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查 英
诚然,“说事室”制度的逻辑起点是缓解基层矛盾、突破信访困境,但这项制度的实施,恰恰给了村民以前未使用过的权利——公开参与、表达。两年以来,烈山区的干群关系、基层管理、社会稳定、信访改革、上情下达等方面也因此发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5月,淮北平原上麦浪滚滚。记者采访烈山区洪庄村时,村民代表正在“说事室”里讨论着建公共厕所的事。
洪庄村是采煤塌陷区上建起的生态文明村、富裕村。村里富裕后,规划盖房分给村民。5月初房子分完后村民反应村里来客多,没有公厕不方便。在村民向“说事室”提出此意见之后,洪庄村村民委员会便召开会议讨论建公厕。
这天,村民代表赵翠霞、杨玉平和朱正英上“说事室”询问进度。值班老党员陈先英接待她们并给了答复:水冲厕所需资金50万,由村集体财务开支,图纸已规划好,地点也已经选好,近期便会开工。
在村部“说事室”,隔三差五,陈先英就要接待前来说事的村民。
记者采访烈山区洪庄村时,村民代表正在“说事室”里讨论着建公共厕所。
这项说事制度始于2010年5月,淮北市烈山区在50个行政村设立“说事室”,专门接待群众说事。作为一项基层社会管理创新,经过两年的实践探索,“说事室”制度让以往基层社会管理的难题迎刃而解。
古饶镇赵集村,一批来了解土地流转的村民刚刚离开“说事室”,板凳的余热未消,赵氏夫妇二人便又登室说事。
据当地政府工作人员介绍,“说事室”制度2010年5月开始实施,2011年全面推广,至今刚好2年时间。
在烈山区,“说事室”的产生有着怎样的现实背景呢?
2009年3月,淮北市被确定为全国第二批资源枯竭型城市之一,面临城市转型,淮北实施“东进南扩”战略。
东进中,东部新城面积规划60平方公里,其中40平方公里在烈山区内;南扩中,淮北市经济开发区南区76平方公里也在烈山区内,因此烈山成为了淮北“东进南扩”的主战场。
“这意味着烈山同时面临着大投入、大招商、大拆迁、大建设、大发展五大任务。”淮北烈山区组织部部长马建国如是介绍,“这‘五大’牵扯到大批的利益关系与调整,而利益调整势必会产生各种矛盾。”
2008年至2009年,烈山区的信访形势在淮北市排位靠后,可以说是“十分糟糕。”淮北市烈山区群众工作部部长、信访局局长吴信峰毫不讳言地告诉《决策》。征地拆迁、劳资社保、环境卫生等成为烈山群众上访的重头。
再加上,烈山区原属于农村地区,经过行政区划调整后形成50个行政村,每村人口都在4000人以上。
“工作面宽了,复杂的问题也相应增多。”吴信峰说。数据显示,2008年,烈山区全区来区里上访262批720人次,到市里上访42批272人次,赴省上访5批6人次,进京上访9批11人次。“土地征用、房屋拆迁、历史遗留等问题凸显,信访维稳压力增大。”吴信峰分析。
在现实压力的倒逼下,烈山区组织部将出路转向了创新农村社会管理制度。
2006年国家开始提出加强农村社会管理,提倡创新管理体制。而在去年,“社会管理”一度成为公共政策领域的热点词汇。“在社会管理创新的背景下,烈山区一直在摸索符合自身区域特征的突破点”,马建国告诉《决策》。
船到桥头自然直。2010年5月,烈山区在50个行政村村委办公地点建立了群众“说事室”,目的是给群众一个反应愿望、诉求,提出问题和建议的阵地,经济发展中的难事、影响稳定和谐的杂事等涉及群众自身权益的各类问题都可以通过“说事室”来表达。
元宵节后,洪庄村村民张兰英家的蔬菜大棚被燃放的孔明灯点着了,损失几万元。在获民政救灾款4000元之后,张兰英仍不满意,便上“说事室”要求村里全额赔偿补助。
经协商,村里认为全赔不可行,燃放的孔明灯找不到主人只能视为天灾,说通情理之后,考虑到张兰英的现实困难,村里几个干部合起来又凑了1500元给她救急,事后,张兰英便没有继续上“说事室”索要赔款。
《决策》记者发现,在洪庄村“说事室”的记事本上,群众每一次登门说事,都有详细记录。
“什么事都可以说,包罗万象。”吴信峰说,“除了有困难、有矛盾、有问题可以找‘说事室’解决,有建议或意见同样可以来‘说事室’说。”每周一到周五,村“两委”负责人轮流在“说事室”值班,接待群众“说事”,负责开导、答疑释惑、解决困难、宣传法律政策、调解家庭矛盾。村里的老党员老模范老退休干部也都参与接待、旁听、记录、答复。
“说事,更要办事。”烈山区区委副书记陈琳告诉《决策》。记录员每次将群众所说之事备案,如果问题当场解决,村民会在“满意与否”一栏打分。如果当场不能解决,之后可随时来询问办理进度。村级不能解决的,上报乡镇党委、政府。
烈山区吴山口村朝阳小区,是拆迁转移新建的一个小区。附近的养猪场实行敞开式排污,另一家生物制药厂在生产过程中发出难闻的气味,严重影响了居民生活。村民就此集体向“说事室”反映了情况,村镇干部将此难以调解的问题以信访专报的形式送到了区委区政府,引起领导重视。“在信访接待中心,区镇环保局、畜牧养殖部门、建设局、农水局等相关部门领导都被喊过来听群众说事。”
马建国描述说,“对于污染部门,先礼后兵,做好沟通工作。”事后,养猪场通过扩大沼气规模密封循环等技术改造,解决了排污问题,而制药厂的老板则公开自己的手机号向村民承诺:“以后要再闻到这种气味,你打电话给我,打一次我给你2万元。”
小事不出村,大事化小是“说事室”成立的初衷。
在烈山区洪庄村与赵集村的说事记录簿上记者看到,除了说事的记录还分类列有议事与评事的备案。赵集村书记赵云峰告诉记者,有些当场不能解决的便要经“议事会”讨论解决的方案,议事会看具体情况由镇(街道办)村(居委会)干部、党员代表及村民代表组成。评事涉及较多的是群众反映的重大问题和热点、难点问题,以及难以调解的纠纷、矛盾,议事会集体研究、民主决策,最终形成书面意见向说事群众答复。
在时限上,说事与议事基本可归于即时性的,而评事则属于延时性的总结与评估。对评事的规定是“季度小评,年终总评”。评测的结果,对重大事项办理结果群众满意率达不到85%的,责成相关责任人限期整改,整改结果将列入下期评议内容。
据统计,烈山区50个“说事室”,2011年全年共接待来访群众13200多人次,解决实事937件,调处矛盾纠纷1200余件;2012年1-5月,共接待来访群众6000多人,解决实事300多件。
一张长形桌,椅子围桌而摆,村民来“说事室”说事,着实有一种“打开窗户说亮话”、“把事摆到桌面说”的味道。
据统计,烈山区50个“说事室”,2011年全年共接待来访群众13200多人次,解决实事937件,调处矛盾纠纷1200余件;2012年1-5月,共接待来访群众6000多人,解决实事300多件。
另一项数据显示,烈山区近两年来的信访量呈下降趋势。2010年,全区来区里上访242批553人次,到市里上访32批226人次,赴省上访1批1人次,进京上访2批3人次,信访总批次和总人次同比分别下降7.3%和32.9%。2011年,全区来区里上访184批420人次,到市里上访30批215人次,赴省上访1批1人次,无进京上访事项发生,信访总批次和总人次同比分别下降35.1%和8.1%。
“在整个烈山区,说事室发挥了重要作用。”马建国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一站式接待、一条龙办理、一揽子解决,小事不拖大、矛盾不出村”是“说事室”实施两年来所收获的成果。
诚然,“说事室”制度的逻辑起点是缓解基层矛盾、突破信访困境,但这项制度的实施,恰恰给了村民以前未使用过的权利——公开参与、表达。两年以来,烈山区的干群关系、基层管理、社会稳定、信访改革、上情下达等方面也因此发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作为社会管理最敏感的末梢神经,村级公共议事制度——“说事室”,成为私权和公意表达的平台。“群众来说事,就是把矛盾说出来。而不是去上访。如果越过村去反映问题就变成上访了。”马建国说。
闷久了易生病,憋久了会生事。从堵到疏,可以说基层社会管理理念的转变,是“说事室”在烈山区兴起的关键。
陈琳告诉《决策》:“说事室的另一作用就是‘为民服务,为民办事,转变村两委职能’。”
据了解,“说事室”作为一种更系统的平台,“它就相当于一个接待窗口,变群众跑腿为村干部跑腿。”上面千条线,底下一针穿。“说事室”作为矛盾集中、分发、上传的专门渠道,其以规范的制度、流程与考评高效率收集、解决了群众意见。
赵集村“说事室”的记事簿已经换了好几个。“有时候半夜里手机响个不停,在外面打工的乡亲还会直接电话说事。”古饶镇赵集村村书记赵云峰笑着说。
赵云峰的手机号码公开之后便成了赵集村“说事室”的热线,“村干部的工作量大大增加了。”烈山区组织部副部长张华告诉记者。
事情说出来是为了能得到解决,如果光说不干,“说事室”制度必然行之不远。为此烈山区从财政中抽出部分资金用于提高村干部待遇,通过绩效考核与奖励性工资来提高村干部的积极性,保证他们能“干事”。今年1月,烈山区又开始实施“流动票箱”,让群众有了“督事”的手段。
张华说,“流动票箱”由区组织、纪检、民政等部门和镇(街道办)工作人员组成督查组,持票箱走村入户,随机发放民意测验票,请群众对村级班子和村干部工作情况进行打分测评,将测评结果作为兑现干部奖励性工资的重要依据。
与此同时,督查组还会对各村“说事室”执行情况进行评估考核,总分未达到70分的将取消考核阶段每月的奖励性工资。记者采访时,第一季度考核已经结束,50个村里面有4个村没有拿到奖励性工资。
群众眼睛是雪亮的,真心倾听百姓说事、为民办事的村干部,最终总能够得到群众认可。
“要是碰上吃饭的时候路过村民家,他们总要喊我留下来,哪怕吃顿粗茶淡饭,也是他们的心意。每每想起这些,就算忙点累点我也感觉很满足、很值得。”赵云峰说到此时,脸上绽开笑容。
“‘说事室’以后的路怎么走,还要依据基层出现的新情况不断进行调整,经验成熟后可考虑向全市推广。”张华告诉《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