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郎”是古代对帅哥的称呼。历史上最著名的“郎”是少年英雄周瑜,羽扇纶巾,“三国周郎赤壁”。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著名的“石郎”—石敬瑭。
石敬瑭,当年也像周郎一样,白衣玉面,纵横沙场,风流才俊,无人能敌。五代时期战将如云,可是论帅气,石帅哥可拔头筹。因此,塞上少女,北国红颜,个个含情脉脉,呼之为石郎,后来连田间老农和军中健儿,也都以石郎呼之。“石郎”,一度成为五代时期风流倜傥的代名词。
石郎的风流俊才,与周郎相比,毫不逊色;其气吞万里的氣概,也丝毫不逊于周郎。
他挺戈跃马,驰骋疆场时,正是后唐与后梁隔着黄河争锋时。
后唐取得江山,李嗣源的功劳最大,后唐庄宗曾说“吾有天下,由公之血战也,当与公共立”,李嗣源则拍着石敬瑭的肩说,我有此功,石郎之力。鉴于石郎玉面朱唇,帅气冲天,智谋出众,屡立战功,李嗣源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李嗣源是庄宗父亲的养子,石郎至此也由一个百战沙场的玉面将军,成为后唐皇亲贵戚。
对李嗣源的悉心栽培,他无以报之,唯有以命相拼,甚至上演过单鞭救主的好戏,为李嗣源的功劳簿增添新的光彩。
庄宗鏖战河北时,突然遭到后梁上将刘掞袭击,军中大溃。刘掞指挥大军四面围拢,李嗣源组织冲锋,却屡屡被困,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石敬瑭时在军中,领着十几个人,披重甲戴铁盔,握盾牌持单刀,在枪林箭雨中,有进无退,直扑刘掞司令部。
这一招黑虎掏心,果然杀伤力极强。刘掞以为庄宗已成瓮中之鳖,正坐在小杌子上左顾右盼,谈笑风生。突然十几个血人杀到面前,他再也淡定不住,喊一声挡住他,抓一匹马,一跃而上,加鞭飞跑。主帅如此,三军效法,梁军由胜转败,溃不成军。
李嗣源带着醒过神来的后唐军随后追去,一直追逐几十里外才收军。战斗结束,李嗣源专门让人做了一种石敬瑭爱吃的酥饼,拿在手中,如喂小儿一般,喂着他吃。
这有点像刘备扔阿斗,虽做作,却能收买人心。石敬瑭感激涕零,吃着酥饼,发下誓言,一定要跟随老丈人,打遍天下,统一山河。
此时的石郎,意气风发,潇洒昂扬,江南北国,一时无两。
战场上,石敬瑭横刀跃马,驰骋疆场,是百万军中可取上将首级的勇将;在风云变幻波诡云谲的政坛上,石敬瑭更是眼光奇准,洞彻时局,一语中的。这也和周郎不相上下。
后唐庄宗依恃手下大将,败契丹,收幽燕,灭后梁。但当后唐在后梁的废墟中建立起来后,他却对功劳最大的郭崇韬、朱友谦和李嗣源很不放心。他们权力太大,威望太高,而庄宗对付他们,也采用战场上的手法,快刀斩乱麻,先后杀了郭、朱二人。
就在庄宗磨刀霍霍,准备剁向李嗣源时,魏州兵变。当时,将领们心中战战兢兢,惶恐不安,都怕立了功步郭、朱二人后尘,不愿领兵出征。庄宗无奈,只好暂时收起磨好的刀,对李嗣源说,大哥,为国为家,你都得去一趟。
李嗣源带着士兵上路了。他的女婿石郎也跟来了。石郎这次来,没有冲锋陷阵,却当起了特务。他暗地里派人进入魏州,和叛兵们谈判:你们如果和我们一伙,拥护我老丈人做皇帝,我就宝刀入匣;不然,我可要进城大开杀戒了。
魏州叛兵见城外大军如云,而且带兵的是“李横冲”李嗣源,心里本来就害怕,石敬瑭一威吓,大家更冒汗。石郎的板刀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只想吃肉丝面,没谁想吃板刀面。
就这样,两方还没开打,已经暗地签定停战协议了。
第二天,李嗣源还糊里糊涂地在主席台上做战前动员,动员还没做完,外面就响起了士兵们高呼万岁的呐喊声。李嗣源忙让警卫员去看。不一会儿,警卫员跑回来报告,士兵们起义了。警卫员还报告了一个让他的血压更加飙升的消息:士兵代表们一致认为,当今皇帝无道,诛杀功臣,他们很不爽,已经和魏州城军队结盟,准备拥立新主,新主人选,看好李司令。
李嗣源傻了眼,绕帐三匝,长叹数声,告诉将军们,散了吧。他自己则准备马上回首都洛阳,向庄宗汇报,并向他宣誓,这些都是那些士兵的想法,自己一直忠于后唐,忠于庄宗。
这时,石敬瑭站出来,挡住了老丈人去路。他说话就像作战一样,单刀直入,直刺要害:老丈人你糊涂,难道有领军在外,军队哗变,主将独自无事的吗?主上杀了郭、朱二公,早就准备杀你了,只是因为要平叛,才没动手,现在士兵哗变,你一人回朝,还不等开口,首级已挂于高杆上了。一席话说得李嗣源再不敢谈回朝的事了。
石敬瑭一挥手,亲兵会意,打开大帐,将军们涌进来,跪下高喊万岁。李嗣源又惊又喜又怕,被石敬瑭按在椅子上坐了,裂黄旗为袍,披在身上,当日称帝,为后唐明宗。
明宗沉浸在登基之乐中,还没醒过神来,石敬瑭又提出一个关键性建议:“愿得骑兵三百先攻汴州,夷门天下之要害也,得之可以成事。”开封是中原要害,制南北,控东西,他要趁庄宗还不明情况,自己率300精兵偷袭开封,明宗率大军随后跟上。明宗点点头,同意了。
于是,石敬瑭率300骑兵,一路疾驰,在开封守将还不明形势时,顺利拿下开封。
开封一得,明宗天下,已成一半,庄宗再也无能为力了。洛阳城中,一日数惊,士卒溃散,最终,庄宗也死于乱军箭下。
明宗称帝,石郎堪称第一功臣。
石敬瑭在理军和用兵方面卓尔不群,在理政方面,也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
新朝初立,明帝提倡节俭,惩治贪官,文武群臣却视皇权如无物,即便明帝最宠信的大臣安重海犯法被杀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秽行。只有石郎一人奉公守法,且布衣粗茶,清廉如水。明帝在朝堂上大赞石敬瑭,说若人人如石郎,天下则不愁清平。
鉴于陕地贪污横行,官员腐败,民不聊生,石敬瑭被派去担任军政长官。当地官员一听,便想以美色公关,以石榴裙打败百战石郎,让其落水,大家集体腐败。
石郎到任当天,有一场欢迎大会。宴会上,香鬓如云,红颜如林。石郎呵呵一笑,说军旅之人,不惯观此柔弱之态,自己生平最喜舞剑,请用剑舞,以娱诸君。大家忙赞扬久闻将军武艺高强,早想开开眼界。石郎抽剑出鞘,边舞边歌,庭院之中,烛光摇曳,寒气逼人。舞罢,一剑斜劈,面前桌案一截两半。堂中官员战战兢兢,石郎玉面长须,长身而立,冷冷地道,再有贪赃枉法、耽误政事的,如此案同。说完一揖,转身离去。
上司以身作则,清廉自守,不须贴座右铭、喊高调、开大会、学文件,下属自会清廉自守。石敬瑭确实是个优秀的领导,深谙理政之道。一年任期期满,陕地境内大治,官吏清廉,有如泉水。再一次,石敬瑭作为模范官员,受到公开表扬。
明宗一看,这女婿行,可大用,又让他到魏博镇做军政长官。
魏博镇从中唐以来一直是割据独立的状态,士兵和民众只知刀矛廝杀,不知有王法,以至于大白天也公然带刀而行,打家劫舍。石敬瑭命令所有百姓交上兵刃,拿起农具回家种地,如再有游手好闲持刀而行的,处以重罚。大家一听,大笑,200多年来,没谁这么管过。
石敬瑭下完命令,就向各地派出士兵,抓住持刀者,一律处死,绝不姑息迁就。几次下来,所有民间兵器都被收缴铸造为农具。魏博镇剽悍之风,一时消尽,百姓人人耕田,个个守法,魏博大地,一片升平。
明帝大乐,石郎是牛人啊,又给了石敬瑭新的任命,河东节度使,驻节太原。
太原是后唐发祥地,与契丹接壤。明帝让石敬瑭去驻守,意图明了,是要以他的军事才能抵御契丹,以卫中原,营造一个和平环境;以他的理政之才,管理当地政治,足兵足食,强化边防。几年下来,太原果然成为北方强镇。
后唐明帝之治,为五代乱世之最,政治清明,社会平和,民生丰乐。虽然时间短,仅仅六年,但毕竟给了百姓喘息之机。这其中,也有石郎的功劳。
石郎如在治世,是一个能臣无疑。可惜的是,他身在乱世。更可惜的是,由于人品问题,到最后,他连一个奸雄也没做成,反而做了一个汉奸。
他的这种改变,起自933年,也可能更早。
五代是乱世,皇帝如走马灯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有军阀曾放言:“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石敬瑭一定也有这种野心,只不过,他在前半生遇到了李嗣源,既善战,又识人,对他有知遇之恩,更是他的泰山,这时,他能安心做一个能臣,治军治民,均有政绩,成为当时少有的文武通才。如果李嗣源还活着,可能他一直会这样下去,那样一来,青史之上,周郎、石郎,前后辉映,一定会光照千秋。
可是933年,一代仁君唐明宗寿终正寝。短暂的升平之世,一下子又变成了乱世。
石郎终于拔剑而起,和唐废帝李从珂决胜江湖了。
过去,他是明宗女婿,李从珂是明宗养子,他们在战场上,是明宗的左膀右臂。明宗凭借着他们,如大鹏展翅,扶摇直搏九霄。而他们,在一路战功的比拼中也在暗暗较劲。
现在,明宗死了,两人的较量渐渐明朗化。尤其当李从珂通过宫廷浴血,击杀明宗亲子夺得帝位后,这种争斗更明显,也更加白热化。
李从珂想:石郎是人中之杰,又坐镇军事重镇太原,背倚契丹,手握精兵,迟早是个问题,不如让他换个地方驻扎。
石敬瑭心里更是妒火中烧:要接明宗的班,明宗的儿子们再不行,也轮不着你一个干儿子,我还是明宗的女婿呢。他暗中观察形势,做好了充分准备。他对部下说:“先帝授吾太原使老焉,今无故而迁,是疑吾反也。且太原地险而粟多,吾当内檄诸镇,外求援于契丹。”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以他的能力和声望,以他当时的实力,打败李从珂、夺取皇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或者说,他已经对皇帝之位垂涎太久了。迟做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折磨。
他忙派出使者,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称子,割燕云十六州,岁贡30万匹布帛。耶律德光南来,一路攻城略地,屠杀汉人。某天,他召见石敬瑭,从容地说,自己一路奔袭3000里,势如破竹,这是天意,要石敬瑭世代做其藩辅。
契丹灭亡后唐,扶石敬瑭为中原之主,是为后晋。45岁的石郎,成为一个典型的傀儡政权的首脑,为此他腼颜事敌,做了34岁的耶律德光的儿子。
他手下一个将军说:“屈中国以尊夷狄,困已敝之民,而充无厌之欲,此晋万世耻也!”
石敬瑭给中原带来的灾难远不止这些。
自古有言,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石郎却抛开人性准则,反其道而行之,开门揖盗,引狼入室,杀同胞以快他人,结外敌而戕同种。自此以后,无耻之徒,纷纷效法,一直延续到汪精卫卖国,直至今日,仍不乏其人。
其次,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使中原边塞大开,再无屏障。草原民族一旦南来,马蹄所至即是河北大平原,可以跃马弯刀,纵横驰骋。农耕文明从此无险可守,无塞可恃,广受蹂躏长达400余年。
而皇帝不知廉耻,以身作则,世风日下,污浊不堪,更是呈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势。
石郎,也从此成为汉奸的代名词,和后世的汪精卫并列,前后媲美,受人唾骂。同样是帅哥,周郎和石郎,一成泰山,一成尘埃了。
编 辑/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