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复制和不可复制的乔布斯遗产

乔布斯辞世，全球为之震动。动静之大，一时间竟让正次第颁发的诺贝尔奖有哑然失声之感——这一点在中文微博上表现尤为强烈。众多网友蜂拥发言，缅怀乔布斯的传奇生涯、苹果品牌的辉煌业绩，以寄托哀思……悼念痛惜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大有将乔布斯塑造为圣人，推向神坛之势。

我猜想，在全世界的难以计数的“乔粉”和“果粉”中，乔布斯及苹果产品的中国“粉丝”肯定是最为慷慨的一群。他们用着占国民人均GDP25%、相较美国仅占4%，从而显得极其昂贵的iPhone4，毫不吝惜地称颂乔布斯和苹果，一派“风景这边独好”景象，顾不上其中许多谀词，弥漫着山寨的馊味，未必让人乐意接受。比如说，不久前乔布斯因病离职，吾国一位连穿着也模仿乔布斯的黑T恤牛仔裤的IT界超级“乔粉”，宣称他活着的意义就是“等乔布斯死去”，因崇拜而如此口不择言、如此绝望、如此失格，可谓极端。当然，也可窥见其中望尘莫及的绝望之意。

毫无疑问，乔布斯是天之骄子、时代的巨人。在当下这个据说不再有英雄的时代，他理当属于奇迹和例外，因为千真万确地，他算得上一位不折不扣的英雄——乔布斯事实上早就达到了他时常挂在嘴边的目标：改变世界。古人云：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显然，在人类社会中，葆有创新能力和持续的创新，必须在这“几希”中占有关键位置，“偏执狂”式的创新，正是乔布斯的必杀技，他的价值因此而凸显。从IT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个人电脑、皮克斯动画，一直到现在风靡音乐和通讯市场的iPod、iPhone，都是令人目不暇接、惊叹不已的铁板钉钉的证据。故而，乔布斯英年早逝显然是人类创新精神和创新能力的难以估量的巨大损失，值得全世界为之扼腕痛惜。

乔布斯2005年在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上有一个演讲，广为流传，至今不衰。现在回头看，这简直是乔布斯自挽的官方悼词：他在演讲中回顾了自己的奋进、创意的历程和成败史。他推荐了一份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格言“stay hungry，stay foolish”（求知若饥，虚怀若愚），作为创新精神的最精悍的诠释。但他认为自己战胜了病魔而“痊愈”，可以再活几十年的预言不幸落空——这也难怪乔布斯，他从没有否认自己是肉眼凡胎，这倒是可以视为对那些认定他已经成仁成圣，甚至要将他推向神坛的人的一记痛击。

乔布斯之死让罩在他身上的神圣光晕越发浓烈，然而窃以为，还是浑身毛病的乔布斯更让人觉得可敬可亲。在向体现在他身上的人类的伟大创新精神表示崇敬之时，铭记他的丰功伟业之外，不忘他同时也是活生生的人，他是素食者、佛教徒、专制暴君，爱出风头但不爱洗澡，他是天才，但也偏执、小心眼、专断、冷酷无情；他“坦承事实、简化事实，也夸大事实甚至遗漏事实”，他既是“极端完美的理想主义者”，也是“功利十足的实用主义者”，乔布斯天赋异禀，成功难以复制，可以复制的是成就他的环境和制度，这才是乔布斯精神遗产可以泽被人类，也可以被肆意挥霍、浪费，一直加以山寨、扭曲的要害。

（原载《华商报》，2011年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