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传红,赵 凌
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有着丰富多彩的地域文化,而湖湘音乐文化无疑是一座绚丽的地域文化宝藏。然而,在经济和文化的全球化浪潮中,一方面我们充分享受到了市场一体化带来的丰富的物质财富,另一方面由于多样化的地域文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西方强势文化的冲击,我们也深切感受到了文化认同的危机。近得《湖湘地域性音乐文化研究——益阳地方音乐》一书,[1]使我对湖湘音乐文化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该书分为上下两篇。上篇提纲挈领地阐述了益阳地方音乐所赖以生存的社会语境,结合了历史学、社会学、民俗学的资料力图对益阳地方音乐文化的种类、历史境域、发生发展状况进行分析,挖掘益阳地方音乐所具有的文化性格、艺术特征和人文精神。作者试图展开具体音乐所处社会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的对应研究,展开具体音乐与所处社会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研究。
民族音乐学家总是把音乐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在文化语境中来研究音乐。认为音乐是人类各种行为活动的一种,音乐在任何文化中都有自己的职责,并在每个社会群体中留下痕迹。作者上篇的写作及下篇分章节论述的内容受美国著名音乐人类学家阿兰·梅里亚姆“作为文化的音乐研究”思想的影响,认为音乐既是声音的,同时也是社会的、文化的和语言的行为。藉此为研究益阳地方音乐文化指明了一条广阔前景,为益阳地方音乐与文化之间搭建了一条学术桥梁。人类创造的文化在总体上与文化的各种表现形式之间相互关联、不可分割,按照符号学的解释,文化的各个不同表现门类其文化机制和表现形式之间也是互为表里不可分割。音乐作为一种独立门类的文化表现形式,音乐(形式)及其文化(机制)同样也是处于一种互相包含的关系之中。将音乐及其文化在相互联系的辩证过程中进行界说,将音乐作为一种文化进行探索才是民族音乐学者穷尽一切努力去接近的研究目标。因为,音乐不仅在文化中,而且文化也在音乐中。[2]
作者在上篇关于地域性音乐文化研究的前期相关工作中谈到,2000年作者拜益阳弹词艺人谭水利为师,学习益阳弹词。现代民族音乐学奠基人荷兰音乐学家吉卜·孔斯特的学生美国民族音乐学家曼特尔·胡德提倡:“文化中音乐的实际操作”。要求学习者,首先通过实际的音乐演练和操作来培养研讨这种音乐的兴趣,在具体领悟和掌握所涉音乐的表演特点和韵味后,才能最终达到对这一民族音乐文化加深理解的目标。可以说,本书的作者在自觉地履行前辈学者的研究思想,力图以局内人和局外人的双重视角在音乐与文化之间跳入、跳出,对研究对象进行深描。作者参与观察与研究的成果在戏曲和曲艺等有关章节中得到了有力的体现。
民族音乐学的研究主要包括三方面工作:田野工作、记谱和分析、理论创建。[3]唐海燕老师在《湖湘地域性音乐文化研究——益阳地方音乐》下篇中结合田野调查资料以及记谱与分析的技术手段按章节分述益阳地方音乐的种类及特点。第一、二、三章讲述民间歌曲,分号子、山歌、小调逐一叙述;每章都辅以典型谱例,并结合谱例进行音乐特点的析解。这部分的亮点在于作者结合自身的专业知识对号子、山歌、小调的演唱技术要点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如第二章《山歌》中:“由于益阳方言发音中保存古汉语的“凝”母声的特点,这种用衬字“嗯”、“呃”、“哦”和“你”字起首十分利于歌者积蓄丹田之气,顺势利用特殊声母“ng”把声音自然带入鼻腔和面部共鸣,找到集中高亢的音色”。作者对于益阳地方方言的把握显示了作者深厚的田野基础与专业知识技能。第四章讲述戏曲,详述益阳地方戏曲活动概貌以及益阳主要戏曲的艺术特点。这部分内容详实而有深度,反映出作者在益阳地方戏曲方面有着全面而深入的认识。第五章讲述曲艺,这部分也是本专著的闪光点,作者在前文提到的拜益阳弹词艺人为师的举动在这部分的写作中得到了体现。作者以一种“我者”的眼光进行研究,在“他者”与“我者”之间把握住了益阳曲艺音乐的地方特色。第六章讲述宗教音乐,对益阳地方流传并保存的佛教与道教音乐现状与音乐特点进行分析。第七章讲述风俗音乐,对益阳地方特色的各类民俗音乐特点进行了简要的介绍。
《湖湘地域性音乐文化研究——益阳地方音乐》一书给我们提供了丰富而详实的益阳地方音乐资料,对于益阳地方音乐的深入研究做了铺垫性的工作。且本专著中部分信息对于跨民族的音乐文化研究提供了不少线索。如“益阳地方的梅山文化源远流长,追其源可以上溯至五千年之前的五帝时代,蚩尤是梅山文化的始祖,梅山文化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的祖源文化之一,梅山人作为蚩尤部落联盟遗族,曾被贬称为猺、獠、蛮等’;“高腔山歌部分歌曲旋律中出现#4音,益阳地方山歌的落腔习惯用时值较短的二度音以内波音加花结束,造成声音的小波动,显得委婉动听”。这种旋律中出现#4音,旋律结束采用二度音程的手法在贵州少数民族音乐中也是常见的音调现象,集中在贵州省汉藏语系壮侗语族侗水语支等民族中。如侗族大歌的结束部分大二度音程是其突出特点;水族古歌、丧葬歌中经常出现的#4音等。我们结合史料发现在水族的源流问题中,有从湖南、湖北迁徙而来的传说,且水族、侗族、苗族等少数民族在历史上亦称为獠类、蛮类等。从以上地方音乐的旋律结构特点以及特殊音的相似现象或许可以为民族间的历史与文化交流、源流等问题提供一些旁证。唐海燕老师的著作中这部分音乐文化资料的研究对于跨民族音乐文化对比研究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虽然如此,我们看到在专著中还是留下一些遗憾。由于音乐本身的模糊性、多义性等特点,目前学界并没有找到一种最好的方式使音乐作为文化的一部分来研究。纵观民族音乐的研究,民族音乐学家们在音乐本体的分析研究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在音乐的文化研究方面却相对滞后。民族音乐学家们都有一个很无奈的困境,认为把音乐作为文化来研究的难度太大,对音乐文化的研究方法似乎难以上升到一种科学的高度。鉴于此,作者对于益阳地方音乐文化的论述并没有完全像前言中所讲的那样对益阳地方音乐进行历史学、社会学、民俗学方面的深入研究,对于音乐是怎样被创造的、怎样流传的、怎样被学习的、怎样变化和怎样保存缺乏深入的阐释,对于音乐的历史构建、社会的维持以及在民俗中的地位与功能方面还只做了有限的探讨。因此,显得本著作带有概述的性质。
当然,瑕不掩瑜,何况好书是探索出来、磨出来、改出来的。《湖湘地域性音乐文化研究——益阳地方音乐》一书对于益阳地方音乐文化的研究甚而对于湖湘地域性音乐文化的研究都将产生奠基性的影响。相信作者在今后的研究中仍然会一如既往地十年磨一剑,使以后的专著尽善,并且尽美!
[1] 唐海燕.湖湘地域性音乐文化研究—益阳地方音乐[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1.
[2] John Blacking.How Musical is Man?[M].washington:Univeisity of Washiongton Press, 1974.
[2] 张伯瑜.西方民族音乐学的理论与方法[M].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 20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