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卫,陈云云
(1.江苏沭阳如东高级中学,江苏沭阳 223600;2.陈云云,讲师,宁波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高淳211300)
陈嘉庚(又称甲庚),字科次,1874年10月21日出生于福建泉州府同安县仁德里集美社(今福建厦门集美区),1961年8月12日逝世于北京,是我国华侨史上著名的实业家、教育家、政治家、社会活动家。他主动“替父还债”的决心,抱定“教育为立国之本,兴学乃国民天职”直至“倾资办学”的精神,呼吁成立“南侨总会”而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情怀,毅然归国“贡献余生”的动人之举,最终,使其享誉“华侨旗帜,民族光辉”[1]。然而,从其留存后世的文字著述中,我们不难发现嘉庚先生毕生致力于维护祖国统一的进步事业。由于他的国家统一问题的思想主张,是在风云激荡的时代条件和纷纭复杂的现实环境中形成和发展的,因此,它不能不具有其鲜明的个性特征或特点。这种特征或特点主要表现为:显而易见的继承性、极其鲜明的创新性、不可避免的局限性。
自幼接受中国传统私塾教育的陈嘉庚,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因而,陈嘉庚国家统一观自然在很大程度上承继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其中最为明显的是“大一统”的历史观念和“正统”意识。
中华民族有着世界上其它民族所较少具备的“大一统”的历史传统,历朝历代许多统治者都以“统一国家”为己任,以建立统一的中华政权为最高的政治追求。进入近代,孙中山先生更是一个国家统一的坚定主张者。他在临时大总统就职宣言中规定的对内施政方针就是,要实现“民族之统一”“领土之统一”“内政之统一”等,坚决反对任何分裂国家的政治方案。孙中山是陈嘉庚走上革命道路、进行政治活动的领路人,更是陈嘉庚一生崇拜的人物。因而,陈嘉庚的国家统一观既继承中国古代思想家的“大一统”观念,更继承孙中山先生的国家统一观。当辛亥革命胜利后,孙中山提出“五族共和”统一国家时,他表示理解与支持。当美、英、苏背着中国达成支持外蒙古独立的协议之际,他以南侨总会主席名义愤恨地指出:“战败国之丧权失地,系出于敌人威胁,不得已屈服忍受之。兹次我为战胜国,绝不受任何国之威胁,何以如此狼狈牺牲?我海外华侨闻之,岂但痛哭流涕而已耶?”[2]同时,陈嘉庚对蒋介石的国民政府也作了警告。他在《南侨回忆录》中写道:“我国历史记载,祖宗土地,尺寸不得让人,反是则为国贼也。”[3]
陈嘉庚国家统一观的继承性还表现为浓厚的“正统”意识。当1927年蒋介石背叛革命后,在南京成立中华民国国民政府而国内仍处分裂状态时,陈嘉庚即制定以“拥护南京政府为首要目的”[4]的规则作为自己及其公司的基本原则。其实,此时的他与南京国民政府的首脑蒋介石并不认识,而与武汉的国民政府要人如汪精卫等较为熟悉。正如其所承认的,“其实余与蒋委员长尚未相识,亦未有信息相通”“如西南政府要人既多相识,又有消息来往”。[5]究其原因,主要是受中国“正统”思想观念的影响。在这一点上,他表白说,“特念外国经已承认,国民应当服从”,而“不得因私废公”[6]由于他认为南京政府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所以,他在“南侨总会”的宣言中声明,本会在蒋委员长的领导下,支持祖国抗战。这种局面直到1940年,他率领“南侨慰劳团”回国慰劳,发现华侨援助的抗战物资并未如数用到真正浴血奋战的抗日军民手中,而是被国民党官僚挪用贪占甚多,这才激起他的极大不满,其思想上的“正统”观念随之发生动摇。
创新,即“抛开旧的,创造新的”,[7]这与哲学上所谓发展的意义相近。陈嘉庚国家统一观的创新性主要表现在:忠于领袖,但突破封建传统的“愚忠”;重视友谊,但痛斥民族败类;加强国防,但破除囿于历史经验的单纯塞防。
在封建社会中,维护国家统一更多表现为:忠君报国,维护国家的领土完整和主权不受外族的侵犯。岳飞的精忠报国、郑成功的抗荷斗争等,他们的“大一统”基本上都是先尽忠帝王,而后是维护国家统一。在陈嘉庚看来,这是一种愚忠。当清朝末年,中国被外国列强蚕食鲸吞已呈现出千疮百孔,民族危机空前严重之时,陈嘉庚固然对中国的前途命运忧心如焚,正如其所说,“吾国今处列强肘腋之下,成败存亡千钧一发,自非急起力追难逃天演之淘汰”,[8]但他认清清朝政府已成为列强统治中国的工具,便愤然剪掉辫发,宣布与清政府决裂。这充分表明,他忠于国家民族,但不愿做愚忠封建王朝、报效专制君主的“臣民”。
陈嘉庚交友之道,可用“士为知己者死”来形容。汪精卫早年的种种杰出表现深深地打动着陈嘉庚。正因如此,当陈嘉庚创办厦门大学在遴选校长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可见,陈嘉庚与汪精卫在抗战之前的友谊是相当深厚的。然而,陈嘉庚并未因此而迷失捍卫国家主权、反对民族败类的坚定立场。相反,当昔日好友汪精卫走上叛国投敌的“不归路”时,他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竭力挽留,也以“誓与之绝交”相威胁,甚至督促中央政府通缉汪贼。
中国历代封建王朝,都以塞防为国防重心,直至19世纪后半叶的洋务运动,才以创办新式海军为中心实施海防建设。但北洋水师在中日甲午战争中的全军覆没,宣告了在传统政治及军事国防体制下的所谓海防战略的破产。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和蒋介石国民党时期,中国的海军发展和海防建设也是惨淡经营,乏善可陈。新中国成立初期,人民海军尚处于草创阶段,力量和规模都很有限,海防建设刚刚起步。反观陈嘉庚,由于其年少渡海出国并在南洋多年的生活经历,使他认识到中国国防不仅要建设塞防,更应重视海防。他指出,“我国沿海八九省,海岸线长近万里……百业落后,海权丧失,渔业废弃”,[9]而且“南洋出产丰富,土地肥沃,雨水充足,森林茂盛,而地广人稀”,“尚可加容数万万人生活,堪称我国将来之生命线,因其地肥沃,雨水充足,产物丰富,远胜东北西方等边境”。[10]所以,他大声疾呼:“今后我国须振兴航业,巩固海权,一洗久之国耻,沿海诸省,应负奋起直追之责。诸君宜本诚毅,策励梦省!”[11]这也是陈嘉庚在创办集美航海学校过程中,特别注重航海技术人才培养的重要原因。1952年,集美水产商船专与厦大航专合并为福建航专;1953年,福建航专与上海航院、东北航院合并为大连海运学院,移驻大连(今称大连海事大学)。毋庸置疑,集美航校的发展壮大与其取得的硕果,与陈嘉庚的海防思想与海权意识是分不开的,也表明他的这一思想在当时可谓极具创新性、前瞻性。
陈嘉庚的国家统一观植根于其底蕴深厚的爱国主义情怀,并且有着丰富而不断发展的时代内容。然而,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和其自身认识水平的不足,陈嘉庚的国家统一观无疑也存在着若干欠缺。这主要表现在:过分推崇中国古代英雄主义、钟情于三民主义而未科学理解共产主义、一定时期对帝国主义存有幻想。
近代的中国,外敌入侵、军阀割据、战乱不已、社会动荡、生灵涂炭,生活在这个时代而又深受中华传统英雄主义文化影响的陈嘉庚,特别希望能有杰出人物来拯救受苦受难的中国人民。在抗战时期,面对强敌入侵,他又祈祷有位轩辕黄帝式的英雄人物来领导国人抗击日寇:“我轩辕先帝啊,华夏民族的英灵,敌寇掠国土,强盗辱我苍生,炎黄子民身陷炎荒矣,中华民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秋了,你统摄熊罴,施展那蓄水应龙之神威,穷追凶敌,逐魔斩邪,赈仓民于危难,救国家于灾祸吧,泱泱中华绝不可亡国灭种啊,堂堂中华绝不沦为奴隶……”[12]正是源自于中国这种古代英雄主义情结,他最终先后陷入了对孙中山、蒋介石和毛泽东的顶礼膜拜而始终未能完全理解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的真正创造者。
在三民主义革命纲领指导下,大批革命党人和无数爱国志士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辛亥革命。然而,由于历史进程和社会条件的制约,辛亥革命未能改变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没有改变中国人民的悲惨境遇,没有完成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历史任务。最终,完成辛亥革命未竟之业的历史重任落到中国共产党肩上,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共产主义和社会革命论作为自己的指导思想和奋斗目标。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相比,二者固然有许多契合点,但更有根本的不同。陈嘉庚拥护共产主义,主要是由于其浓厚的三民主义情结。事实上,他始终未能全面、深刻、科学地理解共产主义。他认为:“共产主义之最终目的,在于将财富资产,收归政府统辖,然后公允分配,使民众咸享康强乐利之生活,而免社会发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畸形现象。”[13]这说明,陈嘉庚对共产主义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均贫富”的肤浅层次上。
西方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和分裂剥削政策,是近代中国社会进步的主要障碍和贫穷落后的根本原因。然而,与许多天真而善良的爱国人士一样,陈嘉庚确实在一个较长时期内,对西方帝国主义列强抱有幻想。如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他曾寄希望于国联依据所谓国际公法制裁日本侵略行径。他提出:“无论国之强弱,咸当守此公法,我国为会员国之一,故必诉于国联之公判,况国联而外,更有华府九国公约,凯洛克非战条约,凡会员国又当恪守而遵行。”[14]然而,结果却是国联调查不了了之,致使整个东三省沦为日本的殖民地。
[1][3][4][5][6][9][10]陈嘉庚.南侨回忆录[M].湖南:岳麓书社出版社,1998:31-447.
[2][13][14]陈嘉庚.陈嘉庚言论集[M].新加坡怡和轩俱乐部、新加坡陈嘉庚基金、中国厦门集美陈嘉庚研究会联合出版,2004:121-289.
[7]夏征农,陈至立,主编.辞海:(上)[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548.
[8]黄金陵,王建立.陈嘉庚精神文献选编[M].福建:福建人民出版社,1996:61.
[11][12]傅子玖.陈嘉庚传[M].河北:华山文艺出版社,1998:189,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