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晚香室词录》

2012-02-22 09:45宋毅
文教资料 2012年2期

宋毅

摘要: 由清中期转入后期的阶段,词坛中出现了一些独立于浙西词派与常州词派的独具一格的词家,周之琦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晚香室词录》是周之琦两部重要词选中的一部,然学界对其不无忽视,《晚香室词录》未经刊刻,仅存钞本,所以,很有必要对其整理出版,以便为学界提供可资参考的研究文献。文章就编选背景、编选情况、编选目的等方面对《晚香室词录》进行研究。

关键词: 周之琦《晚香室词录》词学主张词史思想

一、绪论

周之琦,字稚圭,号耕樵,别号退庵,又称金梁外是。河南群符人。生于清高宗乾隆四十七年,卒于清穆宗同治元年,年八十一岁。嘉庆十三年(公元一八○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累官广西巡抚,疏言筑堤赈灾等事,凡数十上。道光二十六年,因病乞休,卒于家。有《金梁梦月词》二卷,《怀梦词》二卷,《鸿雪词》二卷,《退庵词》一卷,总名《心日斋词》,传于世。辑有《心日斋十六家词录》上下卷、《晚香室词录》八卷、散文集《珠巢存课》。

周之琦由早期的词闲情之作到中年引纳兰性德为同调,加之间关南北,旅途羁愁,则表现得情真意切,晚年逢乱世,哀生悯世之音及苍茫萧瑟之作渐多。周之琦的词用语雅丽,工于雕琢却又自然流畅,淡雅伤感中营造一种朦胧伤感之美,词人将深挚的情感寄托与词的合乐性相结合,在讲究形式的同时注重内容,既不为音律所缚,自由抒写其性情,又保留了词的本色。

按传统的眼光来看,黄燮清认为周词“北宋瓣香,于斯未坠”,则近乎常派,朱孝臧认为他“片席锐岩分”,又是近乎浙派。而在《赌棋山庄词话》中,谢章鋌评价其“短调学温、李,长调学姜、史”,认为周词兼收博取,折中于南北,折中评价比较切合实际。周之琦偏于抒情,艺术门径宽,虽没有专论词学思想的著述,但其词学思想可散见于一些序、拔等文篇里。尤其是《心日斋十六家词录》与《晚香室词录》,更是集中体现了周之琦的词学主张与词史思想。

二、编纂情况与编选背景

周之琦生活的时代,正处于词坛风气由浙派向常州词派过渡转移之时。嘉道时期,浙派末流空自仿效淳雅清空的格调,以致肤浅浮滑,空廓僵硬之痛渐不可医,难以再给词注入新鲜活力。张惠言出,提倡比兴寄托,试图扭转词坛风气,但是因为浙派百年来在词坛的影响根深蒂固,其势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消散,直到周济出,常州词派的词学理论得以完善,词坛风气渐转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

浙西词派宗南宋姜张,因为考虑到浙西词派的偏失常州词派推举唐五代北宋词。周济的《宋四家词选》更是推出了领袖一代的四家之词:周邦彦、辛弃疾、吴文英、王沂孙,号南北并重,但其批评指向仍是北宋之词,以周邦彦为集大成者。

在这种背景之下,周之琦能跳出浙西、常州词派的派性束缚,重新选择供大家学习的经典作家,编选《晚香室词录》。《晚香室》共八卷,首唐李白,末元张翥,共录唐、宋、金、元词人一百二十三家,词六百五十首。其中唐五代二十四人,两宋八十人,金元十九人,带有浓重的调和意味。各卷依词人依时代先后相叙,系以小传,词下间附有本事词话,又引万树《词律》以校律之正误。所选诸家中,吴文英录四十三首,温庭筠录二十八首,史达祖录二十六首,姜夔录二十三首,张炎录二十一首,为全书之最。

三、编选目的与编排方式

首先,解释一下我们的研究视角。所谓“选词”,指根据一定的需要和意图,有意识地选取词家和词作汇集成书。所谓“选词学”,则有两层含义:就选词本身而言,指选词的学问,简单说来即为何选、选什么和怎么选,故人称之为“选家手眼”;就学术研究言,其意指对古代选词学问的研究,其内容包括两大项:一是古人关于“选家手眼”的直接表述,二是“选家手眼”的承载实体——词选文本,其研究既有某种文献学的意义,根本目的则在通过选本研究揭示“选家手眼”的内涵及其在词学上的意义。(引自:沙先一,张晖.《清词的传承与开拓》,上海古籍出版社,第123页)

龙榆生《选词标准论》指出选词之目的有四:“一曰便歌,二曰传人,三曰开宗,三曰开宗,四曰尊体;前二者依他,后二者为我。”词至清朝,已多为案头之作,吟咏之事,词学选本的编选目的也多为后三个方面。周之琦的两部重要词选,即《心日斋十六家词选》与《晚香室词录》,就选词之目的而言截然不同:如果说《心日斋十六家词录》的编选重在典范的重塑,重在尊体,示人以规范,谭献《箧中词》评《心日斋十六家词选》:“稚圭中丞撰心日斋十六家词选,截断众流,金针度与,虽未及皐文、保绪陳义甚高,要亦倚声家疏凿手也。”而《晚香室词录》则重在体现周之琦对明清之前的词史发展的脉络的梳理,更为存词传人。在编排方式上,周之琦按照词人时代先后顺序编排,每个词人均撰有较为完备的小传。这样的编排方式在词选的编撰上,具有重要的意义。以往选本大都按调分类编排,其中不注各词人生平情况。从《词综》开始,词选加强了对词人的关注,而朱彝尊虽然重视这种编排方式,但是限于文献的匮乏,小传撰写每有不足。周之琦的《晚香室词录》却依时代先后各有撰写,从一定意义上可以弥补《词综》这一不足。此外,这一编排方式体现了选家的词史意识,通过选词勾勒出词史发展的概貌,便于读者把握各个时代的不同特征,全面了解词史的发展情况,是对明清之前的词史脉络的梳理。

四、重声律

周之琦重视声律的词学观念,在《心日斋十六家词录》的论词绝句中已有注意,在《晚香室词录》中则更为自觉。词录中每每考辨词律,就体现了这样的风格。词后附录词话,对声律多有评价纠正:

卷三中晁冲之的《感皇恩》(蝴蝶满西园):

蝴蝶满西园,啼莺无数。水阁桥南路。凝伫。两行烟柳,吹落一池飞絮。秋千斜挂起,人何处。把酒劝君,闲愁莫诉。留取笙歌住。休去。几多春色,禁得许多风雨。海棠花谢也,君知否。

稚圭评:“按此比前词多‘路、‘住二韵,与贺方囘作同方囘,则于‘起、‘也二字亦用韵。”

卷六中张炎的《高阳台》: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稚圭评:“按玉田词用韵最滥,甚至真侵庚青,互见于一阕中。求之片玉白石。诸大家从无此例,怪学山中白云者,多流入率易一路也。此詞草開廉句,本可不叶,似尚无害,然前段‘悽然用韵则‘簾字终属微疵。”

《晚香室词录》诸如此类考辨词律之言屡屡可见,体现了周之琦对声律的重视。清代词学的整体建构中,内容风格的建构一直处于中心位置,而关于词律、词谱、词韵等词体学的探讨则相对处于边缘化。浙西词派论词尊雅正,主要追求词的内容与风格的淳雅;常州词派重“比兴寄托”,对声律也多不留意。正是主流观念的疏忽,整个清代词坛创作与词学建构对于声律的多有忽视。说到清代词学的声律问题,不得不提戈载,戈载强调严审声韵:“恃才者不屑拘泥自首,而谫陋之士往往取前人之稍滥者,利其疏漏,苟且附和,借以自文,其流荡无节,将何底止。”“实虑讹误混淆之处,沿袭既久,沉溺难返,韵学不明,词学亦因之而衰矣。”周之琦这样的思想也与戈载具有一致性,对后来晚清词史的创作每有影响。另陳匪石的《宋词举》中的考律,可谓对周之琦词学思想的一种呼应。

五、不录苏柳词

纵观《晚香室词录》,我们可以发现整本词选中,没有录入一篇苏东坡、柳永的词。苏柳乃宋词大家,那么为什么周之琦在词选中从未选入苏柳词呢?

首先分析不录苏词的原因。稚圭词托物比兴,崇尚婉约。蒋敦在《芬陀利室词话》卷一中云:“祠之合于意内言外,与鄙人有厚入无间之旨相符合者,近来诸名家指不多屈周保绪之外,有稚圭者,……顾其词蕉萃婉笃,恤乎若有隐忧。”苏轼是豪放派大家,自然不为崇尚婉约的周之琦所喜,但这并不足以使得周之琦摒弃苏词。苏东坡词,人谓多不谐声律,对于选词重声律的稚圭而言,苏词为之所弃,并非不可为之事。

弃苏词诚然是因为周之琦崇尚婉约,重视声律,似乎柳词就更没有不被选录的理由。然而柳永“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由于仕途失意,一度成为流落于都市的浪子,经常混迹于阁楼妓馆,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歌妓和市民大众的生活心态相当了解,因而他一改文人词的创作路数,迎合满足市民大众的审美需求,改变了词的审美趣味,变雅为俗,着意用通俗化的语言表现世俗化的市民生活情调,比较贴近市民大众的日常生活和欣赏趣味,其中不免有流于庸俗者。一直生活于上流社会的周之琦讲究格调高雅、用语雅丽,工于雕琢,自然对俗语俚语没有好感。从这个角度看,弃柳词也有了充足的理由。

六、结语

《晚香室词录》是周之琦的重要词选,稚圭辑唐宋词选二种极为精严,对学界进一步探讨唐宋词在清代的传播与接受,清代的选本学,清代词学中的南北宋之争,清代嘉道之际词学思想的演进,以及周之琦的词学思想与创作颇具价值,在清代词学史上也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与地位。

注释:

①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2865.

参考文献:

[1]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

[2]陳匪石编著.钟振振校点.宋词举.江苏古藉出版社,2002.4.

[3]吴熊和编.唐宋词通论

[4]孙克强.清代词学.影印版.

[5]沙先一,张晖.清词的传承与开拓.上海古籍出版社.

[6]朱帅玲.略论周之琦的词.语文学刊,2009.7.

[7]陶然.论清代孙尔准、周之琦两家论词绝句.文学遗产,1996,(1).

[8]陳小燕.周之琦生平及其词学主张.科学之友,2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