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撕裂

2012-02-16 09:13何苦子
当代工人 2012年3期
关键词:彭宇救济国人

何苦子

局里局外两张嘴

不久前的一天,老陈在沈阳民富小区东侧的废墟上流连,他说要把他亲历的一件事讲出来,不然会憋闷死。

那年夏季某天一早,老陈在楼下散步时,忽听有人尖着嗓子喊:“救命!救命!”老陈和很多人循声跑去,见一人挂在三楼窗户上挣扎。“抓住!”喊声未落,人已飘下。“才三楼,跳下来顶多骨折。”老陈喃喃着。但这人死了。他掉下来时睡裤被墙面伸出的一根铁钉钩住,大头冲下……

警车来了。大家争先恐后向警官介绍情况。警官问:“谁能跟我回去做个笔录?”老陈说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没有人吱声,包括我。”

大家前后表现反差如此之大,令老陈很郁闷。其实,用经济学观点很好解释,起初,大家是事件局外人,看到啥就说啥,既无成本付出,也没指望从中获益;真要去做笔录,就变成了当事人,要不断接受警官调查和询问,这意味着你的作息规律被打乱,生活成本加大,但收益为零。

但生活不全是经济学,还有社会、法律、家庭、道德……

最近网上有一个段子说:只要是路人,百分之百都是见死不救的;只要是网友,百分之百都是义愤填膺的。这似乎在验证老陈的看法。

一半是低下,一半是高尚;左边漠然,右边热情。为何?

但这样的追问也越来越少,现在被报纸电视隆重关注的,更多是杨艳艳这样的人物。她是沈阳化工大学的一名大二学生,因自费打车将被歹徒扎伤的公交车女司机送往医院,受到媒体、学校和社会的热烈追捧。

千篇一律的颂扬声中,也有这种声音。杨艳艳的一个葛姓女同学说:“换我我不敢,艳艳就是那性格。”杨艳艳也承认自己挺虎,虎妞是也。

撕裂或许缘于人的不同性格。但如此归结,终究浅薄了点。

作为男人,老陈要比杨艳艳的胆子大很多。“这跟胆量没关系。”老陈说。他停住脚。“就这儿。”这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位置,在老陈的心里占了一块地方,“想想会觉得沮丧。”即便去年秋,老陈一家动迁搬走了,他依然无法释怀。

老陈绝非见死不救的冷血人,但也不是那种奋不顾身的道德楷模。遇上什么事,他通常也会合计合计。去年夏天,他外出路过沈阳大学。一民工模样的家伙在拆路边用来支撑行道树的木桩,往三轮车上放。小贼无疑。“我都走过去了,一想不对。”老陈留了心眼儿,返身指着他,“哎,我说,你。”老陈出言之所以这么含糊,是考虑这家伙真要是亡命徒,自己也好脱身,“到时我会说想向你打听道儿。”岂料这家伙没等老陈说第二句,吓得跳上三轮车就跑了。

老陈说他管这件事之前想了好多,“真要有麻烦,会不会像彭宇那样?同事和同学会怎么说我?老婆孩子和老妈会不会埋怨我?太纠结。”

用准学术语言归纳老陈这番话的意思就是:真要出了麻烦,我能不能得到法律救济?社会能不能支持?家庭能不能理解?很遗憾,此前至少在法律层面,彭宇案给人们的暗示,用周立波话说就是:没有证据证明你杀了人,也没有证据证明你没杀人,我毙了你。国人第一次被撕裂。

当法律这个社会底线不仅没有起到救济作用,相反还撕裂人们的价值观时,社会和家庭先惴惴不安了。老陈把那段经历讲给朋友听,“大家都说那小子胆儿小,让我以后别干这傻事了。”国人再次被撕裂。

葛姓女同学回家时,妈妈警告她:“别跟艳艳学,你不行。”国人第三次被撕裂。

一年前,葛姓同学的母亲领着她,给一个缺钱治病的患者捐了500块钱。此前电视报道时,全家人看得热泪盈盈,当场就做出了捐款决定。

法律救济不坚实,社会和家庭不支持,但人性和良知束缚不住,人们便只好在不会发生任何冲突的道德谴责时、主动捐款时,表现自己的立场和爱心,而在挺身而出、需要冒很大风险的具体担当时,退避三舍了。

上流并下流着,我们该哭、该笑,还是该做些什么?去年底,深圳拟规定对诬陷救助人行为予以惩罚。法规好立,难的是对价值观的扶正。

老陈离开民富小区时,指着废墟说:“不知能盖啥样的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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