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诉或致转型期(组诗)

　　原谅
　　
　　我必须原谅骤起的一阵北风
　　它无情地吹落了树上的枯枝
　　由此我也需要原谅那些从树上掉下来的落叶
　　那些已经干瘪了的时光
　　我必须原谅不远处一声突然的鸟鸣和它携带的
　　凄切
　　我必须原谅街头与我擦肩而过的一个乞丐
　　和他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傲慢和自信
　　我必须原谅一辆汽车的尾气．它看上去明显地有
　　些凝重
　　我必须原谅躲得大老远的太阳和它留下的天空
　　原谅人群里那些发抖的牙齿、僵硬的笑容
　　我必须随时准备原谅那些将要落在我脸上或眼
　　里的雪
　　我必须在寒冷里原谅寒冷
　　因为我仅有尚不够自己使用的一丁点的体温
　　
　　这是岁末
　　我必须原谅这一年中我遇到和未遇到的每一个
　　人、每一件事
　　必须原谅又一整年的时光成为了过往
　　而现在我唯一不能原谅的是我自己
　　我想我终将会原谅全部的世界
　　——那时．我已远离存在
　　世界也必会把我原谅
　　
　　一月
　　
　　一月．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唯一之月
　　当然。我也可以把真理性、绝对性的思考抛之脑后
　　一个清醒的受骗者会享有双倍的痛苦
　　这只是小事，陀思妥耶夫斯基说：
　　“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一月结束了。我决定继续对自我保持警惕
　　对女儿说：满意你的成绩，不满意你学习的方式
　　父亲的知识继续贬值．也许他从未真正进入到现
　　代化里
　　母亲却恒定得多．因为她总站在事理的高端
　　很少用我感觉、我估计、我以为之类主观透顶的词
　　这个月。信佛的大妹又有精进
　　小妹忙碌依旧再度证明她是个命苦之人
　　弟弟把飘泊之乐痛同时收进窄小的内心
　　妻子在领受着岁月的另一份馈赠
　　——多病的岳母以赢弱的身体考验着她的孝心
　　我允许诗歌对我的生活给予必要的干预
　　这也充分表明我对强大理性的恐惧
　　美，在整整一个月里我都没有谈及它
　　它一直存在．突兀且遥远
　　只是我不喜欢它散发的方式
　　
　　旧梦
　　
　　我忍受着周而复始的白与黑
　　忍受着形式主义的光阴
　　用唯物论待世
　　用唯心论强大内心
　　
　　有人心怀不安
　　有人却毫无畏惧
　　大幕又开启了
　　夏上演酷热．冬聚集寒冷
　　春秋一次次被错误地偏爱
　　
　　用白酒比作白
　　用红酒比作黑
　　——这显然是靠不住的
　　一阵风吹过
　　树叶哗哗坠地
　　时间跌倒在
　　它所控制的章节里
　　
　　日光移动着
　　风带来远山和静默
　　山呈现不同的侧面
　　用坚定对抗着流逝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我偶尔写诗
　　无非是想把一场旧梦
　　描述得更加清晰
　　
　　我对公园没有好感
　　
　　早上．我从公园里穿过
　　看到该开的花开了
　　不该开的还在等
　　有退了休的人在遛鸟或舞剑
　　公园的外边是条河
　　河的外面是条国道
　　那是世界的另外一部分
　　转弯处有架假山
　　旁边的木牌上写道：
　　“石头松动，请勿攀爬!”
　　其实．松动的事物何止石头
　　门口的雕塑早已失色
　　但不妨碍它在人们记忆里
　　明艳
　　这园子也许真的老了
　　太阳已出来
　　还是原来的态度
　　
　　中秋夜，月亮回到天上
　　
　　更多的时候．它
　　在人间。更多的时候
　　它是世俗的、迷茫的
　　它的光那么单薄、轻浮
　　但今夜．它必须回到天上
　　
　　那些仰望的人——
　　委屈的小女孩．彷徨的老人
　　行色匆匆的孤旅．狱中的置留客
　　爱上失眠的思想着……
　　他们的心一定比别人冷
　　作为被期待之物
　　月亮没有错．也没有责任
　　但今夜．它必须回到天上
　　
　　月亮升起来了
　　它只有挂在天上
　　才能挂在人们的想像里
　　它的样子被一再摹仿
　　它的灵魂被被镀上了金光
　　
　　中秋夜．在目光的簇拥下
　　月亮回到天上
　　大地变得漆黑一团
　　
　　作者档案
　　吴允锋：男，1967年生，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写诗，曾辍笔10年，在《诗刊》《十月》发表诗作多篇，有作品曾入选《1991年全国诗歌报刊集萃》《2006年中国新诗年鉴》《2008中国年度诗歌》《2008年中国诗歌精选》《经典情诗99首》等选集。著有诗集《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