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包容性增长

2012-04-02 08:18
城市学刊 2012年3期
关键词:包容性马克思生产

秦 勃

2010年9月,第五届亚太经合组织人力资源开发部长级会议在北京举行,胡锦涛同志在会议开幕式上发表了题为《深化交流合作实现包容性增长》的致辞。他强调,实现包容性增长,切实解决经济发展中出现的社会问题,为推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实现经济长远发展奠定坚实社会基础,是亚太经合组织各成员需要共同研究和着力解决的重大课题。[1]这是中国国家领导人首次在正式场合提出“包容性增长”的概念,这对于中国乃至世界经济的发展方向都具有积极的指导意义。“包容性增长”理念本身就是马克思扩大再生产理论题中应有之意,是马克思扩大再生产理论的新发展,它与我国“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思想也是一脉相承的。

一、“包容性增长”提出的背景及其内涵

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的这一时期,亚洲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增长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一极,据统计,1990~2005年间,以2000年不变价格计算的人均GDP从424美元增加到了1030美元,平均每年以 6%的速度增长。在亚洲发展中国家中,中国经济的增长无疑成为又一亮点。在1979年至2006年期间,中国人均GDP平均每年增长 8.5%,居世界首位,2002~2007年,中国年均经济增速更是高达11.65%。1979年,中国的经济总量世界排名第12位,到2005年,已经跃居第4位,仅次于美国、日本和德国。2010年前三季度,已经超过日本处于世界第2位。然而,中国在经济总量上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不代表人均GDP占据优势。特别是在经济高增长的同时,资源、环境等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在贫困人口大幅下降的同时,收入分配的不平等、贫富差距的拉大也成为中国不得不面临的现实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并非只是中国所面临的发展困境。事实上,发展中国家一直在探索如何实现经济增长以及如何减少(消除)贫困问题。但是,随着各国民众收入差距的不断扩大,如何实现经济的增长和发展的过程更加体现公平正义,从而达到使增长的成果人人共享,就成为研究和政策考量的焦点。在这样的背景下,亚洲开发银行(下称“亚开行”)于2007年组织了“以共享式增长促进社会和谐”的研究课题,其主要目的在于分析中国经济过去30年增长的特点,收入差距扩大的原因和所带来的问题和挑战,探讨通过实现共享式增长构建和谐社会的政策选择。[2]

“包容性增长”(Inclusive Growth)作为一个全新术语首先于2007年由“亚开行”提出,这一概念尽管在国际社会越来越被接受和采纳,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一个统一和公认的定义。尽管如此,国内外学者依然对其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阐释。值得一提的是,对“Inclusive Growth”的翻译目前国内除了“包容性增长”外,还有“共享式增长”,虽然表述不同,但是二者所包含的意蕴和理念是一致的。因此,本文没有刻意将二者区别开来,而是作为相同的概念对待。

“亚开行”首席经济学家艾弗兹·阿里从亚洲发展中国家不断扩大的收入差距的事实出发,明确指出,只有推行“共享式增长”才能保障经济的增长和发展的过程不断公平和公正,才能使增长的成果最大范围的得到分享。“亚开行”副首席经济学家庄巨忠认为,机会平等是“共享式增长”的核心,因此,他将“共享式增长”界定为机会平等的增长。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学院(IMD)国际经济学教授让·皮埃尔·莱曼(Lehmann)认为,“包容性增长”应该把合理而公平地分享经济增长成果作为最基本的要义,其实质表现为一个公平正义问题,包括可衡量的标准和其它诸多无形的因素。印度经济学家阿卜希吉·森(Sen)认为“共享式增长”的必要条件是农业和非农业的工人人均收入间的差距不断扩大。经济学家林毅夫和刘培林基于中国的现状研究,指出通过发展目前有比较优势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以及资本密集型产业里面的劳动密集区段,中国可以在一次分配领域就兼顾效率和公平,经济能否实现又好又快的发展取决于我们所选择的生产模式:当我们按比较优势原则选择生产模式时,经济的高增长和减少收入分配的不平等是可以兼顾的。蔡荣鑫认为,“包容性增长”的实现需要包容性制度的保障,需要给予民众以广泛的参与机会,不能将具体旨在实现公平的政策与经济增长的政策割裂开来;它强调以长期和包容性的增长确保增长成果为大众所广泛共享。

二、“包容性增长”与马克思扩大再生产理论

斯大林在《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一文中,对马克思关于社会资本再生产的理论进行了集中概括和阐述,他指出:“马克思的再生产理论的这些基本原理……不仅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形态是有效的,而且任何一个社会主义社会在计划国民经济时,不运用这些原理也是不行的。”[3]这一论述说明了马克思扩大再生产理论是马克思再生产理论体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是指导社会主义社会经济实践的重要思想。

马克思着重从扩大再生产类型的角度对扩大再生产进行了深入分析,他详细阐释了扩大再生产的两种基本形式,即外延扩大再生产和内涵扩大再生产。马克思指出:“如果生产场所扩大了,就是外延上扩大;如果生产资料效率提高了,就是在内涵上扩大。”[4]192由此可见,马克思将扩大再生产的两种形式作了一个清晰的界定,并明确的指出了二者之间的界限,把提高劳动生产率和采用先进科学技术作为区分二者的重要标准。马克思还指出,不能单单根据是否有积累去划分扩大再生产的两种形式,而要根据扩大再生产的各种不同因素来进行划分。他认为:“积累,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按其实际内容来说,就是规模扩大的再生产过程,而不论这种扩大是从外延方面表现为在旧工厂之外添设新工厂,还是从内涵方面表现为扩充原有的生产规模。”[4]335从马克思的论述中,我们不难理解,外延扩大再生产就是通过追加投资和增加生产要素来扩大生产规模,来达到扩大再生产的目的,其特征是生产要素发生了量的提高,生产向着广度发展,属于“粗放型”的发展模式;内涵扩大再生产是指在不追加投资的情况下,以改善生产要素质量为手段,通过提高资金和设备利用率等引起的扩大再生产,其主要特征是生产要素发生了质的提高,生产向着深度发展,属于“集约型”的发展模式。

“包容性增长”作为一种新的发展理念,符合马克思扩大再生产理论的思想内核,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提高经济发展效率的重要推手;是新形势下应对各种社会问题的重要途径。根据马克思扩大再生产理论,在社会生产发展的不同阶段,进行扩大再生产采取哪种形式,要根据不同时期的经济发展状况而定。[5]任何一个国家在工业化的初级阶段,囿于科学技术、人口素质等生产要素的发展水平,扩大再生产的外延性特征表现比较明显,所选择的往往是一条“粗放型”的发展道路,在经济增长方式上表现为单纯数量增长,即主要依赖追加投资、扩大场地等方式实现经济在量上的增长。这种发展模式的特点表现为高投入、高能耗,甚至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从而导致发展的不均衡,最终引发各种矛盾(如贫富差距的矛盾、资源开发与环境保护的矛盾等)。由于从外延为主的扩大再生产向内涵为主的扩大再生产发展,是社会发展的一种客观必然,它反映了生产力发展的要求,[6]因此,“粗放型”发展道路也许能实现经济短时期内高速增长,但并不能使这种增长保持可持续性。“包容性增长”所倡导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提高劳动生产率等理念正是为了改变高能耗、高污染的“粗放型”发展方式,通过提高资金和设备的使用率促进经济持续发展。这与马克思关于内涵扩大再生产的理论是一致的,即走“集约型”发展道路。内涵扩大再生产重视科学技术和劳动力素质等因素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随着新技术在生产中的广泛应用和劳动者熟练程度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内涵型扩大再生产在社会生产中的比重明显增加,内涵型扩大再生产对劳动的节约具有显著优势。[7]

“包容性增长”的目标是要实现许多方面的“平衡”(或均衡),这些“平衡”所包含的意蕴十分丰富。第一,它要实现马克思再生产理论中关于生产资料生产部类和生活资料生产部类,即第Ⅰ部类和第Ⅱ部类之间以及各部类内部中的平衡。在马克思创立的社会资本再生产与流通的理论中,社会所有的生产部门被划分为生产资料生产部类和生活资料生产部类,即第Ⅰ部类和第Ⅱ部类。在此基础上,马克思揭示了社会资本再生产的实现条件、或社会生产两大部类的平衡条件,即:Ⅰ(V+△V+XM)=Ⅱ(C +△C),或Ⅰ(C +V+M)=Ⅰ(C +△C)+Ⅱ(C +△C), Ⅱ(C +V+M)=Ⅰ(C +△V+XM)+Ⅱ(V +△V+ XM)。另外,相应地,他又在第Ⅰ部类和第Ⅱ部类内部确定了各部门相互之间再生产的平衡条件,以此来衡量社会生产各部门之间的构成或产业结构是否合理。[8]列宁认为马克思再生产理论所分析的就是社会总产品的实现问题,从列宁的著作中可以看出,列宁所说的实现问题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的买卖平衡问题,即实现已经包含了生产扩大这个含义和部类之间及部类内部交换的平衡。[9]“包容性增长”既不是那种单纯通过追加投资和扩大场所的所谓“粗放型”模式,也不是那种单纯追求科学技术、劳动力素质等因素而不顾基金的积累和折旧基金合理利用的所谓“集约型”模式。恰恰相反,“包容性增长”重视产业结构的合理分布,重视社会各生产部门的科学构成,重视两大部类在价值上和物质上得到补偿,即社会总产品各部分能卖出去,要买的东西能够买回来。第二,“包容性增长”注重社会成果分配的平衡和人们社会参与的平衡。前者主要是指经济增长成果的分配要兼顾社会所有群体,通俗地讲,就是要缩小人们的收入差距,减少贫富差距。事实证明,如果不对人们收入差距不断扩大加以有效控制,就会影响社会的稳定与和谐,增大改革的阻力与难度,从而制约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甚至危及国家的长治久安。[2]2后者主要是指促进机会平等和公平参与,只有让更多的人更为平等地参与市场,才能使市场机制得到更为充分的发挥。“包容性增长”既强调通过经济增长创造就业与其他发展机会,又强调发展机会的平等。就政策层面上看,一方面,共享式增长(包容性增长)需要保持经济的高速与持续的增长;另一方面,共享式增长(包容性增长)要求通过减少与消除机会不平等来促进社会的公平与增长的共享性。[2]34“包容性增长”所倡导的机会平等强调贫困人口应享有与他人一致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权利,在参与经济增长、为增长做出贡献、并在合理分享增长的成果方面不会面临能力的缺失、体制的障碍以及社会的歧视。[10]第三,“包容性增长”所涵盖的“平衡”内容还包括其他诸多方面,比如缩小城乡差异实现城乡平衡、缩小地区差异实现地区平衡、缩小行业之间收入差距实现行业之间的平衡等。

三、“包容性增长”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思想

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在经济增长上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人民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2003年,中国的人均年收入达到了1000美元。世界经验表明,人均收入1000美元后,国家发展趋势会发生分化,因为经济社会关系发生了(或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所以人均GDP从1000美元向 3000美元跨越阶段是一个充满着机遇和挑战的关键时期,正是基于此,人们常常把人均GDP达到1000美元视为经济发展的一道“坎”。在这样的背景下,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明确提出了要“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下称“构建和谐社会”), 它表明了我们党对社会主义特征认识的深化,进一步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关于未来社会发展阶段理论和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11]

倡导“包容性增长”是我国建设和谐社会的一条有效路径,虽然“构建和谐社会”的战略思想所包含的内容十分广博,但是它的核心思想与“包容性增长”有许多共同之处:

第一,“构建和谐社会”需要我国经济继续保持高速、持续和有效的增长,要求我国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重视经济结构调整、坚持科技进步和科技创新。党的十七届五中全会所强调的“把科技进步和创新作为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重要支撑”与“包容性增长”所倡导的经济增长由“粗放型”向“集约型”转变、重视科学技术和科技创新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的理念是相吻合的。此外,经济的高速增长能够创造大量的就业和发展机会,为缓和就业压力提供有力的支撑。

第二,“构建和谐社会”需要消除各种各样的机会不平等,以增强增长的共享性。“构建和谐社会”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促进社会的公平正义,重点解决人们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消除一切不公平现象,协调利益分配,坚持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改变过去那种唯 GDP论成败的衡量标准,真正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这些思想与“包容性增长”有异曲同工之妙。“包容性增长”并不是单纯追求经济增长,它要考虑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在社会领域,要通过建立多层面的利益协调机制,保障人们共享社会发展的成果。邓小平早就说过:“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国民收入分配要使所有的人都得益,没有太富的人,也没有太穷的人,所以日子普遍好过。”[12]党的十七届五中也全会强调注重保障和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公平正义。这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途径,也是“包容性增长”的核心理念之一。

第三,“构建和谐社会”需要一个开放、包容的国际经济社会环境。我们正处于一个经济全球化、世界多级化的国际环境中,“构建和谐社会”不单单是中国一个国家的事情。2005年9月,胡锦涛同志在联合国成立60周年首脑会议上,发表了题为《努力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的重要讲话,第一次提出了“构建和谐世界”的新理念,强调建设一个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是世界各国人民的共同心愿,也是中国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崇高目标。这与“包容性增长”所倡导的国与国之间应该是和谐、协调的增长,而不是一国的发展建立在损害另一国利益的基础上,或者为了自己国家的发展而抑制甚至打压别国发展的理念相一致的。“包容性增长”追求的是国与国之间的双赢或多赢,是一种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增长。

[1] 胡锦涛.深化交流合作实现包容性增长[EB/OL].(2010-09-16)[2012-03-09].http://www.china.com.cn/news/txt/2010-09/16/content_ 20944874.htm.

[2] 林毅夫, 庄巨忠, 汤敏, 林暾.以共享式增长促进社会和谐[M].北京:中国计划出版社, 2008.

[3] 斯大林.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66:64.

[4] 马克思.资本论:卷2[M].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4.

[5] 顾士明, 顾志明.区别外延和内含扩大再生产的意义—读《资本论》札记[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1982(1):16-18.

[6] 王隽彦, 杜家芳.正确处理外延扩大再生产与内含扩大再生产的关系[J].经济科学, 1983(4):43-45.

[7] 李宇青, 宋兴发, 魏学金.马克思社会再生产理论在中国的当代价值[J].成都大学学报:社科版, 2008(5):43-44.

[8] 陈长.“三农”问题—马克思再生产理论的阐释[J].上海经济研究, 2009(11):64-70.

[9] 朱殊洋.对扩大再生产实现条件的探讨[J].社会科学战线, 2008(3):68-79.

[10] 蔡荣鑫.“包容性增长”理念的形成及其政策内涵[J].经济学家,2009(1):102-104.

[11] 陈锡喜.构建社会和谐社会思想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丰富和发展[J].思想理论教育导刊, 2006(5):14-19.

[12]邓小平.邓小平文选:卷3 [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3:161-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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