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你是否还有勇气面对你的病人——访空军总医院口腔科主任柯杰教授

文图/《中国当代医药》记者 凌 寒 特约记者 艾 素

十年后，你是否还有勇气面对你的病人
——访空军总医院口腔科主任柯杰教授

文图/《中国当代医药》记者 凌 寒 特约记者 艾 素

技术门槛低，并发症出现时间滞后，是口腔医学的特点。这促进了口腔科临床医学的发展，也造成了良莠不齐的局面。不论走在大都市、小城镇，不论大型综合医院、口腔专科医院，还是路边诊所，随处可见口腔科招牌。然而，面对自己科室的医护人员，空军总医院口腔科主任柯杰最常问的一句话却是——

“这不是一个突出个人英雄主义的年代，而是强调团队作战能力的时代。对于临床口腔医学来说，更是如此。”空军总医院门诊楼六楼，该院口腔科主任柯杰教授的办公室，柯杰教授接受采访时，开口便这样说道。这句话，首先传递给记者一个信息——这是一位特别注重团队整体素质建设的科室负责人。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自1995年作为科技人才被引进空军总医院口腔科工作后、于2002年担任空军总医院口腔科主任，迄今，柯杰教授已有整整10年的“主任生涯”了。在这10年当中，他打造了一支精干的临床口腔医学队伍，而他之所以能够带出来这样一支誉满军内外的“队伍”，其“秘诀”居然是他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十年后，你是否还有勇气面对你的病人？！”

在学科大家的教诲下成长

30年前，柯杰满怀对医生的崇敬之心，郑重地在高考志愿表上连续填报了医学院，立誓从医。这样的人生追求，缘于柯杰在医院家属院里长大，从小便耳闻目睹医生对患者尽心尽力的诊疗，全心全意的看护，患者则报以发自肺腑的感激与敬佩。在素净的白大褂与鲜红的红十字映衬下，医护人员救死扶伤的神圣感与荣誉感从此扎根于柯杰心中。于是，一种神圣的追求，便像图腾一样，在柯杰的心中升腾，并最终清晰地具化成了他的高考志愿。

凭借优异的成绩，柯杰走进了第四军医大学。在第四军医大学，柯杰攻读的是口腔科，最初是无意之选，而后他却发现，人体是一个奇妙的整体，口腔虽小，也同样有着完整的组合。从此，他便爱上了这个在别人眼中属于小科目的专业。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学院，是军内唯一的一所口腔医学院，更是全国著名的口腔医学院；而初入学的柯杰，则有幸师从我国著名口腔医学家和教育家、中国口腔正畸学创建人之一、时任副校长的陈华教授。

“陈教授资历很深，他的知识分子的风骨，对待学术的认真、对待患者的和善，对我影响极大，语言难以表达。”提到恩师，柯杰陷入了沉思。在校本、硕、博9年的求学过程中，柯杰与陈华教授相处的时光悄然浮上心头。柯杰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陈教授每天早上8点一定会准时进入书房工作，不论何时去请教问题，推门而入后看到的一定是他专注伏案的身影。他为学生们批论文，不光改专业问题，还看标点符号、遣词造句；经他审定的文章，兼有学术和文学之美。柯杰也清楚地记得，陈教授尽管已年过八旬，仍每周固定时间出诊；学生的所有的病例必须向他汇报，再简单的疾病也不例外。陈教授规定：正畸患者复诊时，医生必须把此前所有模型带上，一并进行分析。因此，在陈教授的严格要求下，第四军医大学保留了国内最齐全的模型与病历……

师长风范、医者仁心、学者素养，春风化雨，润物无声。1992年，柯杰被破格提拔为第四军医大学教研室副主任。那年，他才刚刚29岁。

1995年，柯杰获得了口腔医学博士学位，同年作为科技人才被引进空军总医院口腔科工作。2002年，柯杰出任空军总医院口腔科主任。

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科室的团结

很多熟悉柯杰的人都知道，空军总医院门诊楼六楼，柯杰办公室的灯总是亮到很晚。孤灯之下，纸笔为伴，他要为口腔科规划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因为在柯杰出任口腔科主任时，该科在空军总医院综合排名很靠后，门诊门庭冷落；每周全院例会经常被点名批评。因此，自上任科主任那天起柯杰就深知，自己任重而道远。恰在当时，北京某知名口腔连锁医疗机构聘请柯杰，职位是“医疗总监”；其开出的薪水，即使是现在听来，也足够诱人，但柯杰最终还是谢绝了。他的理由十分简单：“最好的医生就应该在医院。”更何况，他还背负着科室同仁和医院领导的殷切期望……

上任伊始，柯杰首先提出要求：“树立良好的风气，抛弃哥们义气，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科室的团结。”

在学科建设上，柯杰首先从基础医学抓起，从提高医生的基本理论和基本技能入手，请来北京大学、首都医科大学、第四军医大学等口腔医学院的专家，为科室医生进行系统培训。经过近5年的努力，空军总医院口腔科的医疗整体水平已达到同类医院的领先水平，得到患者和同行的认可，在医院进行的学科评估中名列前茅，令同行刮目相看。

“在口腔科的发展过程中，我们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即科室建设的落脚点在哪里？我们认为，其落脚点应该是学科建设。如果离开学科建设这条主线，科室建设将失去基础，成为空谈；口腔科近十年来的发展也证实了这一点。”这是柯杰在一次院内汇报总结时的主题，也是他针对口腔科学科特点而制定的科室发展主线。

柯杰常说，在口腔科，每一次治疗都相当于一场手术，每一位医生只能“单兵作战”，因此，每个人必须都成为专家，都必须成为各个专业的骨干，只有这样，整个口腔科才有“战斗力”。

口腔科的技术门槛低，并发症出现时间滞后，这些学科特点促进了口腔科临床医学的发展，也造成了良莠不齐的局面。不论走在大都市、小城镇，不论大型综合医院、口腔专科医院，还是路边诊所，随处可见口腔科的招牌。面对自己科室的医护人员，柯杰最常问的一句话是：“10年后，你是否还有勇气面对你的病人？”

柯杰说，这句话成了他提高科室整体素质的 “法宝”。对此他解释说：“假如其他医生补过的牙10年都没有问题；而同样情况下，你的患者5年就要来重新补牙，你是否敢于面对他，敢于面对再来找你的患者？”

柯杰坦言，在科室医护人员面前，自己是个严厉、严肃而且严格的主任。在他的要求下，科室医护人员都倍感压力。但他也被理解，口腔科医生格外强调个人能力，唯有提高自身专业水平，才能最终立足。在压力中成长，才会走得越发轻松。2004年，柯杰就明确了“请进来，送出去；立足培养，合理引进”的人才培养原则，并对全科进行专业分工，加快口腔二级学科的建设。近年来，柯杰多方联系，邀请多名知名专家来院内进行学术讲座与交流，10余名医生外出进修；对于新调入人员，进科前全部送到口腔医院进行专科进修——包括所有的博士、硕士。

担任科主任以来，柯杰始终强调人才的培养与人才的使用，二者相辅相成；实践也证明，在人才培养上“我们立足自己培养人才的培养原则是正确的，也符合目前人员流动性低的政策环境。”

至2011年，空军总医院口腔科连续三年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这一纪录在部队综合医院口腔科中名列前茅。在科室里，经常能听到柯杰督促大家学习的声音：“少出去玩儿，要多读书，多研究。没见哪个专家是应酬出来的。”

在狠抓学科建设的同时，柯杰始终不忘保持口腔科服务部队的重要使命。颌面外科诊室是部队医院的传统科室，面部外伤中，除耳鼻喉眼之外，全部归属颌面外科治疗范围。在战争时期，颌面外科在战伤救治中十分重要。而今系和平时期，其重要性一时难以凸显，门诊量小，住院部入住率低，这些都是当今衡量一个科室业绩的重要标准。为了经济利益，一些医院干脆取消了颌面外科诊室和床位，不再配备相应医生，放弃培养相关人才；前些年，也有人经常劝柯杰甩掉颌面外科这个“包袱”，但都被他坚决拒绝了。面对各方压力，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必须能够保证在战时、非战时的军事需要时，能够立刻至少派出两名像样的颌面外科专家！”

因此，颌面外科至今仍被完整地保留在口腔科里，即便每年都要倒贴钱，并在年终考评时拉低整个科室 “住院率”，柯杰也在所不惜。

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学院院长、世界军事齿科大会主席赵铱民听说此事后，在一个十分重要的场合当众郑重说道：“我要向柯杰致敬！”

诚然，柯杰提出的很多要求，并没有量化的标准，也不在医院的考核范围之内。那些举措，纯粹是良心的拷问。柯杰认为，医者内心最自觉的追求和对患者高度负责的态度，恰恰更具鞭策力量。

从细节着手“编织”服务特色

在空军总医院有一个很独特的现象：口腔科医护人员的午饭都在办公室吃。每天中午，会有专人按时送饭过来。有人说过他们“搞特殊”；也有人说“多花这份钱实在没必要”。因为很多医护人员的家就住在医院院子里，中午完全可以回家吃饭，但柯杰仍“不近人情”地坚持要求科室全体人员都要这样做。原因是他发现每到中午11点，门诊医生就不愿意再接诊了。因为看牙病往往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这会耽误医生吃饭和午休。而且，口腔医生的工作量比较大，又必须保证全体医护人员的午休时间；于是，在争得科室大多数人同意后，柯杰宣布午饭统一送到科室。这样即使医生出诊晚了，也不会耽误午饭；既保证了医护人员的健康，也方便了患者就诊。

从此，对于口腔科来说，中午下班前一小时不再是“接诊空窗期”，科室风貌也随之焕然一新。

柯杰出任科主任之后，该科的学科建设在一天天地进步，但他很快又意识到：科室的服务模式也必须跟上！因此柯杰提出：“学科建设和服务模式要齐头并进！”

当年走马上任不久，柯杰就率领科室骨干深入空军干休所，把服务范围内的老干部请来共开“提议会”。平日，军医不需穿军装，但每次到干休所开“提议会”或做口腔保健讲座时，柯杰要求所有人军容整齐，肩章、胸牌佩戴一定要端正，风纪扣也必须扣得一丝不苟，以示敬重。最初，“提议会”时常开成“批判会”。老干部们说话不留情面，牢骚、不满也很多。柯杰带头逐条认真记录，不辩解、不反驳。会议结束，他率领大家一字排开，立正站好，面向老干部深鞠躬，表达他们提高服务水平的决心。

不断思考后几经修正，深刻自省后勤于改正。几年下来，空军总医院口腔科终于成为深受系统内官兵信赖、夸赞的对象。

2010年，结合空军开展的“三项整治”及“质量年活动”，柯杰在口腔科及时提出了“首诊医师负责制”，并给首诊医师负责制增加了新的内涵，改变口腔科传统的“主诉治疗”模式为“系统治疗”模式，不再单一针对患者的叙述进行诊疗，而是给所有的口腔病患者一个全面的检查并制定了一套系统的治疗方案。口腔科分科也很细，“有时牙疼不只要医牙，可能问题出在牙周上，这就需要找另外的医生来看”。

“牙痛不是病，一疼真要命”。柯杰说，牙疼患者的烦躁与焦虑可能比其他患者要严重得多，手执病历在遍布整个楼层的口腔科各诊室之间奔波，只会加重他们的不安和不满情绪。口腔科在推行“首诊医生负责制”之后，首诊医生会根据病情，主动联系相关医生，跟患者一起制定治疗计划，让患者了解治疗过程和治疗时间。

实际上，这是柯杰借鉴国外“口腔私人牙医”的理念而提出的新的口腔医疗模式，施行一年多后，极大地提高了服务水平和医疗质量，赢得了广大患者的信任，同时扩大了病源。目前，北京市多家医院口腔科均已尝试推广 “首诊医生负责制”。

10年光阴，点滴做起。柯杰这位喜欢读书，善于在军史中寻找管理灵感的科室主任，已经带领口腔科这个团队，从当年的“排名垫底”走到学科评估的“前三甲”行列。

近年来，该科科室人员团结协作，气氛和谐，学习风气浓，医教研工作稳步发展，医疗水平得到了广大患者和同行的认可，目前正在积极申报全军口腔医学中心。面对科室稳扎稳打、有声有色的良好发展，柯杰倍感欣慰。

每年年终岁末，柯杰会用一个关键词总结一年——“细节”、“用心”、“认真”、“责任”等等，这些被他精心提炼出来的词语，看似平常，却清楚地勾勒出口腔科几年来的发展要旨。

“手把秧苗插满田，低头可见水中天”，这是2008年年终总结时，柯杰送给全科同事的一句话。在科室的整体发展上，柯杰深知，欲速则不达，唯有积跬步方能至千里。柯杰勉励他的团队，要沉得住气、静得下心，扎扎实实，平平淡淡，勤勤勉勉，兢兢业业。他说：“十年磨一剑，功到自然成。”

在民主的氛围中制定科室发展方向

与其他专家不同的是，柯杰在科室建设在科室建设中，特别注重科室党支部的作用。他说：“科室党支部不仅要充分调动全科人员的积极性，使每一位同志充分认识到个人的发展离不开医院和科室的发展。同时作为科室的管理者，支部一班人必须充分发扬民主，善于发现问题，能根据科室不同时期的工作特点，提出具体的要求。比如2004年口腔科各项工作取得了较大的进步，但人才建设成了科室继续发展的瓶颈，为此我们结合口腔人员状况，及时提出了‘请进来，送出去；立足培养，合理引进人才培养’的原则,把人才培养当成科室的重要工作；2005年随着科室的发展，业务规模不断扩大，门诊量及收入成倍增长，我们又及时提出了‘正确认识数量与质量的关系，稳定数量，提高质量，完成从数量到质量的转变’，保证了医疗质量；2008年口腔科的各项工作都取得了较大的进展，在医院组织的学科评估得到评审专家的肯定后，我们又及时制定了口腔科的三年发展规划，使全科同事明确了努力的方向；2009年医院开始论证新门诊楼的建设，我们敏锐地感觉到对口腔科来说是一次极好的发展机遇，必须提前介入，我们及时派出两批业务骨干分别赴长春和成都参观学习，写出了10篇调研报告，从科室的规模、诊室的规划、设备配备、人员管理等方面提出了很好的建议，为医院的决策提供了第一手资料，受到院领导和机关的好评；2010年我们结合空军开展的‘三项整治’及‘质量年活动’，及时提出了‘首诊医师负责制’，并借鉴国外‘口腔私人牙医’的理念，给首诊医师负责制增加新的内涵，改变口腔科传统的‘主诉治疗’模式为‘系统治疗’模式，给所有的口腔病患者一个全面系统的的治疗方案，极大地提高了服务水平和医疗质量，赢得了广大患者的信任，同时扩大了病源；2011年随着我院门诊大楼的启动，口腔科也将迎来一个大的发展机遇，同时管理的难度也将加大；为了做好准备迎接这次机遇，我们又在积极探讨科室层面的管理方式的改变，由管理型向服务型转变。口腔科的工作特点是以操作为主，分科较细，而且是单打独斗，因此在质量控制、服务管理上较其他科室要困难一些，我们希望通过由管理向服务的转变，努力提高口腔科医务人员的积极性，使每一台口腔治疗台变成每一个口腔人展现自己的舞台，用政策引导临床，用管理规范临床；科室只提供一个整体的服务，包括科室的整体宣传、技术培训、技术支持、护理配合、诊室管理、设备维护及材料管理等，其目的就是要调动所有人员的主观能动性，把个人的潜力发挥到极致。”

柯杰认为，科室的发展不仅需要一个正确的发展方向，更需要脚踏实地的工作精神，同时还要把人才建设放在支部工作的首位。对此，他详细解释说：“在人才的使用上，我们注重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对人才的认识，二是公平。首先在认识上支部一班人统一思想、统一认识。我们认为只要为学科的建设与发展做出贡献的人就是人才。人无完人，任何人都有优点和缺点，我们必须一分为二、实事求是，充分肯定每个人积极的一面，把每个人的优点发挥至极致，才能真正做到人尽其才。在人才使用上坚持公平合理的原则，提倡公平竞争，在具体操作上讲学历但不惟学历，讲职称但不惟职称，保证人人有机会，个个有压力；同时我们很抓制度建设，积极探讨人性化管理与严格要求相结合的路子，以人为本，加大量化管理力度，使其体现在奖金分配、评功评奖等方面，极大地提高了绝大多数同志的积极性。”

柯杰教授继续说：“在人才的培养与使用上，我们还有一点儿深刻的感受，那就是支部一班人要敢于负责，对一些消极的东西敢于压制，对一些积极的东西敢于大力弘扬，创造一个民主平等、积极向上的科室氛围。”

他坚信：“不管我们科室出现什么样的新情况、新问题，只要我们在院党委的正确领导下，刻苦学习、努力工作，就一定会使我们不断进步。这种进步不仅仅体现在医疗、教学、科研等方面；更体现在科室风气的转变、学习能力的提高方面。正是这种转变与提高，才是口腔科持续前进发展的动力，也是我们政治思想工作的魅力所在。”

采访临结束时，柯杰欣慰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10年后你还是否敢面对你的病人’这句话，今年我已经不怎么去问科室的同事们了。因为10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如今从他们那一张张自信的面孔上，我早已找到了答案……”

专家简介

柯杰，博士，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现任空军总医院口腔科主任。主要从事口腔医学（口腔修复专业、口腔正畸专业）工作，中华口腔医学会会员，中华口腔医学会北京分会委员，全军口腔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全军牙病防治专家组副组长，空军牙病防治专家组组长，空军高科技人才。1985年毕业于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学专业，1985年开始从事口腔正畸专业，师从我国口腔正畸学创始人陈华教授。1995年在第四军医大学获口腔医学博士学位后在第四军医大学口腔正畸学教研室口腔正畸科从事医疗、教学和科研工作，首批进入第四军医大学人材库，曾任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学院口腔正畸科副主任，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课题两项，军队科研课题两项，获军队科技进步二等奖一项，获二项国家专利，1995年作为科技人才被引进空军总医院口腔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