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红军长征中的甘宁地区堡寨

张文霞，付永正

(1．西北民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2．东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

红军长征是中共党史研究中的一个热点问题，迄今为止，学界先贤就红军长征路线、兵力、民族政策、战略思想、群众工作等诸多方面相关问题进行了广泛深入研究，涌现出大批论文及专著成果。但就红军经过甘肃、宁夏地区的各类堡寨在红军长征过程中发挥了何种作用，迄今为止，学术界尚未有人进行专门研究与探讨。红军长征途经甘肃、宁夏等地时，沿途各地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各类堡寨，这些堡寨对于红军能否顺利通过该区域，粮食补给能否正常供应等许多方面都起了重要作用。

一、长征前甘宁地区堡寨

民国年间，甘肃地区“兵灾匪灾的频仍”[1]13，民众生活普遍贫困，正如国联特派农业经济专员特赖贡尼博士来华考察时所指出的：“农村土地，经种种盘剥，多集中于少数富人之手，大部农民已至穷无立锥之地，四季辛苦，不得一饱，而地主坐享其成。”[1]18-19在贫富分化和土地集中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甘肃、宁夏地区的大姓望族为保障本家族免受土匪的掠夺，纷纷继承了历史悠久的修护堡寨传统，择险要地点修筑堡寨聚族而居。

在红军到达之前，甘宁各地即已存在着大量的堡寨。民国初年，“皋兰巩昌交界之处，多大姓，皆集族而居，筑土为堡”[2]27。甘宁各地广泛存在的堡寨在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武装力量在甘肃地区的早期革命活动中就发挥了一定的作用。1933年11月，甘肃宁县第三路游击队第三支队组建后，这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宁县最早成立的革命武装队伍在正宁县西北部及宁县地区开展杀土匪、打土豪活动期间，“多次捣毁湫头等镇敌碉堡，摧毁了金村梁掌、麻子掌两个堡子，消灭民团团丁70多名，处决民团头子庞老五、豪绅汪兆明等10多人”[3]57。

红军长征队伍到达前，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甘宁地区革命力量所开展的打土豪行动攻陷了一些堡寨，这一举措有力地打击了国民党地方反动武装力量，尤其是反动民团的气焰，鼓舞了革命斗志。

二、长征中甘宁地区堡寨

1934年10月至1936年10月，红军各部相继长征，红军长征队伍先后两次大规模经过甘宁地区，最先进入甘肃省境内的队伍是于1934年诞生于鄂豫皖根据地的红军第二十五军。1935年8月，红二十五军进入甘肃境内，攻占了地处陕甘两省交界处的两当县，在此地，“部队大力开展群众工作，向当地群众宣传党和红军抗日救国的宗旨，打土豪、分粮食，帮助群众抢收粮食，深受群众欢迎”[4]。红二十五军的上述群众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确有成效，深得广大下层民众拥护，队伍所到之处，得到了甘宁各族贫苦民众的支持。但仍有部分地方劣绅土豪与国民党地方军阀勾结，依托民团抗拒红军，劣绅土豪多以家族堡寨为屏障，对抗红军。针对此类情况，若谈判无果，攻陷堡寨、镇压首犯，进而没收财产来补充部队给养成为最佳选择。1935年10月，红军就曾在宁夏境内“在孟家原打了刘家堡子刘杰家土豪，得到不少羊只和白面，就地吃完中午饭，然后继续向东”[5]。

1936年8月，红军长征部队第二次进入甘宁地区。此次经过甘宁地区的红军部队规模更大，期间各支队伍也曾与当地堡寨发生一定的关系。红二、四方面军尚未到达宁夏地区前，红军先头部队就于8月22日下午在宁夏豫旺南塬村王家堡子召开了欢迎大会，红一军团、红十五军团均派部队代表参加了大会，这是红军利用堡寨场地开展的众多工作之一。同年秋，红一军团将供给部设置在了豫旺杨家堡子，以堡子为依托，更便于工作的开展。在军团各级政工干部所作思想教育影响下，堡子附近群众纷纷倾其所有，支持队伍。当供给部所在地的群众听说要给红二、四方面军战士做棉衣，他们就把家中的羊毛、布料送来，还承担部分制作任务。

红军长征途经甘宁各地时，是如何利用各地民众修筑的堡寨的？就此问题结合史料进行分析总结如下：

1.攻堡夺寨，扫清道路。红军途经甘宁各地时，后方有国民党军队的追击，前有甘宁地区国民党军队、地方军阀武装乃至反动民团的重重堵截，企图以此将红军一举消灭。上述三股武装力量纷纷在红军必经地区驻扎重兵，并驱使当地民众修筑堡寨、碉堡，以此拦截红军。在打开前进道路的多次战斗中，红军屡屡攻堡夺寨，有效扫清了部队前进的道路。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8月9日，红八十八师和八十九师在进攻岷县县城的攻坚战二郎山强攻战斗中，素有“夜老虎团” 的红二六八团担任主攻，战斗中“一营营长杨仕富、教导员林保成带领战士攻破三寨子，与敌人短兵相见，展开肉搏。午夜，双方激烈地争夺山头堡寨，敌人死伤众多，红军伤亡300多人”[6]334； 1936年8月，红十二师占领临潭县新城后向旧城进军，“旧城一带的‘商团’势力，借用马步芳部队名义，在城外各山头修建工事，企图阻止红军的西进。红十师在妇女先锋团的配合下，首先攻下城外各山头的碉堡，‘商团’溃散”[7]。三股反动武装力量尽管抢修或加固了许多堡寨，以抗拒红军，但最后大多为红军攻陷。

2.安设军部，休整队伍。甘宁各地堡寨多修筑在险要地区，且修筑有高厚坚固的堡墙，易守难攻，这一特点使许多巨堡成为红军各级指挥部选址的绝佳地点，许多红军队伍将指挥部设在堡寨里。1936年10月初，红十五军团直属骑兵团奉命攻占会宁县城，为阻击定西国民党军队的驰援，骑兵团团长亲率两个连兼程赶到定西县曹家河畔(今定西市安定区西巩驿镇河畔村)部署伏击准备，并将“团指挥部设在曹家大堡子里”[8]117。此举既便于指挥联络，若遇突发变故，亦利于依堡防守。九天后，红四方面军的一个师来到西巩驿，部队驻扎时，“师部在靳家堡子里，一个团部驻吴家堡子”[8]123。1936年10月，红二方面军“总指挥部就设在将台堡土堡内。会师部队在土堡东侧的大场上举行了规模盛大的联欢会”[9]。由此可见，红军途经甘宁各地时充分利用了堡寨的防御优势，纷纷将指挥部部署在那些坚固的堡寨里。

3.依堡作战，凭寨斗争。堡寨在大规模兵团作战中，战略地位的重要性并不明显。但在众多小规模的战斗中，堡寨的作用就显得十分重要了。红军长征途经甘宁时，小股侦察部队以及在战斗中与大部队失去联系的小股队伍在遭遇国民党军队时，若及时抢占阵地附近堡寨，依堡作战，凭寨斗争，可转劣势为优势。1936年10月17日，在甘肃定西县西巩驿休整的红四方面军某师遭受国民党毛炳文部4个团的围攻而北撤，肩负掩护大部队北撤任务的某排遭到国民党军队的包围，无法转移，“只好进入前几天住过团部的吴家堡子，暂时牵制敌人，寻找突围的机会”[8]125。战斗中，该排全体官兵凭借堡子坚固的工事，数次打退敌人的进攻。对此，史料载道：“这个堡子四面5米多深的堡壕，只有北面有一条3米宽可出入的通道，战士们占据堡子墙头上四面的炮台，枪口对准这条通道，敌人过来一个消灭一个，敌人攻了半天，也没接近堡子墙根。”[8]125

另如渭源县莲峰上寨战斗。1936年10月2日，红军一支约90人的后卫队在甘肃渭源县莲峰南岔口附近与国民党军队遭遇，“即迅速撤到上寨山上的一个堡子内”[10]89，进行抵抗。红军依托堡寨所进行的实战证实了依堡作战，凭寨斗争方法的正确性。

4.镇压土豪，接济军民。民国年间，甘宁各地广大民众异常贫困，丧失土地的农民无以为生，土地集中在少数大地主手中，阶级矛盾十分尖锐。红军途经甘宁各地时，部队补给供应相对困难。究其原因，一则是甘肃地区经济凋敝，广大民众经济能力极其有限。民国年间，甘肃各地农业生产屡遭破坏，田地抛荒现象普遍，导致“昔称巨富素封者，今则无盖藏之富。昔之仅足衣食者，今则变为乞丐”[11]89。清代位列甘肃一等的陇西县，这一时期尚且“人民多半为极贫，虽有最少数较好的，亦不过可以自给而已”[12]164，他县不能自给者更多。 二则是甘宁地方反动军阀为阻止红军的到来，妄图切断红军的补给线。1936年，红二、四方面军过境岷县时，盘踞在陇南地区的国民党地方军阀鲁大昌实行所谓的“坚壁清野”，“将岷县城外东南两门间民房全部烧毁”[13]89。在国民党及地方反动军阀的鼓动下，一些反动地主土豪依恃堡寨，拒绝接济红军，并阻止红军的军事行动。1936年10月，红二方面军总指挥部在经过通渭县义岗时，“遭到义岗镇董家堡子上的通渭保安队和董本斋民团的阻击”[6]339。

为调动广大农民的革命积极性，并保证部队给养，对于那些罪大恶极，民愤极大且与人民、红军为敌的地主土豪，有必要采取武力手段进行镇压。红军有所针对性地攻打反动地主土豪的堡寨，没收不义之财，镇压恶贯满盈的恶霸。实际上，早在红军未到达甘肃时，红军大部队就为北上甘宁攻打堡寨的军事行动进行了针对性的训练。红四方面军在四川经过整编后，“为准备北上，各部队有针对性地进行打骑兵、打堡垒、夜间战斗和强渡江河等战术训练”[14]505。1936年10月，“红四方面军一部于10日攻克恶霸李奉锡、李福、李世俊固守的通渭什川盘龙堡，将其3人正法”[6]338。镇压土豪，攻克堡寨的经济收益颇丰，以定西一县为例，“没收定西县葛家岔刘汉高、杜廷举等5户的粮食千余斤，新集蔺耀坤牛羊20头(只)，西巩驿康文奎等2户小麦23000多斤，漆耀国银元1200块，水乐天烟土2缸和一批粮食”[6]341。 此举不仅保障了红军部队的给养，并打击了反动地主土豪，赢得了广大民众的支持，为“扩红”工作奠定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三、对红军长征中堡寨的认识

红军长征大部队进入甘肃、宁夏地区的前一站是四川，四川雪山草地的自然条件恶劣，“恶劣的自然条件，使得该地许多区域渺无人烟，物产不丰”[15]。大批红军的到来势必引起当地粮食供求关系的异常紧张，粮食供给问题成为困扰红军的第一大问题。时任红一军团政委聂荣臻后来回忆道，“这一带人烟稀少，又是少数民族地区，部队严重缺粮，我们几乎天天为粮食问题发愁”[16]279。

红军进入甘宁地区后，总结了在四川地区行动的经验教训，通过攻打反动地主土豪的堡寨、注意对途径地区民众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和宣传，及时建立了地方苏维埃政权，从而“筹集提供了充足的军粮资财，使经过雪山草地体力虚弱达到极点的红军指战员得到很好的休整补给，恢复了体力”[17]240。

堡寨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红军长征时期，甘宁各地的堡寨确实在民众自保、抵御掳掠的动乱中发挥了一定地作用。但就防御对象而言，这些堡寨主要着眼于防御土匪的劫掠、抗拒国民党地方政府的剥削，当时 “陇西的乡下，还有些各自为国的村庄，俗称为‘土寨’；那是集多户人家，筑土为城，自耕自食，不完粮，不纳税。这因为边远之区，人民苦于官吏的婪索而自保的。闻县政府也没有办法”[12]167即证明此点。

红军的正义性和先进性以及代表中华民族广大劳苦大众的利益的军队性质，从根本上决定了生活在堡寨内的广大下层民众必然会接受并全力支持红军。在红军开展广泛宣传和充分群众工作后，甘宁民众纷纷以各种方式支援红军，尤其是在粮食补给方面尽最大努力接济红军，这使得甘宁各地堡寨成为红军的“粮仓”和“补给站”，在不可计数的堡寨民众的支援下，红军胜利地粉碎了国民党军队的围堵与剿杀。与此相反，甘宁地方军阀在部署正规军围堵剿杀红军的同时，妄图通过各地民团依凭堡寨阻击红军北上。而历史实践证明，国民党及甘宁地方军阀的此举必然归于失败。

1936年，中国工农红军胜利完成长征，进抵陕北。当时统治宁夏地区的军阀马鸿逵深恐红军进攻宁夏。为此，从1936年到1938年间，在宁夏实行坚壁清野。“一面沿中卫、宁朔、盐池、同心等县构筑碉堡，封锁陕北地区；一面实行并村，将群众粮秣、牲畜、什物，悉数搬入指定堡寨，严禁百姓私自贩运粮秣接济边区。”[18]117更甚者，“以血腥手段，强迫农民搬入指定堡寨，将原住宅门窗、锅灶全行拆毁，数十百口男女挤在地主、士绅堡寨中的牛圈、羊棚中”[18]117。马家军阀的这一残暴举措不仅未能抵御红军，相反，以血腥暴力手段强迫大量农民搬进堡寨严重损害了广大农民的利益，招致农民的普遍反对，动摇了其反动统治的根基，失败是必然的。

此外，我们再次强调，红军长征途经甘宁地区时，攻打的堡寨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仅是对那些反动顽固的地主土豪的堡寨进行攻打，并且是在前期谈判无效情况下进行的，该行动不是对甘宁地区广大民众及开明地主的掠夺。相反，红军的行动推动了甘宁地区革命形势的发展，传播了红军的革命精神，沉重打击了甘宁地区反动军阀的统治，并为后来的西北解放战争奠定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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