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富强
(中山大学岭南学院,广州510275)
知识契合:现代经济学发展的基本途径
朱富强
(中山大学岭南学院,广州510275)
契合是理论体系建立和发展的基础,这不仅体现在自然科学中,对社会科学的发展也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究其原因,社会关系中人类行为不能割裂,同一个人的所有行动都是基于一种机理。但迄今为止,社会科学之间的合作和契合的步伐还相当缓慢,甚至有逐渐割裂的趋势,这种状况在经济学与社会科学其他分支之间表现得尤其明显。因此,现代经济学的发展就有赖于经济学和社会科学其他分支之间的重新契合。
知识契合;方法论;经济学
一般地,西方社会的根本思维具有先验主义的特质,这种先验主义思维在理论分析中就产生了先验性假设,而基于不同的先验假设往往又会形成不同的学说或流派。正是基于不同的引导假定,西方经济学界出现了众多的解释共同体,并出现了流派纷呈的局面。事实上,经济学家之间很少能就某个理论达成共识,这种不一致广泛地体现在核心假设、研究方法、价值判断、理论观点等各个层次上。而且就那些前沿理论而言,经济学中存在的共识比其他社会科学学科要少得多,更不要说与自然科学相提并论了。斯诺登等人曾写道:“使公众感到不平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即在一个包括n个经济学家的小组中,很可能出现至少n+1种意见。这可以追溯到凯思斯,他常常被指责同时持有两种截然对立的意见。”[1]究其原因,先验主义思维使得西方社会的体(理论)和用(实践)之间存在分离,因而尽管西方学术界尤其是经济学界存在如此多的不一致的流派和观点,但其目的首先不在于指导实践,而是形成一套自圆其说的学说体系。
在很大程度上,西方理论注重的是逻辑思维的严密性,理论甚至可以是与现实完全脱离的一种纯粹逻辑推理。正是基于这种思维,西方经济学界盛行着求新求变的学术风气,观点、理论乃至流派不断推陈出新。但是,由于大多只是在特定引导假设下的逻辑推理,因而经济学理论并没有取得多大的实质性进展,人们对社会现象的认知也并没有实质性提高,对经济现象的预测水平以及对社会实践的指导功能也没有实质性改善。明显的史实是,自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降,红极一时的凯恩斯主义就因内在逻辑缺陷以及实践指导上的失败而声望急剧下降。与此同时,由卢卡斯等发起的理性主义数理模型以及弗里德曼倡导的逻辑实证主义也存在着逻辑缺陷且在实践指导上也不成功。其实,一个学说要能够对实践提供有效的指导,关键在于学说要全面、系统。为此,一个全面的经济学理论研究包含了四个层次:理论方法层次、理论知识层次、理论表达层次和理论检验层次。其中,前两个层次是主要的,而这两个层次则需要非常高的知识要求,需要对人类长期所积累的知识进行梳理和契合。在很大程度上,契合本身就是理论发展的必然途径,是知识交流和互补的必然结果,这不仅体现在自然科学中,也明显地体现在社会科学中。
显然,现代经济学的生命力也有赖于从其他社会科学所积累的知识中汲取营养。例如,Herman Daly曾指出,经济学和生物学之间具有很大的相通性,经济学可以从与生物学的类比中学到很多东西,货币的流通和血液的循环有很多相似性。而根据Lewin的看法,经济学的大多数理论都有其心理学基础,两者之间的紧张关系具有很深的历史渊源,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同时,心理学又是社会学的一部分,因而经济学又与社会学密切相关。同样,经济学本身就是源于道德哲学的一部分,森将伦理学和工程学视为经济学的两大研究内容,忽视任何一方面,都会导致经济学的不完全和经济政策的荒唐。事实上,从经济学说史的角度看,关注社会经济问题并对经济学发展产生具有影响的那些经济学大师,如斯密、西斯蒙蒂、穆勒、马克思以及马歇尔等都拥有非常广博的知识素养,他们都能够将社会科学各领域的知识有机地结合起来。同样,在现代经济学中,哈耶克、森、西蒙、阿克洛夫、奥斯特罗姆以及霍奇逊等经济学大家都认识到交叉学科研究的意义,并长期致力于这方面的探索。不幸的是,自新古典经济学取得支配地位后,主流经济学就日益与其他社会科学相脱节,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轻视与其他社会科学的交流,从而造成了经济学的日益贫困化。是以本文就经济学理论发展的契合途径作一解释。
一般来说,知识的继承和综合,即契合是理论发展的基本途径,因为客观世界本身就具有统一性,因而人类对客观世界研究所获得的知识也应该具有内在的统一性。正是基于这种认识,自古以来就有不少学者相信这个世界可以通过少量的自然法则来解释,这就是爱奥尼亚的魅力所在。
而且不同研究传统的交融以及知识的契合所带来的比各个组成部分更大的整体效应这一现象,并不局限于某一学科内部,甚至也不局限于自然科学领域,而是渗透在所有科学之间。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威尔逊写了影响深远的《论契合:知识的统合》一书,强调契合是知识统一的关键,因为契合是通过将跨学科的事实和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理论联系起来,实现知识的“统合”,从而创造出一种共同的解释基础[2]8。而且威尔逊还作了大胆的尝试,试图通过因果关系将人类知识的三个分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三个分支融合起来。当然,知识的契合往往需要经历长期的沟通,并存在一定的逻辑顺序。就当前各学科和理论的发展而言,我们还无法实现所有知识之间的契合,但首先可以且应该作三个分支内部的知识契合。首先,契合是自然科学的基础,因为物质世界的各种要素概念必然是要走向统一的。事实上,自然科学的发展就是建立在知识契合的基础之上,这导致了目前自然科学中的学科界限也正在消失,而不断变化的杂交领域也在不断生成,从化学物理到物理化学,再到分子遗传性、化学生态学以及生态遗传学等都是如此。其次,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之间的契合也在不断进行,如从环境伦理学到生态伦理学再到基因伦理学,从社会生物学、社会系统学到人类行为遗传学,从认知神经学到精神病理学等,都是如此。当然,如果说自然科学之间以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间需要契合,那么,社会科学内部各分支学科之间就更需要如此。究其原因是因为,“所有的社会科学都会碰到某些根本性的社会问题,没有哪一种社会科学会认为有关社会生活的动力与机制之类的问题乃在它的研究职能范围之外”。
总之,无论是从科学认知还是科学发展史看,知识契合都是科学发展的基本途径。但不幸的是,随着现代大学的兴起以及学科的专业化发展,现代科学以及相应的哲学已经不再是提供对现实的普遍解释的整体,而逐渐成为一些互不相关的学科的集合。关于这一点,Toulmin写道:“科学研究的任务越来越分化为不同的、泾渭分明的‘学科’——每一个独立的科学分支都有其特殊的抽象方法:各学科确定自身研究对象的定义,使得它们能够把属于其他学科的问题抽象出去,从而可以进行独立的考察和讨论……就其实际内容来看,19世纪和20世纪的科学已变成各学科研究成果的总和,而不是它们的统一。”显然,当前科学研究的这种取向应引起我们的重新审视。
事实上,现代经济学界的博学人物如马歇尔、凯恩斯、哈耶克、熊彼特和森等已认识到社会科学各分支之间进行知识和思维契合的重要性,他们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例如,马歇尔就信奉“自然不会跳跃”的格言,强调经济发展的“连续原则”,肯定经济世界是不断变化和缓慢演进的,认为各种不同的流派只不过是经济思想演进长河中的一些支流,最终将汇合在一起。再如,哈耶克认为:“经济学家发现,如果他试图从其技术性的知识中推出我们这个时代的公共事务相关的一般性结论,他就必须试图去理解许多经济学无法提供答案的问题。”同样,熊彼特在《经济分析史》中也指出,经济学由四个领域组成:理论、经济史、统计和经济社会学,并强调,“经济与非经济的事实是相互关联的,因而不同社会科学也应该相互关联。”而且越追溯早期,那些经济学大师的知识结构相对来说也就越博学,几乎通晓当时所有的知识,这在斯密、穆勒、马克思等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例如,尽管斯密开创了经济学体系,但这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对前人思想的吸收和综合而非独到的创见:他不但熟悉古典主义先驱配第、洛克、斯图亚特、休谟等人的观点,熟悉巴贲、诺思这些“反重商主义”作家的思想,也熟悉蔡尔德、戴维南特等人的观点;他不但熟悉德国意大利的官房学派的观点,也熟悉坎铁隆、魁奈等重农主义者的观点,更直接继承了孟德维尔、哈其森等人的思想。为此,马歇尔曾写道:“斯密的讨论范围足以包括他当时英法同辈著作中的全部精华。”[3]同样,马克思的学说体系很大程度上也是源于对整个西方世界思想的整理和吸收,伯尔基写道:马克思主义学说“是马克思从他先辈们那里接受来的,并经过改编形成他自己的精致观点的要素,它们其实内在于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说真正的特性、真正的实质、真正的统一,在于它是‘综合的’”,“事实上,除了在学说中相当有限的部分,马克思从未宣称过独创性,而是有意识地视自身之成就为一个综合者,一个一丝不苟的,从他知识导师们的前提中得出清楚明确结论的综合者。”[4]
不幸的是,像自然科学一样,自从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等相继取得独立地位以来,原本统一的社会科学就被割裂成了一个个封闭的孤立学科。此时,每个学科都努力构建自己的“核心课程”,每个学者都关注其特殊的专业并提供日益复杂化的专业知识,每个人都在其自身的专业课程中取得似乎有用的技能。但与此同时,每个人也开始丧失了有关人类世界的一般认识,他们越来越不了解其他学科的思维和认知。事实上,今天专业化了的学者往往以一套知识分子的假定和只有他们的同僚才可以分享的词汇来著书立说,从而在不同学科的学者之间越来越无法展开对话和交流。同时,职业化和专业化的兴起也导致公共领域的萎缩,学者越来越不关注生活,从而也日益丧失了与公众对话的能力,以致早期在人文社会领域被称为“学者”或“公共知识分子”的人现在变成了“科学家”。但是,正如贝拉等强调的:“作为有能力的社会科学家和作为‘社会的一般公民’是不矛盾的;专业化的东西不是彼此排斥,而是需要综合的。如果一门社会科学对宏观的社会漠不关心,那么它甚至连自身的专业工作也无法完成,因为它只会在广泛的现实问题前束手无策。”正因如此,就当前社会科学的发展而言,要真正形成对社会经济现象更为实质和全面的认识,就需要将业已割裂的各学科重新契合起来,需要基于多视角的契合而形成一个更具解释力、分析力的方法论思维。事实上,在人类社会中,要真正认识和解决任何一个问题,都有赖于社会科学各分支之间的知识互补和综合。例如,任何经济现象都与其他心理的、文化的、历史的、制度的等社会性因素结合在一起,因此,经济问题的分析和解决也离不开其他学科的知识,经济学的发展更有赖于充分吸收和借鉴其他学科的合理之处。
总之,当前社会科学的理论发展也应该走跨学科的知识契合之道路,需要实现社会科学各分支的重新统一。正是基于契合的需要,熊彼特强调要建立“经济社会学”这一基础学科,“因为在这门科学内,无论经济学家或社会学家,他们走不多远就会互相踩着脚跟……事实上,自从十八世纪以来,两部分人在不同的道路上都在稳步发展,直到现在,典型的经济学家与典型的社会学家对于对方在做些什么都知道得很少,而且关心得更少;每一方都喜欢各自用他们自己粗浅的社会学与粗浅的经济学知识去接受对方专业上的成果。”而且,社会科学领域并不是无法合作,也不是没有展开过这样的合作;相反,早期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本身就是合在一起的,经济学和伦理学、政治学、哲学、宗教都是分不开的,在古典政治经济学中本来也不存在福利经济学与其他经济学研究的严格界限。米洛斯基认为:“大多数经济学中的重要人物,从亚当·斯密到卡尔·马克思,从弗朗西斯·埃几沃斯到索尔斯坦·凡勃伦,从J.M.凯恩斯到N.G.罗根——都是在哲学的领域里而不是在经济学领域里开始他们最初的社会活动的。”古典时期的学者如斯宾诺莎、康德、斯密、边沁等也都对社会科学契合作了认真而有效的尝试,如斯密就通过“克己”来统一经济领域的经济人和道德哲学界的社会人;边沁则运用苦乐原则研究了极其广泛的人类行为,包括刑事处罚、监狱改革、立法、高利贷法、法律体系以及商品和劳务市场。显然,现代经济学的发展需要从古典经济学中汲取营养。
尽管早期经济学和社会科学其他分支在很大程度上是结合在一起的,如经济学和伦理学(或政治哲学)就源于同一源头。但古典经济学后期以降,这种契合就开始式微了,随着各个分支开始划定自己的研究领域,相互之间就日益分裂。结果如威尔逊指出的,“社会科学家们分裂成一个个独立的小团体,他们将自己那个专业中的词汇精雕细琢,但是却无法用技术语汇进行专业与专业之间的沟通”,而且,“就是一些真正的发现也经常因为意识形态之争而无法显露出来。在很大程度上,人类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和政治科学家不能彼此理解和鼓励”[2]260。譬如,经济学和伦理学就已经分化到不同的知识领域:经济学发展成一门“价值中立”的“实证”科学,而伦理学仍然是一门“规范”科学。而且目前的知识领域如此专业化,以致社会科学某一特定分支学科的内部也存在更进一步的细化,乃至出现明显的争执和冲突的情况。当然,社会科学内部的这种相互孤立的状况在经济学与其他社会科学之间表现得尤其明显,目前的经济学教育很少强调它与哲学、法律和历史学的关系,而且赋予了数学以决定性的角色,甚至经济学内部也截然分裂了:政治经济学与哲学、社会学等学科之间以及西方经济学与数学、物理等学科之间的联系比两门经济学科之间的联系还更为紧密,以致在经济学内部的各分支之间也无法进行有效沟通。
经济学之所以与社会科学其他分支领域日渐脱离,很大程度上在于其学科定位。自从萨伊、西尼尔开始追求纯经济学理论的构建以降,经济学就开始模仿理论物理学的简单化,而边际革命的兴起,经济学更是局限于稀缺性资源的配置这一工程学内容。正因为经济学逐渐抛弃了人文性内容,从而就开始加强与自然科学而不是社会科学的联系。同时,古典经济学的思潮也为其他少数的非正统学者所继承,从而在经济学内部就形成了主流和非主流的经济学取向以及在不同引导假定之下形成了不断流派。而且正是由于现代主流经济学的自然科学化心态,以及不同学派与社会科学其他分支的联系不一样,结果,在经济学内部的各分支以及各流派之间也无法进行有效沟通。显然,这并非是经济学发展的合理取向。森就写道:“由于人类实际行动被假定为仅仅是对自利的追求,而不受其他任何伦理思想或福利经济学判断的影响,预测经济学的发现可以影响福利经济学;福利经济学的思想却很难影响预测经济学,因此,福利经济学与其他经济学的主要联系方式一直是单向的。例如,有关工人对工资激励反馈的理论可以用来对工资政策或最优税收政策等进行福利经济学分析,而福利经济学的思想却不能影响工人的行为,从而也就不能提供任何激励问题本身。”但是,也正如森指出的,“如果人类的实际行为确实受到伦理思想的影响,那么,福利经济学就一定能够影响人类的实际行为,从而也就一定能够影响预测经济学”[5]。
更为严重的是,目前主流经济学界的大批青年学子往往凭借一套机械的成本—收益分析模式以及计量分析工具就贸然地对社会经济现象进行分析并提出政策建议,而且还将这种分析思维拓展到社会科学其他分支领域,并对其他领域所积累的研究成果大加批判。这种取向显然已经无视了传统经济分析的适用范围,从而就不可避免地会得出“反社会”的“惊奇”结论。正因如此,尽管在经济学帝国主义的趋势下,经济学与社会科学其他分支之间的研究内容和研究领域有逐渐交叉和相容的趋势,但实际上,它并没有真正推动社会科学之间的合作和契合。相反,它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研究思维和方法的单向扩展:是将经济学的抽象思维拓展到其他社会科学领域,而很少借鉴和契合社会科学其他领域所积累的有益养分。因此,这种帝国主义运动和殖民心态反而有进一步割裂社会科学各分支的趋势,或者只是形成一种形式化和机械化的统一。事实上,要形成一个能够对社会经济现象进行更全面分析的统一方法论,还有赖于社会科学各分支之间的自由交流,通过剖析现有的不同视角提炼出一个共同的分析基础。在此过程中,每一个学科都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能是井底之蛙,这才是真正的契合。
可见,现代经济学存在着严重的褊狭化发展取向,它逐渐将自身变成应用数学的一个分支,而与其他社会科学相分离。1992年10月在巴黎召开的题为“经济学正成为硬科学吗”的国际学术讨论会就提出了这样的议题:“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培养经济学家的教育发生了显著变化。现在专业化教育几乎成了一个自足的系统,很少强调它与哲学、法律和历史学的关系,而且赋予了数学以决定性的角色。”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研究取向,使得它无法对2007年爆发的经济危机提出预警,经济危机爆发后经济学家也集体失语。因此,如何合理地进行知识和思维的契合是当前社会科学尤其是经济学所面临的重要课题,也是现代经济学取得实质发展的关键。事实上,斯基德尔斯基就指出:“数学本身并无过错,学生应该接受学术和统计学的技能训练,因为它们是严谨的科学思考的辅助工具,要学会在适当的语境下运用正确的定量方法。但是,现在的经济学课程过于强调数学技能的使用,却不理解它们在概念上的局限性。”为此,霍奇逊等发起的回应英国女王访问伦敦经济学院时向学者们提出的“为什么没有人预见到信贷紧缩”这一“女王难题”的签名信中就指出,现代经济学子接受的主要是并不使用的数学技能和不受实证控制的形式化建模之类的狭隘训练,他们几乎都与真实世界绝缘,并强调,经济学者应该接受更为广博的知识训练,包括通晓心理学和经济史等其他学科。
人类知识发展的关键在于契合,通过契合将跨学科的事实和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理论联系起来以实现知识的“统合”,这是理论体系建立和发展的基础。其实,不仅统一的目标贯穿于科学发展史之中,而且,科学中的许多创新都归功于将不同的现象整合进一个更一般性的科学框架之中。同时,这种同一性不仅体现在自然科学中,对社会科学的发展也具有重要的启发。究其原因,尽管每个学科的研究对象存在差异,但从有机体本体论的角度看,整个社会科学本身应该是统一的。就经济学的理论研究而言,无论是对经济现象的深入认识还是经济政策的应用上,都必须依赖于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以及历史等,都必须将经济学与其他学科有机地沟通起来。事实上,正如穆勒指出的,“政治经济学是同社会哲学的很多其他分支学科不可分割地纠缠在一起的。除了一些单纯的枝节问题,也许没有任何实际问题,即令是其性质最接近于纯粹经济问题的问题,可以单独地根据经济前提来决定”。譬如,就伦理学与经济学的作用而言,豪斯曼和麦克弗森认为:“道德理论……的主要目的是帮助人们理解什么是道德,它在何处融入生活以及人们为什么给予它足够的重视。在引导人们反思他们所接受的道德准则和在人们的道德准则之间存在矛盾时帮助人们决定应该做什么这些方面,道德理论具有实际作用。类似地,对伦理学的理解可以帮助经济学家更有效地思考政策问题中的道德因素,在认识处理道德问题时增强信息。了解这些伦理学可以帮助经济学家和政策分析者改良政策评估方法,理解在生活中人们的经济行为如何受到道德因素的影响。”[6]
不幸的是,自新古典经济学取得支配地位以降,经济学与社会科学其他分支之间就出现了越来越大的分离。为此,苏特曾对经济学与其他社会科学之间这种日益分裂的现状提出强烈批判,并坚决反对罗宾斯对稀缺手段与既定目标之间的关系进行自主的演绎研究来定义经济学。在很大程度上,2007年爆发的全球性经济危机也是经济学越来越忽视社会科学其他分支的结果,它往往基于完全理性来构建形式优美的数理模型,从而看不到人类固有的有限理性和有限认知问题,最终忽视现实中已经日益累积的问题。克鲁格曼曾发表文章指出:“仅有很少几个经济学家预见到了这场危机的来临,而且,这种预测的失败还只是该领域的所有问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更重要的是,它对市场经济中潜含灾难性失败的高可能性存在学科盲点。”[7]事实上,经济学与其他社会科学分支的互补和结合之重要性已经正为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所认识,诸如心理经济学、行为经济学、法律经济学等新兴交叉学科的出现就是一个明证。正如豪斯曼和麦克弗森指出的,“经济学家了解一些拓扑学和统计学是主要的,虽然这些领域对经济学的一些主要部分毫无影响,而且,我们也主张,经济学家了解一些伦理学之主要的,即使这样做与经济学家作的任何一件事无关”。在很大程度上,现代主流经济学抛弃了伦理学内容而专注于工程学内容,并且在科学至上主义的支配下盲目追求形式美,从而使得分析结论不仅与现实脱节,其建议更是具有“反社会”倾向。
早在20世纪60年代,老制度主义者塞利格曼就写道:“经济学原本是考察社会行为总体的复杂性的一种方法和途径。在这个意义上,它是社会系统的一般理论的一个分支。但是到后来,经济学成了研究具体经济过程以及从中引申出来的行为模式的科学。通过解释现在被认为完全属于社会学现象的那些现象,通过把这些纳入经济学数据的范围,经济学模型才能包含人们所追求的目标,也只有这样,这些模型才能适应变化中的环境,走向动态平衡”;“有人断言,对当代经济学思想的这些苛责表明,人们对理论建模本身存在着一种误解。但事实是,下这种断语的人才真的背叛了经济学家之为社会学家的职责。买和卖不仅是商品和货币在相对方向上的流动,而且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体现,在劳动等要素流动的同时,甚至会涉及阶级利益和群体利益。这些年来经济学家拒绝讨论这些关系中包含的阶级问题,把它们推给了社会学家、社会心理学家和劳动关系专家。结果就导致本应当是‘通才’的经济学家不能对一些真正重要的问题说出什么东西来。”而半个世纪之后,制度主义者霍奇逊等在2009年就发起了支持克鲁格曼反对将“优美当成真理的现代主流经济学”的签名运动,短短几个月就有超过2 000多名经济学者签了名。我们可以想象,基于否定之否定规律,社会科学将会再次走向契合的发展道路。1991年斯蒂格利茨在预测21世纪经济学的走向时就指出,经济学发展的一个基本方向就是,将其他社会科学尤其是心理学和社会学的发现纳入经济学的理论体系中。
[1]斯诺登,等.现代宏观经济学指南:各思想流派比较研究引论[M].苏剑,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495.
[2]威尔逊.论契合:知识的统合[M].田洺,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3]马歇尔.经济学原理:下卷[M].陈良璧,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5:403.
[4]伯尔基.马克思主义的起源[M].伍庆,王文扬,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8-9.
[5]森.经济学和伦理学[M].王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33.
[6]豪斯曼,麦克弗森.经济分析、道德哲学与公共政策[M].纪如曼,高红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2.
[7]克鲁格曼.经济学家如何错得如此离谱[J].朱富强,安苑,译.中国社会科学内刊,2009,(6).
F011
A
1007-4937(2012)03-0066-05
2012-01-12
朱富强(1971-),男,江苏丹阳人,副教授,经济学博士,从事理论经济学研究。
陈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