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琼,李建华
(温州大学 商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民营经济孕育产生的民营企业体现了我国经济制度改革的跨时代特征,它促使我国经济发展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在这一发展阶段,以家族制企业组织形态为主的温州民营企业最为明显,甚至称得上是我国民营经济发展的发源地,对我国经济发展所起的作用非同小可。改革开放30多年来,温州涌现出一批又一批成功的民营企业,如正泰、奥康、美特斯邦威、森马、红蜻蜓,等等。然而,温州民营企业的过往辉煌并不预示未来的突飞猛进。随着市场经济的日益成熟、社会法制的不断完善及竞争环境的变化,温州许多民营企业已经进入了发展停滞期。究其原因,除了外部经济不景气因素,很大程度是缺乏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优秀的企业核心价值观,这一现象引起了学术界及企业界的广泛关注。温州民营企业必须充分认识核心价值观的巨大动力,重视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提升,依靠其强大的辐射力带动生产力、提高竞争力,才能在市场竞争中不断求得发展和进步。
伴随着越来越多民营企业的成功,也伴随着数量不少民营企业的失败,当今形势下,温州民营企业不得不开始深究成与败的内在因素,开始慎重考虑培育企业核心价值观的问题。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形成和法则,离不开它赖以生存的地理环境和社会人文环境。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孕育与萌芽,深受永嘉文化、家族文化、企业素质、利益冲击等各种因素的影响。分析这些因素,有利于企业寻找培育核心价值观的切入点。
永嘉是温州古称。三面环山一面滨海是温州典型的地理特征,早在南宋时期温州人口众多、可耕地少的情况比较突出,温州手工业和小商业发达,城乡经济繁荣,文化教育事业兴旺,形成了温州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温州手工业和小商业比较发达正是人多地少矛盾作用的结果。统治中国2000多年的儒家思想文化,向来重农抑商,而温州永嘉学派则反对传统重农抑商政策,主张“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认为“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既无功利,则道义者无用之虚语尔”[1]。永嘉文化的长期渗透和身临其境的直接影响,逐步形成了温州人重实际、讲实利、求实效的思想文化基础。正因如此,在生产、经营乃至生活中,对温州人来说经济利益是首位的,因而永嘉文化孕育了温州民营企业价值观中带有唯功利性的特征。
温州人在改革开放之初,自发地形成了“以商代公”、“小商品,大市场”为特征的经济发展模式。这种发展模式造就了温州家族制企业的辉煌,也酝酿出浓郁的、带有温州独有色彩的家族文化。在创业初期,温州人由于缺少原始资本,靠着亲戚朋友,凭着血缘、亲缘、地缘关系凝结起来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完成企业的初创和经营管理,承担全部风险和无限连带责任。温州发展历程中,经历了创业和守业的双重艰难,因而温州地域特色的企业家族文化的精髓有鲜明的排外性,以家庭利益为首,集利益与资源在家族内,意愿上不鼓励家庭以外的人或组织承担责任、分享权力和成果。企业高层均任用家族内成员,采用任人唯亲的用人制度,权利集中在家族内。其固化守旧的思路,拖了企业文化建设的后腿,弊端日益显现,妨碍了企业积极进取的核心价值观的形成。
企业素质是企业各要素的质量及其相互结合产生的整体功能。企业素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企业决策者的素质,因为企业决策者在民营企业中的地位至高无上,其价值观和行为理念无时无刻不通过家族向企业内部的各个层面延展。企业决策者的价值观直接影响企业价值观的形成,这就对企业决策者的综合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然而,许多温州民营企业决策者的综合素质并非很高,特别是文化知识素质普遍较低。由于温州民营企业决策者大多以草根起点闯江湖,基本没上过高中,甚至有些连小学都没毕业。即便是温州第二代民营企业决策者也大多文化水平不高。因此,温州民营企业决策者的总体学历水平和综合素养需要进一步提升。从培育核心价值观的角度而言,企业决策者素质的这块短板也就成了企业培育核心价值观的障碍性因素。
目前,温州许多民营企业已经积累了初期的财富基础,但其现状依旧是粗放型的经济增长模式,没有把握住转型的机遇,忽视核心价值观的作用,即便是已经培育的核心价值观也往往具有一定的随意性。在短期利益的诱惑下,企业的重心仍然是向物质层面严重倾斜,忽视对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没有将核心价值观植入到企业的经营与发展中去。现实中,许多企业决策者片面追求企业利益的最大化、短期化,如温州民营企业及其家人组成炒房团炒房、民间金融的地下高利率操作、严重脱离实体搞虚拟经济等。
从核心价值观的孕育与萌芽可以折射出温州民营企业有利必图的价值精髓;而从核心价值观的发育过程及现状来考究,则可以进一步揭示出培育与提升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历史意义和现实借鉴意义。
改革开放后,温州民营企业靠先发机制的优势和敢闯敢拼的精神,开启了温州模式的新时代。从起初的家庭作坊,发展到如今具有一定规模、突显聚集效应且有明显地域特征的温州民营企业,其核心价值观也是从无意识到有意识,从淡薄到重视。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发育过程可以大致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20世纪70~80年代中期。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发育的萌动期。单打独斗的家庭手工式创业模式的兴起,主要是解决温饱,或为了家人、子女的生活而创富。萌动期的一些企业缺失诚信,靠假冒伪劣为生,当时出现的“晨昏鞋”、“礼拜鞋”等就是那个时期的产物,由此“温州产”被打上了质量差、信誉差的标签。这一时期很少有温州民营企业提及核心价值观问题,但潜移默化受到一些影响。
第二阶段:20世纪80~90年代初期。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发育的过渡期。随着改革开放的开始和不断深入,温州民营企业的市场推广宽度不断加大,但也同时面临更加激烈的市场竞争,单打独斗的企业格局迫切需要重组和整合,于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有着家族关系或亲属关系的单个家庭企业开始联合起来,组成新的经济合作体,以增强抗击市场竞争风险能力,从而产生了股份合作制企业。这一时期温州民营企业开始有合作与竞争的意识,从只会埋头苦干、生怕别人学会自己的独特技术、抢占市场争夺客户,到学会与他人分享成功经验,与其他家庭企业共同合作承担风险,增强各方面的竞争实力。温州民营企业开始接受越来越多的价值观念,特别是民营企业解决了姓“资”姓“社”问题以后,使其认识到核心价值观必须体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要求,并融入现代企业经营管理理念。
第三阶段:20世纪90年代至今。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发育的基本成型期。按照现代企业制度和企业自身的发展要求,温州民营企业开始逐步由股份合作制向公司制企业改制迈进,进而使其在制度结构上从非正规制约向正规制约改造与创新。温州民营企业对核心价值观的认识拔高到了适应新时代的世界经济形势发展需要。在经历了前两个阶段的不断整合与积累,温州民营企业开始提炼与浓缩价值观精髓,同时借鉴国外关于企业价值观研究的理论和方法,甚至一些较为前卫的温州民营企业逐步建立健全自身特色的核心价值观体系。如奥康的“诚信、创新、人本、和谐”,红蜻蜓的“平常心态,了解自我,创造亲和,自然发展”,康奈的“品牌领先,顾客至上,崇尚知识,人本和谐,精诚精业,舒适时尚”等核心价值观已经成为业界的典范。
(1)文化理念停在企业表层。温州有很多发展时间较长较为成熟的民营企业,如正泰、奥康、德力西等,也有很多发展时间较短或刚起步没几年的民营企业,如一鸣、桂新园及众多婚庆摄影等民营企业。相对民营企业萌芽之初,民营企业对核心价值观的认识起点高了很多,在培育核心价值观的问题上有一定程度的普及,但还不够深入,不够切合实际。温州大大小小的民营企业不计其数,核心价值观的发育参差不齐,其培育多重形式建设而忽视内涵建设,培育工作严重滞后。
我们曾走访过一些不同行业的温州民营企业,惊人地发现这些企业大都提出了一些非常相似的文字性的经营管理理念和核心价值观的标语,如“创新”、“和谐”、“诚信”等,但理念仅停留在表面,并没有成为企业员工的行为准则。许多企业认为企业文化就是开展文体活动,核心价值观无非是想几个时髦的词语,作秀的成分比较多。核心价值观培育得比较优秀的企业,大多是创办时间长、规模大的企业集团,如正泰、奥康、德力西等。但小部分核心价值观培育成功的企业,相对于温州数目庞大的中小型民营企业而言还只是凤毛麟角。
(2)核心价值观缺失导致企业生命周期短。据美国学者柯林斯和波拉斯一项长达6年的著名研究,发现在美国每年诞生的约6000家企业中,大约80%会在3~5年内倒闭,10%左右在5~15年内相继关门,只有5%~10%可以在竞争中取胜[2]。而对于能够在竞争中取胜的企业而言,它们的成功点就是几十年始终坚持核心价值观。
位于温州西部的双屿村,有着“中国鞋都”之称,这里是温州民营经济的一个缩影。自2008年金融危机后,几乎每个月都会有鞋厂倒闭,倒闭的一般都是几百人的小厂子。惨淡的经营不仅发生在“中国鞋都”,整个温州民营经济均有感染。据统计,去年以来温州的江南皮革、三旗、浙江天石电子、巨邦鞋业、锦潮电器、耐当劳鞋材、百乐家电、浙江信泰等集团老板纷纷玩起失踪“跑路”,一批中小企业倒闭如潮。究其原因,普遍缺失核心价值观是温州民营企业生命周期短的根本原因。这样的现象与美国学者的论点不谋而合。
(3)家族价值观为企业主流模式。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一直受家族价值观的影响,把家族价值观嫁接到企业价值观中来,几乎成为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培育的普遍现象。
以家族价值观为指导的培育模式之所以能够成为普遍模式,好处在于它能使家族企业保持稳定。以家族价值观为企业文化甚至作为提炼核心价值观的依据,是利用血缘所带来的一种先天的血统和信任,会大大降低财富流失的风险。不仅能继续保持家族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的高度统一,而且还能利用血缘的既定性保持企业稳定。此外,我国企业核心价值观体系还不十分完善,包括缺乏成熟的理论体系、成功的实践案例,这使创业者在培育核心价值观时失去方向[3]。在创业者自己没有能力培育本企业的核心价值观时,可借鉴与参考的理论与成功经验又少之甚少,企业创业者对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工作也只能借鉴家族文化或照搬照抄了事。
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培育要通过内化于心、固化于制、外化于行的途径,才能发挥其有效作用。根据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孕育与萌芽、发育过程及现状分析,结合实际情况,有针对性地提出对策,将有助于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提升。
永嘉文化是温州民营企业发展的灵魂和价值核心。讲利、讲义、讲利与义的有机结合,应当成为温州民营企业培育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永嘉学派最早提出“事功”思想的同时,亦强调利与义的一致性。虽然指出“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但也蕴含着不以利抑义,强调利与义的相辅相成、不可或缺。永嘉学派提倡“学与道合,人与德合”,杰出人物应是“实德”与“实政”的结合,这其实都在强调利与义不可偏废,不可忽视其中的任何一方。此外,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提升还应吸取与借鉴其他文化,如儒家文化中的“仁、义、礼、智、信”,道教文化中的“天人合一”、“无为而治”,佛教文化中“慈悲”理念乃至西方的优秀文化等。
温州民营企业家族文化既有优势也有劣势,培育核心价值观的关键问题是弘扬优势抛弃劣势,让传统文化优势发扬光大。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提升,应当注意放大和发挥家族制企业经营成本较低、决策速度较快、办事效率迅速、内部信任度高、团结同心合力、注重企业长远发展的优点和优势。同时又要树立公平公正平等的合理用人机制,唯才是举唯贤必让的价值观念和按劳分配按资分配有机结合的思想意识[4]。通过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提升,弘扬优势,抛弃劣势。
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提升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企业素质,包括企业高层管理者素质、员工素质,技术设备能力、市场运作技能等,特别是企业决策者的素养。企业决策者既是核心价值观的“总设计师”,又是塑造核心价值观的“总工程师”。企业所推崇的价值观念, 是领导者和员工认同、接受、内化,并全心全意自觉践行的价值观念。这种价值观念的提炼和企业决策者的追求密切相关。在培育核心价值观过程中,企业决策者首先要公正有德,从灵魂深处自动自觉地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不为个人或小团体之利而损害企业或股东或国家的利益;其次要不断学习、刻苦学习、终生学习,并在实践中不断运用所学的知识,努力将自己造就成为有思想、有文化、有敏锐洞察力的高层管理者,最终实现文化自觉。这两点是民营企业高层管理者推动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提升、强化和变革最重要的方面。
需要、价值和利益是三个相互关联、密不可分又相互区别的概念,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三个基础性范畴。温州民营企业在其生产经营等行为过程中,追求利益最大化是最基本的利益取向,但不是唯一目的,还必须体现企业自身的价值实现和满足客户的需求。所以,温州民营企业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提升需要重点考虑两个方面:一方面,坚持客户第一。这种价值观就是客户第一,客户至上,以客为尊,追求客户满意。因为民营企业所创造的所有价值都必须通过顾客认同和认可才可能得以实现,才可能变为现实的价值。民营企业的一切行为都必须以满足客户需要和客户利益为出发点和落脚点,从而实现企业自身利益和客户利益的双赢。换言之,就是企业获取的利益不能以牺牲客户利益为前提条件,强调企业利益不是通过减少客户利益而实现的。另一方面,强调人的价值的重要性。随着社会的发展、经济的进步,现代化企业对人的认识已经由过去的“经济人”转变到了现在的“社会人”[5]。企业加强对人才的培养和使用,要让员工认识到自己与企业共同成长;注重分析员工心态,满足员工的需要,在追求企业利益价值的同时更要满足员工自身的全面发展和实现员工自我价值的需求。企业资源必须围绕服务于人来配置,这就需要建立合理的人才培养制度和有效的激励机制。“没有不适合的人,只有不适合的岗位”,这是优秀民营企业奥康轮岗制的核心内容。
温州民营企业正处在转型升级的关键期,本质上说,企业的转型升级最重要的是其核心价值观的转型升级。对温州民营企业来说,处于转型升级期的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提升,实质上是一场管理理念的变革和创新。只有核心价值观与企业发展战略相适应、与企业实际情况相吻合、与时代相同步,并能得到企业群体的有效执行,内化到全体员工思想深处和行动之中,才能真正增强企业核心竞争力,并使企业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获得竞争优势,才能逐步实现在全球经济一体化条件下引进与输出相得益彰,生产和经营更加灵活自如。
[1]王宇.永嘉学派与温州区域文化崛起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56-59.
[2]詹姆斯·柯林斯,杰里·波拉斯.企业不败[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8:8-9.
[3]连燕玲,贺小刚,张远飞.家族权威配置机理与功效——来自我国家族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J].管理世界,2011(11):105-117.
[4]吴斐,马少楠.浅谈我国民营企业价值观的塑造[J].时代经贸,2008(6):183,185.
[5]威廉·大内.Z理论[M].朱雁斌,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7:56-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