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的月亮(组诗)

　　如果起重爱情
　　
　　爱情有多少吨重，在我心中
　　也是一个模糊数字
　　我只知道你得准备千万辆起重机
　　千万辆，都无法扛起
　　
　　除非你把我身上
　　你珍珠般的目光掐灭
　　把细如蚕丝的
　　我牵给你的红线剪掉
　　之后起重——
　　
　　哗啦啦，哗啦啦的太阳雨
　　扑打着你给我的心
　　多少辆起重机都无法扛起
　　让时间说话
　　
　　除非
　　大地和天空变换位置，人也能倒立行走
　　亲爱的，我摸不清重量
　　只清楚：你在我胸口放的，沉甸甸的
　　春疼
　　
　　你来到这里
　　
　　你来到这里，就像蜜蜂，来到花丛
　　给我针尖般尖锐的甜蜜
　　疼痛，我如此热爱你，像爱着我的血脉般
　　不停地舞着，跳着，踩着你的韵律
　　跟随你，像跟随自己的影子
　　你不停地酿蜜
　　你的脚步充满平仄
　　你的影子是一首诗
　　有时挂在月亮上，有时掉入井里
　　有时我要做梦，才可以见到你
　　你来到这里，像一个磁场，像吸铁石
　　吸走我的视线，我的呼吸，我的记忆
　　将我一点点带走
　　像花苞一样抱走
　　像泉水一样抽走
　　直到我的春天枯竭，河水逃荒
　　还有身体，像石头中夹着的鱼骨
　　陪着你——我的胚胎，我的血液，我的爱人
　　我最终的墓碑
　　
　　落叶的眼睛
　　
　　树叶落下来
　　刚好落在哥哥的肩上
　　
　　那是一双熟透的眼睛
　　寻找依属
　　把花开的季节化入你的骨骼
　　哥哥你要接住
　　
　　那是一股灵智
　　抚摸着你诗性的胸膛
　　炯炯有神
　　在面对你的时候发出金色的光
　　面对别人，它只会变暗
　　哥哥你要记住
　　
　　这个黄昏
　　我的目光扫过树枝
　　夕阳像一枚硕果
　　在眼睛上面晃来晃去
　　蜜蜂刚好找到我的嘴唇
　　在时光落跑之前
　　哥哥你要接住
　　
　　这是永不褪色的眼睛
　　你把它夹入书页
　　秋天离开后，最后的体温
　　哥哥，请你藏住
　　
　　假设月亮
　　
　　假设月亮
　　是一滴晶莹的露水，渗入我们的身体
　　不停地洗着
　　你的身体上盛开栀子花，我也盛开
　　两股香气缭绕
　　风也迷魂
　　这个日子将不是日子，而是仙丹
　　
　　假设月亮覆盖着屋檐
　　屋子里的我们经过印刷
　　激动必定是鲜红的
　　热血绽蓝
　　合成一本书
　　你是唐诗，我是诗中沉甸甸的韵脚
　　
　　再假设，月亮满月
　　我们的诗句沿着地球走了一圈
　　月亮还是月亮
　　可我已经是你，你是我
　　
　　月亮这个耙子在我们的胸口上打着
　　月亮这个炉在耳边炙烤着
　　月亮这个人，神秘莫测
　　我们站在相思的原地，仿佛已被偷走
　　
　　年轮
　　
　　逝去的年轮交给雅姆，交给蛇
　　和梵高在向日葵里体验太阳
　　一切都远去
　　我没有光了
　　接下来的年轮，全部交给你
　　你需要在上面种玫瑰，浇蜜糖
　　种上春天动听的火车
　　最后的年轮，是你的身影，你的心脏
　　千万别伤它
　　用你的眼睛喂养
　　我相信你眼里的彩虹桥
　　我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任年轮像一场暴雨，缠着你
　　
　　填下月亮就对了
　　
　　我的心还剩下一块圆形空地
　　直径3476千米
　　填下月亮就对了
　　当我填下你的音容笑貌，世界开始亮起来
　　
　　白天当我没来得及填下它时
　　时间空寂，落寞
　　一滴雨像一个夜晚
　　就这样将我撵入了隧道
　　
　　感觉不到你时我和雨水一起哭
　　而我现在只需要把天空往身上轻轻一披
　　你在，你一直在
　　填上就对了
　　
　　半径1 738千米，跳动煎熬
　　半径1 738千米，跳动喜悦
　　在我们之间填上月亮就对了
　　我爱你你也爱我时
　　我们的胸膛是满月
　　
　　到一百岁，我们还眼明心亮
　　
　　到一百岁，也许我已看不清路
　　但我看清你背部上的马车
　　看清你的手
　　我曾渡过的船
　　看清你的眼睛，它们多像手电筒
　　
　　到一百岁
　　生存抛开我，抛得越来越远
　　死亡是我的邻居，越来越靠近
　　黑色的疾病纠缠着我
　　但你的一声呼唤
　　是我重新含苞所依靠的氧气
　　
　　到一百岁
　　也许我们还拄着拐杖，在路灯下搀扶前行
　　也许我们都死了，躺在地下
　　
　　我们在另一个世界被人遗忘
　　但却成为彼此眼中唯一的幸存者
　　更深地相互爱恋
　　
　　我会成为月亮中的一只吗
　　
　　我会成为月亮中的一只吗
　　玉兔，果实，灯泡
　　蹦跳，成熟，发电的
　　
　　继而成为
　　你眼睛的磁场，嘴唇的引力
　　灵魂的十字架
　　
　　在静静的夜里
　　我会成为你疼痛肩膀上的一块吗
　　药膏，雨水，温暖的照明
　　
　　还是成为一把斧子
　　你的肋骨上，一次次的剥夺
　　我会成为月亮里桂树上的一只吗
　　昆虫，鸟儿或者阴影
　　
　　我会成为你的原点吗
　　把月亮钉入额头，这是你失眠时常做的事
　　
　　你托起我的掌纹
　　
　　你托起我的掌纹
　　在那棵槐树下
　　石头很轻
　　藤椅慢慢渗入我们的身体
　　和爬山虎一起
　　我们沿着碧绿的途径
　　一直飞
　　
　　你说我的手掌分割线里
　　分出的一片是土地一片是天空
　　而你的手掌不是也分出了两片?
　　一片是自由一片是锁链
　　
　　我将手贴在你的手上
　　我的掌纹也迷恋着你
　　爱你　思想和语句的自由
　　爱着你
　　蓝色的锁
　　
　　你看到我的掌纹在四处描画?
　　哦，亲爱的
　　空气把我当成了透明的空气
　　我的掌纹是你的绝望
　　
　　我们所看得见的两片——我们的今生
　　不能在一起
　　我们爱彼此的手，就像爱着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无论你飘在哪里
　　
　　一年的缄默，就像一条绑带
　　将我束在月亮的光环中
　　而我今日终于走出
　　用平淡与希冀的眼神朝拜
　　山顶上的葬花人
　　
　　我俯首地面
　　看到蒲公英
　　仰视天堂
　　躲过了灵魂的噪音
　　
　　扛起琵琶
　　从梦里探测你
　　我相信你就算变成了星星
　　也会在我的屋顶凝视着我
　　
　　我护起自己最脆弱的半根肋骨
　　和你的风重合
　　无论你飘在哪里
　　成为了天使或星光
　　抑或是　带走我生命的魔鬼
　　我都甜蜜地仰视着你
　　
　　爱你
　　我灵魂的主宰者
　　
　　这双眼睛
　　
　　清晨嚼阳光
　　傍晚嚼火烧云
　　这双眼睛每天都吃下她该吃的
　　剜掉她该忽略的
　　这双眼睛不空，不绝望
　　
　　她是落花绝佳的伴侣
　　是翠鸟的陪衬
　　当春天从上空落下
　　这双眼睛伸出锋利的牙齿噬咬
　　爱情，疼得很快乐
　　
　　这双眼睛，一路不停地吃，抓，咬
　　抓住了今天，也许就得放弃昨天
　　但它的记忆从不失恋
　　往日的一切都由今天爱着
　　
　　星星的格式
　　
　　天空不停地收走我们的亲人
　　只允许他们继续照耀，不允许我们对话
　　天空不停地收着，我们无力反抗
　　当你仰望
　　那一束束亮光是否能淡化你的哀伤
　　
　　你的脸爬过我的窗口
　　你的筷子展开流星的模样
　　这双手刚才还在为父亲盛饭
　　现在合十，祷告，泪流满面
　　
　　我们一起走在乌云下
　　磨盘、米渣和那头老黄牛啜饮着湖水
　　一面抽泣挨着另一面抽泣
　　
　　我们一起在雨水中寻找星星
　　亲人的影子潮湿发亮
　　天空只允许他们照耀，不允许我们对话
　　
　　地球背面住着什么
　　
　　地球背面住着什么
　　哥哥你说了
　　你的身体之外住着另一个你
　　去另一个星球运来火柴，照亮
　　这个世界的你
　　我知道，你还想运来灵魂
　　把死亡重新抛回这个世间
　　
　　仿佛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在承受抛物线的挑逗
　　我疾病的身体被病症抛来抛去
　　还有你，哥哥
　　纵使扑向一棵树
　　也无法像树一样几百年，站在这里
　　
　　我们俯视地球表面
　　它埋下了亲人的眼睛
　　我们透视地球背面
　　希望看到一个个星群
　　那是灵魂呼唤的声音
　　一声声劝慰，暖流将我们环绕
　　唯一的慰藉是，今日我们依旧站在这里
　　默默看
　　地球背部是母亲的脊背弯曲着
　　地球背面的孩子尚未断乳
　　
　　把嘴唇放在月亮上
　　
　　亲爱的，来
　　把嘴唇放在月亮上
　　尽管它
　　是水里的月亮
　　让嘴唇在水面上划出浆吧
　　让它
　　欢快地垂钓着我
　　
　　来吧，亲爱的
　　不要惧怕对我说出爱
　　不要怕风停后，涟漪消失了我看不到你
　　我们都活在彼此的神经里
　　此刻我的嘴唇也落入了水里
　　不要看到
　　它不要
　　吻到的是落花
　　
　　来吧，亲爱的
　　把月亮按入水底吧
　　我们的嘴唇迎接的是珍珠
　　是深深的海域中
　　一只美人鱼
　　她微笑着露出水泡
　　那是我们海底婚礼中
　　最美的礼花
　　来吧，亲爱的
　　从嘴唇中
　　开出一朵桂花吧
　　十二月的天空纯净安然
　　我们相对无语
　　只是默默，默默——
　　我看着你，你看着我
　　我们的脸上露出红苹果
　　
　　鱼从水底渐渐浮起
　　
　　鱼从水底渐渐浮起
　　天空矮下去
　　与水吻合的裂缝像一道门槛
　　分离着身躯与气泡
　　
　　鱼的半只眼睛疲惫
　　半只眼睛倔强
　　那是我们日日流动的家园
　　迁徙或死亡，都徘徊着余温
　　
　　看哪岸上的人用鱼饵让鱼缴械投降
　　一条鱼躬身走向大陆
　　它不明白空气有着空气的丑恶
　　一条又一条鱼走上贼船
　　欣喜，晃动的阳光下
　　渐渐翻出肚白
　　
　　河流沉下去
　　大地陷下去
　　云朵在河面摸索，挖掘着
　　一条鱼的骨架陷在石头中，像流泪的五角星
　　忧伤的水，找不到自己的腹部
　　
　　作者档案
　　风瑟木美：本名陆艳梅，生于1984年6月，广西大新县人，现居南宁。喜爱弹琴、唱歌、跳舞、绘画。有诗歌、散文发表于报刊及著名网站，并收入多种选本。至今已创作两千多首诗，已出版诗集《唇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