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平:“土地奶奶”的末路之程

　　贪污受贿3239万余元，而且有3255万余元的财产不能说明其来源!一个小小的科级土地局局长，如何会有如此“高明”的敛财术?在她看似普普通通的脸孔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另面人生?
　　11月9日，被称为“土地奶奶”的抚顺女贪官罗亚平在沈阳被依法执行死刑。
　　曾经身为抚顺市国土资源局顺城分局局长的罗亚平，论级别不过是个科级，但其涉案金额却达到6000多万元，因而被称为国内职级最低、涉案数额最大、手段最恶劣的女贪官。
　　罗亚平案，可称为土地领域防治腐败的一个警示样本。
　　涉案亿元拔出“萝卜”带出“泥”
　　2008年3月的一个下午，罗亚平被抚顺市纪委带走，据说最初只是配合调查她的原上司江润黎的案情。
　　江润黎当时任抚顺市政府副秘书长，在2001年至2006年期间，他相继担任抚顺市国土规划局局长、抚顺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局局长、抚顺市规划局局长等职。江润黎被立案调查后，办案人员在搜查其财产时，发现6处房产，各种奢侈品数量更是多得惊人。据不完全统计，在江润黎一所190平方米的大宅内，发现劳力士、欧米茄等名贵手表48块，LV等名牌手包253个，高级名牌服装1246套，另有金银首饰、珠宝等600余件。抚顺市纪委副书记王新国惊讶地说，这些珠宝首饰足够开一个金银首饰店了。这些物品绝大多数都没有开包使用过，其中200多件高级化妆品还没开封已过了保质期。有专业评估师评估，仅此处豪宅内的2200余件物品总计价值420多万元。
　　罗亚平的前夫桂思本猜想，江润黎犯事应该与批地和办理规划审批手续有关，但让他没有料到的是，罗亚平出的事会更大。一位抚顺的开发商得到的内部消息是，在搜查罗亚平位于大连某银行的保险箱时，存折上的金额位数让侦办此案的警察也不由得MVdrfQCi0uQO68cLi8kBMQ==连连惊呼，各种保单、存折以及现金竟然达1.45亿元之巨!
　　据抚顺市纪委常委曹宪阁介绍，罗亚平被带走当天，她随身提包里除了5万元现金，还有十几张银行卡，其中仅一张卡的资金往来就达到1900万元。特别是在她的办公室还发现一张从国外电传过来的资金证明，显示罗亚平汇往新西兰250万纽币(约合人民币1600万元)，委托外方代为进行商业投资。这张电传说明她早已做好逃往海外的准备。
　　敛财伎俩截留、私吞、骗买、骗卖
　　董长杰是抚顺市英杰气体分装厂的老板，也是罗亚平案的受害者之一。
　　在位于抚顺市城乡接合部的顺城区，董长杰曾经有一个厂子。按照顺城区整体建设规划，该厂被列入搬迁计划之中。董长杰向记者介绍说，他的厂子占地面积1200平方米，享受补偿的面积只有260.6平方米，依照当时与顺城区国土局达成的协议，搬迁后他应得到65万余元的拆迁补偿款和260.6平方米的原厂址门市房补偿面积。2004年，厂子搬完后，董长杰收到了顺城区国土局支付的补偿款25万余元，但一直没能要回应补偿的房子，也没能要回余下的拆迁补偿款。
　　罗亚平被纪检部门带走后，董长杰从纪委和检察院的工作人员那里才知道，原来罗亚平在2007年6月就已经把应当补偿给他的房子卖了。
　　事实上，被罗亚平卖掉的他人房产，远不只董长杰一家。
　　罗亚平的“敛财”伎俩，除了私卖他人房产外，大部分来自“假补偿”，骗取拆迁补偿款。一位市民说，在顺城区，只要是罗亚平看上的房产，早晚都会成为她的。她会先用房主的名义制作假的动迁手续，骗来动迁款给房主，房子就成了她自己的。或者，她直接制作假的动迁手续捞钱。抚顺市纪委副书记王新国、市纪委常委曹宪阁介绍，罗亚平被“双规”后，专案组从她身上共发现他人的身份证12个、户口本15个。另外，专案组还在她的办公室搜出了身份证复印件23个，区土地经营中心大量空白收据、私刻的顺城区人民政府公章、顺城区区长的印鉴以及大量房照、地照。令人奇怪的是，房照、地照大部分都不是罗亚平本人的姓名。
　　罗亚平的起诉书中至少有十余例骗补偿案情。如2005年8月，罗亚平以赵素兰的名义从土地经营中心骗取动迁补偿款49万余元据为己有，而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赵素兰这个人。这一笔，是罗亚平利用“假补偿”手段获取的最少的一笔非法所得，有的“假补偿”动辄上百万元。如2007年1月，她采取多补偿的方式，以吕富春的名义，从土地经管中心骗取近300万元装入自己腰包。
　　经查，2006年6月，罗亚平将顺城区土地经营管理中心本应支付给于彦秋、段志方的动迁补偿款375万元人民币据为己有。2007年1至4月，罗亚平采用假补偿、多补偿方式，以他人名义骗取动迁补偿款和盗卖动迁房，贪污1700余万元。其中最大的一笔是2007年3月，罗亚平直接将顺城区前甸红光园区开发建设办交给土地经管中心的800万元据为己有。
　　此前，罗亚平还以支付办公楼装修款为由，从单位账外资金中骗取70万元。2007年6月，罗亚平私自将抚顺市国土资源局顺城分局欲补偿给洪来英和另外一位业主刘玉珍总面积为924.42平方米的门市房卖掉，获得房款277万余元。罗亚平除支付给刘玉珍107万元以外，其余全部据为己有。
　　最牛女贪从售货员到“土地奶奶”
　　罗亚平是满族人，1960年12月生于抚顺市郊区。1979年高中毕业后，她没能考上大学，先到农村供销社当了一段时间售货员，后调入顺城区政府部门工作。1987年，她进入抚顺市国土资源局顺城分局，从团委书记到局长，一干就是20多年，其间还用3年时间上了一次大学。
　　说起罗亚平的私生活，罗亚平的一位同学用了八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步步高升，有声有色。”他说，罗亚平结婚较早，后来离过两次婚。1984年第一次离婚时，她有一个两岁大的女儿。1992年再婚。“这次婚姻在抚顺的动静比较大，因为结婚对象就是她的领导桂思本。”
　　桂思本在1988年至1992年间担任过顺城区国土局局长和人事局局长。关于他们两人的结合，当地传言颇多。有的说是罗亚平先是用美色诱惑，继而逼宫成功。有的说是两人早就你有情我有意，属两情相悦。其中关键的“情节”是：罗亚平到桂思本妻子的单位大哭大闹后不久，桂思本夫妻离异，罗亚平登堂入室，成了新的局长夫人。
　　但桂思本并不这么认为，他说自己是1988年和妻子离的婚，1992年才与罗亚平结合。“我和原配的结合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外人看来我们的婚姻很美满，但夫妻关系怎么样，只有双方心里知道。”
　　而罗亚平与桂思本的婚姻很快也出现了裂痕。结婚几年后，他们时常发生争吵。据桂思本说，罗亚平爱管钱，但“钱一到她手里，就拿不出来”。最终，他们的婚姻仅仅维持了13年。“2005年6月，我们协议离婚。”桂思本说。
　　有意思的是，正是1992年，也就是罗亚平与桂思本结合的那一年，桂思本“下海”经商。从时间上推断，那时罗亚平已开始从事土地审批工作。在罗亚平案的起诉书中，就有与桂思本有关的案件：“被告人罗亚平任抚顺市顺城区发展计划局副局长、顺城区土地经营中心主任期间，利用其负责顺城区土地征用、审批的职务之便，在抚顺市拔萃私立学校城东幼儿园征用抚顺市顺城区前甸朝鲜族镇二道村土地的过程中，于2004年七、八月，将该幼儿园投资人桂思本向抚顺市顺城区土地经营中心缴纳的征地款380万元截留，据为己有。”
　　桂思本说，他本想投资一个幼儿园，幼儿园已经建好，但由于罗亚平出了事，土地证等手续都没办下来。桂思本认为，他买地的过程合法，没有徇私。尽管那时作为他妻子的罗亚平从政，自己经商，但罗亚平出事跟他没有什么关系，“2003年以后，我就对她的事情不太管了。”
　　贪而后腐私生活疯狂而糜烂
　　起诉书显示，罗亚平在权力市场淘到的第一桶“黑金”是一家开发商的10万元贿赂。时间为2001年六、七月间，罗亚平任土地局副局长，条件是她给这家开发商“尽快办理土地报件业务”。从此，她便踏上了一条贪婪金钱和权力的不归之路。
　　记者在顺城区土地经营管理中心了解到，罗亚平负责顺城区的征地和批地业务时，权力几乎不受制约，土地出让金不是由财政部门收取，罗亚平通常让前来缴款的单位拿两张支票，一张交给土地经管中心，一张她拿到银行兑换成现金装入自己的腰包。到后来，卖地款给土地经管中心交多交少，甚至交与不交完全她一个人说了算。
　　与此同时，罗亚平用敛取的钱财大肆享乐。从相关资料来看，罗亚平的私生活可以用疯狂和糜烂来形容。据说罗亚平为了讨好区里的一个主要领导，一天下班，她对那位领导说：“今晚你跟我走，我让你发笔小财。”领导半推半就地上了罗亚平的车。罗亚平直接将车开到了一家酒店，在这里为领导预定了一个豪华套间。还没等领导反应过来，罗亚平就递上了一个大信封，说：“这5万块钱，是我孝敬你的。不过，你得陪我一个晚上。”这个领导心知肚明，并不扫她的兴。此后，罗亚平只要高兴，就时不时地带着这位领导去“发小财”。自然，一个官运亨通，一个财运兴旺。这位领导对罗亚平另眼相看，单位同事都说罗亚平有眼色，会办事，是个人物。
　　但罗亚平并不满足于和领导来往，她还瞄上了自己的下属。单位有个小她12岁的葛某，她先是提拔葛某做自己的副手，然后又将他发展成情人。她出手阔绰，软硬兼施，为了能与葛某长期偷情，她很大方地送给葛某100万元，并以领导的口气，命令葛某把后院稳住，不要让他老婆来闹。此后，有出差开会、考察交流的机会，葛某都会与她如影随形。罗亚平私下里经常对她的一些知己说，无论葛某在抚顺的什么地方，只要她一个电话就能把葛某叫到跟前。
　　罗亚平为了不让自己的丑行败露，不惜重金先后把顺城区国土局土地经营中心主任管飞、报账员蒲关辉、审批股股长于萍等人拉下了水。她自认为用金钱织成的关系和拉来的靠山很管用，刚被“双规”时，她冲着办案人员直嚷嚷：“这破地方怎么住啊!给我找个高级酒店，我自己花钱还不行吗?”遭到拒绝后她就撒泼：“叫你们书记来，我有话对他说!你们没有资格审查我!”并扬言要绝食。纪委书记来了，她立即换了另外一副面孔，说：“把我放了算了，我给你600万。”
　　否认贪污称钱都是借的和赚的
　　2008年3月25日，罗亚平正式被捕。2009年1月20日，在经过长达近一年的调查取证之后，罗亚平案在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一次开庭审理。站在被告席上的罗亚平仍然振振有词：“我没有贪污，这些钱都是借的，还有做生意赚的。”她对被指控的贪污、受贿等罪名拒不承认。
　　“假补偿是开发商同意的，我并没有欺骗。”受审中，在被问及假补偿问题时，罗亚平很不以为是，她辩解说，“我只是用这种形式借钱。他们(开发商)有钱，我做买卖没钱，就管他们借点。”在法官问到为何直到案发仍未还钱时，她说：“我不是没有能力还钱，我非常有能力!他们的工程没完，钱在我手里，我便能约束他们。”
　　对于欲“潜逃境外”移民加拿大的指控，罗亚平认为这纯属私事。据查，2007年4月20日，罗亚平申请移居加拿大。因为她已和一名加拿大籍华人“结婚”。但在知情人看来，这完全是一起有预谋的“假结婚”。
　　第一次开庭后，公诉机关对罗亚平贪污、受贿一案相关证据又进行了补充侦查，随后，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继续开庭审理此案。此次，公诉人出示了多组新的证人证言，但罗亚平对公诉人出示的证据全部持有异议，并在法庭上对每一个证据逐一反驳。她对法官说：“他们(证人)为了和我脱离关系，故意歪曲事实，不说真话，这些都是编造的。无非是害怕自己被卷进来。”
　　此案后来又三次开庭，作为重要的证人和当事人桂思本大都参加了。他说，罗亚平看起来精神挺好，在法庭上经常发言，据理力争，一点也没有悔过的意思。
　　但这个案子迟迟没有宣判。在此期间，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江润黎无期徒刑。
　　河边湿鞋如何防患于未然?
　　2010年12月20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罗亚平作出一审判决，认定罗亚平贪污受贿3239万余元，而且有3255万余元的财产不能说明其来源，以受贿罪、贪污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判处其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其所有财产。
　　审判长宣读完判决后问罗亚平是否听清判决、是否提出上诉时，她回答：“我听清楚了，但本人不服判决，我要提出上诉!”
　　2011年6月22日，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罗亚平上诉，维持原判，并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11月9日，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并下达死刑执行命令，罗亚平在沈阳市被执行死刑。
　　罗亚平被抓后，她身边的那些人也立刻做猢狲散：其丈夫高士强出逃；那个平日里经常和她出去“发小财”的领导喝农药自杀未遂；小情人葛某因涉嫌与罗亚平一起贪污受贿被抓捕归案……
　　罗亚平案发生后，一些熟悉她的人纷纷表示惋惜，认为她在业务上曾是“一把好手”。就连被她“黑过”的董长杰也承认她是“女强人”式的干部。
　　罗亚平的前夫桂思本还告诉记者，为了工作的事儿，罗亚平曾被人捅过几刀，差点没命。那是2005年11月9日，前甸詹家村的一位拆迁户找到了罗亚平。“这个人是和他的媳妇一起来的，他媳妇正跟罗亚平谈事，男的不知怎么突然就动起了刀子。”桂思本说，“一刀刺中了胃，一刀伤到了肝脏，幸亏抢救很及时，不然就完了。”罗亚平为此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多。
　　桂思本认为，罗亚平“出事”，除了她自身的问题，更主要的是管理有漏洞。“从市里到区里，都能轻而易举地把钱弄出来，这在财务管理制度上是多大的漏洞?”桂思本说，“我也当过国土局局长。我就纳闷，她怎么能把钱套出这么多来呢?”
　　有专家指出，土地上市，应先由土地经营部门把地征来，然后上市去拍卖，再由开发商拿地开发。如果开发商和国土局私底下交易，就极容易出现“权钱交易”。
　　网络评论家张洪峰指出，罗亚平案暴露出了现行制度对干部的监督存在很大缺陷和漏洞。　“通过罗亚平案不难发现，我们赖以依靠的上级监督、内部监督、人民监督均无到位。”
　　张洪峰认为，有关方面应该深刻反省，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罗亚平蜕化变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预防更多“罗亚平式”的干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