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祖炜
近代中国的政府与社会经济
沈祖炜
经济发展与政府职能的转变本是一种共生的社会现象。社会经济基础与政治上层建筑之间结成了一对辩证的关系。所以,当代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必然日益呼唤政府职能的转变。按照恩格斯的说法,国家权力对于经济发展的反作用,可以沿着同一方向起作用,也可以沿着相反方向起作用。在前一种情况下,经济会发展得比较快;而在后一种情况下,经济都要遭到崩溃。这一警示值得我们时刻牢记,因为在近代中国的历史上这方面的教训实在太多了!
对于后发展国家来说,政府的作用应该比欧洲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的历程中政府的作用更显重要。政府既以制定推进现代化的政策来发挥作用,又以国家资本的力量直接参与社会经济活动。像当年的俄国、德国、日本等,都曾经在政府的组织下,自上而下地推进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在此过程中,政府俨然充当了经济发展的强有力的组织者。近代中国历朝政府在经济发展和社会变迁中也曾发挥过正面的作用。我们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回眸历史,就会对这些积极的举措给予正面的评价。
然而,近代中国的资本主义现代化从总体上讲是失败的。虽然有资本主义工商业、金融业、交通运输业的产生和发展,新的生产力——机器大生产从国外引进,并逐步落地生根,但是在整个国民经济中占据主要地位的仍然是传统的小生产和封建地主制的经济成份。经历一百多年的积累,到1949年为止,新式工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只有区区10%。现代化进程之所以成效不彰,既要归因于封建主义传统经济结构的顽固和僵化,也要承认当时国际环境的不利影响,特别是帝国主义侵华战争的戕害,还有国内战乱和灾荒等等因素,都在不同程度上阻滞和破坏了近代中国的经济发展。除此之外,历朝政府对社会经济的强控制以及应对经济问题时的颟顸和失策也造成了直接的消极影响。
首先,专制主义的政治体制和官本位的指导思想是经济发展的阻力。
当新的生产方式出现时,政府究竟是顺应经济规律,还是迷恋自己的权力?我们看到清政府曾经企图将引进的新式机器工业全都控制在自己手中。官办企业俨然是官府手工业的延续,而“官督商办”也有历史渊源可寻。早在清代前期就出现过多种形式的官商结合,如江南织造的“领机给帖”、景德镇御窑的“官搭民烧”、云南铜矿的“放本收铜”等等。通过这些形式,官府既可以控制民间的手工业生产,又可以利用民间的生产能力以满足官府的需要。洋务运动的指导思想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种观念使当时的生产方式变革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一方面,固然在客观上打破了传统生产方式的一统局面,另一方面却阻碍着新的生产方式的更大拓展。这种格局在近代中国几乎是贯穿始终,随处可见。
其次,颠倒政府与社会经济的关系,阻碍了新经济组织的健康成长。
政府为社会经济组织服务,还是倒过来,将社会经济组织当作一种政治工具,常常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
中国本国新式银行起始于清政府创办的大清银行,但是政府的政策思想并不认同为社会经济服务的金融理念,相反,常常视银行为政府自己的财政工具。民国初年,本国银行的主要业务竟然是营销政府公债和对政府放贷。国民党政府上台以后,采取全面控制金融业的政策,更使中、中、交、农四大银行成为政府的金库,甚至是随心所欲的发钞机器,完全服务于筹集军政费用的目的。这就导致恶性通货膨胀局面的出现,而银行业本身也受到巨大的损害。
第三,政府广泛涉足各个经济领域,不利于民间资本和民营经济的发展。
国家资本投入事关国计民生的战略性产业,当属现代政府之所为。但是可以由民间资本经营的领域也由国家资本来经营,则常常显现出不经济和低效率。而这一点恰恰是近代中国的突出问题。特别是,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国民党政府以接收大员的姿态强取豪夺,全力扩充国家垄断资本,民营经济受到种种摧残。当时外汇的低汇率曾使民族资本在毛纺织、橡胶等行业兴起一股设厂热潮,但是国民党政府也将民生工业视作利薮,或插手,或直接管控。不少有识之士纷纷痛斥国民党,谴责政府“与民争利”的行为。政府如此这般的政策作为,离开现代政府的角色定位甚远。
历史向来是公正的。时逢辛亥革命百年纪念,我们凭借新中国成立六十余年、改革开放三十余年之积累,迎来了一个重大的历史机遇期。如何在现代化道路走得比较顺畅并且取得伟大成就的今天,趁势而上,进一步转变政府职能,以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要求,正是当下可以充满期盼的重大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