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红木桌子早在水泥地上生根
它们的腿.看不见桌面.铺着
绵软的花布.桃子们饱满而成熟
一桌盛宴.刚刚撤走.这时候
勤快的手闲下来.像一串钥匙
散在裤兜里.棉里的针一样惬意
针脚却越来越密集.让我暗暗
怀疑.在我的棉衣里.是什么人
在匆匆地奔走.一个也不留
火焰
任何明亮的东西都是一个闪念
当湖泊把眼睛睁大.岸边的青草
在风中眨动.它们的睫毛
我看见.草丛里有一棵山楂树
它不摇动.但燃烧着.在最危险
的时刻.这一行必须自行终结
地上的灰烬.让世界土头土脸
被火焰映得通红.它牢记着
火.和置于身边的不驯顺的影子
从窗口里蹿出来.让老房子
慢慢变黑.我认识这土牢的黑墙
远远看.它的暗处也有一团火焰
凝视
老房子的窗口.黑洞洞的
向外面凝视.一会走到村头
一会漫到天边.来回转
像我们双方.一会在石桥
相聚.一会在河滩分手
天黑前它们曾在一起反扣
像沙和海.轻烟不能够渗透
其中.鱼可以.阳光也可以
转身把自己抽走
我早已习惯了站在原地
清晨出去.晚上归来
却悄悄越过灯照亮的边界
水车记忆
村公所的老院前.有两架水车
架在一条河上.这是哪一个出错了
夏日里.拉车的牤牛到树荫下吃草
边吃边说.让别人不能够回嘴
那一年我六岁.满脑袋的阳光
被阔叶槐挡住.别的阴影无法落脚
但它们一会儿不闲.像那些坏孩子
躲在草垛里.不知谁在树洞里住着
它们紧绷着嘴.连一口大气也不出
不像这水车.一刻也不停.铁链
在齿轮上.发出咯咯蹦蹦的声音
然后.被簌簌的水花所淹没.覆盖
我的前半生
如果我的前半生包在手帕里
我的一生怎么办
我与村前的那一条河是断开的
我与它的名字之间有隐私
我与任何的山脉都不相关
曾经在岭头战斗的岁月.原谅我
太多的头绪.像一个棉线团
我愿意把话朝直里说
风中的杨树向南边弯下了腰
我心中的柳树在夏天团着
像一颗种子.团在手心
它所有招展的枝叶.不在这儿
洞见
我有时候对黑夜说.你能不能再黑
一点.我想它能够听见.在疼痛
像针扎.被弹片击中之处
我抚摸我水一样的肌肤.就一小片
水花不能够渗出来.空气也不能
在自己的呼吸里.找到出口
这深井太深了.这细线太长
我不知道它把我系在哪儿.针脚
越来越密.几乎遮没林中所有的小径
火车站
细雪落在水泥地上.走在
地面上的人们.步履越来越
慢。针脚。越来越小
夜色落在湿树叶上.它的梦
变得生动起来.那里呼呼的
风.要把它掀翻
楼道转弯处.雨雪无法打湿
停电时的黑暗.睡眼半睁
让火车在雪中骤停
环形的半夜.像一个海湾
围拢上来.到一半时就停下
而我要在这待一整夜
奇迹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是一个奇迹
在我们两个人之外.发生的事情
不能够证实.它有这样的实证性
树林里路分两条.分裂的意图
产生的更早.早在进入树林之前
在一棵树上.悄悄分权的树梢
像甩出的零线.支流.一把捋
到头。都不吭声.默默地厮守
在一起。像我们.还有更多的人
作者档案:
王建旗:河北省邢台县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初,70年代中期开始诗歌写作,著有诗集《大水》《老苍会》《说出了它就战胜了它》,论著《抒情与分析》。曾在《人民文学》《人民日报》《诗刊》《诗选刊》等报刊发表诗歌、文论、随笔,有作品被选入多种选刊,作品多次获奖。中国作家协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