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 楠
(湖南科技学院,湖南 永州 425100)
论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中的爱情观
邓 楠
(湖南科技学院,湖南 永州 425100)
魔幻现实主义作家注重爱情题材的描写,大多数作家从伦理道德角度审视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从而形成他们的爱情婚姻观:爱情应以真挚的感情为基础,等级、门第与金钱不应作为真正爱情的筹码;在男女两性精神之爱与肉欲之爱结合的基础上而结成的婚姻才是牢固的。但也有少数作家把爱情视为一种欲望的发泄。
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爱情观
爱情婚姻作为人类永恒的主题是历代作家关注的主要内容之一。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也同样如此。卡彭铁尔、阿斯图里亚斯、鲁尔福、马尔克斯、彼特里、亚马多、蒙特罗等作家都重视描写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他们精心绘制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在动人心弦的情节展开中流露各自的思想倾向:一方面从历史道德的角度对拉美社会中男女两性关系和两性性行为作道德的评判,另一方面从人性论视域同情爱情悲剧命运者的不幸,从而形成他们的爱情婚姻观。呼吁建立真诚和谐的男女两性关系,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的共同诉求。
20世纪的拉美,一方面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飞速发展,另一方面是社会伦理道德的良好秩序构建未能紧跟其上,这就导致了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每况愈下。金钱至上,拜金主义盛行,道德风尚下滑,成为当时拉美社会一种普遍存在的景观。对金钱追逐的欲望打破了过去人们自然建立起来的亲和善的友爱关系。生活其间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们自然对此种社会现状感到不满,纷纷拿起笔来谴责男女两性之间所存在的赤裸裸的金钱关系。鲁尔福的《金鸡》描写了一个为金钱所俘、最后又败于金钱的赌徒的悲剧。主人公迪奥尼休·宾松自幼身残,干不了农活,只得替人家寻找丢失的孩子和走失的牲畜,勉强维持自己和母亲的生计。因家乡兴起斗鸡热,宾松凭借嗓子好而被邀请去作了司仪。宾松与母亲收养了一只斗败的金鸡。金鸡痊愈康复,而母亲却日见消瘦,并一命呼呜。金鸡为宾松赢得了许多钱财,使他成了富翁。但好景不长,金鸡终被斗败。宾松从此一蹶不振,将赢来的钱输得精光。就在这时,他遇到一位卖唱的“阉鸡女郎”。在她的帮助下,他又旗开得胜,每赌必赢。宾松将最大赌徒打垮,成为名噪一时的大亨。又一日清晨,宾松上赌场拼高低。一上场他就输。“阉鸡女郎”坐在他的旁边打瞌睡,没有理睬他,也不给他指点。宾松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全部家当押上,最后大败。他推了推妻子,发现她已经死去。小说通过宾松人生命运的三次转折,揭示了金钱贪婪者的可悲下场。宾松并不是真心爱“阉鸡女郎”,而是爱她为自己带来的金钱,带来的荣华富贵。当初怜惜受伤的金鸡,还表明他身上残存着人性。但等到金鸡为他带来财物时,他的贪婪本性便完全暴露了。正是因为他对金钱无休止的贪婪,才置金鸡和妻子于死地。作者借这个赌徒的大起大落昭告世人:人一旦钻进“孔方兄”,就会人性丧失,那么男性与女性的关系也会变成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人一旦贪婪不止,就会失掉理性,孤注一掷。鲁尔福的小说《只因为我们穷》,揭示了达霞一家受穷的根源。达霞一家有三姐妹,由于住在偏僻的乡村,家里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经常是吃了上顿而无下顿。等到达霞的两个姐姐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没有哪一家的男青年愿意娶她们俩为妻。达霞的两个姐姐不得不走出家门到城里去谋生。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她们俩很难有立足之地,于是为了活命,她俩先后沦为妓女。在两个姐姐走上这条不光彩之路后,达霞的父母一心想法来改变达霞的命运,可是各种人为的和自然的环境挤压,根本使达霞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受穷挨饿的局面始终无法摆脱。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头小水牛。随着达霞所饲养的小水牛被洪水卷走,她的出路便被断送,被嫁出去的希望也从此破灭。没有了财产,她就嫁不出去,不得不重蹈姐姐们的覆辙。在这个社会里,金钱是婚姻的筹码。没有钱,女孩长得再好、心地再善良,同样一无是处,无人问津。蒙特罗的《默默的招供》描写一位母亲如何教唆自己的女儿去追逐一位有妇之夫。作为母亲的卡希尔达对女儿弗拉维娅是这样灌输她的金钱爱情婚姻观的:你可要紧紧抓住这个贝尼希奥,要用牙齿和指甲抓住他,千万别让他跑了!这可是一座挖不完的金矿啊!母亲明知女儿充当了第三者,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灌输不正确的爱情婚姻观。母亲明知女儿抢了姨父,不仅不觉得这是不符合伦理道德的爱情关系,反而还值得庆幸,认为女儿交上了“红运”。卡希尔达还喋喋不休地劝说,甚至面授机密:夫妻是一场战争,每天晚上丈夫和妻子都赤条条地躺在床上签署停战协议。在贝尼希奥正式睡到你身旁之前,你千万不能放松。像他这样的男人,你是打着灯笼走遍天下也找不到的。这哪里是作为母亲应该讲的话,简直就是一个教人行不轨之事的骗子的话,金钱爱情婚姻观已经深入到这位母亲的骨髓,她的女儿也不得不为此而就范。这种不光彩、不道德的婚恋,只得以怀孕来抓住男人之心作为筹码,但最终的结局是凄惨的:弗拉维娅难产而死。作者这样安排结局,可见作者的意图和用心。爱情婚姻一旦为金钱所笼罩,就难以摆脱世俗的束缚,最终都以悲惨的代价为结局,美好的爱情也就被葬送。
不论在何种社会形态里,也不论处在什么样的时代,男女两性之间都会有真挚的爱情产生。这是不同种族、不同民族的共同特点。尽管20世纪早期的拉丁美洲社会处在动荡不安之中,但男女真挚的爱情还是不能被割断、被摧毁。真挚的爱情故事,成为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绘制的一道道亮丽的风景。马尔克斯、鲁尔福、卡彭铁尔、略萨等作家,大胆地描写真挚的爱情而谴责动物似本能。《百年孤独》中,作者就充分肯定了布恩蒂亚与乌苏拉的真挚爱情,而对他们后代的那种乱伦行为给予了批判谴责。鲁尔福对帕拉莫蹂躏、强奸、占有女性的罪行进行了大胆的揭露,勾勒了这个恶霸地主可恶的一面:他对女性没有爱情,只有兽欲的发泄;他占有女性完全采取一种游戏的态度,典型地反映出了他那报复女性的“採花大道”本能的变态心理。卡彭铁尔的《消失了的足迹》歌颂了不沾染杂质的纯洁的爱情,并对人类文明的原始开端表示了敬仰。在人类社会的初期,男女之间的爱情完全是一种发自内心世界的情愫,没有任何外在的附加条件,两性的相互爱慕决定了爱情的发展。略萨在自传体小说《胡利奥姨妈与作家》中大胆地描写了他与姨妈之间的一段真挚的爱情生活。在他看来,辈份年龄都不应视为爱情的障碍。爱情应该是男女两性的相悦相慕。这种观点和行为,都是惊世骇俗的。蒙特罗的《默默的招供》描写了一位真正的爱情坚守者,她就是贝尼希奥的第二个情人玛达莱娜。她的命运十分凄惨,因为患有肺结核病,结果遭到丈夫、婆婆的嫌弃。后来,与贝尼希奥相识、相爱,进而同居。贝尼希奥移情别恋之后,她虽充满怨恨,但对他依然故我,毫不改变初衷。在贝尼希奥被杀后,她又主动承担了杀人的罪名,并为此蹲了八年的监牢。她为什么对贝尼希奥不弃不离?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她不是为了贝尼希奥的钱财,她自己有大笔的遗产。她的爱单纯、纯洁,没有任何的经济目的。其次,也是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在她遭受离弃和最苦闷的时候,贝尼希奥对她给予了深切的关怀,把她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看,而不是一个病人,这一点使她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她对贝尼希奥有一种知遇之恩。尽管她后来明白贝尼希奥并不真正地爱她,但她为了这段爱情无怨无悔,并把它看成是上帝的安排。这多少有些愚忠与宿命的成分,但真挚的爱情仍然跃然纸上。作家对此是充分肯定的。爱情不应脱离社会与时代,爱情是生活中男女两性真实关系的写照。爱情是现实生活中男女之间的相互理解、尊重与关爱。缺少了这些前提,爱情就难以产生,也不会长久。
在爱情描写里,很多作家还涉及到了妓女的生活。卖淫作为一种丑陋的社会现象,它与现代文明相背离。在拉美社会里,贫富悬殊的过大,导致了这种丑陋的社会现象的加重和普遍。作家们的描写,主要从经济窘迫的程度和人性的角度,集中表现了妓女们的不幸与善良的本性。略萨的《青楼》就描写了一群妓女的生活。这群妓女各有各的不幸,但她们迫于生计而出卖肉体。即便如此,她们也讲职业操守,只要有生的希望,有谋生的手段,她们就会按良家妇女的要求行事做人。所以,其中也不乏追求真感情者。人之恶并非与生俱来。这就是一位正直的作家的观点。亚马多的《大埋伏》中的科罗卡,原本是一名妓女,可后来她却热心于公益事业,特别乐于助人,如帮人照看商店,帮人照看病人,帮人接生等。追求爱情大胆,决不视同儿戏。作家用大量的事实来说明真正的爱情是不分职业的,每一个人,包括妓女在内,都有追求真挚爱情的权利。而男性中心文化的偏见却剥夺了女性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权利。
爱情与性欲到底是对立矛盾的还是和谐统一的?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环境与不同的社会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回答。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没有爱情的婚姻,就不可能有和谐的性欲。反过来,只有性欲的发泄,或者说只有肉欲之爱,而没有精神之爱,那么,爱情也难永葆长久。对人身上存在的爱情和兽欲,魔幻现实主义部分作家作了大胆的探索,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了肉欲与爱情之间的矛盾关系,但如何处理两者的关系,如何表明自己的正确态度与价值观,不少作家很明显地采用了自然主义的手法,价值取向开始逃遁和隐匿。从作家描写的爱情与性欲关系的内容看,其伦理道德的评判是明显失效的。
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的妓女,大多没有经济方面的窘迫,更多的是追求一种本能快乐,她们不为金钱所动,而是以貌取人,只要令她们心动的男人,随之便以身相许。这也很难说是严肃的性行为。对婚姻家庭的认识,拉美人似乎缺少中国人的稳固性和严肃性。在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的作品里,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现象,已是司空见惯,这是社会习俗和制度所使然。作者的态度也并不完全是取批判的倾向。蒙特罗的《默默的招供》描写了大资本家贝尼希奥同时与三名女性有着肉欲关系。他先与玛丽亚结婚成家,然后又与玛达莱娜生活在一起,最后又爱上妻子的外甥女,并准备同她结婚。他对女性的所谓爱情,完全是随着他的性欲转变的。有性欲关系就维持爱情婚姻关系,没有性欲关系了,爱情也就很难说还存在,只是维持着法律的婚姻关系。他的爱情婚姻观是模糊混乱的。享受爱欲才是他的爱情婚姻观。否则,就不存在爱情和婚姻。作者对他的这种暧昧的婚恋观虽然不取苟同的态度,但并没有给予无情的批判。因为在与他交往的三个女人中,没有一个女性对他充满憎恨,往往以怀念和爱恋于他居多。这是很难理解的问题。他反映了男性作家爱情婚姻观的暧昧和所受到的大男子主义中心文化的束缚。亚马多的《弗洛尔和她的两个丈夫》就很令读者产生误解,究竟作者是肯定这种一妻多夫,还是否定它?读完小说后,真让人有些不得而知。弗洛尔是一位出身于小资产阶级家庭的女性。她渴望幸福的生活,期待着真挚的爱情。她喜欢上了男青年瓦迪尼奥,并与他共结连理。谁知弗洛尔天生苦命,不久,丈夫在外染病身亡。忍受一段寂寞难熬日子后,弗洛尔又找了第二个男人结了婚。一天晚上,她正呆在家中,她已死去的前夫瓦迪尼奥回来,并要求与她上床做爱。弗洛尔严词地拒绝了他,因为她已为人妇。前夫的鬼魂老是来骚扰,她只得去请巫医施法术来驱赶瓦迪尼奥。但一想到瓦迪尼奥与她做爱所带来的快感,她内心里又觉得不该拒绝他。她与瓦迪尼奥上床交欢。完事后,她的第二个丈夫恰好回来。她又与第二个丈夫上床,这同样令她神魂颠倒。当巫医的法术开始显示威力的时候,弗洛尔大喊大叫才使瓦迪尼奥得以留下来,于是,她同时拥有了两个丈夫。小说出版后,曾遭到巴西女性读者的批评,说作者在宣传大男子主义观念。亚马多对记者说是表现真正的爱情。作者与读者的看法大相径庭。其焦点是:一个女人不可能同时爱两个男人。按照婚姻的规定,一个女人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丈夫。这就是小说引起歧义与争论的地方。在拉美,许多民族国家推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但有产者,有权势者,拥有多个女人是很普遍的社会现象。作者无意于追究这类问题。单就爱情而言,爱情虽是人类一种崇高的情感,但它具有自私性和排他性。一个人爱上另一个异性,需要双方的互动与至爱,爱者与被爱者都要有真挚的感情。只有爱者的施爱行为,而没有被爱者的接受与施爱的行为,只能说是爱者的单相思,不是完整意义上的爱情,所以说爱情是两情的相依相慕。一个人同时与两个异性产生爱情并结婚,这只能说明这样的情况:对一个人已没有爱情,但因金钱、权势、名誉等多重因素离不开他(她),维持一种名存实亡的爱情与婚姻,所谓同床异梦就是对这种现象极为形象生动的概括。回到弗洛尔的身上来,上述的情况都不存在。她寻找的爱情就是生理的、肉欲的满足。她与两个男人交欢做爱,都使她获得做女人的满足与快感,甚至感到莫名的幸福。亚马多描写弗洛尔的爱情是从生理的需要出发的。瓦迪尼奥婚前待弗洛尔并不好,但每次与弗洛尔交欢,都能使她感到快乐。所以弗洛尔接纳他,主要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而不是从真正的爱情与婚姻家庭形式来思考。弗洛尔对第二个丈夫也是如此。看来,亚马多的爱情偏重于生理的、肉欲的部分,而割裂了爱情崇高的精神部分。这当然是偏颇的。
女人对两个或多个男人产生爱情,同样,男人也对两个女人或多个女人产生爱情。卡彭铁尔的《消失了的足迹》就对这种现象给予了描写。作为音乐家的“我”,已有妻子穆切,但并不影响“我”去爱印第安姑娘。作者对这种爱情十分赞赏,处处以诗情画意的笔墨,去浓抹重彩音乐家这一段不同寻常的情感历程。大自然造就与养育的山村姑娘,是现代都市文明人所神往的恋人形象。魔幻现实主义作家注重爱情的生理快乐,而忽略爱情婚姻的伦理价值取向。这就说明在爱情的审视上,伦理道德评判已经显得有些无力,甚至失语。
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在运用伦理道德观念去审视男女两性关系时,一方面对美好的爱情以及建立在真挚爱情基础之上的合法婚姻予以歌颂,另一方面对践踏美好爱情的行为给予鞭挞,再一方面对爱情中性欲的发泄行为予以认同。在这三者之中,作家对践踏爱情行为予以揭露和认同性欲发泄的这两种价值取向,显然与拉美独特的历史文化语境密不可分。拉美近现代以来一直是在西方男性文化中心的牵制下生存和发展,而西方男性文化中心最强化的是暴力、争斗、武力征服。男性欲望膨胀,女性的力量受到压抑,男女两性不可能体现真正的平等,只能是让男性的各种利益得以充分的体现。而这一切也自然地成为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关注的中心和焦点。
(责任编辑:田 皓)
本刊“细菌战罪行研究”专题文章引起学界关注
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主办的《抗日战争研究》2011年第4期刊发的学术文章《2010年中日关系史研究述评》和《笔谈:九一八事变与中日关系史研究》推介了《武陵学刊》“细菌战罪行研究”专题文章中的不少研究成果,列举了日本学者吉见义明的《〈井本日记〉的发现及其内容的真实性和价值》、近藤昭二的《美苏日三国对“731部队”的研究状况》,国内学者陈致远的《731部队的创建时间和历史名称考》及《1939年731部队“诺门罕”细菌战》、谢忠厚的《日本侵华细菌战伤害中国军民人数问题之研究》、朱清如的《“荣”1644部队研究述评》及《“荣”1644部队与常德细菌战》等系列学术论文,反映了本刊该专题文章在学界的重要影响。
OnLoveViewinMagicRealismNovels
DENGNan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Engineering,Yongzhou 425100, China)
Magic realism authors focus on describing the theme of love. Most of them examin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en and women from the ethical perspective and thus form their view of love and marriage: Love should be based on sincere feeling; class,family status and money should not be used as a bargaining chip in true love; it is the marriage based on mental and physical love that is solid. However, there are also a few authors who regard love as a ventilation of desire.
magic realism;novels;love view
I106.4
A
1674-9014(2012)01-0134-04
2011-11-03
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魔幻现实主义道德价值观论”(07YBB215)。
邓 楠,男,湖南安乡人,湖南科技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