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俑再发掘与秦始皇陵的千年遐想

刘彦昆

在考古界“沉寂”多年的秦始皇陵兵马俑遗址，今年6月发布了一系列最新考古成果。从2009年6月开始的兵马俑一号坑第三次发掘，发掘出土小件器物共计310余件；陶马3组12匹、陶俑编号102件、战车2乘、战鼓2处、兵器柲10处、弓弩箭菔12处、漆盾1处，另有建筑材料朽迹如木、席、夯窝等痕迹多处。

而位于秦始皇帝陵内外城之间的9901号坑中，则发现了一件胸肌硕大，颜色发黑的巨人陶俑，他的身高在二米二以上，脚有32厘米长，折算下来穿54码的鞋，被媒体称为秦代“姚明”。这个好似御用“娱乐杂技团”的俑坑中，出土的陶俑有的体形硕大，有的纤细瘦弱，姿态、手势各不相同，它们可能象征着秦代的宫廷娱乐活动。更为重要的是，9901号坑发现了大量焚烧过火的痕迹，这意味着，历史上有关项羽放火焚烧秦陵的记载又有了新的“证据”。

这些发现，再一次引发了人们对秦始皇帝陵全貌的无限遐想与猜测——要知道，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兵马俑坑，仅仅是位于秦始皇帝陵外城的一处大型陪葬坑，兵马俑越是恢弘，越映衬出秦陵的神秘，因为这队守卫亡帝的奇兵，还远远没有进入那座修建于两千多年前的地下宫殿的核心地带。

从已经探明的秦陵大致结构看，内外城墙、寝殿、飤官官署、铜车马坑、马厩坑、百戏俑坑、文官俑坑、青铜水禽坑、石质铠甲坑等等与现实生活一一对应的设施、用具应有尽有，安排严密有序。

在兵马俑发掘近40年后，我们距离秦陵的秘密究竟还有多远？

次发掘

1974年初，为了抗旱，临潼县（今西安市临潼区）西杨村村民决定在村南的乱石滩上挖一眼水井，挖到三四米深时，突然几个残破的俑头和一些断腿残臂的陶片显露。继续再挖，竟发现成束的青铜箭簇和铜弩机。上了岁数的老太太赶忙捧香来磕头叩拜，以为挖出了兴妖作怪的不祥之物。秦始皇陵兵马俑就这样“偶然”地与世人见面了。

当年7月，袁仲一被派往西杨村进行考古挖掘，最初的计划是“一个星期挖完，然后向上级递交报告”，然而这一去竟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连接着秦始皇死后哀荣的地下宝藏，为此他一直辛勤工作到耄耋之年，成就“秦俑之父”的美誉。

当年收集陶俑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仅在西杨村南的垃圾堆里，袁仲一就捡了两袋子陶俑碎片，后来又从小学生手里收集了一只陶俑手，在农民后院的墙头刨出一只俑胳膊。兵马俑第一次大规模发掘也自此开始。1975年8月，国家文物局报请国务院批准，次年5月兵马俑坑上大型遗址博物馆破土动工。1976年4月，在一号坑的东北方又发现了二号坑。同年，在二号坑以西120米处又发现了三号坑。在这个时期，袁仲一从秦陵整体概念出发来进行的考古工作就开始了，秦俑考古队分成了两个小分队，一个负责对兵马俑坑的勘探和发掘；另一个则开始对秦始皇陵园全面而系统的勘探。

兵马俑第一次大规模发掘曾备受争议。1978年兵马俑一号坑大厅主体工程完成后，200余专家学员、100余官兵带着翻斗车就进入了坑内，当时甚至有传言称“刨土豆式的发掘”，“修复是开水烫、凉水浇”，这次发掘在1979年被叫停。

1986年，一号坑第二次发掘开始。谁曾想1987年2月17日晚，当地5个村民翻窗进入秦俑馆，撬开考古队的杂品库，在堆满考古工具的库房里，偷走一个将军俑头。如火如荼的发掘工作又一次中止。

直到2009年6月13日，一号坑才迎来了第三次发掘，对外公布的计划是，一年发掘200平方米，5年后，再向国家申请将一号坑北侧2000平方米全部挖完。

可是，兵马俑一号坑考古队领队申茂盛却告诉记者，原来的“五年规划”恐怕会修订，因为第三次发掘工作进展得相当缓慢，原计划一年开掘的200平方米，实际上做了三年。这是一个主动减缓挖掘速度的过程。因为此次发掘比以往要细致得多，文物保护、修复与考古必须环环相扣，使残存在秦俑领口、袍子、夹带等处的彩绘印迹最大限度得到保护。

在兵马俑一号坑大厅，可以清晰地看到三次大规模开掘的印迹。坑东端大约2000平方米的区域内，1970年代发掘并修复完整的陶俑整整齐齐站在队列中，迎接游客的检阅；这个区域以西的2000平方米，则横七竖八堆放着未经修复的残俑，因为1987年第二次发掘被突然叫停，它们就保持着这样原始出土的状态；而坑的中部靠近北侧的200平方米区域，正是申茂盛和他的团队三年来的考古现场，一些技工正拿着小刷子，小铲子细致操作——严谨的考古工作现场也是博物馆向游客展示的一部分。几乎每天都有游客把眼镜、手机掉到坑里的情况；有的游客出于好奇，还向考古人员大喊：“来，抬起头，照个相！”

宫之谜

也是在2009年，陕西省文物局决定在保留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的前提下成立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这意味着秦始皇陵遗址的总体规划、长远建设、考古发掘、科研业务和日常管理等工作有了統一的行政单位。秦陵遗址公园于2010年10月1日正式对外开放，彻底改变了秦陵自古以来粗放管理的状态。

电影《神话》曾对秦陵地宫作了美妙的想象：以天外陨石的神奇力量造就了一个磁悬浮的世界，宫殿、兵马俑等有层次地悬浮在空中，无数的夜明珠星星点点照亮整个地宫，还有服用了仙丹的妃子和将领在这曼妙的世界飞来飞去……

秦陵遗址公园对外开放以后，兵马俑博物馆有一趟免费的摆渡车可以将游客带往两公里外的这片秦陵核心区域。人们带着对秦始皇陵辉煌场景的畅想而来，却往往失望而归，因为肉眼能够看到的只是一个被绿树环绕的封土堆。

经济学家张五常，在2006年就曾提出，“是打开始皇陵墓的时候了”，认为如果打开秦始皇陵，每年仅门票收入就可达25亿元。但事实上，技术的瓶颈常常使文物开掘变成一种破坏，在长沙的马王堆汉墓中，千年鲜桃转眼化成一滩水。因此“尽量不主动发掘”的理念在20世纪中后期成为考古界的国际共识。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院长曹玮说，可能几百年内都不会挖掘秦陵的核心“地宫”，不仅如此，整个秦始皇帝陵近些年都不会再进行大规模的发掘工作。目前秦陵园区的考古目标，只是通过钻探和小规模发掘，用几年时间把布局搞清楚。曹玮说，目前划定的秦陵56.25平方公里保护范围仍然不是一个准确数字，临潼的城市化扩张不断挤压秦始皇陵周边区域，这让曹玮感到很大压力。他还说，围绕秦陵2公里的范围修建的丽山园，未来将是西安最漂亮的公园。考古人员将地下遗存钻探清楚后，将在地面上覆盖相应的植被——秦始皇陵外城城垣遗址，用浅根的植物标识，在地面看不到的建筑和陪葬坑，也通过不同植被、小的封土来展示，人们可以藉此体会秦始皇陵的规模。

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秦始皇陵内“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藏满之”，又说“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当代学者也对地宫做了各种推测和想象。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员段清波认为，秦始皇帝陵的封土下埋藏着高出地面30米的台阶式墙状夯土台建筑，这是中国古代墓葬史上的特例。这座九级高台木构建筑被完全覆压在巨大的封土之下，供秦始皇帝的灵魂出游。

法国考古学家萨加伦则提出过一个让人惊异的观点——秦始皇帝陵是一座东方金字塔。他认为陵座呈四边形，外形分为三层，一层叠着一层，像极了埃及萨卡拉高地上的桥赛尔梯形金字塔，尤其巧合的是，埃及金字塔每一面都正对着东西南北四方，秦陵也是如此，并且陵内都有水银。

人们围绕这些猜想争论不休，但都无法求证。

据“秦俑之父”袁仲一介绍，目前唯一可验证、且已经验证的就是有关水银的记载。1981年、1982年，中国地质科学院物探研究所曾采用现代科技手段，在秦陵封土的中心发现一个面积约为1.2万平方米的强汞异常区，略呈几何形分布。

至于地宫的真实景象，也许只有数百年后它被开启的那一刻才能真正见分晓。

霸王也没摸着门

史料记载：“项羽遂西；屠烧咸阳宫室，所过无不残破。”楚汉两军对峙广武时，刘邦列举了项羽十大罪状，其中第四条就是“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

伴随着兵马俑第三次发掘，关于项羽曾放火焚烧秦陵的推测又找到了新“证据”。而且火烧的迹象在整个帝陵区都比较多见，已经探明的180多处陪葬坑中有12处遭遇了人为破坏和焚烧。人们不免又产生另一重疑问：地宫依然完好吗？会不会早已被破坏？

考古人员在封土堆上打了4000多个探孔，结果表明，夯土层清晰规整，既没有大规模被掘开与焚烧的痕迹，也没有被盗扰的痕迹，仅仅在陵冢东西两侧发现两个深不到9米，直径约1米的盗洞，均在远离地宫墙外处就被废弃了。也许，项羽连地宫的大门都没有找到。

考古学家李学勤曾大胆想象：“从马王堆女尸保护完整，皮肤仍有弹性，可以想象到秦始皇的遗体，说秦始皇遗体完好，就当时的防腐水平，以及中央集权、秦始皇的独尊身份来说，并非不可能。”

“生则张良椎之荆轲刀，死则黄巢掘之项羽烧；居然一抔尚在临潼郊，隆然黄土浮而高。”清人袁枚曾在《始皇陵咏》中感慨。耸立在骊山渭水间的秦始皇陵，在两千年的岁月侵蚀后，仍是这片土地上留存的最“顽固”的谜团。

马俑挖掘进程

974年

1974年初，陕西临潼县西杨村村民挖井时发现俑头和一些断腿残臂的陶片，秦始皇陵兵马俑与世人见面。

976年

1976年5月兵马俑坑上大型遗址博物馆破土动工。兵马俑第一次大规模发掘开始。在俑坑附近，二号坑、三号坑相继被发现。

979年

由于发掘方式的粗暴，兵马俑一号坑第一次發掘工作被叫停。

986年

一号坑第二次发掘开始，由于附近农民的偷盗，一年后发掘再次中止。

009年

2009年6月，兵马俑一号坑迎来了第三次发掘。此次发掘比以往更加细致，推进速度缓慢，原计划一年开掘的200平方米，实际上做了三年。同时，陕西省文物局决定在保留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的前提下成立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兵马俑的考古发掘和科研，正式纳入秦始皇陵遗址保护、研究的整体规划。

010年

2010年10月1日，秦陵遗址公园（即秦始皇帝陵博物院丽山园）正式对外开放，一个崭新的“丽山园”以秦始皇陵附近2公里范围修建而成，围绕“秦始皇陵”的旅游热与考古热一同升温。

012年

2012年6月，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向外界公布兵马俑一号坑第三次考古发掘成果，同时透露，三年来考古工作者在秦始皇陵区内还发掘了另外两个俑坑：百戏俑坑、文吏俑坑，出土了与兵马俑不同造型和内涵的秦始皇陪葬陶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