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中的生命——安娜与苔丝的心路历程

郭向宇

夹缝中的生命
——安娜与苔丝的心路历程

郭向宇

研究者在谈到安娜与苔丝时，往往较注重探讨造成其悲剧的种种因素。在此想展示给读者的只是她们处于两难境地的心灵轨迹。忆古思今，唯愿现实中的生命能早日摆脱夹缝中的困扰，并真心祝愿生命之树常青。

安娜;苔丝;夹缝

在父权制社会结构中，女人所代表的是一整套自我牺牲和服从于男人的恭顺品格，她们被限定，被制约，同时也把男权话语下的一整套恭顺品格加以内化，成为束缚自身的一种客体的存在。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与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中的主人公——安娜和苔丝便是这种男权话语下的“产物”。

在情感与责任中徘徊，在幸福与痛苦中等待，在怀抱希望却最终濒于绝望中走向解脱——这便是安娜与苔丝的人生轨迹中所走过的三段人生历程。作为世俗道德的牺牲品，她们生命中的这三道夹缝，恰好为我们勾勒出了其处于两难境地的心灵轨迹。

一 情感与责任中徘徊

情感与责任，体现了传统历史文化语境中女性所陷入的夹缝境遇，也是安娜与苔丝生命中所共同面临、共同经历的第一段心路历程。所不同的只是彼此的选择:安娜选择的是与情人渥伦斯基之间的爱情，放弃的是作为妻子和作为母亲的一种在男权话语统治下长期积淀而约定俗成的责任;苔丝选择的则是承担贫困潦倒的家庭的重任，放弃的却是她那深埋心底的情感上的一份自尊。

在被男性依据自己的需求和标准进行选择的话语统治下，安娜在情感和道德的边缘徘徊着:是接受渥伦斯基的爱，还是去固守着她那作为贵妇人的道德原则?然而，当安娜第一次与渥伦斯基在车站相遇时，他们都被对方深深的吸引了。随着交往的加深，安娜心中那整整埋藏了八年之久的爱的种子忽然间苏醒，曾经被熄灭的爱的烛光忽然间也被点亮了。仿佛是第一次，安娜明白了生活的真实意义和活着的理由，平静的心湖上开始泛起阵阵涟漪。面对丈夫她既厌恶又生出一种强烈的负罪感;面对情人她既渴望强烈持久的爱又在忽然间感到紧张和恐惧;面对上层社会她厌恶其虚伪肮脏又难下定决心与它一刀两断;面对自己的选择她时而坚定信心时而又把它否决掉……于是，她陷入了情感与责任的夹缝中无法自拔。

情感与责任的夹缝，这就是传统历史文化语境下被限定的“第二性”的悲哀。当安娜“被限定的自由”超出了男权的界定而转化为独立的追求与选择时，便被冠以所谓“不自持”和“厚脸皮”之类的美名。

苔丝，在维护情感的自尊与攀亲之间徘徊着。在她们家的老马忽然猝死之后，本就贫困的家陷入了更加艰难的境地。作为姐姐，她的心被面黄肌瘦的弟妹们深深刺痛着;作为长女，她被母亲那乞求的眼神触动着。然而，她那宁愿找份受苦受累的工作也不愿去攀求那所谓的冒名顶替的富贵亲戚的尊严也在心底翻滚着。“去还是不去”，一面是家庭的强烈责任感，一面是自己那高傲的自尊。这两种情感就如同两条交锋的巨浪互不相让……

因此，为了逃离虚伪的谎言的牢笼，为了遵从她那本真的内心情感，安娜选择了光明正大的爱情;而苔丝，因为不愿看着父母为难，弟妹挨饿，选择了去攀亲……她们终于跳出了第一道夹缝的煎熬，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迈进了第二道夹缝的门槛。

二 幸福与痛苦中等待

长期处于男性传统话语权中的女性潜意识中都有种强烈的想要依附于某一个男人，一段充满爱的婚姻的想法。紧跟着情感与责任，幸福与痛苦早就迫不及待地充当了安娜与苔丝生命中的第二道夹缝的角色，为我们勾勒着她们第二段生命夹缝中的心灵轨迹。

怀着对爱情的向往与追求，安娜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包含着欢乐和泪水互相交织的网。逃脱了责任与义务的羁绊，逃离了旧家庭中沉闷环境的窒息，安娜在忽然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那种因爱情的滋润在女人身心中所呈现出的美丽在她身上完完全全地呈现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初恋的少女一样”，［1］“幸福地简直不可饶恕”。［2］然而当安娜强烈地思念儿子却无法与其相见时，当她急于和情人沃伦斯基再次走进因爱而生的婚姻殿堂却得不到丈夫的离婚签字时，当她想让沃伦斯基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却无法实现时，痛苦与多疑便开始侵袭她的身心。只要沃伦斯基“同几个朋友晚餐回来得迟一些，就会引起安娜意料不到的忧郁和烦恼。”［3］那张织满幸福与期盼的网也开始被痛苦与等待侵袭。如果有一天沃伦斯基不再爱她时，还能指望谁来救助她?安娜试图把自己的命运绑定在别人身上并自觉地去填充着作为男性附属物的空白。

而苔丝，在传统的基督教的影响之下，受制于社会律、道德律的约束失去了作为“本我”的声音。强烈的家庭责任感使苔丝作茧自缚，她心灵深处一声声“我需要爱情”的呼喊，总伴随着来自世俗道德评判中“你不配拥有”的外部异样眼光和道德的审判。

在无知的苔丝失身于亚雷之后，她孤独地在几乎没有人愿意充当孤独的角色的现实生活中忍受着周围人的嘲笑。为了谋生，她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中，见到了她心中“神圣而完美”的克莱，相遇，相爱，苔丝品尝着幸福的甘露。克莱对苔丝像“自然的女儿”一样纯洁，纯净的评价使得她又一次被曾经的“失身”而耿耿于怀。“不洁的女子”的评判把她折磨地无以复加，“坦白”还是“隐瞒”的夹缝使得苔丝在其中喘不过气来……

习惯于生活在“他者”的声音或安排，安娜和苔丝失去本真的存在和自我的真正需要。而现实生活中，一种强烈的呼唤自我的声音使安娜与苔丝都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幸福与痛苦的夹缝，在不安中等待着属于彼此的另一个裁判。

三 由希望到绝望之后的解脱

由希望到绝望的女性，其实已经丧失了独立的个性，处在一种平均状态和两可之间，希望被男人注视的目光中获得自我满足，却又在渴求灵与肉的统一中倍受煎熬。也许就像《圣经》中的“创世纪”所描述的那样，上帝耶和华对女人的的宣判:“你必依恋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4］这也便是几千年来我们所看到的传统两性关系的基本模式，安娜与苔丝也未能逃脱这种命运的煎熬，在生命的最后一个夹缝中走向生命的解脱。

安娜在爱情上表现得越来越热烈，越来越自私，而渥伦斯基却越来越冷淡。于是，安娜那种强烈的对爱的渴望便在不知不觉中转向了可怕的恨。在她听到了一句“天赋理智就是为了摆脱烦恼”之后，她选择了“把蜡烛熄灭掉”，选择了死亡。在“那支她曾经用来照着阅读那本来就充满忧虑、欺诈、悲哀和罪恶之书的蜡烛，闪出前所未有的光辉，把原来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都给她照个透亮，接着烛光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昏暗下去，终于永远熄灭了”之后，［5］安娜走向了解脱。然而，如果没有渥伦斯基的出现，如果安娜继续按照自己原有的方式生活，如果安娜没有把爱情当作生命中唯一的精神支柱，或许，她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她仍会继续生活在她的象牙塔中——那个虽没有生机却也不会绝望，虽没有爱情的芳香却也不至于窒息而死的象牙塔中。

然而，为了追求生命的本真，为了逃脱那“谎言的罗网”，安娜自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在她放弃了自己的名誉与地位，放弃了自己的丈夫与儿子，放弃了除了渥伦斯基之外的一切之后，安娜突然间迷惘了，不知道是自己背叛了整个世界还是整个世界背叛了她。也许是她背叛了整个世界，是她破坏了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不然的话，她面对的怎么都是上层社会的嘲笑和唾弃呢?然而，有一点她是非常确定的:她没有背叛自己心灵的本真，也没有生活在“谎言的罗网”里。

所以，当安娜除了渥伦斯基的爱已经一无所有时，当爱情中所有的浪漫与温情都随风而逝时，安娜便彻底绝望了。于是，她想起了枕木上的沙土和煤灰，希望倒在枕木正中心，由此可以惩罚渥伦斯基，摆脱一切人，也摆脱她自己。随着一声“上帝呀，饶恕我的一切吧!”的请求，安娜终于摆脱了希望与失望的反反复复，走向了解脱。

安娜解脱了，苔丝也正在向着她为自己设定的解脱之路前进着。

当苔丝的丈夫——克莱，在她苦苦等待了许久却一直杳无音信而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之后忽然归来时，苔丝再也无法忍受那个曾经毁了她一生幸福的亚雷，“你说我丈夫永远也不回来了!……后来我终于听信了你的话，放弃了希望，……可他却回来了!回来又走了，……又是全怪——你!”［6］在喃喃自语的绝望声中，苔丝杀死了亚雷。正如她在那次打亚雷一记耳光之后所预料的那样，总有一天，她一定会让亚雷为她无知时所设下的圈套而付出代价，一定要让他通过自己而间接对克莱所造成的伤害付出代价。

“只要你宽恕了我，我会心甘情愿地死去的!”［7］在逃命中与克莱度过了几天的美好时光之后，苔丝终于无法逃脱自己的命运，在无怨无悔中走向了自己的不归路。

但是，如果苔丝不去攀亲，不再与亚雷同居，或许她仍然是克莱眼中“清心纯洁的大自然的女儿”，［8］或许也正在享受着婚姻中甜美的甘露。然而，这一切的不可能却又都源于她那强烈的对家庭的责任感和她那本真的天性。“他说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我爹死后，他待我妈，待我们全家都很好。他……他又把我弄到手了!”［9］面对归来的克莱语无伦次的表达充分说明了她那强烈的责任感，面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辛酸与无奈。

因为不忍看着贫困的家庭陷入困境，她选择了去攀亲;因为对爱人的忠诚，她选择了说出自己的失身;因为在父亲死后不忍心看着弟妹们无家可归，她选择了再次委身……每一次的选择都充满了无奈，每一次的选择都使她更进一步的走向一条不归路。为了证明她那份爱的真诚亦无悔，为了证明她那份爱的忠诚与纯洁，苔丝终于在等待的绝望与无奈中走向了解脱。

生亦为之，死亦为之——这就是两条为爱而执著的生命的最后一段心灵轨迹。他们终于跳出了人生夹缝的困扰，终于走向了解脱。

四 结语

在传统的道德标准下，原罪的承担使苔丝和安娜无法摆脱良心的受审和灵魂的拷问，她们无法不在乎世俗的道德标准，无法忽视她人的眼光，也无法摈弃被他人赞许和认同的需要。三道生命的夹缝，三段倍受煎熬的心路历程，安娜与苔丝终因不肯背叛自己对生命和爱的本真而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忆古思今，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在夹缝中倍受煎熬、痛苦挣扎的生命呢?愿她们早日跳出夹缝的困扰，愿生命之树常青。

［1］［2］［3］［5］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下卷［M］.草婴，译.外国文学出版社，上海远东出版社，1997:613－ 1009.

［4］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中国基督教协会.圣经(中英对照和合本·新修订标准本)［M］.2001:5.

［6］［7］［8］［9］哈代.德伯家的苔丝［M］.吴笛，译.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142－455.

Adventures of the Mind ofAnna andTess

Guo Xiangyu

Once talking about the characters Anna and Tess，people always focuses on the causes of their tragedy fortune .The paper tries to show the readers their adventures of the mind mental between the feelings and responsibility，the happiness and the sufferings，the hope and the despair.The discussion is to help people get rid of the dilemma of life.

Anna;Tess;cracking

I106.4

A

1672－6758( 2012) 03－0099－2

郭向宇，硕士，讲师，中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南·郑州。邮政编码:45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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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蔡雪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