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耀春
中国警察影像,从整体创作的角度说,是公安题材影视剧创作者集体审美创造的结晶。而其中具有警察身份的创作者的活跃身影和突出成绩,为我们提供了作者谱系和警察视角的两种别具一格的描述视景。
新中国警察影像的警察作者谱系
从作者的视角看新中国警察影像,可以发现有一个群体活跃于中国警察影像的创作中,他们是警察,或曾经是警察,警察创作警察影像,成为贯穿于中国警察影像创作60余年发展中的重要现象。
2009年9月26日,《人民公安报》为庆祝新中国成立60 周年,特别策划了一个“塑造警察形象的警察们——60年银幕寻影”的专题,专题的序言为:
他们自己就是警察,他们把警察的工作和生活编成电影,于是,在新中国成立60年来的电影银幕上,多了一些不一样的、真实而生动的警察形象。
在中国,也许没有哪个行业或领域像公安系统这样出了如此多的“公安作家”,他们占有着丰富的生活资源,或从身边的人物与案件出发,或以丰富的生活积累为基础,塑造出一个个各具特色的警察银幕形象,被誉为“警察写警察”,为新中国电影的百花园中增添了一朵朵奇葩。
中国最早的反特影片是“从真人真案起步”的,警察在创作警察影像中充分发挥了资源优势。都东东在《告诉您一个真实的〈铁道卫士〉》中引录一段有关《铁道卫士》的回顾与评论:“在新中国成立后所拍摄的反特题材电影中,《铁道卫士》可以算得上是整体成绩突出的一部作品。不仅如此,这部电影还是同类影片中出现最早的一部,而且电影剧本也是依照真实事件,并由公安人员自己写的”。[1]这部影片的创作起因是1954年,沈铁公安处民警提出写一个以反特为主题故事的设想,最后经公安部领导研究,由沈阳铁路公安处的“笔墨剑客”陈文同、王文林和马家骧组成写作班子。1956年底完成电影文学剧本的创作,1958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1960年完成摄制,周恩来总理亲自审阅并提出了反特片要走群众路线和不搞美人计的两个重要观点,对后来的反特影片创作产生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同样是在上世纪50年代后期,在公安部工作的赵明在创作《斩断魔爪》后,于1957年4月发现长春公安局不久前侦破的由美国人操纵的“第三势力”派遣特务案“是个很好的素材,有人物,有情节,活动场面由国内到国外,场景广阔,题材完整,可以用来充分揭露美帝国主义侵略我国的罪恶意图”。[2]在创作过程中,赵明详细阅读了全部案件材料,与公安局局长、侦察处处长“座谈了对整个案件的看法、侦破过程、指导思想”,采访侦察员、罪犯住宅周围群众,甚至提审犯人。还专门对敌特空投的长白山林区实地考察,在“寂静的山林”中转悠,积累创作素材,在“苦思冥想”中获取创作灵感,惊险反特片《寂静的山林》得以完成,并被认为是建国后长影惊险样式影片创作“进入一个新水平”的标志。
在中国警察影像的第一高潮期,警察作家已经形成一个具有一定影响的创作群体。上世纪50 年代公安部就有个著名的四人创作组:李文达(《国庆十点钟》编剧之一),赵明(《斩断魔爪》《寂静的山林》《南海的早晨》),张志民和王文林(《铁道卫士》编剧之一、《熊迹》)。“以赵明《寂静的山林》,王文林、马家骧、陈治洪《铁道卫士》为代表,它们不仅丰富了公安题材电影内容,而且在创作模式上也是开了一代先河,应该说功不可没”。[3]
基于中国当时的政治形势,这些影片几乎都取材于现实生活中真实发生的政治案件,而在整个案件的展示过程中通常都是尽量地淡化作案手段,减除负面影响,强调的是破案过程中公安工作的群众路线,而贯穿其中的灵魂则是公安人员智勇双全的“革命英雄主义”。
新时期以来,特别是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警察作家在警察影像创作中引领性、显著性更加明显。其标志性作品首先是获第八届全国优秀电视剧“飞天奖”三等奖、第六届大众电视“金鹰奖”、公安部首届“金盾”影视奖的电视连续剧《便衣警察》。当时还是警察的海岩将自己的同名小说《便衣警察》改编为电视剧,开创了中国警察影像的多个“第一”:《便衣警察》是海岩写作的第一部影视作品,是第一部由公安部组织拍摄的警察影像,是新时期第一部具有较大影响的警察影像,在中国警察影像中,首次将历史的转折与公安题材结合,在中国社会的激烈动荡与巨大变迁的背景中描写警察个人的命运,表现一个正直善良的青年警察在艰难中的坚守与成长。也是第一部“案情+言情”模式的警察影像,此后海岩的警察影像创作沿此路径,接连推出《玉观音》《生命如此多情》《永不瞑目》《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你的生命如此多情》《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五星饭店》等。
自上世纪80 年代中期开始,“娱乐片大潮”席卷中国银幕荧屏,当很多的警察影像制作者纷纷效仿好莱坞和港台警匪片,依靠“拳头+枕头”演绎警匪故事,致使当时的警察影像数量不少而质量不高时,两位警察作者的出现可谓中流砥柱,显示了中国警察的真影像,或者说是在中国警察影像中显示了真警察。
一位是当时任职公安部《啄木鸟》杂志的魏人。1990年魏人编剧的电影《龙年警官》正面表现了一位叫傅东的刑警队长的丰富情感,加之张丰毅的出色表演,使《龙年警官》在1991年获得中国电影“百花奖”,成为继1963年《冰山上的来客》后第二部获此奖项的警察影像。魏人的警察影像作品的题名,如《龙年警官》《警察世家》《刑警张玉贵》《刑警张玉贵的队长生活》,往往是鲜明标示警察身份,他还经常说:“我写的是作为平常人的普通警察”, “和别人写的不一样”,“是深入生活,体验生活得来的”。其实这正是他警察影像创作区别与当时许多同类创作的艺术视角。魏人的作品“描写案件侦破的过程比较少,更多的是从人性的角度描写警察的苦与乐”,“写的都是富有正义感和英雄主义色彩的人物,虽然他们也难免遇到一些困惑,但真诚是他们一致的特点”。 2003年魏人在接受采访时说到自己的“警察剧”创作并与“海岩剧”比较:自己侧重于把警察形象表现得更生活化,更真实;“海岩借助警察写风花雪月,是浪漫的白领警察,而我更关注作为平常人的普通警察,捕捉他们生活中的小细节。比如《公安局长》的开头不是激烈的枪战,而是公安局长指挥干警抢救一位面临生命危险的小偷。《蛇年警官》中的傅冬形象更接近普通人的本质”。[4]
另一位是时任郑州铁路公安处刑侦处处长的王仲刚。王仲刚是个传奇:他守护铁道,打击罪犯,屡建战功;同时又笔耕不辍,书写铁路警察,演绎风流。他创作的电影电视剧本有《风流警察亡命匪》《伏虎铁鹰》《天伦》《非常民警》《生死快车》《紧急追捕》《喋血大动脉》等,其影视作品先后获国家“五个一工程”提名奖、全国电视剧“飞天奖”、公安部“金盾文化奖”。王仲刚的影视与一般同题材作品一样,也紧张、也动作、也火暴,但他追求的是中国普通警察的真实影像。对于国内一些电影中天马行空式的人物和豪华的场景,王仲刚直言相告:“这不是警察,不是真正的警察生活”。如果说魏人追求的是把警察作为普通人来表现,那么王仲刚所塑造的警察是本色的警察,他所讲述的警察工作是在真实状态下的真实工作。“我试图通过电影文学形式来展示警察作为普通人的艰难生活状态。这就是我创作这部影片的初衷”。[5]王仲刚的意义在于他在中国警察影像系列中抒写新时期铁路警察传奇,他在中国警察影像创作中遵循现实主义的典型化创作原则,坚持走符合中国国情和警情,将铁路警察作为普通人来描写的创作路径。
魏人和王仲刚的警察影像创作,其实都是坚实地站在文学与警察的立场,对那个时期“娱乐片”潮流的现实主义反拨。
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中国警察影像创作的纪实风格有了突显发展并达到高点。时任开封市公安局局长的武和平因电视连续剧《“九·一八”大案纪实》而为人熟知。武和平在运筹帷幄、南征北战、成功破获“九·一八”开封博物馆特大文物盗窃案后,不仅作为《“九·一八”大案纪实》的编剧,还带领侦破案件的原班人马出镜饰演《“九·一八”大案纪实》的侦察人员,在中国警察影像中创立了“警察演警察”的高度纪实风格的标杆。此后,中国警察影像的纪实风格经历调整后在新世纪由《任长霞》等作品承续发扬。2008年6月,又一部由警察饰演警察影像的影片《千钧·一发》亮相上海国际电影节,一群来自哈尔滨的一线民警用自己生活化的表演,真实而感人地表现一生平淡的老警察“老鱼”临危授命,两天只身连排11颗炸弹,被最后一枚炸弹炸成重伤,复现了人物原型——齐齐哈尔市普通民警于国清——2004年感动中国人物的事迹。
担任公安部文联秘书长和审读员的张策从2000年至今“一直没有停止公安题材影视作品的探索和创作”,他与夫人周燕妮合作先后完成《欲望狙击》《等你归来》《危险进程》《危机边缘》《生死蜕变》《法不容情》,与他人共同创作《警察世家》《巡警大队》等剧作。其最有影响的影视作品是1994年根据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无悔追踪》。张策的警察影像创作“大都源于我对警察职业的思考……我们常讲警察职业的特征是忠诚,其实忠诚不仅仅是成为我们榜样的那些英雄们在瞬间展示出来的神勇,更多的是普通民警在常年累月的平凡工作和生活中的付出”。[6]瑞士作家迪伦马特小说《诺言》也给他影响,《诺言》描写“一个警探,为了一起小女孩被害的案子,锲而不舍地蹲守着,直至在人们的嘲笑的目光中成为疯子”,作者被这部作品感染的,是警探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于是“这个西方警探的形象和我身边无数的人民警察形象产生了重叠,他引起了我对警察这个职业特有的强烈责任感的关注,并产生了反映它歌颂它的欲望”,“由此就有了《无悔追踪》。40年的不懈而似乎无望的追踪,就是为了展现普通民警的这种付出。”[7]
新世纪,创作警察影像的警察作者群体中,张成功是一位十分重要的创作者。张成功的第一次“触电”是在上世纪90 年代初,他的《苦海中的泅渡》由长春电影厂拍摄成《天国逆子》。他的第一次警察影像创作,是在90年代后期将他的纪实作品《天府之国魔与道》拍摄成为电视剧《刑警本色》。“这是我第一部电视剧作品。当年收视率达到27%,与《突出重围》一并为当年收视率最高的作品,在‘金鹰奖’评选中获得四个奖:最佳电视剧奖、最佳男主角奖、最佳男配角奖和最佳剪辑”。公安部领导称赞《刑警本色》为“里程碑之作”,第一次涉及“黑社会性质犯罪”,涉及公安工作的反面,塑造的刑警队长形象鲜明。受此鼓励,张成功继而创作警察影像“系列电视剧,把故事集中到一个人,把各类案件揉到一块,写一个三部曲”,于是就有了《黑冰》和《黑洞》。*2009年2月22日彭耀春采访张成功记录。
警营中还有警察影像创作的辛勤作者,比如北京的朱恩涛、杨子(《公安局长》),南京的吕金铃(《鉴证英雄》),哈尔滨的修崃荣(电视剧《无愧苍生》),黑龙江嫩江县的朱维坚(电视剧《水落石出》二、三、四部、《使命》《沉默》),还有云南杨佳富创作的新时期边境缉毒故事《边检站》《军人荣誉》等,与五六十年代的边境警匪片续接呼应。但从总数上考量,新中国警察影像的警察作者似乎并不像《人民公安报》所宣称的“如此多”,但这不算多的警察作者却创作了“如此多”和“如此重要”具有引领和开创意义的警察影像,是值得我们重视与自豪的。
从警察作者视角看中国警察影像
从警察作者写作警察影像的视角,我们可以读到一般文艺批评所未能清晰展示的内容。
——警察影像的文化属性。当代影视史著和教科书一般把警察影像作为大众文化、通俗文化。确实,有许多警察影像属于大众文化或通俗文化,但是至少有一部分警察影像属于体制内的主流文化,属于主旋律文化,或者是主旋律的通俗化、大众化。这类作品通过涉案剧情或者警察形象在为受众提供娱乐节目的同时,塑造警察英雄,完美政府形象,维护法律权威,弘扬正义正气。体制在影视剧的管理中是将其视为应该高度重视和积极引导的主流影视类型。比如前几年的电视剧《英雄无悔》和电影、电视剧《任长霞》,从策划、编剧、拍摄到宣传都是体制内操作,电视剧《公安局长》为公安部策划、公安部创作、公安部拍摄、公安部认可。其编剧是当时公安部的部长助理朱恩涛和他的夫人杨子,这可能是中国当代电视剧创作中行政职级最高的编剧。作者在谈到创作意图时说:“我们希望通过公安局长的形象塑造,呈现在亿万观众面前的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他代表的是正义、正气、正直和正派”,“我们把握一个度,那就是要弘扬主旋律,弘扬正气”。*2000年10月,公安部表彰全国六名优秀公安局长。公安部政治部领导认为,应该以这些公安局长的优秀事迹为素材,写一部反映他们工作生活的电视剧,剧本的名字就叫《公安局长》,由公安部金盾影视文化中心组织拍摄。[8]而电影和电视剧《任长霞》都是在体制高层领导的关注下拍摄的,主创人员都受到公安部领导的接见。
作为体制内的主流文化,体制的行政色彩同时也直接影响到警察影像的艺术风格。最典型的比如高度纪实地再现案件侦破而成为中国电视剧标杆的《“九·一八”大案纪实》,就是因为主创人员的创作意图得到公安部的认同,再由公安部以行政的方式组织破案民警参与饰演,*2009年4月13日彭耀春采访武和平记录。这部电视剧不仅纪实性地再现了一个真实案例从发案到破案的过程,而且让参与破案的侦察员来演自己。开封市公安局局长武和平和他的战友在电视剧中重新进入职业状态。
但学界至今还较少从这样的视角观察这类作品,在笔者见到的学者文章中,只有贾磊磊在论述电影时指出:“现在有很多行业都在拍电影,比如公安……为宣传这个行业的英雄人物和业绩或者为这个行业的总体形象服务”,并认为“这类电影构成了我们主流电影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9]这观点同样适合公安题材电视剧。
在警察作者所展开的警察影像审美创造中,我们可以看到别具价值的创作视阈。
——警察影像“涉案”的可能性或可展示度。警察影像往往是涉案剧,往往写案件,包括犯罪主体、犯罪环境、犯罪实施,犯罪对公民对社会对政府的危害等。作为情节电视剧的叙述总要追求剧情的曲折和惊险,追求矛盾对抗的尖锐和严重,然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使观众触目惊心、惊心动魄而聚精会神、心弦扣动,最终又因正义伸张、善恶有报、秩序得到恢复获得心理抚慰。这就必然关系影视作品“涉案”,或描写犯罪危害的程度。在这里,案件或犯罪实际上是当代社会现象的一种影视化表现,而社会心理、社会伦理和社会体制对犯罪影像的播放是有承受度的。即使所有的警察影像都以正义战胜邪恶而告终,但无论是社会伦理还是政府体制都把犯罪视为一种破坏性的社会状态、社会现象,甚至认为这种影视化的社会现象也能构成一种社会环境,或者能影响人们对社会环境的认知,因而都把犯罪影像列入应该抑制的范围,都不能接受犯罪在影像中表现得过于张扬,包括犯罪过程的过于细致可能引起伦理的抵触,罪犯形象的人性化可能引起的模糊是非的同情,也包括犯罪环境的深度描写可能产生的对社会治安、社会和谐稳定的影响。
最为典型的是张成功,创作电视剧《刑警本色》,用作者自己的话讲:“拍摄可谓困难重重,因为它涉及了当时还比较敏感的黑社会犯罪和公安内部的腐化变质及其他种种问题”,最终“是因为他所在的安徽省公安厅极富前瞻性地认识到打黑除恶和纯洁自身机体的重要性、迫切性,毅然决定投拍,才使它得以面世。”[10]在《刑警本色》的鼓舞下,张成功一鼓作气连续创作三部长篇小说,并逐一改编成电视剧。这就是他计划中的“黑色三部曲”——《黑冰》《黑洞》和《黑雾》。他一再说这些作品都有生活依据,其人物原型是他的战友或朋友,现实中的“黑洞”甚至比作品更加惊心动魄,他的创作切入点是“不想简单地叙述侦破的过程,以及技术、技巧性的东西,力求改变以前同类题材影视剧以事带人的毛病,而是以人带事,无论是警察还是罪犯,他(她)都首先是个人。我侧重犯罪心理的挖掘,着重写社会环境对人的影响,写人性的微妙之处,呼唤民主与法治”。①《黑冰》《黑洞》对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在保护伞下犯罪的描写,在当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各种正面的和负面的声音,来自民间的、学界的和体制的,直至官方高层的,批评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当代中国有没有这么“黑”?二是反面人物的人性化展示赢得了过多的同情。其直接效应有两个:一是张成功的黑色系列不能再“黑”下去了,第三部《黑雾》改名为《天之云,地之雾》;二是广电部发文规定涉案剧退出电视台的黄金时段。
——警察影像中警察形象的塑造。如果说前面是警匪片中关系“匪”的内容,那么,还有就是如何写“警”?当代中国警察影像已经全面反映公安工作,全方位塑造警察形象,几乎各警种都有表现。那些具有警察身份警察情结的作者对警察怀有深深的感情,这种对身份的认同感甚至是崇敬感的程度可能是其他行业作者所没有达到的。他们认为警察是正义的符号,是秩序的保障,是奉献的化身,是在当代社会中舍生取义的群体。如《便衣警察》编剧海岩说述:警察是我最热衷表现的人物。与其说是缘于我对警察生活的熟悉,不如说是我对这个职业的迷恋。在和平年代很少能找到另一种职业比它更酷。[11]《无悔追踪》原著作者张策同样表达了对警察的整体认识,“作为警察个体来说,警察也是有性格的,警察也是有缺点的,甚至也有警察会在繁复纷杂的社会里迷失。但是,警察的责任感已是一个整体的核心思维,一支队伍的凝聚力量,一种职业的高尚操守”。[7]《沉默》的编剧朱维坚在他最新的一篇文章里坦述:“我无法面对活生生的现实生活矛盾而无动于衷,无法无视我置身其中并深深热爱、与其结下不解之缘的公安队伍和战友弟兄们的遭遇……我不是为我自己而写,是为我那些心心相印的战友们而写,我要写出他们的渴望,他们的心声,他们的笑声和泪水”。[12]这样写出的警察形象注定是英雄化的。比如《公安局长》中的黎剑带着林则徐的一幅激越壮怀的墨迹——“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临危受命,为保一方平安与犯罪团伙斗争,与黑社会的保护伞斗争,以自己家人的牺牲为当地百姓恢复朗朗乾坤。
如魏人所说,警察影像也在表达对警察的深层思考。②警察作者在创作警察影像时,同其他作者一样,在讲述警察故事中将警察英雄化,把警察塑造成恪尽职守、维护法律、惩恶扬善、勇敢智慧而又奉献牺牲的英雄。
——在警察影像中与警察形象英雄化联系的是警察影像的核心价值。其价值观可以包括:忠诚、维护法律与秩序,还有奉献,而核心价值是正义,是社会、受众对正义的期待与护卫。这首先是警察影像的题材性质所决定的,恐怕没有其他任何题材如此集中强烈地聚焦着正义与邪恶的对抗。其次也是创作者十分自觉和强烈的意识。比如张成功说:他的从警是为了追求公平公正,他的警察影像创作,也是追求公平公正,当然还有是想把人性的复杂性写出来。*2009年2月22日彭耀春采访张成功记录。魏人说警察电影作者的创作是为表达对正义的诉求;*2009年4月11日彭耀春采访魏人记录。吕金玲说警察职业追求的最高目标就是要让那些被伤害、被侮辱、被遗弃的人获得正义、救助和关怀。*2009年3月8日吕金玲答彭耀春采访。中国警察影像对正义的张扬,一方面是题材所提供的,另一方面是创作者的自觉,主客观因素促成此核心价值的鲜明体现。
警察作者创作警察影像多少带有理念色彩的理想化的英雄情结,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一方面从塑造英雄的视角讲警察是维护秩序的盾牌和打击邪恶的利剑,另一方面从平民视阈表现警察作为普通人所具有的人性人情。
一是用平民化的视角表现警察英雄,描写作为普通人的警察英雄,或者是描写警察英雄所具有的普通人的方面。魏人对自己的警察影像创作说过两句重要的话:“我写的是作为平常人的普通警察”,“我所写的都是普通警察的普通生活”。张策在《我的公安题材影视作品创作》中反复说到要在描写警察的工作和生活中表现普通警察的忠诚、付出与牺牲,在讲述《无悔追踪》时三次深情提到“普通民警”。同样,吕金玲编剧的《鉴证英雄》从剧作类型上类似于美国的《犯罪现场调查》,但作为中国的公安题材电视剧,有自己的角度和风格。剧中警察并不像他们的美国同行那么冷静,而是充溢着人文主义的关怀,尤其对妇女儿童和弱势群体充满关爱。
二是以历史眼光表现作为小人物的警察英雄。最有代表性的是《无悔追踪》,描写一位普通警察历经风雨磨难对一个潜伏特务的40年追踪。编剧张策设计了三个结尾:一是小说里写的:特务出国后成了著名企业家,写信向警察承认了自己的特务身份;二是电视剧里的:特务在警察精神的感召下自首;还有一个被枪毙的:特务风光地回国投资,市政府宴请,而警察在风雪交加中为宴会站岗。作者认为最好的是被他枪毙的。[6]这个故事让人有“大时代里小人物”之感,深受震撼与感染,这里的“小”是填海精卫的“小”,小中有大,是平凡中见不平凡。
三是从人性人情的角度塑造正面警察形象。在表现警察人性、性格和情感的丰富性上,警察影像的电影走在电视剧前面。比如电影《龙年警官》在描写警察傅冬情感方面做了有深度的表现,再如电影《寻抢》和《5颗子弹》都在人性人格的开掘上较有深度。在这个层面上警察影像创作具有突破行业趋向普遍的态势,正如海岩自称“是写情感,写道德,写社会内容”,而把公安题材称之为“一个共同的外包装”或者“是一种背景”。[13]魏人也坚持说创作就是表达自己对世界对经历的感想,他并不把他写警察的剧作看做是警察影视,甚至认为没有警察文学,而只有写警察的文学。
注:因为承担一个相关的课题,笔者最近采访了几位公安题材影视剧的作者,包括张成功、张策、魏人、武和平、吕金玲、王仲刚、朱维坚等,因而获得对公安题材电视剧的新视角和更为明晰的印象。
[1] 都东东.告诉您一个真实的《铁道卫士》[J].人民公安,2006(4):57-61.
[2] 赵明.创作回顾[N].人民公安报,2009-09-26(5).
[3] 马小娟.塑造警察形象的警察们——60 年银幕寻影[N].人民公安报,2009-09-26(6).
[4] 唐爱明.魏人直言:大多数警察剧缺乏真实[N].广州日报,2003-06-06.
[5] 王仲刚.你不是作家——电影《伏虎铁鹰》创作谈[M]∥王仲刚文集:第6卷.北京:群众出版社,2008:111.
[6] 张策.我的公安题材影视作品创作——张策答彭耀春教授问[N].人民公安报,2009-03-07(6).
[7] 公安影视创作:60载耕耘60载收获——创作回顾[N].人民公安报,2009-09-26(6).
[8] 徐翼.倾心刻画《公安局长》——访电视剧《公安局长》的编剧朱恩涛、杨子夫妇[J].人民公安,2003(17):20-21.
[9] 贾磊磊.叙事改变意义[J].电影艺术,2006(6):62-64.
[10] 谢如风.从警察到作家——记皖籍作家张成功[J].江淮法制,2006(8):11-13.
[11] 海岩.创作回顾[N].人民公安报,2009-09-26(6).
[12] 朱维坚.我写故我在——长篇小说《深黑》——一个公安局长的自述创作体会[N].人民公安报,2011-01-21(6).
[13] 小坚.海岩,读你的感觉像三月[N].人民公安报,2000-06-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