须结合考古学、文献学、人类学等相关学科。如果说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开展至今还不够深入的话,缺少相关专业的配合不能不说是一个突出的问题。而这种合作不仅要破除专业领域的藩篱,还要打破省与省之间、市与市之间行政隶属关系的界限。
作为中华文明一部分的黑龙江流域文明,在多极和多元世界文化格局中占有一席之地。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的具体价值及意义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它的世界区域性。早在19世纪中期,在沙皇、日本帝国主义侵略野心的驱使下,俄、日学者先后染指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以С·С·米哈伊洛维奇(史禄国)为代表的俄罗斯早期民族学学者19世纪中期就对黑龙江流域进行了大量的民族学田野调查、考古调查与发掘工作,绘制了黑龙江下游的民族学地理图,获取了大量信息。20世纪初,随着日本侵华势力向东北的不断扩张,以内藤虎次郎、白鸟库吉为代表的“日本东洋学”学者也将学术触角伸向黑龙江流域,他们开始有计划地组织研究“满蒙”、“满鲜”历史地理,1913年出版了研究报告《满洲历史地理》(先后两卷)。如今,黑龙江流域的地理方位在东北亚经济、贸易、文化交往中仍处于重要位置。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的开展,将会为东北亚各国学者搭建新的平台,从而促进东北亚各国经济贸易文化的发展。二是它的现实性。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虽然属于基础性研究,但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对于黑龙江省社会经济发展,特别是文化发展意义重大。黑龙江省是名副其实的资源大省,但经济发展长期滞后,究其因由的话,文化支撑不够是其重要原因。曾几何时,“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盛行一时。而今天人们越来越认识到,文化不是经济的婢女,甚或说两者的关系应当倒过来,即“经济搭台,文化唱戏”。那么“文化唱戏”“唱”什么?黑龙江省要“唱”的就是黑龙江流域文明。只有深入开展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才能促进黑龙江人文化素质的提高,才能为黑龙江的产品注入文化因子,才能提升“龙江制造”的品牌价值。
以上谈的只是个人的几点认识,很不全面,关于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还有许多问题急需解决。诸如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虽已获批省级重点学科,但仍有人对其学科性表示质疑。笔者认为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能否作为一个学科而存在,既是个问题也不是个问题。首先笔者认为学科认定的条件不是一成不变的,譬如《红楼梦》就只是一部文学作品,早期对它的欣赏品鉴被称之为“红学”时是一种戏谑,然而今天“红学”作为一个学科存在已无须质疑。因此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的学科性之所以至今存疑,不是它能否成为一个学科,而是它是否已成为了一个学科的问题。作为一个学科存在必须有清晰的内涵与外延,也就是研究旨向和研究边界,否则难以成立。譬如“文化学”是学人感兴趣并被广泛涉猎的学术话题,但它至今也未被认定为一个学科而独立存在。究其原因就是它的研究旨向和研究边界无法确定。当下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出现的一些混乱也是其研究旨向和研究边界不清晰所致。尤其是时间界定尚无定论,当然,这也是学术界对于“文明”概念尚无定论的反映。其次要明确的是研究旨向。出于一种时髦,凡是能与黑龙江流域联系上的事都被冠以“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于是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成了一个“敞着口的筐”,从而失去了规范性。这些问题亟待解决,否则将会影响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的正常开展。
2012-02-07
丛坤(1956-),男,黑龙江五常人,所长,研究员,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与东北区域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