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治一颗哀伤的心

　　弟嘟是在参观医院的时候，认识了这个生病的小女孩。
　　因为父亲先生的慷慨解囊，让米尔宝的医院优美宽敞、一尘不染，照顾病人也无微不至。宽大的窗户，让阳光可以照射进来，墙壁既白又亮，弟嘟一点也不觉得医院丑。但是，他却觉得……该怎么说呢?他觉得里面藏着某种悲伤的东西。
　　负责医院的莫迪维医生是个仁心仁术的人，这个我们第一眼就看得出来。弟嘟觉得他有点像园丁翘胡子先生，可以说是一个没有翘胡子又戴着大框玳瑁眼镜的翘胡子先生。弟嘟这么告诉他。
　　莫迪维医生回答他说：“或许，我们之所以看起来很像，是因为翘胡子先生和我都在照顾生命。翘胡子先生照顾花草的生命，而我照顾人的生命。”
　　但是照顾人的生命要困难多了——弟嘟听着莫迪维医生的话，马上就有了这点体会。作为一名医生，就要不断对抗。因为一边是疾病，随时等着入侵人体；另一边是健康，随时可能远去。何况疾病有成千上万种，健康却只有一种。疾病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让人无法辨识，令人眼花缭乱。因此必须机警地查出疾病，阻碍它，驱赶它；同时又要吸引健康，紧紧抓住它，让它逃不掉。“弟嘟，你有没有生过病?”莫迪维医生问。
　　“从来没有。”
　　“真的?”
　　的确，从来没有人让莫迪维医生去看过弟嘟。母亲太太常常头痛；父亲先生有时候会胃痛；仆人卡洛吕去年冬天得了支气管炎；弟嘟，什么都没有。这个小孩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长过一颗水痘，扁桃体没有发过炎，甚至也没有感过冒，是个罕见的健康例子，一个十分异常的例子。
　　“我要谢谢您教我这些，的确很有意思。”弟嘟说。
　　莫迪维医生给弟嘟看了一个房间，在那里，放了治咳嗽的粉红色小药丸、治水痘的黄色药膏、治高烧的白色粉末。他又指给弟嘟另一个房间，在那里可以看透一个人的身体，就像从一扇窗子看出去一样，可以看到疾病藏在哪里；还有天花板上装有镜子的房间，在那里可以治疗盲肠炎，以及许许多多威胁生命的疾病。
　　“既然这里阻挠痛苦的横行，一切看起来都应该很愉悦、很快乐才对。”弟嘟这么想着，“那么，这股忧伤的气息，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
　　医生打开生病的小女孩所住的房间。
　　“我先离开，弟嘟，等一下你到我的办公室找我。”莫迪维医生交代说。
　　弟嘟进了房间。“你好。”弟嘟对那个生病的小女孩说。
　　他觉得她很可爱，年纪虽然和自己差不多，但是脸色很苍白，黑色的头发摊开在枕头上。
　　“你好。”她没有转动头，只是很客气地回答他。
　　她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弟嘟坐在床边，白帽子放在膝盖上。
　　“莫迪维医生跟我说你的腿不能走路。到这里以后，有没有改善一点呢?”
　　“没有。”小女孩还是那么有礼貌地回答，“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弟嘟问。
　　“因为我没有地方可去。”
　　“我有一座花园。”弟嘟找话题说。
　　“你很幸运。如果我也有一座花园，或许我会想要康复，去那里散步。”
　　这时弟嘟看着拇指，“如果这能让她高兴……”又问：“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不会。我看着天花板，数着天花板里的裂缝。”
　　“有花会更好。”弟嘟这么想着，心里就开始念：“虞美人，虞美人!金黄花、小雏菊、黄水仙!”种子要不是跟着弟嘟的鞋底进来，想必就是从窗子进来的。“至少，你并不是很不幸吧。”
　　“要知道我们是不是很不幸，”小女孩回答，“就必须知道什么叫快乐。而我，一生下来就生病了。”
　　弟嘟终于了解，医院的忧伤是隐藏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小女孩的脑袋里。他自己也变得忧愁起来。“有人来看你吗?”
　　“很多。早上，在早餐之前，温度计姐姐来看我，然后是莫迪维医生。他人很好，对我总是轻声细语，还会给我水果糖吃。午餐时间，轮到药丸姐姐。然后，下午茶时间，痛死人的打针姐姐会来看我。再来是一个一身白的先生，会来跟我说我的腿好多了。他用绳子绑住我的腿，好让我的腿动一动。他们所有的人都说我会好起来。但是我只看天花板，至少它不会对我说谎。”
　　在她说话的时候，弟嘟兴奋地站起身来。“要让这个女孩好起来，毫无疑问，得先让她对未来有所憧憬。”他在想。一朵花!他要用让花绽开的方式帮助她：谜一般长出一朵花，而且每个早上都重复出现的谜。第一天，她轻轻打开花蕾；第二天，她舒展一片小青蛙般的绿叶；之后，她摊开一片花瓣……每天都有可期待的惊喜，或许会让这个小女孩忘记她的病……
　　弟嘟的拇指跃跃欲试。“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他说。
　　“你也这么认为?”
　　“对，没错，我保证。再见。”
　　“再见。”生病的小女孩回答，“你真幸运能拥有一座花园。”
　　莫迪维医生在他堆满书的大书桌后面等着弟嘟。
　　“弟嘟呀，”他问，“你今天学到什么?你对医学有什么了解?”
　　“我所学到的是，”弟嘟回答，“医学没办法医治一颗哀伤的心。要让它好起来，必须要有活下去的希望。医生，有没有什么药丸，可以让人重拾希望?”
　　莫迪维医生很诧异一个这么小的男孩，竟然有如此智慧。
　　“你学会了作为一名医生必须知道的第一件事。”他说。
　　“第二件事呢，医生?”
　　“要好好治疗人，必须先要好好爱这些人。”
　　他拿了一把水果糖给弟嘟，在他的成绩簿上给了一个很好的分数。
　　第二天，当莫迪维医生进入小女孩房间时，他好惊讶啊。
　　女孩在微笑——她在整片田野中醒来。
　　她的床头四周开满水仙花；她的被子变成常春花绒被；野燕麦铺满了小地毯；然后是那朵弟嘟全心照顾的花，一朵令人诧异的玫瑰不断在变化，在绽放叶子或花蕾，这朵花沿着枕头爬上床头。小女孩不再看天花板，而是凝视着花。
　　当天晚上，她的腿开始移动。生命对她而言充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