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维民
1947年3月,陈毅、黎玉、饶漱石、粟裕 (后排从左至右)等合影
看了《党史博览》2012年第4期刊载的张安山写的《解放战争时期的渤海整顿》一文(以下简称“张文”),我感到作者可能不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片面地摘用了一些材料,对所谓渤海整顿的叙述,违背了历史事实,违背了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央和山东省委为这一错案平反的决定,因此有必要将这一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渤海区位于山东北部和河北南部,西靠津浦铁路,东临渤海,北与天津接壤,南接胶济铁路西段,包括40多个县市。早在中共建党初期,这个地区就有了党的组织。1937年先后爆发了冀鲁边、黑铁山、牛头镇等抗日武装起义,建立了冀鲁边、清河两块抗日民主根据地。1944年,两块根据地合并为渤海区。在抗日战争中,渤海区军民粉碎了日伪军频繁的“扫荡”“蚕食”,巩固扩大了根据地。解放战争一开始,渤海区党政军民紧急动员,全力支援前线,进行自卫反击作战,保卫解放区,国民党军一直未能侵占渤海区黄河以北地区。
1947年国民党军对山东解放区实行重点进攻后,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军区机关,鲁中和鲁南等地的干部群众以及荣军医院的伤病员,接受改造的国民党军战俘,共计40多万人,相继转移到渤海区的黄河以北各县。在阳信、滨县、惠民、沾化、利津等县,几乎村村户户都住了外来军民。这些人的吃、穿、住及医药、后勤供应,都需要由当地筹集。渤海区军民承担起华东战场大后方的重任。渤海区党政军领导机关精心安排,发动群众,在完成繁重的支前任务的同时,集中全区的财力、物力,千方百计保证这些人员的供应。
当时我在渤海军区政治部前锋报社工作。从广东北撤的两广纵队到达渤海区后,分配到我们报社工作的有钟紫、陈小尘,还有曾任马来西亚共产党中央委员的陈如旧等同志。当时照顾他们吃细粮,我们则吃窝窝头,大家相处得很融洽。
渤海区军民不但在国民党军重点进攻期间作出了上述特殊贡献,在解放军转入战略进攻后,在一系列重大战役中,也有突出的贡献。抗战胜利后,2万名渤海子弟兵挺进东北,编为东北野战军第六纵队后,在渤海区又先后发动了四次大参军运动,共有17.2万人参军,占山东解放区同期参军人数的28%。渤海子弟兵组成了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和渤海纵队,从山东转战到上海、福建。还有一个6000人的独立旅,编入西北野战军。另有28个新兵团,补入各野战部队和地方部队。在1947年2月的莱芜战役中,渤海区共抽调1.2万辆大车向前线运输物资。至1947年底,渤海区先后有38万(人次)民工支援前线,制作军鞋40万双。在后来的周张、潍县、济南、淮海、渡江、上海、福建等战役中,都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渤海区军民为建立新中国作出的历史性贡献,与长期担任渤海区党政军领导职务的区党委书记兼军区政委景晓村、区党委副书记王卓如、军区司令员袁也烈、行政公署主任李人凤等的正确领导是分不开的。然而,1947年冬至1948年春,在康生、饶漱石等操纵下,除袁也烈因在前方领军打仗而幸免外,景晓村、李人凤,还有区党委常委、公安局长李震等都遭到批判斗争,被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王卓如也被免去区党委副书记职务。
张文使用的“渤海整顿”这个词,在当时和后来的文件中都未曾有过。不过所谓的渤海整顿,确有此事。
1947年冬和1948年春,由康生和饶漱石发动、操纵,华东局部分领导同志参与,用极左手段整渤海区的干部,并非由渤海区财政困难引起,更不是因为贪污浪费之类的问题。当时给景晓村、李人凤等定的罪状是:土改中“坚持富农路线”,除奸反特中的“右倾机会主义”,区党委领导搞“宗派主义”,还有“包庇地主”“加重人民负担”问题。
所谓渤海整顿,集中表现在1947年10月8日至1948年2月25日的渤海区土改整党会议(又称土地会议)期间。这次会议原是为传达贯彻全国土地会议精神召开的。1947年7月至9月在河北平山县西柏坡召开的全国土地会议上,着重讨论土改和整党两大问题,通过了《中国土地法大纲》,对于解放区的土地改革运动,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土改运动为夺取全国胜利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支持。但是,在急风暴雨式的群众运动中,许多地方发生了扩大打击面的“左”的偏向。主要表现为:有的把部分中农错划为地主、富农;在一些已经搞过土改的老区、半老区,又重新平分土地,侵犯了中农和新上升富农的利益;有的地区出现没收地主、富农兼营的工商业,或征收过重的捐税,损害了部分民族工商业者的利益,甚至一度发生对地主、富农“扫地出门”和乱打乱杀的现象。
在整党工作开始初期,和土改工作一样,也出现了“左”的偏向。有些上级党组织派出的工作组,对当地原来的党组织和党员一律不予信任,把他们当做绊脚石搬掉,有的地方还发生群众起来乱斗党员、干部的现象。这种“左”的偏向,同全国土地会议对于党内不纯问题的估计过于严重有关。渤海区土地会议最集中、最典型地暴露了上述“左”的偏向。
早在渤海区土地会议之前,由于渤海区要成为华东战场的大后方,当时在山东解放区工作的王力、刘格平,奉命先到渤海区了解情况。他们先到了禹城,这里距国民党占领的济南很近,是刚解放的新区。他们听县干部反映这一带敌人活动猖狂,杀了我们的村干部和积极分子。王力问:“那你们为什么不杀?”县干部说上面有规定,杀人要报批。刘格平当即指示他们先杀一批。第二天,这个县就杀了30多人。接着,他们到商河县,又杀了40多人。
到渤海区党委后,王力根据禹城、商河这些新区的情况,以偏概全写了一份指责渤海区锄奸反特不力的报告,叫景晓村发给饶漱石。景晓村看了感到其中反映的情况需要进一步核实,劝他查实了再发。王力竟违反纪律,找了一个熟人,通过新华社渤海分社的电台发了出去。饶漱石把刘格平、王力和景晓村召到桓台县,专门听取王力的汇报。景晓村说明情况,但饶漱石根本听不进去。
1947年8月,华东局派人到渤海区党委,宣布给区党委集体警告处分,给公安局长李震个人警告处分。同时决定把杀人权下放到县。从此,乱杀错杀之风逐渐在渤海区蔓延开来。王力因而得到康生、饶漱石的赏识,后来被任命为华东局驻渤海土改工作团的总团长兼党委书记(这是王力自己写的,据当事人回忆,他并无总团长头衔,此前他不过是个科长)。
在有区、地、县各级干部550余人参加的渤海区土地会议上,景晓村还以区党委书记的身份致开幕词,华东局副书记邓子恢出席会议。可是没过几天,景晓村等就“靠边站”了。会议由华东局民运部长张晔、副部长刘格平等主持,实际上变成了批判景晓村、李人凤、李震及各地、县一大批主要负责人的批斗会。特别是康生于11月6日参加渤海区土地会议后,会场内外笼罩着人人自危的气氛。
康生在11月16日给中央的电报中说:“我于10月24日由中(央)工委阜平参加中央局土地会议……因渤海正在开会……我接电后当即于10月30日由阜平动身,11月微(5日)到达渤海。……一星期中我除参加会议外……大量了解此区党内不纯情况,较晋察冀严重万分,或者说有基本区别。其主要特点是:许多党的组织被地主富农所掌握。渤海从行署正、副主任到各处长都是地主富农成分,他们对土改不仅思想上站在地主立场,而且大多数曾做过镇压农民、包庇地主、保护自己家庭为农民所恨的罪恶。至于各县县长,包庇地主、镇压农运者也很多。庆云、利津、广饶、滨县等县长,渤海公安处及有些县公安局机关成为保卫国民党武装匪特与掩护地主凶手机关。”康生甚至耸人听闻地说:“此间情况复杂,稍一不慎,有可能发生反革命暴动和叛乱的危险。”
康生在电报中关于景晓村、李人凤、李震是这样写的:“景(地主)、李人凤(抗战初期为国民党军官)、公安局长李震(曾被日本俘虏过)。”1947年11月25日,康生在渤海区土地会议上作报告时说:“我们党内混入一批阶级异己分子、投机分子、地主富农分子,而且掌握着党的领导、党的组织。……他们在思想上、政策上就犯右倾机会主义类似陈独秀投降主义的错误。”他面对500多位代表,声色俱厉地说:“就代表出身的情况就可看出,渤海党内不纯到什么程度,依靠这样的党是不能彻底进行土改的。”
被康生造谣诬蔑的景晓村、李人凤、李震等都是优秀的年轻干部。景晓村的父亲是一名革命知识分子、共产党员。1935年景晓村18岁时加入中国共产党,20岁时任山东省委秘书长,参与发动徂徕山抗日武装起义。他任渤海区党委书记时,还不满27岁。他勤奋好学、谦虚谨慎、公道正派,深受干部群众拥戴。然而,康生曾指着景晓村说:“你景晓村一村不晓,还有什么资格坐在台上。”
康生毫无根据地诬陷李人凤是“国民党军官”。抗战前,李人凤曾担任过山东第四师范的“左联”支部书记。抗战爆发后,他带领一些青年学生组成抗日武装,率先在胶济铁路迎击日军取得战绩。后任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副司令员,清河区行政公署主任,渤海区行政公署副主任、主任。1947年,40多万人云集到并不富裕的渤海区后,李人凤负责筹集粮草,支援前线,任务极其繁重。1947年6月18日,华东局在致“晓村并区党委诸同志”的信中还说过:“对你们各方面工作之进展与成绩,表示欣慰。目前渤海担任着极端繁重的任务,对于整个华东战局的支持曾经作了很大的努力。”
康生参加渤海区土地会议的第一天,《渤海日报》还在头版刊载了李人凤以行署主任名义发布的有关支前工作的一个训令。可是康生一到渤海,就给李人凤扣上“一再加重人民负担”的帽子。在渤海区土地会议上,大革命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党员马千里,愤愤不平地质问康生:“你说加重了群众负担,四十万人在这里,不加重群众负担,吃什么,穿什么!”李人凤不仅在会上挨斗,而且在报纸上也被公开批判。
由康生拍板定案,1947年12月28日《渤海日报》在头版头条刊登的布告是这样写的:“查渤海行政公署主任李人凤,自任职以来,不但未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反而一再加重人民负担,庇护地主,维持封建势力,纵容匪特,镇压群众运动……着即将该主任明令撤职。”李人凤背着这个沉重的包袱,在1959年反右倾时再次挨整,在“文革”中又遭迫害。他从“五七”干校回京治病时,我曾去看望过他,不久他便含冤去世。
康生在给中央的电报中说“李震(曾被日本俘虏过)”,言外之意被俘就会变节,因而不可信任。李震是1943年在一次反“扫荡”中被俘的。之后,恰有一架日军飞机因机械故障迫降在渤海区境内,飞行员被八路军俘获。我们不知道这个飞行员是曾任日本关东军司令的山田大将的侄子,敌人迫不及待地找关系与我们联系,要用李震和被捕的临淄县长李铁峰换回这个飞行员。渤海区党委讨论后同意。李震、李铁峰换回来后,经过山东分局严格审查,认为他们在狱中坚贞不屈,视死如归,没有任何变节行为,山东省战时行政委员会曾专门发文件予以表扬。李震是1932年入党的老党员,在博兴起义中担任博兴县后备县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离休前任铁道部副部长。
康生另一个恶毒的手法,就是以反宗派主义、山头主义为名,挑动派性斗争。1947年11月25日,他在渤海区土地会议上说:“军队与地方,冀鲁边与清河,外来与本地,工农分子与知识分子,最后是山东干部与华东局干部之间,关系上不是没有问题的。”他挑动一部分干部斗争另一部分干部,蓄意制造出一个以景晓村为首的“宗派主义集团”,把60多名干部列入这个集团的名单中,并且宣布要一律开除党籍。
同时,康生又物色了一些人为己所用。后来“文革”中的大“左”派王力、关锋,就是那时被康生看中的。康生在渤海区土地会议上还发现了时任第三地委副书记的王效禹。“文革”时,王效禹是山东造反派的头子,被康生提拔为山东省革委会第一任主任。康生在批评景晓村搞“宗派主义”时就说过:“像王效禹这样的好干部,你为什么不用!”有些同志不同意康生拉拢一些人,打击另一些人的做法。康生在会上气急败坏地说:“有人说我们搞宗派,不错,我们是有一个派,是中央派,是毛泽东派!”
会议大搞唯成分论,人人过关查三代,普遍改选了原先成立的各个支部,由贫雇农出身的人组成新支部主持会议,如区党委机关支部就由一个饲养员、一个炊事员等组成。振华中心县委妇联主任晓山对这种极左做法表示了不同意见而被斗争。渤海区公安局的于海东、韩洁石、韩华等被扣押审查。第一地委副书记曹戌,本人家庭没有问题,因为跟开药铺从医的舅舅生活过一段,就被批斗撤职。第四地委副书记刘鸿轩因不同意会上的一些做法,也被批判撤换。
渤海区主要干部景晓村、李人凤和胶东区主要干部林浩 (从左至右)
参加会议的各县委书记和区党委的科级以上干部,70%受到批判。第四地委被撤职、降职、调离的县级以上干部有20人,其中包括1名地委书记、2名副书记、1名副专员。土地会议举办地阳信县县委大换班,10个区委书记只保留了3个。至于县以下甚至包括村支部书记被当作“石头”搬掉的更是不计其数。
所谓渤海整顿,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是1947年在康生、饶漱石主持下,批判斗争长期在山东工作的中共中央华东局副书记、华东军区副政委黎玉等大批山东干部的一个组成部分。
1946年5月,黎玉在延安参加了中共中央《关于土地问题的指示》 (简称《五四指示》)的起草工作。《五四指示》首次提出了实行土地改革的政策,包括放手发动与领导群众实现“耕者有其田”,决不可侵犯中农土地,一般不变动富农的土地,对待中小地主和大地主、豪绅、恶霸要有区别,不可用反对封建地主阶级的办法反对工商业资产阶级等内容。
《五四指示》下达时,黎玉还在延安,饶漱石在东北未回来,在山东主持工作的陈毅召集各区党委负责人传达了《五四指示》,并且强调了要记取苏区土改时“左”倾错误的教训,不要形成“赤白对立”。7月,黎玉回到山东。
8月8日,中共中央电示陈毅、黎玉、张云逸,要求山东加快土改进度,同时对土改政策作了进一步规定,要求孤立地主,稳定中农,不变动富农自耕土地,对一切地主采取缓和态度。8月下旬,黎玉根据中央指示精神和华东局土地会议讨论的情况,包括陈毅的意见,于9月1日起草了华东局《关于彻底实行土地改革的决定》 (简称《九一指示》)。接着,在山东各地组织了若干土改工作团,广泛开展了土地改革运动。据《中共山东地方史》记载:到1946年12月,山东解放区约有1000万农民,从地主手中收回土地464万余亩,在土改比较彻底的地方,基本实现了“耕者有其田”,消灭了封建的土地制度,但是运动发展不平衡。为此,山东各地党组织从1947年春天开始,在土改开展不够好的地区及广大新解放区,又开展了土地还家和土改复查。
1947年初,饶漱石从东北回到山东后,没有进行调查研究,就指责山东的土改“右”了,有“富农路线倾向”,说黎玉根据《五四指示》起草的《九一指示》错了。他在2月21日以华东局名义发出的土改复查和春耕生产指示中,把土改中存在的某些缺点夸大为“富农路线倾向”。4月底和5月初,华东局又连发两份有关土改复查的文件,虽然促进了土改复查的开展,同时也使“左”的倾向发展起来。
6月下旬,华东局召开扩大会议,以推行“富农路线”等罪名,对黎玉等进行了错误的批判。会后,华东局于7月7日发出在“左”倾思想指导下全盘否定《九一指示》的《七七指示》,使许多地方土改中已经出现的侵犯中农利益,打击城镇工商业,乱打乱杀等“左”的错误日益严重。据《中共渤海区地方史》记载:一些地方提出“贫雇农打江山坐江山”的错误口号;沾化县8个区4739个被斗户中,有1684户是中农;对地主不加区别地扫地出门,一锅端;周村用土改斗地主的方式,斗争了107个工商业户,工厂机器被拆散,商品被分掉,致使工厂停产,商店关门。
康生当时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而且是位居第四的中央工委的主要领导人,全国土地会议主席团的五个常委之一,还是中央土改工作团的团长。他在晋绥解放区搞土改时大搞极左运动,把原来晋绥解放区根据剥削行为制定的划分阶级成分的文件废除,在他驻点的村子乱打乱杀,搞挖祖坟,追底财,弄得怨声载道。这种极左风潮波及晋绥解放区的许多地方,在全国土地会议上也有一定影响。华东局和山东各地区参加会议的代表有数十人,有人受康生、饶漱石极左思想影响,把山东土改中的问题说得很严重。
全国土地会议结束后,饶漱石决定借传达会议精神之机,首先向渤海区开刀。当时,山东解放区分为三大片,即胶东区、渤海区和大鲁南(即鲁中、鲁南、滨海三区,1948年正式合并为鲁中南区,康生兼任区党委书记)。饶漱石从唯我独尊、排斥异己的宗派思想出发,为了打倒黎玉,给黎玉扣上“宗派主义”的帽子,并把长期与黎玉一起工作,分别主持渤海区、胶东区工作的景晓村、林浩看成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渤海区土地会议还未结束,1948年1月1日,饶漱石又主持召开了胶东区土地会议,和渤海区土地会议一个调子,也是批判所谓党内组织不纯和土改中的“富农路线”“宗派主义”。胶东区党委书记、胶东军区政委林浩,胶东行政公署主任曹漫之都被撤了职。鲁南、鲁中区党委和滨海直属地委的土地会议,是1947年10月间由饶漱石主持召开的。虽然这三个区的一把手都算不上黎玉的人,不像渤海区、胶东区那样有明确的打击目标,但饶漱石仍拿黎玉当靶子,狠批了“富农路线”“宗派主义”“山头主义”,鲁中区党委书记霍士廉、鲁中行政公署主任马馥唐等也受到牵连。
幸好,中共中央及时发现了土改和整党中出现的“左”的偏向。1947年12月25日至28日,中共中央召开扩大会议,详细讨论了党内的倾向问题以及土地改革和群众运动中的几个具体政策问题,并强调绝对不许重复历史上所犯过的“左”的错误。对中央发出的纠“左”指示,康生和饶漱石置若罔闻,并且极力封锁、歪曲和抵制中央的指示。
饶漱石把山东土改中严重的“左”倾错误,说成是“形式上左,实际上是右”,把乱打乱杀归结为“执行富农路线的右倾错误”,甚至拿着任弼时关于纠“左”的讲话说:“我们搞我们的,这个东西以后再说。”
参加渤海区土地会议的康生,在中央指示下达后,迟迟不向下传达,继续残酷地打击、迫害干部。有一次,景晓村问他:“我们在前段土改中是不是搞得左了?”康生板着脸说:“左是方法问题,右是立场问题!”由于康生在给中央的电报中提出“渤海公安处及有些县公安局机关成为保卫国民党武装匪特与掩护地主凶手机关”,所以后来不仅再次批斗了李震,还把各县公安局长等20人关押起来隔离审查。李震对康生说:“有错误我们承担,不能把下面的同志都抓起来。”奸诈的康生竟故作惊讶地说:“有这回事吗?”
张文只字不提康生、饶漱石在渤海区整人的所作所为,只摘引了陈毅的一些话,给人的印象是,渤海整顿是陈毅主持的。其实,陈毅不但没有参与整渤海区的干部,而且对康生、饶漱石的做法有不同的意见。
1947年8月21日,陈毅在给渤海区团以上干部作形势报告时,没有讲一句批评、指责的话。他说:“渤海区现在是华东地区的主要的,也是最重要的、巩固的后方基地,过去和现在都是全力以赴支援前线,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有数十万各类后方人员撤到这里。渤海区五万平方公里面积土地上每一万平方公里就有八万人。全区四十余县,一千多万人口,每二十五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是从南面撤过来的。这是多么沉重的负担,真是了不起!渤海人民把自己的子弟十多万人送去参军,南征北战功勋卓著。今年,你们还要动员一万名青年充实前方部队,筹集一亿斤粮食供应前线。我代表前线全体指战员,向你们并通过你们向英雄的渤海人民致敬!”
1947年11月10日以后,陈毅路经渤海区时,没有到渤海区党委,更没有到渤海区土地会议上去。张文引用的11月16日陈毅给刘先胜、钟期光的信,只是讲到渤海地区财政困难的情况,并说“山东各地由于战争破坏太大,人民生活极度困苦……渤海一地负担太重”,也没有一句批评渤海区干部的意思。张文说陈毅“为此专门到渤海地区检查后方工作”,也与事实不符,这次陈毅是去晋冀鲁豫中央局路经渤海区。
张文说“思想、作风上存在的问题”,“既是导致和加重财政困难的原因之一,又是摆脱困难局面的障碍”,并且引用了陈毅在华东野战军后方干部会上、舒同在华东局工委高干会上、张凯在华东整理委员会扩大会议上批评官僚主义、本位主义、山头主义和贪污浪费的一些话。这些话都是根据华东后方各机关、单位存在的某些情况,在华东的会议上讲的,不是单对渤海区的干部讲的。但是,张文却把这些问题都放在“渤海地区一些领导干部”的头上。
张文说:“渤海地区的物质条件并不丰厚,但一些领导干部仍然贪图享受甚至竞相追求特殊的生活待遇。一些中上层干部的生活,在地方的大大超过了群众,在部队的则悬殊于战士,而且上行下效,竞尚奢华,助长了贪污浪费,引发了群众的不满。”这不是上述领导同志的讲话,而是作者自己的叙述。
张文还引用华东局工委1948年1月报告中说的“我们到渤海后发现群众负担极重,土改基本未进行”。这是康生、饶漱石歪曲诬蔑渤海区土改工作的话。渤海区2.3万多个村庄,至1947年4月即有1.6万多个村庄进行了土改;其余多系新区的7800个村庄,也开始进行土改。土地改革极大地激发了广大农民群众的政治热情和生产积极性。1946年12月至1947年2月,已完成土改的县区开展大参军运动,有9万新兵入伍。
陈毅从1947年11月离开山东,到晋冀鲁豫中央局,到位于西柏坡的中央工委,再到位于陕北的中共中央,直到1948年4月才回来。1947年12月24日李人凤被撤职的布告,1948年1月21日景晓村被撤职的命令,都是陈毅不在山东时,由康生、饶漱石主持炮制的,而且都在报上公开刊登。
1948年4月10日,陈毅从陕北回到中央工委时,曾给华东后方的张云逸等人发过一份儿电报,提到黎玉的问题时,讲了当时中央领导同志同意饶漱石的报告。陈毅还说:“我在中(央)工委和陕北,除报告我知道的情形外,曾说明华东局历来不否认黎玉同志的好处和贡献,更充分估计到山东党的贡献。我个人在山东时期,对黎玉同志帮助太少,但历来主张一面提醒一面等待仍是对的。”由此可见,陈毅与康生、饶漱石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1949年上海解放后,陈毅任市长,黎玉任市委秘书长,景晓村任副秘书长。有一次,陈毅对景晓村说:“你那个老乡(指康生)是专门整人的。”1952年2月,黎玉被以“历史上一贯犯有严重错误,虽经一再教育与帮助,仍然没有改进”的罪名,由以饶漱石为书记的华东局批准撤职。2月29日 《解放日报》 上刊登的大标题是:《黎玉、顾准等四人思想恶劣阻碍三反被撤职》。
张文在讲了所谓渤海整顿的问题之后,用很多篇幅叙述解决财政困难的三大方案,但没有说明精简编制、调整供给标准、清理资财这三大方案的具体内容。这是在全国全军按中共中央指示,开展诉苦、“三查三整”及新式整军运动的同时,华东局提出的一个克服困难的方案,是在华东各机关、部队普遍落实的,并不是由所谓渤海整顿派生的。
我曾亲历三大方案的落实情况。当时我只有两条军裤,捐出了一条。有位年纪大的女同志,捐出一枚祖传的金戒指,立了一等功。张文中罗列的“清理出的款物”的数字,就包括大家为了克服困难自愿捐献的财物,并不是非法所得。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共中央发出[1986]62号文件,为黎玉、林浩等平反,恢复政治名誉。此前,山东省委经中共中央同意,发出[1984]9号文件,为景晓村、王卓如、李人凤、李震等平反,认定“渤海地区的土改不存在所谓富农路线的问题,也不存在‘坚持富农路线’的错误”。关于除奸反特“原结论为‘右倾机会主义’错误给予处分是不当的。以后在土地会议上又再次进行批判处理,更是不妥当的”。区党委“不存在‘宗派主义’和‘宗派集团’的问题”。撤销对上述同志和一切受牵连的同志的错误批判和处理。所谓渤海整顿,至此有了一个明确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