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慕天
有一位科学家说,假如一次灾难把现在的城市乡村都毁灭了,那么,只要还留下一座图书馆,人类就不会灭亡,也不会倒退回茹毛饮血的时代,而是会把文明重建起来。所以高尔基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茨威格说的更具体:“任何地方,不仅我们这个时代,书籍正是一切知识的源泉,各种科学的开端。”
伟大人物是人类文明的代表,而这些人物的成长无一不是得益于读书,他们毕生热爱读书,与书相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马克思在给自己女儿写的《自白》中,在回答“您喜欢做的事”时,这位伟大的革命导师说:“啃书本。”人们都知道,马克思是于1883年3月14日午后坐在他的书桌旁去世的。人们也都知道,列宁在逝世前的几个小时,还要求他的夫人克鲁普斯卡娅为他读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小说《热爱生命》。毛泽东去世的前两天还读了《三木武夫》一书;而逝世前几个小时,他还在要工作人员给他读鲁迅的著作。
新的读书无用论在一部分人中悄悄蔓延。近几年国民阅读率(每年至少有读一本书行为的读者数量与识字者总体之比)持续走低:1999年为60.4%,2001年为 54.2%,2003年为 51.4%,2005年降至48.7%,首次不足半数。根据最新的调查显示,我国国民每年人均的阅读图书只有4本半,远远低于周边的日本、韩国等国,只有有关日本的1/9。
我们如果看一下美国高中生的必读书目,就会对国人的文明差距感慨不已:麦克白斯,哈姆莱特,坎特伯雷故事集,傲慢与偏见,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理想国,政治学,共产党宣言,伊尼特,美国民主,罪与罚,战争与和平,美国独立宣言,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草叶集,麦田里的守望者,愤怒的葡萄,圣经。共19部。
书是知识的源泉,是书籍改变了世界。亚历山大·波普说:“自然和自然规律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上帝说道:‘牛顿出世了!’于是,一切都变得明朗了。”的确,不能想象,如果没有牛顿三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会不会有近代科学。但是,牛顿正是在18岁进入剑桥大学时,读了伽利略的《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和笛卡尔的《几何学》,前者是他提出作为整个现代科学理论起点的牛顿第一定律的最初契机,后者则是他创立现代科学最重要的数学方法微积分学的基本工具。彭伯顿回忆说:“他买了笛卡尔的《几何学》,独自阅读起来,读了两三页,发觉与开始读时一样没弄懂;再读三四页,又碰到一个难题,他读下去,读下去,直到他完全掌握了这部书。”所以牛顿一直说:“我之所以能看得更远,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今天是电子时代,我们已经无法想象没有电视、网络和手机的生活。但是,所有这一切现代人基本生活手段都来自于麦克斯韦发现了电磁波,建立了电磁场的四组矢量微分方程。而麦克斯韦做出这样重大发现,最初是受到意大利数学家和哲学家波斯科维奇(Ruggiero G..Boscovich)书稿的影响。他说:“波斯科维奇提出的理论是,物质是点的聚合,每一个点都按一定的规律而对另一个点施以引力和斥力。”电磁场论被爱因斯坦称作19世纪最伟大的科学成就,是电力革命的基础,而这一切如果没有书籍所传承的文明,是不可想象的。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作为知识生产力,其载体首先是书籍。
恩格斯说:但丁是旧世界的最后一位诗人,是新世界的第一位诗人。但丁的《神曲》写于1300年,自那以后,一部部启蒙主义的著作相继问世,吹响了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号角,打破了中世纪的蒙昧。1517年,马丁·路德发表《九十五条论纲》,发动了宗教改革运动,向封建统治的思想堡垒天主教会发起猛攻。1543年,哥白尼《天体运行》出版,成为科学革命的宣言书,倡导日心说,打破了中古的神学自然观。1681年洛克发表《政府论》,1742年孟德斯鸠发表《法的精神》,1762年卢梭发表《社会契约论》,这些著作直指封建制度的奴役、压迫、迷信和偏私,鼓吹自由、平等、博爱和理性的资产阶级价值观。所有这一切,都是资产阶级革命的舆论准备。当法国第三等级高唱《马赛曲》攻克巴士底狱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正是这些启蒙主义的书籍,点燃了革命的燎原大火。
同样,每个熟悉中国近代历史的人都知道,从郑观应的《盛世危言》(1894年)、严复的《天演论》(1898年)、孙中山的《民生主义与社会革命》,直到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1920年),这些书籍从思想上唤醒了一代又一代先进的中国人,为戊戌变法、辛亥革命、五四运动乃至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开辟了思想道路,吹响了进军号角。鲁迅先生在谈到他读《天演论》时的心情时,生动地说:“我也知道了中国有一部书叫《天演论》。星期日跑到城南去买了来,白纸石印的一厚本,价五百文正。翻开一看,是写得很好的字,开首便道:‘赫胥黎独处一室之中,在英伦之南,背山而面野,槛外诸境,历历如在机下。乃悬想二千年前,当罗马大将恺彻未到时,此间有何景物?计惟有天造草昧……’哦!原来世界上竟还有一个赫胥黎坐在书房里那么想,而且想得那么新鲜?一口气读下去,‘物竞’‘天择’也出来了……”当然,“本家老辈”发觉“你这孩子有点不对了”,可鲁迅“仍然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有闲空,就照例地吃侉饼,花生米,辣椒,看《天演论》”。
那些书籍真是开启心灵的钥匙,没有这样的灵魂洗礼,哪里会有中国社会的伟大变革?
人的心灵需要净化,也需要滋养。人会遭遇挫折和苦难,书给人勇气和力量;社会生活会有千般诱惑,声色狗马,功名利禄,书能纯洁灵魂,使人超脱庸俗。刘再复先生有一段话,深得此中三味:“我知道我的灵魂是脆弱的,需要人类的伟大灵魂的援助,……希望他们继续援助我。不管明天的时间隧道中横亘着多少莽原荒丘,有他们的名字故事在,我的人生之旅也许可以超越沉沦。”
司马迁有一篇脍炙人口的《报任安书》,太史公身受腐刑,却仍矢志不移,慷慨陈词:“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古今有多少仁人志士蒙冤受屈,不知有多少人读了这段文字而恢复了勇气,在逆境中崛起。这里不妨介绍一位被称作旷世奇才的诗人聂绀弩。这位黄埔二期的军人、莫斯科中山大学学员、老共产党员,曾亲炙鲁迅先生的当代作家,一生坎坷,屡陷绝境。1957年被打成右派,旋赴北大荒劳动;因失火,被诬为反革命,判刑一年;“文革”中又被投入秦城监狱,受了九年缧绁之苦,出狱时已是73岁高龄的古稀老人。他以自创的“绝世奇诗”,昂扬豪迈、壮怀激烈地越过了长达二十余年的悲苦生涯。年届六十的瘦弱老人,肩上压着沉重的水桶,他却自诩为“一担乾坤肩上下,双悬日月臂东西”;在沉重艰辛的脱坯劳动中,他竟能高声长啸“看我一匡天下土,与君九合塞边泥”;在斗室中如驴一样,单调地转圈推磨,他居然仰天放歌“春雷隐隐全中国,玉雪霏霏一小楼。把坏心思磨粉碎,到新天地作环游”;就连肮脏污秽的清厕掏粪也是“澄清天下吾曹事”,而且“手散黄金成粪土,天降大任予曹刘”。蒙受千古奇冤,身陷囹圄,他报之以轻蔑的冷笑:“男儿脸刺黄金印,一笑心轻白虎堂。”
1931年11月赣南会议上,毛泽东被排斥在中央领导之外。从那时起,直到1935年1月遵义会议,整整四年间,毛泽东处境十分困难,遭受着接连不断的批判,被指责为“狭隘经验主义”,“富农路线”等等,甚至被剥夺了工作权利。他在这一时期,读书学习,调查研究,正如他在三十年后谈到这次遭遇时所说:“这种下降和调动,不论正确与否,都是有益处的,可以锻炼革命意志,可以调查和研究许多新鲜情况,增加有益的知识。我自己就有这一方面的经验,得到很大益处。”正是在这段时期,毛泽东反复思考了中国革命的道路问题,毛泽东思想由此逐步成熟起来。无独有偶,1969年11月,邓小平被“下放”到江西新建县的一家拖拉机厂做钳工,当时他的罪名是“全国第二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只差没有被开除党籍。从这时起,直到1973年,也是整整四年,邓小平做了什么呢?在新华社发的《邓小平伟大光辉的一生》中说:“在这期间,他阅读了大量的马列著作和古今中外的书籍。”他的女儿邓林则说:“他在苦苦地思索,静静地等待。”完全可以合理地推测,正是在这段时期,邓小平已经勾画了关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雏形。
首先是要读经典。恩格斯对一位想学马克思主义的年轻朋友说:“我请您根据原著来研究这个理论,而不要根据第二手的材料来进行研究——这的确要容易得多。”为什么读书首选经典文本,许多大师都做过透辟的分析。例如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就专门写过《为什么读经典》的文章,列举了14种理由。在我看来,主要是因为:
第一,经典是人类文明的精华。经典就是精品,它集中的体现了真善美的最高标准,它们是文化史上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例如读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就站到了法国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的最高峰。恩格斯说:“它汇集了法国社会的全部历史,我从这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所学到的东西,也要比从当时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东西还要多。”又如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描述了一个伟大时代的战争与和平、经济与政治、思想与文化、家庭与社会、道德与宗教的宏伟画卷,正如列宁所说,托尔斯泰是“俄国历史活动中所处的各种矛盾状况的镜子”。
第二,经典是永恒的文化丰碑。经典是隽永的,经历了几百年、几千年的考验,是不会因时间推移而褪色的。这是因为人类本身有共通的类本性,社会也贯穿着共同的规律。经典虽然有鲜明的独创性,但其中恰恰蕴涵着这种共性,历久而常新,永远给我们以启迪。诗经《邶风·击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种生死不渝的爱情,至今感动着我们,以致这首两千多年前的古诗,至今仍然不断被我们引用,甚至活在口语中。学术大师陈寅恪在为王国维撰写的墓志铭中写道,“历千秋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这就是经典的魅力,而流行作品的命运只能是速朽,是不能与之同日而语的。
第三,经典是高雅而理想的范本。经典超凡脱俗,设定了崇高的精神境界,忘其鄙近,自致远大,是对终极关怀的诉求。流行文化是短期性的文化消费,主要诉诸人的生理快感和本能的欲望,以刺激感官为主要美学手段。二者之间有一条明显的伦理界限和美学界限。爱因斯坦说:“我从不把安逸和享乐看作生活目的本身——这种伦理基础,我叫它猪栏理想。”境界不同,高下立判。同样是表达爱情,“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霄”,表现了主人公内心对情人的向往和渴念;而“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则是赤裸裸的肉体欲求。同样是表现欢乐,贝多芬第九交响乐终曲是讴歌“人类团结成兄弟”的世界大同,那是最高理想实现的欢乐;而“喜唰唰”的“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的欢乐,表现的不过是随心所欲的感情宣泄。
我们已经进入信息时代,电视、互联网、手机视频、MP3,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立体媒介大有取代平面媒体之势。用鲍德里亚(Jean Bau Baudrillarrd)话说就是:“现在我们仅有的结构不过是巨型电视屏幕罢了。移动的原子、粒子和分子在屏幕上折射。……所有的地平线都已被穿越了。”目前,中国电视用户为3.06亿户,电视观众10.7亿,普及率已达85.86%。互联网用户1.4亿,而且70%是30岁以下的人口,其中未婚者更高达60%。值得注意的是,我国互联网用户主要是通过手机上网,手机用户是电脑用户的3.6倍。这表明,在我国青少年一代主要是依托立体媒介尤其是移动式媒介获取信息,影视化的文化产品消费,主导了当代青少年的文化生活,而阅读则正从他们的生活中淡出。
难道读书真的已经成为应当被淘汰的陈旧生活方式吗?这是当代人最可怕的思想误区。
影视是感性的,读书是理性的。影视是通过视觉图像和听觉音响直接刺激感官,进而影响到人的意识,其手段是直观形象,所诉求的是感情和欲望,因此是非反思性的。在正确的价值观指导缺位的情况下,尤其是心理不成熟的青少年,就会被误导而进入心理盲区,沉湎于幻想之中,出现心理和精神的畸变。一段时间前在香港引起轩然大波的林娟事件,就是一个典型案例。而读书是通过文字构成的文本,在理性层面上,通过对概念和语句的解读,去把握其中所蕴涵的意义。用哲学语言说,这里有一个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之间的转换,亦即思维的逻辑重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读者向文本的思想高度和精神境界提升自我意识,心灵得到升华。这就是解释学所说的“视界融合”(fusionofhorizons)。与此同时,人的思维能力也得到了训练和提高。
影视是时间的,阅读是空间的。观看影视作品是实时的,是当下的在场感受,带有一过性,欣赏者的心理定位是瞬间感受,所体验的主要是情绪的波动、心潮的起伏和感官的愉悦。影视传播的这种特殊性质成为流行文化的技术载体,它的刺激性、浅近性、漂变性和模仿性,适应了商品时代高节奏的生活,成为苦于竞争的人群释放感情缓解压力的管道。各种批量生产的“快餐式”的消费文化产品充斥市场,人们迷恋于其间,忘记了自我,成了纯粹的商品消费者,如鲍德里亚所说:“‘我存在’,但是同时,‘我没有名字,没有意义’。”与此不同,读书是空间性的。书的每一句话,每一段落,都超越当前的时段而存在,读者可以在任何一个阅读点上停下来,并由此出发,浮想联翩,思接千里;也可以随时重读,含英咀华,反思回味。阅读是一个由浅入深的领悟过程,是主体的精神的长途旅行。好的作品百读不厌,而且每次重读都会有新的体会和新的发现,这是一种独特的生命体验。毛泽东主张读书要“三复四温”,如年轻时代就读过的《史记》、《汉书》,到了晚年还在读,书上写着某年某月一阅再阅。一本《晋书》的封面上写着“一九七五,九月再阅”,此时距逝世只有一年了。
马克思说:“任何时候我也不会满足,越是多读书,就越是深刻地感到不满足,越感到自己知识的贫乏。”这就是古语说的“学然后知不足”。今天我们已步入知识经济的时代,只有在德、学、才、识上全面发展的人,才能成为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强者,而这样的人只有通过读书才能成长起来。前面我引述了一个数字,我国读者人均年读书4.5本;这里我再补充一个数字,世界犹太民族年人均读书竟高达64本,是我们的14倍。面对这样的对比,作为一个炎黄子孙,作何感想?读书吧,“胸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使你精神不再贫乏,生活不再无聊,人格不再卑下;读书使人高尚,使人聪慧,使人丰富,使人幸福,使人成为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