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假发史：大英帝国的披头士法官们

刘杰

在受过英国殖民统治的地区,庄严肃穆的法庭上,律师和法官们往往都戴着假发出庭。这些假发比披肩发要短,末端还有几个卷曲点缀,像羊毛卷一样。英国的法官和律师为什么会热衷于这种略显滑稽的假发呢?

1620年前后,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开始脱发。作为一个年轻的国王,脑袋整天反射太阳的光芒绝对是一件有损威严的事,于是他选择戴假发来维護自己的形象。贵族们见状,争先恐后效仿,不久,戴假发就风靡上流社会。大家都戴假发出席高级宴会和沙龙,以至于有些头发茂盛的贵族也决然地剃了光头以便追赶潮流戴假发。过了几十年,这个时尚又被曾流亡法国的英王查理二世传到了英国。在国王榜样力量的感召下,英伦三岛的贵族们也纷纷以头戴假发为荣,法官和律师在法庭上戴假发也成了当时不成文的规矩。

当然,假发的流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17世纪的欧洲还处于相对落后的阶段,城市建设是本糊涂账,脏乱差是常态,并且缺乏供暖系统,人们洗澡是个老大难的问题。为了防止头发上滋生虱子等寄生虫,留个光头戴假发也许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别看贵族们这么热衷于在正式场合戴假发,其实早期假发制作工艺很落后,大都是采用人的头发加工而成,其中包括死人的头发。所以在法庭上,司法人员们头顶上的假发会散发出各种各样的味道,有时候法官们不得不在四周放置鲜花来调和气味,大家就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在令人作呕的环境中强作镇定,煞有介事地审理案件。所幸,这种糟糕情况仅仅持续了不到200年。1822年,利用马尾和马鬃制作的新型假发被研制出来。这种假发虽然和人的头发还有一定差距,但至少不会胡乱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了。

尽管假发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就是一堆动物体毛的混合物而已,顶多是有个造型,但这却并不妨碍它成为当时贵重的奢侈品。因为假发的原料—马尾和马鬃很不容易取得,据说英国本地马脾气暴躁,它们的毛发容易折断,所以原料都取自万里之外的中国马,进口运输成本自然很高。而且假发不能批量生产,完全靠熟练工匠纯手工制造,一顶假发需要44个工时,历经编织、打卷和染色等一系列工序才能制作完成。如果定做的话,就更复杂了,由于人的头部形状不是规矩的几何体,不能简单地测量长宽高就了事,工匠要拿着尺子在定做者的脑袋上比划十几次,才能得到精确的数据。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一顶精致的假发要卖到1500英镑,最普通的也要300英镑,折合人民币大约分别为18000元和3600元,类似现在笔记本电脑的价格区间。由于制作假发属于技术活,且利润颇高,所以英国出现了很多制作假发的世家,他们生产的假发可以当作艺术品来收藏。对于今天刚跨进大学校门的莘莘学子来说,家长往往选择送笔记本电脑作为礼物;而对于当年的法学院毕业生来说,长辈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莫过于一顶名家制作的马尾假发。

既然如此的贵重,那就不能像普通物品一样乱扔,而且假发没有再生能力,所以要妥善保管,否则掉一根少一根,可就划不来了。保存假发要用通风良好的盒子,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清洗梳理一下,以防走形。在虱子疯狂出没的年代,英国人还要在假发上撒些药粉,阻止无孔不入的寄生虫们把假发作为安乐窝。总而言之,保养假发要比保养真发更加投入和用心。

其实不管再怎么保养,假发终究还是会一天天陈旧下去。但一般来说,大英帝国的律师和法官不会轻易更换自己的假发,即使假发已经失去光泽,戴起来像一堆破抹布扣在头上一样。这并不是因为假发非常昂贵,而是因为,法律这行当是很看重资历和经验的,一个律师或法官的假发越旧越脏,就越能证明他从事和法律有关的职业越久,辩护和审判的能力就越强。在这种微妙的心理下,破旧的假发似乎能在法庭上增加律师巧舌如簧的口才和法官慎思明辨的威严,尽管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实在有失雅观和斯文。早在19世纪初,美国第三任总统杰弗逊就这样描述戴假发的英国法官:他们像一群躲在棉絮下面,向外窥视的老鼠。

英国法官和律师出庭戴假发,并没有法律上的硬性规定,而是当时的流行时尚。300多年过去了,戴假发已经不再前卫和高贵,然而英国人素以保守刻板闻名,其司法界更是因循守旧的“重灾区”。所以时至今日,律师和法官依然舍不得扔掉头顶上那古怪搞笑的羊毛卷假发。在漫长的传统中,人们也赋予了假发一种寓意,它俨然代表了法律的公正和正义。尽管反对使用假发的声音日渐抬头,然而现在很多法官和律师还在忍受着头皮发痒的痛苦,戴着用了几十年的假发出庭。有人幽默地说,反正假发至少已经过时几个世纪了,那也不用着急取消了。

编 辑/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