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弋弋
三张预亏的成绩单,无异于整个光伏(太阳能)行业入冬的一张公告。
1月31日,三家光伏上市公司向日葵、超日太阳和拓日新能同时发布2011年业绩预告。其中,向日葵预计盈利下降九成,超日太阳预计盈利下降35%至65%,拓日新能则预亏8000万元至9000万元。
其中,日子过得最为艰难的当属拓日新能。拓日新能2011年全年预亏1.35亿元至1.45亿元,而其2010年的净利润为9627万元。拓日新能在2011年10月22日披露的三季度报告中曾预计2011年度亏损为8000万元至9000万元。第四季度经营让拓日新能雪上加霜。
其实,近来光伏行业内的坏消息还远不止这些。
2011年12月14日,因股价连续30个交易日低于1美元,太阳能科技股中国科技收到纳斯达克的退市通知;12月21日,股价长期处于1美元左右的中电光伏为提振股价,宣布了三股并一股的并股计划,但股价不升反跌8.63个百分点。
晶科能源的CFO张龙根在这段时间里也相当发愁。这家总部位于上海的太阳能公司,2010年上市发行价为11美元,目前在6美元左右徘徊。相对于同行,虽然已经算不错了,但仍然是前途暗淡。
摆在张龙根面前的美国资本市场已基本失去了融资能力——股价如此低迷,做股票增发显然不现实;主要光伏企业的负债率已高达70%,再继续发行债券的可能性也非常渺茫。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中国概念股被集体打压,全球太阳能市场严重供过于求的环境下,短期内股价大幅回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CFO们纷纷出走
退市,从美国退市,重新回到市盈率更高的A股或港股上市,这被看作是这些曾以“在美国上市”为荣的光伏企业的最后选择。据本刊记者了解,包括尚德、英利、天合光能、晶澳太阳能等在内的主要光伏企业均已启动从海外退市的计划。
然而,退市回购股票所需的大笔资金又成为新难题。在目前的市场下,能帮助它们完成退市的“金主”并不多。而对于一些光伏企业能否找到金主成功退市,张龙根认为“太难了”。
过去6个月,11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太阳能公司,尚德电力、晶澳太阳能、昱辉阳光和阿特斯太阳能的CFO选择了出走。而据坊间传言,业内还有2家公司的CFO正在考虑辞职。
让这些职业经理人决定另寻高就的主要原因,是中国太阳能光伏制造业奄奄一息的生存现状。
欧债危机让新能源泡沫加速破灭,而那些暂时存活下来的中国太阳能公司,及其背后的银行和地方政府都正在苦苦挣扎。
所有的支撑都指向了一个解决途径:找钱,维持运营。这个艰巨任务很大程度上成了CFO们的头等大事:要在已经基本失去融资能力的资本市场中找钱。
然而,CFO们的薪酬却与压力成反比。由于CFO们的收入与公司的盈利增长和股市表现直接挂钩,在太阳能科技股几近“垃圾股”的情况下,CFO们的股权兑现希望渺茫,“知难而退”显得顺理成章。
最能找钱的人都走了,说明这个行业可能遇到了大麻烦。但奇怪的是,数家新能源公司还在争相上市。
2011年12月,国电科环和京能清洁能源两家公司在香港逆市IPO。然而,这两家公司遭遇的不是延迟上市,就是融资金额大幅缩水,甚至遇到了“少谈风电和太阳能,大打环保牌”的尴尬。更可悲的是,早前试图冲刺国内创业板的公元太阳能,还遭遇IPO被否的命运。
这些看似逆向而行的举动背后,却有着相同的原因:正是对未来新能源产业的悲观,让这些恐慌的私募基金急于将过去两年投资的新能源公司“出手”:现在不卖,以后可能更难卖了。
“2011年6月以后,情况急转直下,背后的私募股权投资一定要退出,现在能卖多少算多少。”参与了国电科环IPO项目的Frost & Sullivan公司能源电力咨询经理曹寅说,新能源概念股IPO已经很难找到基石投资者了,“他们一听到是新能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来自投资分析机构清科研究中心的统计数据显示,2011年以来,无论从VC/PE(风险投资、私募股权投资)的投资数量还是光伏企业IPO情况来看,均较前几年退步了。
试图通过上市缓解资金压力的还有计划分拆旗下业务在香港上市的赛维LDK,但没有人敢买这家债务总额已经高达58.51亿美元的光伏企业的账。有消息人士向《IT时代周刊》透露,赛维多晶硅业务上市初审就未获通过,目前上市时间已延至2012年年中。
银行掌握生杀大权
在资本市场融资无果的情况下,太阳能企业的命运掌握在了银行业手里。
“几乎所有的银行信贷都亮起红灯,流动贷款、设备贷款全部关门。”超日太阳能董事长倪开禄表示,连国有政策性银行的国开行,自2011年初开始也停止了对太阳能企业用于生产制造的信贷,从其他的商业银行处获得贷款就更困难了。
目前,中国银行已就光伏行业贷款作出风险提示,在信贷规模上对光伏行业“保持额度”,中国农业银行已将光伏企业划分为“支持、维持、压缩和退出”四类,对所有类别的企业基本都以存量为主,不再给予新增信贷。
一家光伏企业的CFO曾作过形象的比喻:过去能够融资的空间在腰以上,后来到脖子上,现在都快没到鼻子了,供给企业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小。
据悉,为了获得国开行的贷款,超日太阳能申请了将近一年。2011年9月,超日太阳能宣布获得国开行10亿欧元信贷支持,成为今年为数不多拿下国开行的企业。“仍要保持信心和希望,即便是被拒绝一千次。”超日太阳能常务总裁陶然说。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那些难以继续获得信贷支持的太阳能企业竟然并未破产。原因在于中国以地方政府投资冲动为代表的银行信贷支持。根据里昂证券的数据,截至2011年6月底,中国主要太阳能企业的贷款已经翻倍至150亿美元,资金主要来自于中资银行。
过去三年的大量贷款,已让国有银行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对产业现状的悲观和企业债务风险的担忧,让银行不敢再继续为企业输血;另一方面,如果完全切断供血,银行方面又担心引发企业破产的多米诺骨牌效应,造成银行更大的坏账。
“现在银行都憋在那里,不敢进去,又抽不出来。”一位农业银行支行行长表示。
找央企当垫背
没有市场就自己创造市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下游的电站开发,他们希望通过自己投资电站来拉动光伏电池组件的销售。
在这样的心态下,大批制造业者开始涌入国内和国外的光伏电站开发领域。但就像此前为了解决融资难题而选择退市,结果又面临退市的融资问题一样,同样,制造企业为了促进产品销售而开发光伏电站,结果又面临光伏电站的项目融资问题。两者的区别仅仅是换了一个说服金融机构的融资理由。
由于电站项目融资在中国仍是新生事物,金融机构一时难以完全接受,仅“用银行家听得懂的语言描述光伏电站的运营”就是件异常辛苦的事。
为此,光伏企业不得不再次调整目标,把融资对象从金融机构扩展至大型企业,主要是手握重金的央企。
在海外,航天机电找到上海实业来合作,由后者出资50亿元去欧洲建设光伏电站;天华阳光找到中材集团合作,双方组建合资公司去欧洲建电站……但效果并不理想。
在国内,更多企业涌向了阳光充裕的青海,试图通过“建电站,卖电站”模式促进销售,回笼资金。理想中的买家主要是华能、国电、华电、国投等大型国有电力集团。
据业内人士介绍,现在去往青海格尔木的飞机和火车上,随时能找到做光伏电站的人。太阳能制造企业用自己的产品入股,由EPC(工程设计、采购、施工)企业层层垫资,央企埋单,一个由三角债关系维持的电站团队就形成了。
2011年8月以来,疯狂的电站建设热潮短时间内催生了数量庞大的电站项目,但在并网问题、上网电价问题均尚无解的情况下,大量五大电力集团无法“接盘”的项目将可能陷入困境。据业内人士预计,2011年青海省新增光伏电站项目达到1000兆瓦。
“央企虽然有钱,但是被国资委和外汇管理局管着,用起来也非常困难。”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材集团的项目负责人说。
据业内人士介绍,“税费返还”是很多光伏企业正在享受的“优惠”措施之一。地方政府和光伏企业所在的经济开发区,一般都会给予光伏企业各类补贴政策,特别是一些上市公司,获得的补贴数额之巨,更是超出常人的想象。“据行业协会的不完全统计,2011年光伏企业获得各类补贴达百亿元之巨。不少光伏企业其实并不盈利,但靠着地方政府给予的新能源优惠政策和高额补贴,照样能维持运转,甚至盈利。”上述业内人士进一步补充说。
受地方政府高额补贴吸引,2005年开始,大批企业进入光伏产业,光伏企业数量也从2005年的100家左右激增到目前的600家左右。由于多数企业技术实力有限,只能从事低端光伏产品的生产,并采取低价策略,逐渐导致光伏行业产能过剩,并造成如今的行业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