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混乱”中现“秩序”——解读莱辛的小说《金色笔记》

2012-02-15 17:47姜仁凤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莱辛安娜金色

姜仁凤

(1.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 国际传播系,江苏 南京 266071;2.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 200083)

于“混乱”中现“秩序”
——解读莱辛的小说《金色笔记》

姜仁凤

(1.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 国际传播系,江苏 南京 266071;2.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 200083)

《金色笔记》是多丽丝·莱辛的代表作。作者以五本笔记的形式分别从安娜的作家经历、政治生活、情感经历以及日常生活四个方面反映了她所面临的困境以及最后历经“崩溃”走向心灵重生的过程。安娜的经历反映了20世纪中期整整一代人所经历的错综复杂、四分五裂的混乱现实。然而,小说并不止于反映一个“混乱”的世界。从内容上看,“混乱”是安娜通向“秩序”的必经阶段;从形式上看,在万花筒般复杂的表象下,小说中作者精心设计了呈螺旋式上升的谋篇布局和素材与作品的层层并置。小说描写“混乱”是为了探寻“秩序”,在表面“混乱”的形式下隐隐体现出“秩序”。无论呈现“混乱”还是谋求“秩序”,《金色笔记》都实现了内容和形式的高度统一,处处显示出作者于“混乱”中建立“秩序”的人文追求和艺术功力。

多丽丝·莱辛;《金色笔记》;混乱;秩序

《金色笔记》描写的是作家安娜的故事,全书由一个短篇小说《自由女性》和五本笔记构成。作者通过运用笔记这种手段,“传递构成安娜个人的多种情绪、记忆、思想、意识和无意识动机,以及习惯,”[1]65从而深刻地呈现一个复杂的个体。个体经验是人类总体经验的一个方面,个体身上总是不可避免地带有人类整体的印记,因此,作者借助安娜不仅仅塑造了一位立体的现代女性,而且通过她展现了整整一代人以及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的精神和道德风貌。20世纪50年代无疑是“混乱”的年代,充斥着暴力、死亡、毁灭、恐惧。作者在反映这样一个分崩离析的时代以及生活在其中深陷 “混乱”的芸芸众生的同时,利用高超的技术手段于“混乱”中创造了严谨有序的文本世界。

安娜在《自由女性》的开局即发出“一切都开始崩溃了”的感触。莱辛在1969年接受采访时也说:“《金色笔记》发生在一个一切都在碎裂的时代……自从在广岛投下原子弹后,世界就开始四分五裂了。”[2]113如作者及小说女主人公所说,这的确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整部小说呈现的也是一个“混乱”的世界以及无法摆脱时势影响的人们的“混乱”生活。

安娜是一个有政治信仰的知识女性。1939至1945年间在中非,她如同当时当地的许多人一样受到共产党的鼓舞和激励,加入了当地的共产党组织,每天忙忙碌碌地工作、开会、讨论或者组织各种活动。她参加这个组织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是当地惟一具有道德力量的组织,只有它理所当然地把种族主义看作洪水猛兽。尽管如此,安娜却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始终存在着双重人格:共产党员的人格和安娜自己的人格,两个人格互相批判。这为安娜以后的人格分裂埋下了伏笔。共产主义在当地一时发展得生机盎然,然而由于形式的复杂以及组织内部的分裂,种种左派组织还是陷入了困境,安娜所在的团体也四分五裂,大家各奔东西。尽管这些组织忙于组织各种活动,然而其中却弥漫着一种绝望的狂欢的味道,这些组织最后破产也是必然的结局。

安娜带着对左派组织的深刻认识回到英国,这种经历却并没有妨碍她再次加入共产党。她在英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出版社工作,负责审稿却没有任何意义上的发言权和决定权,最后仍然不得不任由一部党内干部所写的教条化的拙劣作品出版;她给一些小团体做文学讲座,宣扬着应该抛弃资本主义时代的艺术所具有的个性化特征而回归到表现人类的责任和相互间兄弟般情谊的艺术中,然而突然有一次讲座中她变得结巴起来,没法再继续这种话语;她意识到 “个性毁灭”的言论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个性”是神圣的,与个性相比,其他一切都微不足道。她的这种“福利性质”的审稿工作实际上没有任何价值,因为出版社的阶级立场、投稿者的自身素质决定了她所审阅的作品充斥着谎言,毫无文学价值可谈。党内的权力斗争、派别之争,弥漫的官僚作风,无处不在的谎言,斯大林之死以及伴随着他的死亡所暴露出来的他导致的恶行和惨剧,苏共二十大所揭露的事实真相,其他共产主义国家实行的苏联模式的大清洗等等,所有这一切让安娜感到窒息。党内事情的荒唐通过她的噩梦得到最好的呈现。梦中一个男子被蒙住眼睛背靠一堵墙站着,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他的对面站着六个男子,正举着步枪准备射击。他们受第七个男子的指挥,那人的手已经高高举起,就在此时,墙外响起“我们胜利了”的欢呼声。指挥官听到后便走到墙前,给那位男子松了绑,并站到他站过的位置上。原来的囚犯将他绑起来。两人相视而笑,一种短暂的、苦涩的、会意的微笑。原来的指挥官被蒙上眼睛,原来的囚犯举起手,然后放了下来。枪声响了,那个人抽搐着倒在墙边。这种没有对错之分,一切都只是一个循环的过程,正是安娜所深深恐惧的。

安娜加入共产党是因为她真诚地相信共产主义会让世道变得美好起来,会将人类引向一个公正、和平的理想社会,他们最后都深深的幻灭了。这一希望到绝望的过程在安娜有关那张漂亮的织物组成的大网中得到很好的诠释。大网五颜六色,然而给人的总体印象是一种金光闪耀的红,那可以解释为共产主义运动蓬勃发展的时期,这红色渐渐扩展随后又渐渐被其他更亮丽的颜色所侵蚀,各种颜色融合渗透,象征着整个世界的统一和谐,然而突然之间一切都坍塌了,象征着安娜心中共产主义神话的破产,如她在梦中听到的:“有人拉了拉这织物上的一根线,它于是全瓦解了。”[3]311安娜像很多人一样毅然退党。

安娜作为一个作家写出了 《战争边缘》,广受好评,并给她带来了不错的经济收入。然而自此她却陷入了“写作障碍症”再也写不出其他作品。她的写作陷入困境,深层原因在于这个混乱的时代、混乱的世界,“混乱”使得艺术成了与世无关的东西。她重读自己的作品觉得很沮丧,因为她发现她没能写出她要表达的种族问题,小说所流露的是一种虚伪的怀旧情结,一种对放肆、自由、混乱、无序的渴望,而她真正想创作的是“那种充满理智和道德的热情,足以营造秩序、提出一种新的人生观的作品。”[3]68安娜认为正是情感使得素材得以成为小说而不是通讯报告,她相信真正的艺术出之于深沉的、赤裸的、毫不掩饰的内心情感,然而她的时代却宣称“描写人类情感的小说或戏剧并不反映现实。”[3]45她认为小说应该塑造真实的人物,让读者感受到他们的真实性,然而她所处时代的最强音却彻底否定了人的个性。这个时代感兴趣的也不是作家所追求的真实性。《战争边缘》被很多影视经纪人看好,他们感兴趣的却不是如实反映小说,而是将之改编成一个能带来高收视率高票房的能保证他们经济利益的爱情故事。安娜在这方面的恐惧通过她的梦表现出来。梦中她捧着一个装有宝物的盒子给一群商人或经纪人看,他们不关心盒子里的宝贝,而只是交给安娜一大笔钱。安娜坚持打开盒子让那一帮人来看,发现其中装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破烂:非洲的一块红土、印度支那的枪械上卸下来的一块金属碎片、朝鲜战争中被杀害的人的残肢、某个死于苏联监狱的人所佩戴过的共产党的徽章。梦中的安娜不敢再看下去,那一帮商人经纪人并没有注意到安娜的反应,他们兀自将盒子拿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一条小鳄鱼,鳄鱼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变成了宝石。安娜的梦既反映了她对自己作品无法反映真实的生活、真实的事件的焦虑,也反映了她对自己的作品被如何接受的焦虑。以《战争边缘》为例,她要反映的是种族问题,然而影视界所读到的只是一个爱情故事。

搬家后,安娜通读了自己的笔记,她发现笔记呈现的是一个她所不认识的安娜,她写的东西较之她所记忆的东西显得虚假。她认为她所写的东西之所以不真实是因为她的文笔呆板乏味,她对自己的写作能力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她在蓝色笔记中企图借助用文字单纯地记录事实以重现安娜,结果是读来只能让她觉得一片空虚。笔记没让她躲开令她害怕的混乱,相反,她陷入越来越严重的迷惘和苦恼。文字的意义丧失殆尽。“在我思考的时候,这些文字没有成为重现经验的载体,而成了一系列犹如幼儿牙牙学语般的毫无意义的声音,并消失在片面的体验之中。”[3]496安娜之所以是安娜,是因为她能以文字这种形式表达现实的生活,文字失去意义意味着她陷入严重的身份危机,“如果我所依托的一切状态、形式和表现都失去了意义,那我就什么也不是了。”[3]497

安娜身为“自由女性”鄙视为使孩子有个父亲而结成的婚姻,也不能容忍为摆脱孤独而结婚。她经济上独立,情感上不受婚姻的束缚,这使得她可以自由选择情人,然而这样的“自由”生活给她带来的情感体验并不是幸福,而是“混乱”。

理查是能左右英国经济的几个金融寡头之一,从他的第二任妻子马莉恩生第一个孩子起,他便开始四处寻找别的女人,并将自己的不忠行为归咎于女人。马莉恩虽然衣食无忧,却靠酗酒度日。如理查马莉恩的婚姻模式所示,女性在家庭中的妻子身份被解读为孩子的守护者,她们从苗条的、活泼的、幽默的女孩被变成了一边看着电视或者阅读着《家庭妇女》一边留神着楼上孩子声音的笨重的、迟钝的、多疑的家庭主妇。马莉恩们活得“像个家庭主妇,或者说像个女主人,但从来就不像一个人。”[3]24安娜和摩莉以独自抚养孩子的单身女性生活表达对这种婚姻的反抗,她们拒绝成为马莉恩。以她们为代表的女性在当时的情况下是领先于时代的,自由女性的婚姻观和情爱观无疑使她们处在敌意的目光的注视下,这种注视既来自男性也来自女性自身。身处其中,她们无法完全摆脱这种四处弥漫的社会氛围,这也使得她们的心理难以避免地背上沉重的负担,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伤害。当她们以为自己跟对方是真正的纯粹的爱情,是完美的性关系时,对方却婉转地提醒她们这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是又一桩风流韵事。自由女性深陷困境,难以突围。她们拒绝理查和马莉恩的婚姻模式,然而在无束缚的追逐中,她们依然难觅真爱。安娜在《第三者的影子》中借爱拉反观自己跟迈克尔之间的关系,她认识到自己完完全全地依赖上了迈克尔,然而她也知道迈克尔是要离开她的。她心中出现了 “一个沉着冷静、无妒无忌、无欲无求、自得其乐、内心充满幸福的”女性形象,这个人只要有人向她索取,便随时准备把幸福赐予他人。安娜向这个形象的靠近无情地说明了她对迈克尔的依赖之深,同时说明了她意识深处的焦虑感,她隐隐感到迈克尔的离去会给自己带来毁灭性的伤害,这个无欲无求的女性形象正是她潜意识里对自身安全的保护。安娜借助爱拉承认她内心深处的真正情感仍然与某个男人有关。有无婚姻的形式,这种束缚都存在,这是“自由女性”们无法摆脱的“不自由”。

安娜无法像男人那样去生活,更多地关心自己的工作,而不是别人,她也没法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对男人采取听其自然的态度,她更无法为了生计找一个平庸而合意的男人过日子。她曾为自己作为“自由女性”而获得的“满足的激情,一份让男人的妻子们相形见绌的痛快”[3]471而自豪,觉得自己“比起那些被拴在家庭中的乏味女人,其韵味不知要浓多少倍。”[3]471然而,随着迈克尔的离去以及其他情事的挫败,让当初的得意一扫而光。她意识到如果不是爱上了对方,她们就没法得到美好的性,这是“自由女性”们无法拥有的“自由”。她们想要一个“确实需要女人的男人”。中非的乔治·豪斯娄经济拮据,动作笨拙,智力也不超群,然而安娜却羡慕他的黑人情人,觉得喜欢他,甚至有可能爱上他,深爱自己兄弟的玛丽罗斯也觉得乔治有可能让自己忘记死去的兄弟。在她们眼里,乔治是一个真正的人,是强大的生殖力的代表。而维利、理查、迈克尔、保罗·唐纳、索尔·格林等等都是被经济因素或政治因素异化了的分裂了的人。他们不是完整的人,不具备完整的人格,不能拥有完整的情感,这决定了安娜等自由女性对完美情感的追求只能以失败告终。

政治信仰的破灭,小说创作的困境以及情感生活的挫败,加上女儿的离开终于使安娜失去了时间感和现实感,陷入彻底的“混乱”,她崩溃了。安娜保留四本日记而不是一本,本意为抵御“混乱”,而实际上她却无意之中人为地将自己四分五裂了,这种刻意的“分解”非但没有让她远离混乱,反而使她越陷越深。事实上,这种“分解”必然以失败告终,人不可能将自己的不同方面分割得泾渭分明。安娜的四本笔记到最后一部分已经出现“越界”融合的趋势,蓝色笔记的内容被粘帖到其他颜色的笔记里,在黑色笔记里她也放弃了最初那种“来源”和“钱”的明确划分,作为日记的蓝色笔记也干脆没了日期的标记。最后,安娜终于放弃了这种“分解”的努力,决定只保留一本笔记。表面上看,《金色笔记》很大程度上呈现的是“混乱”。内容上来看,无论是作者呈现的世界面貌还是芸芸众生的个体生活,都给人以“混乱”的感觉。形式上来看,作者也抛开了传统小说有条不紊的线性叙事结构,代之以复杂的“网状结构”,[4]149乍看之下也恰如其分地给读者以 “混乱”的感觉。20世纪中期,无论是英国还是整个世界的典型特征之一就是“混乱”,作者要反映这一时期的“知识和道德气候”必然呈现“混乱”。然而在“混乱”的表象下,小说中却始终涌动着一股暗流,那是对“秩序”的渴望以及创建“秩序”的努力。安娜的共产主义梦想破灭了,然而她对整个人类依然怀有信心。她相信人类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种类似信仰的东西出现,只要人类有美好的梦想、美好的想像,他们就总能达到目标,总能使自己高于动物。她在情感上没有达到“自由女性”所崇尚的身心合一的完美境界,然而,她没有随波逐流,加入到“冷漠”的大军中来,她相信“为了让爱情、同情和温情存在下去,即便为了那些虚假的卑下的感情,或为那个只在一厢情愿的想象中出现的观念或影子,也有必要朦胧地体会这些感情……即使我们所体会到的只是痛苦,我们也必须体会一番,因为我们得承认除此之外便只剩死亡了。这比起工于心计,精于测算,不承担义务,因畏惧后果就拒绝付出感情的行为要好的多了。”[3]567她也认识到导致自己“写作障碍症”的正是感情的枯竭,“使我睡眠中失声痛哭的是那份痛苦的怀旧情感,使我写出那本该死的书的也是那份情感。”[3]247因此她通过各种努力,包括求救于心理医生,给内心深处的 “枯井”重新找到水源,找回深切地感觉事物的能力,找回感情,不管这感情多么痛苦。从内容上看,安娜通过“混乱”以及“崩溃”走向的是一种阴霾过后的晴朗,是一种更为理性的信仰。安娜必得经过深陷“混乱”乃至“崩溃”的过程才能走向更高境界的整合,作者莱辛通过书写“混乱”使读者“亲历”一番“混乱”以跟她一起认识到一种“秩序”:我们都是推大石的人,我们竭尽全力,耗尽才智将大石向上推进,使人类能够在跨越愚昧这座高山的过程中不断前进,尽管大石会再次滑落,它却终归会落在高于起点的地方。

从形式上来看,《金色笔记》共由《自由女性》和黑红黄蓝金五本笔记组成,分别记录作为作家的安娜的情况,她的政治生活,根据自己的经历写成的小说,安娜的日常生活以及最后的整合。全书既有完整的小说,也有故事梗概,既有关于作品素材的记录,也有对作品的评论,既有日记,也有各种新闻简报,此外还有各种关于笔记字体、标记等的说明,纷然杂陈,与外部的“混乱”世界、小说的“混乱”内容可谓相辅相成。然而如同“混乱”的内容之中隐含着作者创建“秩序”的努力一样,乍看之下颇为“混乱”的形式也有其自成一体的“秩序”。作品的总体模式为:《自由女性》—黑色笔记—红色笔记—黄色笔记—蓝色笔记,如此重复四次,出现一本金色笔记,最后以《自由女性》的结尾结束整部小说。小说以《自由女性》的开局拉开序幕,借《自由女性》的结局落下帷幕,中间被四本笔记切成三部分。《自由女性》是传统形式的小说,采用线性发展结构,情节成纵向向上发展,这构成了整部作品的框架。黑—红—黄—蓝四本笔记的四次重复构成四个循环,每一个循环结束同时又起始于《自由女性》。谋篇布局上来看,五本笔记成横向铺排,但是内容上看各本笔记总的趋势呈纵向发展,是按时间顺序向上发展的,如此一来,整部小说的布局恰恰像一个以《自由女性》为纵轴不断向上攀升的螺旋。

此外,作者设计了一系列素材与作品的并置。作家安娜发表了一部小说《战争边缘》,在黑色笔记第一部分的来源一栏她追述了1939至1945年她在中非的经历,声称那是《战争边缘》的素材;黄色笔记《第三者的影子》部分是安娜根据自己的经历写的小说,因此红色和蓝色笔记是《第三者的影子》的素材;金色笔记的结尾部分表明《自由女性》是安娜“写作障碍症”痊愈后的成果,五本笔记是《自由女性》的创作素材,最后所有这些构成了小说 《金色笔记》,无疑,“生活”是多丽丝·莱辛创作的《金色笔记》的素材。通过四组素材与作品的并置,莱辛让作品自身的结构表明语言的局限性,正如她在谈到镶嵌在文中的短篇小说《自由女性》时所说:“我刻意想表现的真实太微不足道了,我从杂乱中梳理出的东西太有限了!经验为我提供的一切是那么的粗砺,那么的无序无形,这篇短短的文字又何以能反映真实呢?”[5]8她似乎也在提醒我们《自由女性》反映粗砺的经验、承载的真实的有限性也正是《金色笔记》反映生活的真实的有限性,当然这是所有尝试反映真实的作品所面临的共同的问题。有着这样的认识,莱辛却笔耕不辍几十载,努力通过语言为“混乱”的生活经验梳理出一种秩序,透露着一种“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担当和对人类理性的信任,她以她自身的行为诠释了她愿意做一个“推大石”的人。总之,无论是螺旋式的布局还是层层并置的设计都表明作者成功实现了她的意图:“作品的形态就是作品本身。 ”[6]XIV无论是作品的内容还是作品的形式在貌似“混乱”的表象下都显现出一种“秩序”,一种无形之形。

无疑,《金色笔记》是一部伟大的作品,莱辛通过安娜这一个体反映出20世纪50年代英国的精神风貌和道德气候,以精湛的谋篇布局、别出心裁的形式设计使书的形态与内容达到了高度统一。小说在反映混乱、分裂的表象的同时更体现了作者于“混乱”中创建“秩序”、从“分裂”中走向“整合”的努力,如作者在前言中所言:“这部书的内质,它的结构,里面所描写的一切,都既含蓄又清晰地表明:我们不应该将事物分离,不应该让人格分裂。”[5]4尽管作者声称“真理以口相传, 不是以笔承载”,[5]13尽管作者一再暗示一切书写都是文本,暗示语言在书写真实过程中的苍白无力,然而这毕竟是推着“大石”越过愚昧之高山走向“秩序”走向真理之巅的一步。

[1] Whittaker,Ruth.Modern Novelist-Doris Lessing[M].Houdmills:Macmillan Publishers Ltd,1988.

[2] Perrakis,Phyllis Sternberg.Spiritual Exploration in the Works of Doris Lessing[M].Westport:Greenwood Press,1999.

[3] 多丽丝·莱辛.金色笔记[M].陈才宇,刘新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4]瞿世镜,任一鸣.当代英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5] 多丽丝·莱辛.金色笔记:前言[M].陈才宇,刘新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6] Lessing,Doris.The Golden Notebook:Introduction[M].New York:Bantam Books,Inc.,1981.

I561.154

A

1008—7974(2012)01—0053—04

2011—09—03

姜仁凤(1977-),女,山东青岛人,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国际传播系讲师,上海外国语大学在读博士。

林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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