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巍
(杭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36)
2008年出版的《超越自传体民族志的亚裔加拿大文学写作》(Asian Canadian Writing Beyond Autoethnography)可谓是为“族裔”文学研究注入了新血液,开拓了新视界。导论中,埃莉诺·泰(Eleanor Ty)等编者开宗明义地指出近期加拿大族裔作家的作品明显区别于早期关注于移民经历、新旧世界的冲突以及被同化问题的少数族裔书写,它们在写作技巧、形式、主题等方面呈现出多样性和实验性:“尽管很多作家承认创作中已种族化了的语境,但是他们不再执着地追寻与主流文化相对立的本身族裔文化,而是有意识地试图对族裔身份与文学作品之间的关联提出质疑或进行问题化处理。”[1]3这部论著探究了亚裔加拿大文学创作实践的最新动向,促使了以下诸种议题日渐引起关注:“全球化和跨国籍的影响”、“对文本文体常规的嘲弄与重新整合”、“对性与性别传统理解的质疑”、“对不依赖于族裔文化的主体性的诉求”和“对杂糅性与混杂身份的追寻”。[1]16因而,随之提上议程的“亚裔”也不再被视为表明出身源地的地理名词,而已成为蕴含流动空间的象征符号。被归类为亚裔(华裔)加拿大作家的崔维新(Wayson Choy),、弗莱德·华(Fred Wah)、艾芙琳·刘(Evelyn Lau)和拉丽莎·赖(Larissa Lai)等人也纷纷打破传统文体的疆界,质疑单一、固定不变的族裔身份。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家兼批评家Larissa Lai,她的作品《千年狐》(When Fox Is a Thousand,1995)和《咸鱼女孩》(Salt Fish Girl,2002)不但糅合了神话、历史、魔幻写实以及反乌托邦等多种文学体式的因素,而且呈现出其中人物本身所具备的混杂性,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亚裔”或“华裔”的本质化的种族表述。比如《千年狐》就涉及附身女体的狐狸,具有双性恋嗜好的古代女诗人和一群同性恋或异性恋的、白皮肤欧裔或黄皮肤华裔的现代年轻学生。他们与身俱来的复杂多重性就如加拿大评论家格尔尼西特(Donald C.Goellnicht)所言,已编织成“一张纵横交错的且不断变化着的网,从中难以绘制出主体的准确位置”[2]340。在此前提下,笔者认为有意义去探讨这部小说里的女性主体是如何镶嵌于身份归属、性别与历史的话语形态之中的。
《千年狐》①本文采用的是1995年发行的版本 (即 Larissa Lai.When Fox Is a Thousand[Z].Vancouver:Press Gang Publishers,1995)。行文过程中,凡是小说中的引文出处只标示页码。同华裔美国作家汤亭亭和谭恩美等人的作品一样富有中国典故的指涉,该书中穿插着三个不同的叙述声音,各自遵循神话、历史和现实生活的范畴讲述着故事:第一个故事的叙述者是神话中穿越时空、等待千年寿辰即可得永生的狐狸;第二个故事由历史中的唐代女诗人鱼玄机来自述,相传她由于涉嫌妒杀奴婢绿翘而被处死;第三个故事讲述的是现代华裔加拿大女孩阿忒弥斯·黄(Artemis Wong)的生活,她通过周围的朋友与爱人重新定义了自己的身份属性。然而,这三个故事随着各自情节的发展逐渐相互交织,直至小说末尾处重叠合并。在这过程中,狐狸成为主导的叙述声音,它隐隐然俯视纵观一切,实现了上述三个疆界的跨越。作为神话中精灵鬼怪的形象,狐狸本身具备的戏谑性和多面性使其化身为各种不同话语形态的媒介,凭借其附体成形和起死回生的力量建构了“第三空间”的主体。换言之,小说正是通过狐狸的自由流动性勾勒出超越男性与女性、东方与西方、现实与文本、历史与当今等二元对立范畴的第三个“空间”。更进一步说,笔者认为拉丽莎·赖借助狐狸的复现来构筑自己独特的女权主义立场,在跨越身体、文本、历史和性别等界线的话语中言说女主人公们的经历与体验。
首先,《千年狐》对性别身份的处理使人想起华裔美国文学研究专家黄秀玲(Sau-ling C.Wong)所提出的“双重性”的议题。如果把“双重性”的产生与狐狸女人共为一体的形象联系起来,就会有助于表明如何把时空交替轮回中各个人物的情爱关系重新概念化。黄秀玲把“双重性”放置于“充满着与种族阴影抗争的华裔美国文学”的语境中进行解读,认为它是在种族社会中生存的权宜之计:“自我矛盾体的两半部分不是分布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中而是存在于同一族体两个被同化程度不等的人物中。”[3]92在此,先以小说中伊登和阿忒弥斯的关系为例,他们同属于“被高度同化了”的在加拿大出生的华人青年,挣扎于种族歧视的、排斥同性恋的社会的边缘地带。两人的同性恋倾向使彼此关系变成一种互换角色的游戏,在阿忒弥斯的想像中,伊登的爱抚顷刻成为黛安的了:“他远离她躺着,却紧紧贴着冰冷的白墙,仿佛那才是他理想的爱人。她意识到他们就在做游戏。这时,黛安的发味钻进她的鼻孔,灼热灼热的。”(p.74)由此可见,伊登和阿忒弥斯在性别上组成了“自我矛盾体”,前者是后者“阳性”的表现;后者是前者“阴性”的体现。这种“双重性”在鱼玄机,她丈夫和绿翘的三角关系中显得更为突出。书中写道,“我闭上眼睛想像着她的头渐渐靠拢。一时可以容忍,但那是他的手。他的手很滑,比她的,……我想着她躺在隔壁的房间,仅一薄墙之隔……欢愉痛楚交织着”。当鱼玄机注视着绿翘时,她在后者的眼睛里看到她丈夫在凝视着她;当绿翘伸出手触摸她的脸时,她能感觉到绿翘“指尖上深深的皱褶,如麻袋般粗糙,特别是对她,只对她而言”(p.69)。在鱼玄机眼里,她的丈夫和绿翘具有神奇的相似关联性:前者具备后者的“阴性”特征,后者具备前者的“阳性”特质,鱼玄机自己在和他们交往中又轮流扮演着“男性”和“女性”的角色。这种三人间两两“双重性”的关系反映了鱼玄机对性爱关系的矛盾纠结,幻想挣扎和含混的认同,进一步模糊了两性关系的即存规范和性别的固有规定。
可以说,有了“双重性”身体而违规越界的女主人公们横跨不同的领域,分裂瓦解这些范畴的真实感。而且她们在身体上互为“另一半”、互相叠合,彼此的关系不断增生扩展,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为作者试图进行主体的多维建构提供了可能性。在其论文《腐败的世系:历史间隙中的叙事》(Corrupted Lineage:Narrative in the Gap of History)中,拉丽莎·赖作出如下解释:“我不会在加拿大学校教给孩子们的历史的直线轨迹上行进……对我们这些经常被责难看起来相像的人来说,会更容易接受这些(双重身体或替身的说法)来反射我们原本就是在镜子里的生活。从一个叙事片段到另一个,从一个历史规划到另一个,都没有径直的线条轨迹。当他们并排齐进时,总会迸出火花,那就是连接神经元的突触,它必能同样连接起两个相同的身体。”[4]49不难发现,作者融合了“双重性”的身体形态和互文性的叙事文本,从而建立一种女性互为主体的叙述范式,通过多种文本间的关系挣脱二元对立模式的约束,实现作品中女性人物的混杂多重性。
其二,《千年狐》重新“盗用”了已经被嵌入西方语言体系的中文文本,这种跨文本的实践是为转化女主人公们的经历体验服务的。小说中,文本的指涉与置换随处可见:“狐狸精”出自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国公主”仿效于传统的《波斯王子》的故事;“猫妈妈”取材于另一中国民间故事《父亲与狐狸》;女诗人鱼玄机的故事借助于荷兰学者高罗克(Robert H.van Gulik)所写的《中国古代房内考》;女学生和画家的故事是《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戏仿;“尼姑”是《小红帽》的翻版。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部作品是通过缝合源文本间的断裂而实现的,是文本在文化和语言方面滑移的渗透性产物。一方面,作者通过移入英文译本形成流畅熟练的叙事而去消除那些源文本的异质语言特征;另一方面,她又试图凭那些对英语读者而言是代表异质文化的源文本来表述华裔加拿大人的经历体验。随着小说中女主人公们片断经历的相互交织,作者已开拓出一个属于女性的“交往地带”:女人身体和文本的共时连接凸显了她们情爱活动的互文性。正如魁北克的女同性恋作家尼科尔·皮罗萨德(Nicole Brossard)所强调的,互文性“能让女人显现自己,能让她们在公共领域投入自己的目光和加入自己的主体,总之,能让她们通过‘相互作用’进入历史”[5]31。拉丽莎·赖也在其文学作品中探索女同性恋者互文性的动态发展,调换了历史和民间传说的叙述来抵触主流文化政治。换言之,作者对中外文本的重新编写可以理解为一种对那些不是脱离历史叙事而是受控于其中父权主义和异性恋等因素的文本的模仿表述。鉴于这种互文性的展开,笔者认为下一步应该探讨通过狐狸的“多形态的流动性”(polymorphous fluidity)产生的戏仿效果。
在后现代戏仿研究中,琳达·哈琴(Linda Hutcheon)强调“戏仿或是总体而言的互文性在当今多数妇女小说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为它在承认(尽管是多么地不情愿)它本身在某种程度上不得不运行于那个(男性/普遍意义)空间的同时也开拓出了属于女性的文学空间”[6]110。作为“最普遍的女权主义表达模式”:“偏离中心,远离主流”[6]107,戏仿旨在通过把妇女放置于传统中而去发掘她们在这个传统外的可能存在的状态。在一定意义上,《千年狐》通过这种戏仿策略把既存的话语移换到后来的语境中进行考察而对原先的语境进行批判,其中的戏仿载体是穿行于“第三空间”与不同女人发生关系的狐狸。它亦正亦邪,恶作剧式的即兴发挥动摇甚至颠覆了任何一种固有的建构形式。故事伊始,狐狸就超越了传统的界定,摇身变为跟随家人移居到加拿大西海岸的女同性恋者。接近末尾处,当阿忒弥斯出门探望其生身母亲时,狐狸就变成年轻女子的模样,假装途中与其邂逅:“你带什么给你母亲?”“你要走哪条路?”(p.205)这些耳熟能详的问题使人想起童话故事《小红帽》中的经典对白。过后不久,狐狸恢复了原形,给阿忒弥斯讲述另一故事,其中的女主人公不再让人联想到拿着食品去看望老祖母的小红帽,反而成为去庙里给她的姐妹送食物的小尼姑。并且,狐狸对尼姑的描述和高佩罗对鱼玄机道庵生活的记录出自同一语境,在《中国古代房内考》中,高佩罗指出唐代的尼姑庵和道姑观是那些“丧父或被夫家休掉无家可归的妇女们的避难处”,同时也容纳了“生活放纵自由的女人,已经成为情爱泛滥、非正式的嫖妓之所”。[7]175这种兼具互文性的戏仿手法消解了事实与虚构、现实与幻想、真实与模仿之间的分界线,从而呈现出违规越界的话语取向来质疑传统文化历史的“真确性”(authenticity),最终指向作者重新书写历史的意图。
毋庸置疑,拉丽莎·赖把拒绝接受有关直线性历史的学校教育付诸于创作实践中。如文中所述,狐狸去“西天”图书馆查询处决鱼玄机的真正历史原因,却得知有各种不同的有关其生活述评的文献资料。这情节无疑挑战了历史对鱼玄机“伤风败俗”,“生活不检点”定义的可靠性。可以说,拉丽莎·赖通过文献拼贴,给读者留下了解读鱼玄机事件的新空间。但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刻意去澄清或解释所谓历史中鱼玄机的生活,因为书中最关键的问题仍旧悬而未决:鱼玄机是否真地杀死绿翘?这桩“戗婢事件”与狐狸的介入互为戏仿凸显了历史与诠释之间相互关联的主导旋律。拉丽莎·赖认为世界上没有绝对单一的真相,每种表述都存在着矛盾与不足,甚至她本人的解释也只是错误的事实陈述而已:“人怎样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我发现所有的真相都是由意识形态决定的,那么再多一个又何妨呢?它忠实于我对世界古怪离奇的想法。”[8]113这种激进的冲力似乎推动着拉丽莎·赖去虚构华裔妇女的过去来填补现存文献记录的空缺。很显然,小说中的三个故事都取自于偏离历史线性轨迹的题材。狐狸的故事归属于中国文学传统中的“通俗”文学,正如文中“狐狸”了解到“人类历史的书籍上没有狐狸的容身之处,只有那些街道闲聊之辈和经常光顾电影院的人会告诉你在开朝辟代之时狐狸就已经出没了”(p.5)。女诗人鱼玄机也是历史上被主流文化隔除在外的女性作家,如书中记述的,当狐狸想澄清事实去图书馆查询相关历史文献资料时,管理员就对它说:“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学者或者在这儿呆了一些时间,你就会发现在过去那段日子很少有关女子的记录备案,或是根本没有……没有人真地会对那些千年之久的东西感兴趣的。”(p.224)同样地,华裔加拿大女孩阿忒弥斯也以可视的肤色生活于白人主流社会的边缘地带,狐狸是这样介绍她的:“她的名字叫阿忒弥斯·黄,这名字非常适合她,因为她不属于任何人。”(p.10)可想而知,“第三空间”的人物狐狸使作者在断裂的叙述层中嵌入自己的历史意识进而分体解构了单一、父权的历史主体。
作为边缘化的而又被授权的主体,狐狸已成为“亚裔妇女团结一体显现其力量的隐喻”[9]151。它跻身于人类历史的舞台,组建女性大联盟去声讨在白人优先父权统治的语境中构建故事的做法:“抵制种族主义和父系扩展”[9]152。当阿忒弥斯路过唐人街看到人们抗议“中国政府的野蛮行径”时,她不动声色地进行评论一番,可谓入木三分:“这在第三世界的西方帝国主义语境下有失公允。他们以声称加拿大道德高尚的姿态来讲述故事,施加压力让事态朝有利于加拿大人的方向发展,而不是让中国人得利,甚至不是加拿大人,而是具体某阶层的加拿大白种男人。”(p.86)在抵制帝国主义式的“事实”建构中,作者呈现出“历史”的混乱性和间断性,为她自己和其他像她那样的人构造了一个历史——一个以西方为生活中心的华裔妇女互相认同的历史。如批评家玛琳·古德曼(Marlene Goldman)所言,“妇女作家笔下的这种混乱性其实是颠覆的叙述策略,因为将‘事实’的本质问题化,文本就可以质疑那些对女性做出定义的所谓历史和事实层面的叙事话语”[10]7。不难发现,小说中具有互文性的女性叙事已逐步解构了推崇男权的历史意识,并视历史为可渗透的,流动着的体系:“顺序从来都不是固定的/西方在移动中,东方也不会停止”(p.105),进一步实现了在建立“第三空间”女性主体中的违规越界。
笔者在此要说明的最后一点是:在“第三空间”中,女主人公们破除了时间、空间和文化的障碍,互相支持凝聚为一体。这在某种程度上还涉及母系系谱和女同性关系的议题。拉丽莎·赖强调了反种族主义,女权主义和同性恋的批评话语,试图把他们一并编写入小说,构造一个以受制于西方种族主义和东方儒家礼教的妇女们为主体的历史。在这样一个女子结盟的语境下,《千年狐》不失为一部“女性系谱”(female genealogy)书。也就是说,在有关被语言和空间所隔断的系谱的故事中,作者试图建立一个能同时容纳神话、历史和当代的女性人物的“家园”。这使人想起伊丽莎白·葛洛思(Elizabeth Grosz)对露西·伊利格瑞(Lucy Irigaray)所提出同步共时互文性(synchronic intertextuality)的阐释。她指出,伊利格瑞(Irigaray)关注的是重新建立“在父权命名的运作中已被抹煞”的母系关系,但这并不仅仅是挖掘“被历史遗忘”的女性,而且包含了反映“母女同是自我指涉主体”的“新语言和新命名体系的使用”。[11]123对不同世代女人的联系纽带的探索赋予了女人自主权,使她们不再受制于只与男人发生联系的框架中。《千年狐》中,在女性互文的架构下,诗人鱼玄机追溯源头,谈及母女同体的关系:“母亲的血充斥了我的耳和心脏,和着她的节奏怦怦跳动着,在许诺的一瞬间跳出来,又归位于完美的悸动中。我那未成形的身体在子宫内翻了个筋斗。”(p.25)狐狸也在学习看家本领的过程中与其家族中的长辈女性建立起母系关系:她为了学习“精心策划的狩猎”而求助家中其他年长的女性狐狸为她讲授传统捕猎的本领,如怎样“爬上女人的床并且使用神奇的咒语把冰冷的空气吹进她的鼻孔里”(p.82)。正如利安妮·莫伊斯(Lianne Moyes)在女同性恋写作中所言,女性互文可以被放置于更宽泛的语境中进行考察而不仅仅局限于女人间的性诱惑,“它是女同性恋写作中致力于具体审美或政治目的的文本标签”[5]52。不同于传统故事中追逐书生和道士的狐狸,文中的狐狸只对女人感兴趣,喜欢庵中的尼姑和道姑。狐狸附于鱼玄机身上发觉“她有巨大的恶作剧的能量,或者是说我的这种能量随着与她同体而逐渐增强”(p.89)。狐狸也在阿忒弥斯体内感觉到她的气息来自于“地球深处温暖的地方”并与她一起“飞向地面,迎接雷声的到来”(p.123)。通过与不同的女人共居一体,狐狸在宣称一种同性间的“休戚与共”,是狐狸“连接了所有方方面面的关系”,让女人“通过不同的破碎之门,通过‘这儿那儿痛苦的时刻’返回记忆中”(p.228)。随着三条叙述主线逐渐汇聚,小说中的女性人物也互相认同各自的边缘身份而结成“联盟”。在接近尾声处,狐狸讲了“地下判官的故事”,故事中五个不同背景和经历的女子不约而同地来到判官面前,她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各自遭受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父权统治和等级制度的迫害。最后判官做出决定,认为她们想走出阴曹地府的唯一出路就是“找到可以接受她们的另一国度”(p.218)。这里的“另一国度”其实是指作者在其论文中所强调的“女性的领域”或“女性的空间”①分别指拉丽莎·赖在两篇论文《政治动物和历史的身体》和《腐败的世系:历史间隙中的叙事》中所强调的“the realm of the feminine”(Political Animals 153)and“a feminine space,a racialized space,a ying space”(Corrupted Lineage 48)。,是她在小说中一直努力要为“失语”的女性建立的同步共时的团体。狐狸和阿忒弥斯共同献诗纪念鱼玄机——“去梦想一切,没有人记载下来的”(p.231)。这种超越时空的“休戚与共”在结束语中已发挥到极致:“她的灵魂,像我的,非常古老。她们早已缠绕在一起,始于千年前另一国度(中国)的街坊邻居草药师和卖油郎的互相许诺。”(p.236)
综上所述,小说《千年狐》为拉丽莎·赖开辟的这片文学领域已经成为她心目中的理想家园——“有时在行动与记忆之间积聚着一种渴望,滋养着灵魂,几乎就是回家的渴望”(p.228)。在那儿,神话精灵人物狐狸串接起不同时空的女性人物形成大“联盟”,挣脱了父权主义和帝国主义的话语框架去获得想象中的自由。狐狸的超越常态和自由流动打破了既定的二元对立政治,成为确定主体位置的重要符号而构筑起第三个“空间”。
[1]Ty,Eleanor& Christl Verduyn.Asian Canadian Writing Beyond Autoethnography[C].Canada,Ontario,Waterloo:Wilfrid Laurier University Press,2008.
[2]Goellnicht,C.Donald.Blurring Boundaries: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 as Theory[C]//King-Kok Cheung.An Interethnic Companion to 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3] Wong,C.Sau-ling.Reading 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From Necessity to Extravagance[M].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3.
[4]Lai,Larissa.Corrupted Lineage:Narrative in the Gaps of History[J].West Coast Line,2001,34(2).
[5]Moyes,Lianne.Nothing Sacred:Nicole Brossard’sBaroque at Dawnat the Limits of Lesbian Feminist Discourses of Sexuality [J].Essays on Canadian Writing,2000(70).
[6]Hutcheon,Linda.The Canadian Postmodern:A Stud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 Canadian Fiction[M].Toronto: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
[7]van Gulik,R.H.Sexual Life in Ancient China:A Preliminary Survey of Chinese Sex and Society from1500B.C.till1644A.D[M].Leiden,Netherlands:E.J.Brill,1961.
[8] Lai,Larissa.Interview with Ashok Mathur[J].West Coast Line,2000,33(3).
[9] Lai,Larrisa.Political Animals and the Body of History[J].Canadian Literature,1999(163):145-154.
[10]Goldman,Marlene.Paths of Desire:Images of Exploration and Mapping in Canadian Women’s Writing[M].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97.
[11]Grosz,Elizabeth.Sexual Subversions:Three French Feminists[M].Sydney:Allen and Unwin,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