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有为
·专题研究·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中共与其他政治力量关于军阀问题“解决”方略之考察
翁有为
20世纪20年代前后,中国政治渐呈严重的军事化割据态势,失去纲纪约束的军人势力尤其是北洋军阀集团成为国人聚焦、反对并力图“解决”的对象。各种政治力量均提出了“解决”军阀问题的不同主张和方略,其中国共两党尤其中共关于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性质的话语言说是“解决”军阀问题“大合唱”中的主导声音,其理论体系的传播发挥了巨大的反军阀作用。
中共;其他政治力量;军阀问题之解决;话语传播
民初以来,由于政治变乱,国家政治渐呈严重的军事化态势,而军事权力又呈局部化和地方化状况,国家陷于纷争和割据之中,遂呈战乱不止之象。这种乱象,在当时看来,实因“‘纲纪’二字,已不复为军人所重”①荣孟源、章伯锋主编:《近代稗海》第6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84页。的军阀集团所酿成。在这样的特定背景下,失去纲纪约束的军人集团尤其是北洋军人集团,不能不成为国人聚焦、反对并力图“解决”的对象。时人关注军阀现象,是因为军阀已经成为那个时代急切需要解决的重大社会政治问题,也就是如何打倒军阀、如何“解决”军阀问题。对于这一问题,不同的人、不同的社会群体、不同的阶层和政党有着不同的立场和答案。关于民初军阀问题,学界已有诸多翔实的研究②关于北洋军阀史的研究主要有来新夏:《北洋军阀史略》,湖北人民出版社,1957年;来新夏主编:《北洋军阀史稿》,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来新夏主编:《北洋军阀史》,南开大学出版社,2000年;陈志让:《军绅政权——近代中国的军阀时期》,北京三联书店,1980年;潘荣: 《北洋军阀史论稿》,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年;齐锡生著,杨若云、萧延中译: 《中国的军阀政治 (1916—1928)》,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年;张玉法主编: 《军阀政治》,《中国现代史论集》第5辑,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0年;李新:《军阀论》,《史学月刊》1985年第1期;彭明:《北洋军阀》,《教学与研究》1990年第5、6期;陈旭麓: 《军阀与近代中国社会》,《西南军阀史研究丛刊》第2辑;杨天宏:《直奉战争之后的北京政治——段祺瑞临时执政府对北洋体系的整合》, 《史学月刊》2008年第3期;等。,但“五四”前后各种新的政治力量是如何提出“解决”即“打倒”军阀这一重大社会问题的?中共与其他政治力量各自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解决”方案具有何价值和作用?这些问题,学界尚缺乏系统的研究,本文拟作梳理和探讨。
中国共产党人率先提出解决军阀问题的看法,并逐渐完善,形成了明确打倒军阀的基本方针和理论言说。
在中共正式成立之前,陈独秀、李大钊两人就敏锐地观察到军阀祸国的现象并提出了如何解决军阀问题的主张。
早在1919年3月23日,陈独秀在他的《为什么要南北分力》一文中,明确提出了“铲除这南北军阀的特殊势力”,才是“解决中国政治问题的根本要点”。他分析,如果能“铲除这特殊的势力,不但南北分立不成问题,就是什么陕西问题,福建问题,湖南问题,川、滇问题,粤、桂问题,湘、桂问题,也都根本解决了”,“在军阀特殊势力未铲除以前……无论名义上是南北分立,或是各省地方分治,那实质上都是‘藩镇割据’”,和真正的“地方分权人民自治的精神,隔得太远”①《陈独秀文章选编》(上),北京三联书店,1984年,第368—369页。。在这里,他敏锐地看到军阀问题就是障碍中国统一的真正“根本问题”,只有解决这一根本问题,才能解决民国以来中国政治纷争、南北分裂等一切政治问题。
1919年8月17日,李大钊在《再论问题与主义》一文中也提到:“在清朝时,我们可用民主主义作工具去推翻爱新觉罗家的皇统。在今日,我们也可以用他作工具,去推翻那军阀的势力。”②《李大钊全集》第3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306页。值得注意的是,李大钊在这里,不仅讨论中国的“军阀”,而且还讨论用什么“工具”去推翻他们。1920年8月17日,他在《要自由集合的国民大会》一文中,明确地认识到中国的民众是破除军阀势力的主力,他说: “时至今日,一切历史上传留下来的势力,都一天一天的粉碎了。什么宗教咧,皇统咧,军阀咧,政阀咧,不遇民众的势力则已,遇则必降伏拜倒于其前;不犯则已,犯则必遭其殄灭。民众的势力,是现代社会上一切构造的唯一的基础。”并举证说:“五四以来,罢免曹、陆,乃至此次打破一派军阀,摧除安福,那一件不是这种国民大会的效力!”③《李大钊全集》第3卷,第523、525页。
中共正式成立之后,陈独秀、蔡和森等对如何解决军阀的问题进行了进一步探索。
1922年6月,陈独秀发表文章,表达自己对中国政治问题的看法。他认为,根据中国的社会政治现状,要打倒军阀,就必须组成代表人民利益的政党,“无权力则无国家无政治之可言,只有力乃能代替力,这种自然法则之支配,又是我们所不能避免的;所以我们应该明白若是人民的权力不能代替军阀的权力,军阀政治是不会倒的。”陈独秀从国家政治“法则”的思想高度,既看到打倒军阀必须靠实力,又认识到这样的实力必须是“人民的权力”。而且,他更进一步分析了人民的权力表达的政治形式,他指出:“人民的权力,必须集合在各种人民的组织里才可以表现出来,直接具体表现到政治上的只是政党。政治的隆污是人民休戚之最大关键,政党是人民干涉政治之最大工具,所以主张人民不干涉政治是发昏,主张干涉政治而不主张组织政党,更是发昏之发昏。要实现政党政治来代替武人政治,亦即是以人民权力来代替军阀权力,非有党员居全国人口百分之一强大的民主党二个以上不可。因为有这么多的党员……才可以实施刷新政治的各项政策,才可以制裁武人,才可实现政党政治来代替武人政治。”④《陈独秀文章选编》(中),北京三联书店,1984年,第186—187页。就是说,属于人民的政党联合起来才是足以打倒军阀的新的政治力量。这就是联合起来用“革命的手段”打倒军阀,建立新的政权,他说:“我们主张救济中国,首在铲除这种割据的恶势力……铲除这种恶势力的方法,是集中全国爱国家而不为私利私图的有力分子,统率新兴的大群众,用革命的手段,铲除各方面的恶势力,统一军权政权,建设一个民主政治的全国统一政府。”①《陈独秀文章选编》(中),第204页。随着反军阀斗争的深入和国民革命运动的深入,陈独秀提出以有组织的广大的国民革命运动打倒军阀的主张,他说:“军阀们的罪恶,国民都已经亲眼看清楚了,非打倒军阀不能救国救民,国民也渐渐觉悟了,但是如何打法才有效呢?我们要知道:军阀的命运固然已去末日不远了,然自古道‘困兽犹斗’,他们最后必死战……若是没有组织力很强的很广大的国民运动,还怕是敌他们不过。所以要打倒军阀,散漫的各个争斗是不济事的,必须是各阶级各部分争自由争民权的各种势力,在一个统一的目标之下集中起来,成功一个有组织的广大的国民运动,才有充分反抗军阀的力量”,“能够打倒军阀的,只有统一的国民运动。”②《陈独秀文章选编》(中),第247页。在陈独秀看来,组织代表人民利益的政党,在政党联合的基础上再组织统一的国民革命运动,这是能够打倒军阀的道路。
1923年4月,陈独秀进一步探讨了怎样打倒军阀的问题,他说:“近来外交、内政上种种事实的教训,国民各方面的救国思想及方法都已渐渐集中到‘打倒军阀’这一点。这也不用我们再来解释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打倒军阀。”他提出了六项方法:第一,要打倒军阀,必须排除军阀的后援帝国主义,尤其是要抵死反抗帝国主义“以各种名义的外债直接或间接供给军阀”。第二,做各种武装平民的办法,使军阀的兵源枯竭。第三,组织与军阀武力统一或联省自治相对立的真正的民主统一运动。第四,做统一的国民运动,“能够打倒军阀的,只有统一的国民运动。统一的国民运动之具体办法,最好是各省各团体集合在国民革命军中心地方,开一国民代表大会,以议定解决政治之统一的战略”。第五,必须有民主革命的中心力量的领导,“在国民运动中,要成就一个革命的局面,断然不可没有一个势力集中的革命党做中坚,担负破坏及建设的责任。”在现在的情况下,各民主革命分子应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集合在民主革命的中国国民党,使他成功一个强有力的革命党,才有打倒军阀的希望”。第六,必须认定劳动阶级是国民运动中重要部分,“在国民运动中若忘记了劳动阶级是重要部分,这种国民运动也必然是软弱没有力量”,“劳动阶级不但求真民主主义最切,而且能为真民主主义奋斗的力量也最大。并且此时中国的国民运动,劳动阶级不但是重要部分,已经是最勇敢急进的先锋了,试看铁路工人已经首先起来以血肉和军阀相搏,便可明白。他们此次的血战,不只是为工人的自由与人格而战,乃是向军阀们黑暗势力为全国人民之人格与自由而战”。③《陈独秀文章选编》(中),第250—253页。在此,陈独秀探讨了打倒军阀的具体策略、途径、领导力量、依靠力量等问题,对怎样打倒军阀进行了更为全面的思考。
蔡和森的观点非常明确:“中国政治的乱源既然在军阀,所以现在根本的问题”,“在怎样推翻军阀,换过说就是怎样革命”,“我们惟望结合伟大的革命群众的势力”,进行打倒军阀的“革命的统一”,而革命的“统一的目的要建筑在最大多数贫苦群众的幸福和全国被压迫民族的对外独立之上,才能够真正的统一”。④《蔡和森文集》,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05—106页。
中国共产党人关于如何解决军阀问题的方略,集中体现在党的历次决议、时局声明的主张中。
早在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之际制定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就决定: “在政治斗争中,在反对军阀主义和官僚制度的斗争中,在争取言论、出版、集会自由的斗争中,我们应始终站在完全独立的立场上。”⑤《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第8页。这里,明确提出把“反对军阀主义”作为政治斗争的第一任务,而且还把“军阀”提升到“军阀主义”的认识层次,表明中共党内对国内军阀问题的认识已非泛泛观察及言论可比。1922年6月15日,中国共产党在第一次对于时局的主张中,针对废督裁军、联省自治、实业救国以解决纠纷的主张,明确表明了自己解决时局的立场:“解决纠纷的唯一道路只有打倒军阀建设民主政治。”①《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42页。对于什么是民主政治,中共有自己不同的解释: “民主政治当然由民主派掌握政权,但所谓民主派掌握政权……乃是由一个能建设新的政治组织应付世界的新环境之民主党或宗旨相近的数个党派之联合,用革命的手段完全打倒非民主的反动派官僚军阀,来掌握政权的意思。”②《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35—36页。因此,中共向国人表示: “农民工人学生兵警商人诸君呵!军阀不打倒,废督裁兵是不可能的;军阀不打倒,想他们不强索军费不扰乱中央及地方的财政秩序是不可能的;军阀不打倒,想他们不滥借外债做军费政费以增加列强在华势力是不可能的;军阀不打倒,想他们不横征暴敛想他们绥靖地方制止兵匪扰乱是不可能的;军阀不打倒,工商业怎能发展,教育怎能维持和振兴?军阀不打倒,想他们不互争地盘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互争地盘战争一次,农人工人商人的身家性命便跟着牺牲一次,无辜的兵士警察便跟着身罹炮弹一次,他们战争无止期,我们要停止这种无止期的牺牲,只有加入民主战争打倒军阀,没有别种姑息的妥协的伪和平方法可以得到根本的真和平幸福的……战争诚然是我们所不讴歌的,但是民主主义的战争,减少军阀战争效率的战争把人民从痛苦中解放出来的战争,在现在乃是我们不能不讴歌的。”③《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44页。中国共产党人固然是“为无产阶级奋斗”,但在目前“最切要的工作,还应该联络民主派共同对封建式的军阀革命,以达到军阀覆灭能够建设民主政治为止”④《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44—45页。中共最早提出的“反封”,指的是反对割据纷争的军阀和军阀政治之意,尚未有反对地主土地制度的内涵。。1922年7月中共二大宣言指出:“真正的统一民族主义国家和国内的和平,非打倒军阀和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是永远建设不成功,”正式提出“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并具体提出要“首先推翻一切军阀,由人民统一中国本部,建立一个真正民主共和国”的奋斗任务。⑤《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00—111页。1923年6月中共三大发表的宣言指出:中国政局的现状“证明本党一年以来号召的‘打倒军阀’‘打到国际帝国主义’之国民革命运动,不是一条错误的道路”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65页。。1924年9月10日中共发表第三次对时局的主张,分析了军阀战争与其背后的帝国主义之间的关系,强调了“解除一切军阀的武装”和“在根本上推翻外国帝国主义”的革命任务⑦《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293页。。1925年1月中共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决议提出并分析了中国民族革命运动中既反对“封建”的军阀政治又反对“国际”帝国主义的两个特点问题,并提出在这一运动中需要无产阶级站在“领导地位”领导各被压迫阶级共同奋斗的“重要问题”⑧《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338页。。
中共由主张自己独立打倒军阀,到联合其他民主力量进行国民革命运动打倒军阀,再到中共意识到自己应站立在国民革命运动的领导地位联合各阶级打倒军阀,思想逐步明晰,打倒军阀的思想方针逐渐完善。由此,在国民革命运动的领导权问题上,中共与国民党的分歧不能不显现出来,也就预示了在打倒军阀之后中国革命运动发展的艰巨之路。
其他各种政治力量和人物,出于其自身或其代表利益的客观要求,各自提出了不同的解决军阀的主张和方略。
第一,一部分在北洋政府治下的政界人士和知识分子,主张用改良的方式解决军阀问题。
胡适1922年9月10日在《努力周刊》上发表《联省自治与军阀割据——答陈独秀》一文,针对陈独秀对联省自治的责难与反对,认为联省自治是“今日打倒军阀的一个重要武器”⑨欧阳哲生编: 《胡适文集》第3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372页。,断然称: “我们可以大胆地说:打倒军阀割据的第一步是建设在省自治上面的联邦的统一国家。凡反抗这个旗帜的,没有不失败的。”⑩黎元洪、蒋方震、章太炎、康有为等人
⑩《胡适文集》第3卷,第376页。则提出废督或裁兵的办法①刘楚湘:《癸亥政变纪略》,中华书局,2007年,第33—39页;参见《孤军》第1卷第4—5期“推倒军阀号”,1923年1月。。原来主张在军阀统治的环境下建设“好人政府”的蔡元培,由于对直系军阀当政后专横弄权和践踏法律行为的不满,转而改变态度,于1923年1月28日在《努力周报》上发表《关于不合作的宣言》,内有:“议员的投票,看津贴有无;阁员的位置,禀军阀意旨;法律是舞文的工具;选举是金钱的决赛;不计是非,止计利害;不要人格,止要权利。这种恶浊的空气,一天一天的浓厚起来,我实在不能再受了。”蔡元培辞去国立北京大学校长职务,这种不合作也具有反对军阀的意义②蔡元培:《关于不合作的宣言》,《努力周报》1923年1月28日;《蔡元培选集》,中华书局,1959年,第213页。胡适也曾是持“好人政府”政治主张的重要成员,他对蔡元培的不与军阀合作的态度极表赞成,而且认为不合作本身就是一种抵抗,他说:“蔡先生的这一次的举动,确可以称为‘不合作主义’。”见胡适: 《蔡元培的“不合作主义”》,欧阳哲生编:《胡适文集》第3卷,第455页。“现在我们如果希望打倒污浊的政治,组织固是要紧,民众固是要紧,然而蔡先生这种‘有所不为’的正谊呼声更是要紧。”“在这个猪仔世界里……还应该先提倡蔡先生这种抗议的精神,提倡‘不降志,不辱身’的精神。”参见欧阳哲生编: 《胡适文集》第3卷,第458页。。曹锟贿选后,孟森称:“近日舆论对于制裁军阀政府之策,往往倡言‘坚壁清野’四字”。他认为,“此为国民求之在我,确有把握之一法。语其功用,最大者为表示不信任”。③《孟森政论文集刊》 (下),中华书局,2008年,第884页。他们认为军阀应该打倒,但主张用平和的或不合作的方式达到目的。
第二,一般的下层知识分子,对如何打倒军阀,也只能出于其经历开出自己的药方。
有人投书《孤军》杂志编辑部,提出通过宣传“好汉莫当兵”,使人人接受这样的药方,是推倒军阀的一个办法,因为“假使人人赞成‘好汉莫当兵’那句话,人人自然就不当兵了,人人不助桀为虐,吾知‘作福作威’ ‘祸国殃民’的军官,必然变成无翼的老鸟,无脚的狗熊了。事实上果能达到那步田地,军阀这不是推倒了么?”④《读者之声“好铁莫打钉好汉莫当兵”——这是推倒军阀的宣传语》, 《孤军》第3卷3期,1925年8月。还有论者提出士兵不与军阀合作、参谋不与军阀合作、官僚不与军阀合作的“不合作主义”,认为要打倒军阀,这“真是正本清源、抽薪止沸的善策哪!”参见李怀清:《国民党采“不合作主义”打倒军阀派》,《学生文艺丛刊》第2卷第10期,1925年。这种打倒军阀的方法,是简单的、朴素的,难免带有幼稚的成分,实际上是无法去推行的。
第三,以国内有知识的青年和留学生为代表的青年知识群体,一般倾向于依靠实力打倒军阀。
主要由留日学生创办的《孤军》杂志社的编辑,对于前述“好汉莫当兵”以打倒军阀的方法,是不赞成的,该社编辑在编发那封来信的同时,还附有一封回复说:“足下推倒军阀的热心,是我们所大钦佩的。但是这个口号则不敢赞成。现在就因为好汉不去当兵,所以方有军阀这种的流氓式土匪式的兵,故我以为我们要推翻军阀,不独自信不会祸国殃民的人,应该去当兵,还应该进一步去运动军阀的兵,个个成为真正的‘好汉’,起来反对他们的长官,才是积极的办法呢!如果只是消极的劝人不当兵不独有因噎废食之讥而且不可能。试问这些兵打那里来是不是因为无食,我们要运动一个兵退伍,我们先得替他寻一条去路,中国目下有兵二百万,谁有这么大的力量来筹这二百万人的生计?所以我觉得,我们与其劝好汉不当兵,不如劝当兵的‘好汉’起来革军阀的命。”⑤《读者之声“好铁莫打钉好汉莫当兵”——这是推倒军阀的宣传语》,《孤军》第3卷第3期,1925年8月。《孤军》在其创刊宣言中,号召国民“靠着你们自己的实力,和一切的军阀作战,铲除你们当前障碍,一直开条血路去!这是叫做真正的近世的政治奋斗,这才不愧做正正堂堂的国民”⑥《孤军宣言》,《孤军》第1卷第1期,1922年9月。。看来,他们是主张依靠民众、倾向用实力或革命的方式打倒军阀。根据报人邵飘萍的观察,要想打倒军阀,必须有民众与军队的结合才能成功。因此当冯玉祥、胡景翼、孙岳联合成立国民军发动北京政变囚禁贿选总统曹锟后,邵飘萍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撰写《国民军精神长在》一文表达了这样一种看法: “自有‘国民军’之名义,始觉军为应属于国民的。国民与军,乃成不可分离之关系。纵实际上此所谓军者未必真为一般国民所组织之军,然革命首领之已承认凡军应与国民发生不可分离之精神,始有‘国民军’之名义出现。故此点之意味,可认为非常重大也。然则不问国民军的名义业已取消与否①1924年12月中旬,冯玉祥通电取消国民军名义并解除其所任国民军总司令职务。,其与国民不可分离之精神,则永久存在。而将来之以此种精神打破所谓‘军阀’者,亦即起点于此观念矣。”②方汉奇主编:《邵飘萍选集》下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年,第495页。唤醒国民也是时人所想到与军阀斗争的一个方式。在关心国事的知识分子来说,“目睹军阀之祸国殃民,奈以文弱书生,手无寸铁,不能食军阀肉而寝其皮,乃效春秋诛罚之笔……痛诋军阀掠夺地盘,唤醒同胞,力图自卫,勿与胜利之军阀以谋皮也”③古蓨孙: 《乙丑军阀变乱纪实》,中华书局,2007年,第1页。。这些知识群体则主张用打倒军阀的观念、精神唤醒民众,以削弱或打倒军阀。
第四,孙中山在与军阀的斗争中,屡挫屡起,他限于自身无力的现实曾联甲以倒乙,联乙以倒甲,但同时认为必须打倒军阀,解决军阀问题。
“五四”后,孙中山在反思反对军阀问题时说:必须“力除军阀主义”,“吾国必须统一,唯以民治为统一方法,然后可期永久”④《孙中山全集》第5卷,中华书局,2006年,第429页。,“对于此种万恶军阀,腐败官僚,以为非扫除净尽不可”⑤《孙中山全集》第5卷,第618页。。他指出: “中国人民对连续不断的纷争和内战早已厌倦,并深恶痛绝……坚决要求停止这些纷争,使中国成为一个统一、完整的国家。因而,我们正在尽力完成赋予我们的这一艰巨的历史使命”⑥《孙中山全集》第5卷,第527页。,“彻底消灭造成国家一切混乱的主要根源——军阀主义”⑦《孙中山全集》第6卷,中华书局,2006年,第528页。,“合全国民意以与军阀奋斗,其效果必大。从前我们没有具体条理,今则有之,若以之宣传于士、农、工、商各界,则必表同情。由全国团结成为一体”,“军阀安有不倒?革命安有不成?”⑧《孙中山全集》第9卷,中华书局,2006年,第103页。“力除”、“扫除净尽”、“彻底消灭”、“合全国民意”等话语显示了孙中山对打倒军阀的决绝态度。应该说,孙中山打倒军阀的方案,与其联甲倒乙的反军阀又利用之的策略存在某种程度的矛盾。1924年1月,孙中山在复苏联代表加拉罕电文中表示,国民党一大会议的目的“在继续辛亥革命事业,以底于完成,使中国脱除军阀与夫帝国主义之压迫,以遂其再造”⑨《孙中山全集》第9卷,第130页。。孙中山把打倒军阀与反对帝国主义联系在一起的观点,显然接受了苏俄和中共在这一问题上的立场。但到他晚年北京政变后北上时,对皖系军阀段祺瑞和奉系军阀张作霖仍抱有某种程度的幻想和期望。
第五,由于国共合作的达成,孙中山逝世后国民党继续宣布了反对军阀的立场。
1925年5月国民党发表的对时局的重要宣言明确表示:“中国之内乱,由倚赖帝国主义以为生存之军阀所造成,本党前此已历举为国民告。军阀之大者把持中央政柄,借统一之名义,以迷惑国人;军阀之小者,割据地方,借联省自治之名义,以迷惑国人。其名义虽不同,其为造成内乱则一。本党 (对军阀)向恃根本解决之旨。”⑩在当时国共合作的历史条件下,孙中山打倒军阀的遗志得到了继承;但国民党的右翼势力对于如何解决军阀问题,不仅不同于中国共产党人,实际上也不同于孙中山打倒军阀的主张,他们不理解孙中山思想的新发展,仍留恋“联甲倒乙”的方略,因为他们害怕革命运动的高潮将自己淹没掉。
通过以上考察我们可以得出这样几点看法:
⑩荣孟源主编:《中国国民党历次代表大会及中央全会资料》(上),光明日报出版社,1985年,第83页。
第一,在提出解决军阀问题的时间上,与其他政治力量和代表人物相比,共产党人最早提出了打倒军阀的主张。中共领导人在“五四”之前的早期共产主义知识分子阶段就已经在探索如何打倒军阀的方略问题了,其他各种政治力量及其代表人物则是“五四”之后相继探讨这一问题。中共无疑是最先发起者。
第二,在解决军阀问题方略的内容上,与其他政治力量和代表人物相比,中共提出的方略最系统、完整、明确。中共不仅明确提出了打倒军阀的政治主张,还逐渐提出并形成了打倒军阀的途径、依靠力量、领导阶级、领导政党、发展目标等在打倒军阀问题上具有核心价值和重大指导意义的理论主张,指出军阀是阻碍中国“统一”和进一步“发展”的破坏性力量,因此,中国要统一和发展就必须“打倒军阀”;要打倒军阀就不能对军阀抱有幻想,不能用“改良”的方式,只能用革命的途径才能“真正”打倒军阀,才能实现国家“真正”的统一;在革命过程中,必须依靠广大的“人民群众”,他们是中国革命的真正力量和基础;革命群众必须在“革命政党”的领导下进行革命运动,革命政党是打倒军阀的中坚力量;由于军阀势力的强大,革命政党必须实行“政党联合”,发动“广大的”、“统一的”国民革命运动,在这个革命运动中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必须立于“领导地位”。可以看出,中共反对军阀、打倒军阀的理论,对于国民大革命运动的发动、开展和革命高潮的到来,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而其他政治力量或代表人物关于打倒军阀的方略,有的由于过于温和无力;有的过于空想和幼稚,无法实施;有的虽然朦胧认识到人民群众的力量,但对于如何依靠群众进行反对军阀的斗争、群众与革命政党的关系等问题则缺乏认识,其主张未免单薄;孙中山在与军阀的长期合作与斗争中有着沉痛的教训,他晚年认识到了人民群众的力量,决定联共、扶助农工,是他与军阀斗争的新阶段,可惜天未假其以年以遂其志;孙中山逝世后的国民党在国共合作的大背景下继承了孙中山打倒军阀的遗志,实际上实行了中共打倒军阀的主张,但其内部的分化则使打倒军阀的国民革命运动承受着极大的政治风险。在此情景下,说国共合作领导的以打倒军阀为主要目的 (另一目标是打倒帝国主义)国民革命运动和北伐战争,很大程度上是在中共打倒军阀的政治理论指导下完成的,是不为过的。
第三,中共及其他政治力量及代表人物解决军阀问题的方略,尽管各不相同,有的甚至有极大区别,但从整体上看,都是发出的解决军阀问题、打倒军阀势力的话语,都是反对军阀的声援者,是反对军阀的众声大合唱。必须看到,军阀内部虽然分裂,但相对革命势力,他们的力量还是强大的。如有论者注意到,军阀“利同则和,利异则分。他们自相残杀也是不尽的。死了一个旧军阀,必添了几个新军阀”①思勤:《军阀小史》,《孤军》第1卷第4—5期“推倒军阀号”,1923年1月。。军阀“内争靡己,事变无常,称雄一时独霸一方者,岁月变迁。新陈代谢,如有春筍暴发,秋叶飘零,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旋起旋仆,不可数计”②前溪:《吊失败军阀》,《国闻周报》第3卷第23期,1926年8月29日。。军阀虽然在裂变,但如果没有新的力量,并不会自动走向灭亡。这种新的力量必须在客观上结成反对军阀的统一战线,而不论他们是否处于内心志愿。这样,除了反对军阀的武力外,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各种政治力量对军阀政治的否定话语舆论的广泛传播所形成的巨大的思想与道义力量。话语尤其是政治性话语,不仅仅是一种言说,还是一种政治意识形态和政治实践活动,被认为具有“建立、培养、维护和改变世界”的意义③〔英〕诺曼·费尔克拉夫著,殷晓蓉译:《话语与社会变迁》,华夏出版社,2003年,第62页。。“打倒军阀”的话语就其成分看,已呈一种众声合唱的状态,其中既有比较温和的联省自治派、废督裁兵派乃至各种各样的不合作主义派的声音,又有主张用武力或革命的方式打倒军阀的声音。而当时国共两党尤其是中共关于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的话语言说则是主流。这些声音经历了由少到多、由弱到强、由点到面、由分散到整体的发展轨迹,建构了“打倒军阀”的话语体系和认知体系,体现了新的政治力量凝聚并最终形成取得中心地位的历史发展过程。“打倒军阀”大合唱谱系的形成,标志着中国已经进入了近代以来空前未有的政治大革命与社会大变动的时期,这次革命较之辛亥革命更加激烈,这次社会大变动较辛亥革命时期更加深刻。辛亥革命虽然赶跑了皇帝、建立了民国,但原有的政治力量、军事力量和经济力量都得到了保存;而这次大革命不仅要打倒“封建军阀”,还要打倒军阀背后两个更难打倒的力量:一个是军阀背后的外国“帝国主义”,一个是军阀所依赖的国内“封建地主阶级”①《毛泽东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7—38页。冯友兰晚年在他的回忆中,记述了1925年他到广州后所见这次国民大革命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冯的解释未必符合当事者本意,却又朦胧地感觉到这次革命有了较前之辛亥革命不同的“深度”和“质量”。参见《冯友兰全集》第1卷,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59页。。只有如此,才能彻底完成对内统一、对外独立的国民革命运动和国民革命战争的任务。要完成这样一个现代中国的“国家重建”任务,不仅初步形成了国共两党合作的新的中国政治中心力量,而且还动员了城市的工人阶级、乡村最大多数的农民阶级,以及期望重建国家和重建政治共同体的新知识分子。这些新的政治势力是发出反军阀时代呼声的基本力量,他们建构的反军阀的话语是与时代革命和社会变动需要相适应的新的话语体系和新的知识体系,而这个话语体系和其关键词汇主要是通过“五四”新知识群体和1921年成立的中国共产党建构的,并通过其知识传媒网络、政党组织网络、社会群体组织网络对社会进行了有效地动员和广泛地传播,当然其他知识群体、政党和知识传媒在事实上也参与和配合了这一舆论动员和知识传播②本文所用的资料本身即说明了这一问题。中共创办的《向导》是中共中央的机关报,《中国青年》是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的机关刊物,这两种杂志在打倒军阀话语体系的构建和传播中具有不容质疑的中心地位,国民党舆论莫能望其项背。如有国民党人所说: “共产党机关报《向导》周刊所发的言论,中国国民党各级党部无不视为金科玉律,奉行惟谨,而真正宣传中国国民党主义之刊物,转寂然无所闻。” (王季文: 《中国国民党革命理论之研究》,出版机构不详,1927年,第三编第一章);另一对中共舆论在国民党影响颇大抱有怨言的国民党青年感慨地称: “我们这几年所看见的刊物是些什么?我们谁都不能否认是《向导》、 《中国青年》……而这些刊物只是为共产主义而宣传。” (格孚:《一封信》, 《现代青年》第69期,1927年4月4日)。王季文所言与格孚所言均转引自王奇生:《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88页。王、格两人所说从一个侧面可证明中共所办的《向导》《中国青年》在国民大革命时期已据舆论中心地位。就“打倒军阀”话语的建构和传播而言,中共占据了舆论话语权的中心地位,而其他各种知识群体自觉或不自觉地据于这一舆论中心的周围,当然,争夺话语权领导地位的斗争也不可避免地在进行之中。在“打倒军阀”话语体系的传播过程中,就整体而言,中共主导的有关舆论媒介,与其他不同社会背景和知识背景下的报纸、杂志、宣言、纪实书籍,形成了多背景、多音部共同反军阀话语的知识网络。。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以中共为主导的打倒军阀的话语体系的传播发挥了巨大的反军阀作用。
随着舆论传播的深入,“打倒军阀”的话语逐渐为人们所接受。1923年4月,有论者指出:“军阀是今日中国万恶之源……现在打倒军阀的运动,已经得到全国人民的了解了。”③山水:《打倒军阀运动和陕西学生》,《共进》第35期,1923年4月10日。同年8月,有论者的观察则稍有区别:“‘打倒军阀’的口号高喊了一年多,有革命精神的人们大都了解了‘打倒军阀’的必要性和打倒军阀的意义。”④康:《打倒军阀的意义》,《共进》第44期,1923年。论者黄居仁指出:“‘打倒军阀’这一句话,是充满了全国,差不多个个人都有一种印象在脑筋上。”⑤黄居仁:《打倒军阀》,《向导周报》第37期,1923年8月。到1924年3月,恽代英就发现:“在今天的中国,军阀两个字,同娼妓盗匪一样,成为很不雅的名词了。”⑥《恽代英文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483页。同年5月,中共中央局的报告中肯定地说道:“在一九二二与一九二三年间,‘反对军阀’已成了全国普遍的呼声。”⑦《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253页。1925年,就有论者判定: “就是 (军阀军队中)许多很愿意革命的军人,也都有打倒军阀的话讲出来。”①环心: 《革命军人与军阀的分别》, 《共进》第86期,1925年。“打倒军阀”的话语成为社会各界的普遍声音,已获得了社会“常识”的地位,到达了“效力最大”的状态。
当“军阀”之名“败坏”到恽代英所指出的如“娼妓一样”时,“军阀”就失去了自己存在的合法性、失去了道义上的支撑力量。与此同时,反军阀的话语体系已经得到社会的认同和信仰。这样,打倒军阀的话语传播和社会动员,便释放出一种强大的社会力量。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就是指社会舆论所释放的看不见、摸不到却又确实存在的近乎神奇的巨大力量。舆论话语的巨大压力,甚至使军阀中稍有新思想的人,也不愿与军阀为伍了,或从军阀中分离出来,或厌恶军阀战争。冯玉祥1924年11月下旬在受多方压力下宣布下野时称“绝不为害国残民之军阀也”②《冯玉祥自传》,军事科学出版社,1988年,第79页。,可视为这种表现的反映。张学良1924年12月1日在北京大学欢迎大会上的讲话中也表白:“良不过一军人,自己但知军事,他无所学。良决不愿为军阀,军人所以成阀,固不仅问分内事,且干预分外诸政。良意但作若事,不争权利,以免大 (当)军阀。”③《张学良文集》上卷,香港同泽出版社,1996年,第12页。后来,他又称自己为“军阀一,且自承认为坏军阀”④《张学良文集》上卷,第16页。,亦是对自身的反思。孙中山曾言:“宣传之功,胜于武力”⑤《孙中山全集》第7卷,中华书局,2006年,第35页。,“今之中国舆论势力颇强,实比军力有加”⑥《孙中山全集》第9卷,第56页。,敏锐观察到舆论话语的巨大力量;1923年4月,他在一封给北京学生团体的信函中举例强调宣传打倒军阀的意义:“北廷今日所凭借以祸国者,吴佩孚一人已耳……然佩孚之有今日,实则曩日之舆论为之,故居今日而欲灭佩孚,仍非先转移舆论,不易为功也。”⑦《孙中山全集》第7卷,第337页。可见,孙中山在与军阀的斗争中,认识到争夺话语领导权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国民党人在此方面仍进展不大,主要有赖于中共宣传之力。梁漱溟后来追述北伐战争胜利时指出,“在国民革命的号召下”,北伐能以“三万多支枪”之武装“制胜” “诸大军阀二十倍之众者,全恃革命潮流先声夺人”⑧《梁漱溟全集》第6卷,山东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602—603页。。梁漱溟这里讲的“革命潮流先声夺人”,当然是孙中山所讲“宣传之功”所造成。罗志田在探讨北伐能“赢在战场上”的潜在原因时认为,北伐军的胜利“恰恰是靠了无形战力的巨大作用”,这种“无形战力”之一就是“宣传”这一“新事物”:“宣传的功效有助于战场之外的舆论,而舆论影响人心……国民党正是在这样一种有道伐无道的声势下,才能势如破竹,一举打垮实力更强的北洋军阀。”⑨罗志田:《乱世潜流:民族主义与民国政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214—215页。而“打倒军阀”舆论话语之所以有如此威力,从根本上来说恰是由于北洋军阀的统治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深重灾难,才使“反军阀”成为了那个时代的社会主题和普遍呼声,而这种“宣传”或话语构造的成功效果,则是建立在对时代问题和时代主题准确把握的基础之上,是建立在中国近代以来历史发展和民生发展的强烈要求之上⑩。正因如此,此种话语体系才能取得社会的认同和支持。当然, “反军阀”话语的意义不仅在此,它更开启了中国规模更大、程度更深的新的中国革命过程。
(本文作者 河南大学特聘教授、《史学月刊》副主编 开封 475001)
(责任编辑 薛 承)
⑩对“五四”以来激进思想和行动本来持反对态度的吴宓1924年8月25日在收阅朋友的一封谈中国发生苏俄革命问题的来信后,在其日记中记朋友“云‘国运所趋,必成苏俄均产而后已。此自大势所逼,并不在少数无知者所鼓吹而得成也。’”吴宓随而评此朋友所言并大发感叹道: “亦实有见。盖民生之苦,非吾辈居京沪之留学生所能喻矣。”无疑,在吴宓看来,包括“反军阀”在内的中国社会激变要求和趋向是不可抗拒的社会发展潮流,而所以如此乃是“民生之苦”,是军阀统治致使人民无以为生,而“并不在少数无知者所鼓吹而得成也”。《吴宓日记》第2册,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第279页。
Strategies of the CPC and Other Political Forces to“Solve”the Warlord Problem in the Early 1920s
Weng Youwei
Around the 1920s,China was torn apart by rival military regimes.The people across China focused their attention on and opposed the military forces,especially the Beiyang warlords,who did what they wished without any restraint,trying to“solve”the warlord problem.Various political forces put forward different views and strategies for this purpose.The opinions of the KMT and the CPC,especially the discourse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s about political and social revolution,proved to be the dominant voices in the chorus.The spread of their theoretical system played a great role in the national campaign against the warlords.
D231;K26
A
1003-3815(2012)-05-002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