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辩·碰撞·争鸣——对《人民音乐》关于音乐“民族化”讨论主要问题的分析

2012-03-28 20:04张雯雯
关键词:西洋唱法观点

张雯雯

由于音乐批评在音乐文化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所以在建国初期,国家及各类研究机构都非常重视这个领域。这一时期先后发生过多次音乐思想的论争、艺术观念的碰撞,为当代中国音乐史留下了许多的思考。《人民音乐》在讨论的过程中既是观点的集中地,更是为各种观点的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提供了丰厚的土壤。

在1949—1950年的关于“土洋唱法”的讨论中,就提出了建立统一的中国唱法的问题。当时的观点主要有两种:一种比较强调地方色彩,认为民族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另一种则强调建立完整统一的唱法的可能性和重要性。

持第一种观点者认为,“因各民族的社会基础及性质不同,生产方式不同,斗争情况不同,因此各有各的民族形式。”[1]8“声乐较器乐更富于地方性,他的表现离不开语言,各民族各地区的语言不统一,各地的唱腔也就不一致,统一的‘民族形式’实际上是不存在的。”[1]8持第二种观点者认为,民间音乐“各自为政”的发展,是“极度紊乱的、散漫的”,各地人民难以沟通交流。“我们的祖国,虽然地大人多,但各地的人民性格——民族性格,确实有完整的统一性”,所以要把各地的戏曲、民谣“条理化、合一化”[1]8。对此音乐理论家李元庆则认为,西洋唱法的趋于统一得益于16世纪商业资本的发展,刺激了交通的发达,进而使文化得以交流。但是西洋唱法除共同点外,也还有其特点。而中国,过去因为交通不便,各地方言方音各有分歧,形成各地不同的地方唱法;但抗战之后,交通形式已改变,各地唱法具备了趋于统一的条件,中国已经有了比较统一的唱法。这种唱法,当吸取中国唱法与西洋唱法的优点不断提高发展。关于多样问题,我们将来将有一种比较统一的唱法,但仍然可以存在各样不同的唱法。各地地方戏和民间唱法仍然存在。

李元庆的看法代表了多数人的意见。之后,我国声乐演唱上的多元格局逐渐得以确立,既有用普通话演唱的全国统一唱法,也保存了民间的唱法。

在关于“土洋唱法”的最初讨论中,虽然多数人赞成建立统一的中国唱法,但对于这种唱法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看法却不相同。《人民音乐》发表的《“唱法问题”笔谈第一次总结》对各方观点进行了梳理。

王福增认为,中国新唱法应建立在中国民间唱法的基础上,再吸收西洋唱法的科学部分。虽然中国民间唱法存在一些缺点,但却蕴藏着民族自己的灵魂,是建立我国民族新文化的源泉。中国新唱法应建立在中国民间唱法的基础上,再吸收西洋唱法的科学部分,予以丰富,从而形成民族的新唱法。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中国新唱法应建立在西洋传统唱法基础上,再在固有的民间唱法上加以提炼、进行扬弃。把不够系统的、原始的中国民间唱法作为中国新唱法的基础是不可能的。比较而言,西洋唱法具有生理学和物理学的基础,是更为科学的唱法,应以此为基础,再在固有的民间唱法上加以提炼,有所扬弃。

还有人认为,新中国的歌唱艺术必须建立在西洋科学的演唱方法上,而表现的是民族的形式。因为我国民间曲艺固然有许多优点,但却没有培养发声技巧的有力方法来把声音运用发展到最大的可能性。新中国的歌唱艺术必须建立在一个更牢固的基石上,而这“牢固的基石”便是西洋科学的演唱方法。

叶素认为,中国新唱法要建立在中国现有的基础上。应该首先整理民间戏曲及至部队学校的各种唱法,发现它们的共同点、优缺点,然后吸收西洋唱法中的一部分优点,主要是发声法的经验,再从现实生活的基础上,表达人民思想感情的需要上,慢慢发展建立起来。

比较典型的看法是受过西洋唱法训练的人认为中国唱法不够科学,而另一些人则认为,中国民间的唱法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能够表现中国人的思想感情,所以是科学的。有人提出西洋唱法有比较统一的、全面和系统的知识,有通用的发声训练方法与教材,还有一套系统的辅助训练方法,如视唱、练耳、呼吸及分别划分声部等,它根据个人的生理条件去训练发展,学习者根据一定的方法,经过一定时间的训练,能有一定程度的提高,所以是比较科学的方法。与之相比较,中国传统唱法在这方面是不足的。另一方则认为,中国的传统唱法,不是从纯美声这个观点出发,而是从如何表达语言及思想情感这个要求出发,所以它的咬字清楚,具有民族风格,又具有语言化、生活化的特点,是产生于中国土壤、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的民族声乐艺术。在训练方法上,中国传统唱法由于社会性质关系,尚有不少不科学的东西,也可以说尚没有系统完整的一套体系,但绝不能说中国没有唱法。中国民间唱法在各部门内都有成果的歌手便是佐证。

除以上两种较为对立的观点外,还存在相对折中又有所侧重的观点。侧重“洋嗓子”者认为,洋嗓子科学、美化、洪亮、持久、听得远、省力气、不哑嗓,很好地利用了人身体的共鸣,缺点是难于练习,工农兵接受不了。承认“土嗓子”咬字清楚、与生活接近,容易普及,但它的缺点是音域不大、听不远、容易哑嗓子、费力气,甚至有人认为“土嗓子”不人道。侧重“土嗓子”的人士则认为,“土嗓子”感情真实、健康有力,吐字清楚,适合工农兵,而“洋嗓子”则不健康、无情感、不真实、人民不欢迎,但承认它在呼吸及高音演唱方面的方法的科学性。

关于发声方法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观点非常重视发声方法。认为“发声法只包括共鸣、口腔运用、呼吸等基本方法。它是唱歌的一部分。正确的发声方法只有一种,即‘科学’的方法。所谓科学发声法,不管是土是洋,必须是(1)经济的、自然的、不累;(2)能耐久,不哑;(3)能传达得远”。强调科学是所有艺术的基础,而音乐是依赖音箱学来发展的。音箱学是一种物理现象,因此音乐基本属于物理学的领域。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发声法没有独立存在的意义,它必须与歌词、思想情感等结合起来才有意义。“练声”不是声乐的目的,而是声乐的手段,研究相应的发声法是为了唱出一定的语言,表达一定的思想情感,因此肯定语言(咬字问题)、风格(思想情感)决定发声法。还有一些人认为用西洋的方法练好嗓子,对演唱一切种类的歌,包括民歌、甚至带有特殊风格的地方戏曲都是有益的。李焕之认为,“有人说民族唱法太扁、太紧、太窄、太浅。其实这也是由许多成见造成的。松与紧在西洋唱法和民族唱法上有着不同的要求与不同的运用,……这些都表现出演唱技巧的灵活性和生动性,绝不是以一成不变的框框来要求声音,来僵化声音。……不要轻易地说这个不科学、那个不科学,他们有自己的渊源。”[2]

有不少人指出,用西洋唱法演唱中文歌曲,吐字含混不清,听众难于听懂。而另一些人认为,西洋唱法的人咬字不清楚的根源不在唱法,而在于学习的人接触中国歌曲太少,对于咬字没有特殊的训练,加上中文本身比意大利文发音复杂,造成发音吐字问题。

关于“土洋唱法”的关系,初期人们普遍认为应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取长补短,又各自独立。随着讨论的进行和对问题认识的深入,人们进一步提出欧洲唱法民族化和建立民族声乐学派的要求。到上世纪60年代,人们已不再就事论事,而从文化的角度、民族审美的角度去看待声乐演唱问题。“欧洲传统声乐艺术,它是在欧洲人民的生活基础上,通过它们民族的语言来表达思想感情的,它与欧洲民族的传统生活方式、风俗习惯、艺术爱好、欣赏趣味以及审美观等等是相适应的。而将这种艺术形式用来表现我们民族的生活语言、思想情感,则是不能完全适应的。同时它与我们广大工农兵群众的艺术欣赏趣味、爱好以及审美观有着很大的距离。因此,这种艺术形式如果要来为广大工农兵服务,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必须要与我们民族生活相结合,要与广大工农兵相结合,还必须要与广大工农兵所喜闻乐见的民族传统声乐艺术相结合,也就是要经过民族化的过程。”[3]

这一时期,对待民族声乐学派的认识也不再一味地强调学习西洋唱法。《人民音乐》1964年第1期发表其对我国著名声乐艺术家李波进行的关于民族声乐如何提高问题的采访。在采访中,李波谈到,“民族唱法与欧洲唱法是有很大区别的”,“我们民族有自己的审美观,这种审美观决定了我们的唱法”,“我们应该发挥民族唱法的优点,并大胆突破。要提高民族唱法就应很好的向民族传统声乐学习。”[4]

总之,“土洋唱法”问题的讨论,持续10年有余,并且讨论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个运动频繁的时代进行的,却未过多地受到干扰,政府部门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是较为谨慎合理地在进行。这点使该讨论与音乐上对其他问题讨论有一个明显不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家对讨论中涉及的中心问题——发声的科学化与演唱的民族化问题不但进行积极的讨论,各抒己见,还脚踏实地去认真学习、努力提高演唱水平,使讨论具有积极意义并取得丰硕的成果。在这次讨论中《人民音乐》的表现已经逾越了一份期刊的功能,这种言论、观点大舞台和“大汇堂”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于“民族化”讨论的积极作用和历史意义是深远的。《人民音乐》在文章的选择,观点的呈现方面已经做了历史的和客观的选择,讨论的意义在于争鸣和共鸣,在于对音乐发展的意义,对于中国音乐民族化发展的肯定以及对西方音乐发展有益经验的借鉴,《人民音乐》在这个过程中体现出了其大方和包容的气度,其在音乐批评方面的“远见卓识”得到了历史的检验,对于中国声乐艺术的繁荣与发展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1]“唱法问题”笔谈第一次总结[J].人民音乐,1950(12).

[2]李焕之.谈民族演唱艺术的发展和提高[J].人民音乐,1963(6):8.

[3]舒模.欧洲唱法的民族化问题[J].人民音乐,1964(4):2.

[4]张式敏.民族声乐如何提高——访李波、孟贵彬同志[J].人民音乐,196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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