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泓波,王晓斌
(1.西北大学法学院,西安710127;2.中共陕西省委党校文史部,西安710061)
宋代陕西官学的特点及其原因分析
马泓波1,王晓斌2
(1.西北大学法学院,西安710127;2.中共陕西省委党校文史部,西安710061)
通过对宋代陕西官学的微观考证,可以发现其有四大特点:总的来看,宋代陕西官学,较之全国并不算发达,府、州、军、县的学校并没有完全普及,在校学生人数不多;从地域分布来看,地方官员素质不同、各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等因素决定了陕西官学地域分布的不均衡性;从创建时间来看,陕西官学的大量创建与庆历兴学有关;因陕西地处军事要地,故而备受朝廷重视,遂致大量配置学官及重视武学教育。
宋代;陕西;官学
宋代陕西的官学在类型上和全国官学一样,有府、州、军、县学。这些官学在培养人才、提高素质、改变民风、促进社会发展等方面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宋代陕西官学有哪些,具体情况如何,目前并不见系统、完整的记载。但通过《陕西通志》、陕西各地县志等地方志资料及《金石萃编》等碑刻①资料的分散记载,我们可以一窥宋代陕西官学的概貌,并对其特点及形成原因做出一定的分析研究。
讨论陕西的官学,首先要明确一点,宋代“陕西”的范围与现今不同,它包括今甘、宁、青、晋、豫西的部分地区,而不包括今陕南及陕北的榆林。南宋时的陕西只包括现今陕南部分地区,其它大部分地区则处于金统治之下。宋代的行政体制改唐“道”为“路”,由陕西地处边防要地的军事地位所决定,宋代陕西是转运使路与安抚使路两套路制并存。为了使行文简洁、内容一目了然,现将宋代陕西官学按所在转运使路、创建时间、创建人、其它信息等要素绘制成表(见下页)。通过对表中诸要素的分析,可以归纳出宋代陕西官学有如下四个特点:
宋代陕西的官学和全国相比,并不算发达。表现为:
1.府州县的学校没有普及。据现代学者研究,宋代州县百分之百地设立学校是福建路和江南西路。州一级学校设立较为普遍,全国各路设州学的比率是72%。县学普及程度各地差别颇大,除福建和江西以外,县学设立比率,两浙东路为90%,两浙西路为97%,江南东路为82%,荆湖南路为92%,其余各路都在58%以下,全国各路设置县学的平均比率只有44%。[1]就现有的资料来看,宋代陕西共有学校35所,且并不是每一县都有学校,与教育较突出的福建等路相比有很大的差距。
2.在校学生人数不多。就读学生人数的多少是衡量教育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陕西官学中,除永兴军学学生较多,蒲城县学记有40名学生外,其它各学学生人数不可详知。不过从宋徽宗政和五年的诏书中可间接了解一些情况。诏书说“诸路学校额及百人以上者,三分增一分,百人以下增一分之半。即陕西、河北、河东、京东路学生人数少者,仰提举学事司具可与不可增及所增数闻奏。”[2](卷27《士门》)可见陕西学生人数较少,北宋末期陕西的教育比不上南方地区。
单就陕西境内已建立的官学而言,规模大小不等,分布也不均匀。其形成的原因可能与以下因素有关:
1.陕西境内各地区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影响了学校分布的均衡性。经济对教育有很大的影响。学校的建立和运行及维持都需要一定的经费作为支撑。官学经费来源有多种,一是由官方拨给。这是因为建立一所学校所需的经费数额是很大,一般民众难以承受。如修武功县学时转运使拨给官钱五十四万,修高陵县学得钱二万。一是吸收民间资金或是某个官员捐助。这些都与当地经济状况有很大的关系。当地地理条件不好,经济不发达,人民生活水平相对就要低些,能上交政府的财政收入也要少些。这些财政收入除了支付最紧要的军费开支外,所能投资到教育上的经费不足以分配到每一个州县。所以一地区经济状况的好坏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此地教育的优劣。只有经济富足的地方才有使学校建立和持续发展的可能。随着经济重心的南移,宋代陕西的经济整体上比不上南方。不过,就陕西境内而言,各地的情况也不尽相同。
有些地方仍有深厚的文化沉淀。如京兆府一带,传统文化仍有余韵,居民中士人比例较大,“长安故都,举人及衣冠子弟甚众”。其属县蓝田“旧隶正畿,古称名邑,俗饫诗书,乡富礼义”,[3](卷129《蓝田县文宣王庙记》)居民的文化水平和素养较高,他们热爱学习,崇尚道德,富藏书籍,人才辈出,文化气息浓厚。关中土地肥沃,有八百里秦川之谓,“号称陆海”。[4](卷40《待制知青州邓绾可龙图直学士知永兴军》)兴元府“自三代已来号为巨镇,疆理所属,正当秦蜀出入之会……平陆延袤,凡数百里,壤土演沃,堰埭棋布。桑麻秔稻之富,引望不及。西南逾栈道、抵剑门,下趣成都,岐雍诸山遮列东北……远通樊、邓,旁接秦陇,贸迁有无者,望利而入”。[5](卷34《奏为乞修兴元府城及添兵状》)洋州“正居汉水之上,川陆平衍,广袤千里……上通荆楚,旁出岐雍”。故而李新在《跨鳌集》卷20言:“梁(兴元府)、洋间厥田上上,衣食为一路本源。”此处的路是指宋利州路,但从中可以间接地看出这两个地方经济的状况。凤翔府“壤地饶沃,四川如掌,长安犹所不逮。岐山之阳,盖周原也,平山尽处,修竹流水,弥望无穷,农家种糜尤盛”,[6](卷13《西征道里记》)如周至“县介岐雍,土田演沃”。陕北一些地区则要差得远了,《宋史》卷332记“鄜延地皆荒瘠”,而《太平寰宇记》卷37记保安军“地寒霜早,不宜五谷”。由于这些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其教育的发展状况也不相同。
2.战争影响了陕西边防地区官学的发展。北宋陕西旧有的文化底蕴受到战争不同程度的冲击形成了地域文化的差异,由此,也造成了教育发展的不平衡。战争使一部分沿边地区无暇顾及教育,防边抗敌成为主要任务。陕西居民的整体文化素质较浙江、福建等相对差些。如苏辙说:“臣看详四方风俗不同,吴、蜀等处,家习书算,故小民愿充州县手分,不待招募,人争为之。至于(西北)三路等处,民间不谙书算,嘉祐以前皆系乡差,人户所惮,以为重于衙前。”[7](卷45《论衙前及诸役人不便札子》)即是表现之一。州县“手分”是宋代吏人的一种,承担州县衙门各种事务,如任仓库、场务的管理等。对平民百姓而言,担任手分是一种劳役,在实行差役法时,按户等轮流充当,但这种劳役需要承担者具有相应的文化,如认字、写字及经济知识、算术计帐等。东南、四川等地居民文化素质相对较高,所以较为胜任,“人争为之”,而西北等地居民文化素质较低,容易出差错,出了差错,便须赔偿或受惩罚,因而将此役视为畏途。
陕西境内的沿边地区文化原本就不发达,再加上战争的影响和破坏,这里的教育状况便变得十分恶劣。高陵县“其俗凋弊,民陋而朴”,虽然宋前此地有学,但绍圣前已久废。
3.地方官员的素质与情趣也是影响学校兴衰的一个重要因素。地方官员的自身素质如何,其文化旨趣怎样,对于地方教育而言也有重要的影响。如范仲淹是极热心于教育之士,曾“参贰国政,亲奉圣谋,诏天下建郡县之学”。他认为:“国家之患,莫大于乏人,人曷尝而乏哉?天地灵粹赋于万物,非昔醇而今漓。吾观物有秀于类者,曾不减于古,岂人之秀而贤者独下于古欤?诚教有所未格,器有所未就而然耶。庠序可不兴乎?庠序者,俊乂所由出焉。三王有天下各数百年,并用此道。以长养人材。材不乏而天下治。天下治而王室安。斯明着之效矣。”所以他本着人材从学校出、教育为治国之本的原则,建成了邠州州学。对地方教育作出贡献之人,也往往被后人所称颂。如永兴军学建学过程中,范雍以教育为本,贡献巨大。当《宋史》范雍本传只记他赈恤关中饥疫,而不提他建学校教学生之事时,清人王昶叹曰:“夫寄住官员子弟不守家风,务为嘲谑斗讼,雍设学校教之,使不致比匪荡检,则缙绅之家蒙其益者多矣。此诚为治之大不可略也。”[3](卷132《永兴军中书札子》)充分肯定了范雍此举的价值。
在边远地区地方官员对教育的影响作用更为明显。边远之地与其边防性质所对应,官员也以武人为多,文化素质多不高,宋仁宗天圣以后虽然有所改变,但并没有大的起色,官员们并不全以倡导学习为主要任务。但是当一个以教育为已任的官员来此后,他们的滿腔抱负会转化为自觉行动,从而成为改变这一地区精神面貌的动因。如合阳本是个小县,地处偏远地区,有大作为的人很少来此,即使来了也因怀才不遇而无所作为,其教育遂成一片空白。元祐六年,李百禄来当知县,第二年就清理孔子祠,在其基础上建学,不仅教授本县学生,还接纳外地学子。李百禄遂成为合阳县教育史上值得大书之人;再如丹州因梁鉴的到来从“本不尚学”变为“始知有学,来者源源”。
从有明确记载修建时间的学校来看,庆历年间最多,有8所;元祐年间4所;崇宁、大观年间各3所;嘉祐年间2所;其它雍熙、太平兴国、咸平、大中祥符、景祐、皇祐、元丰、绍圣各1所。庆历年间建立的学校最多。
北宋曾有三次兴学运动,即庆历年间、熙宁元丰年间、崇宁年间,但从以上可考的数字来看,陕西学校的建立除了庆历年间与大潮流相呼应外,与另二次兴学运动并不是紧密相关。这主要与范仲淹在庆历新政后来陕西任官有极大的关系。宋初,州县之学很少设置,仁宗明道、景祐间累诏:州郡立学,赐田给书。学校相继而兴。宝元元年大郡始有学,而小郡犹未置也。庆历三年,天下建学而未尽。庆历年间,范仲淹以强烈的忧患意识和社会责任感倡导了庆历新政,在教育上也掀起了兴学运动。他在《上执政书》中说:“当太平之朝,不能教育,俟何时而教育哉?乃于选用之际,患才之难,亦由不务耕而求获矣。”[8](卷8《上执政书》)他认为选人应以教育为本。在其努力下,仁宗同意州县立学。庆历四年三月诏,诸路州府军监,除原已有学校外,余者都得办学。县有士子200人以上允许建立县学。如无校舍,则可在文宣王庙或官府屋宇内教授学生。学生入学资格有严格的限制,如必须有二个举人作保人、必须是本地人,如是外地人必须在此居住较长的时间;入学人无“不孝不悌滥之行,及不曾犯刑责,或曾经罚赎而情理不重者”,才能入学。雍正《江西通志》卷123《吉州新学记》记载欧阳修的称赞之言:庆历四年“三月,遂诏天下皆立学,置学官之员。然后,海隅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有学……宋兴盖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学始克大立”。但是不久之后,由于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和斗争,范仲淹被排挤出了中央政府。范仲淹来到陕西,也将重教育的气息带到了陕西,所以此时建学较多。
在宋代陕西是军事要地,所以陕西教育中也有军事性的特点。除了影响到陕西官学地域的分布外,还主要体现为以下两点。
1.受朝廷重视,大量配置学官。陕西设有提举学事司,《宋史》记申积中“擢提举永兴军路学事”,《陕西通志》记徽宗时有吴时、崇宁时史长孺管勾学事、《宋会要》记政和二年时许多“新提举秦凤等路学事”。学校中也有教授。如《京兆府小学规》下署名者有“权府学教授蒲宗孟”、“府学说书兼教授裴渎”、“本学教授兼说书草泽任民师”三人。
神宗时掀起了又一个兴学的高潮,熙宁四年(1071)诏陆佃等人为京东、京西、河东、河北、陕西五路学官,并令中书“逐路采访有经术行谊者各三、五人,虽未入仕亦给簿尉俸,使权教授”。由于知永兴军吕公孺的奏请,元丰元年正月十七日朝廷有诏:“自今学官,非公宴不得豫妓乐会。”说明永兴军的学官有这种现象,此诏意在维护学官形象。哲宗元祐时又向州府派遣学官。全国18个路中共派了63个学官,而陕西一路(分别为华州、耀州、邠州、同州、永兴军、凤翔府)就有10人,和河北路并列第一。
朝廷之所以对陕西这样重视,是因为陕西军事地位的缘故。入宋以来,陕西地处边防,成为和辽、夏等少数民族政权作战的前沿,军事性特征大大增强。在宋、辽、夏、金、元五方角逐的时代,陕西是宋夏战争(包括李继迁在陕北与宋作战的时间在内,在陕西境内共打了41年)、金夏战争(10年)的主战场,是宋金战争(仅有大战的时间就达21年)、金蒙战争(16年)的西线主战场,陕南是宋蒙(10年)战争的前哨战场,陕北的麟、府地区是宋辽战争的波及地。宋元时期的陕西是以战争为轴心的历史。[9]对于这样重要的军事要地,朝廷自然非常重视。朝廷政策力度的倾斜,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地教育的发展。
2.重视武学教育。陕西地处边防,“晋魏秦雍,自古干戈百战之地,山川气势刚劲猛健,士风豪勇,有舍生限义之俗,武卒锐士,著称前世。”[10](卷221《殿中侍御史吕陶奏》)所以民风尚武,也很重视武学教育。陕西人学习武艺,是时代环境、地理环境的要求,是边防地区居民生存的需要。陕西丹州“近边郡也,其俗尚武,不知学文”。宋朝重文胜于重武,武学教育比较落后。武学教育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仁宗庆历三年五月,朝廷始在开封的武成王庙中设置武学,但八月就罢去。地方武学兴建于宋徽宗崇宁三年,诏“诸州学别建斋舍,教养材武之士,随人数多寡许令入学”,即地方武学附于州学之中。武学发展的重点是西北三路。大观二年武学实行三舍法。当时“天下材武之士渐向学校”,武学教育初具规模,永兴军路有武学生190人。由此中可以看出宋代陕西官学尽管不太发达,但由于其军事性的特征,使得陕西官学极富特色。
注释:
①有些学校在初建或重修时,常请名人作记,且把这些记文刻在碑上立于校内,说明建学的原因、目的等,这些石刻成为现实教材,激励时人不断奋进,也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资料。
[1]刘海峰.福建教育史[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6.
[2]章如愚.群书考索后集[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3]王昶.金石萃编[M].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
[4]吕祖谦.宋文鉴[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5]文同.丹渊集[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6]郑刚中.北山集[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7]苏辙.栾城集[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8]范仲淹.范文正集[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9]秦晖.陕西通史[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10]杨士奇.历代名臣奏议[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D691.4
A
1002-7408(2011)02-0110-03
西北大学科研基金资助项目(09NW71)的阶段性成果。
马泓波(1974-),女,山西大同人,西北大学法学院讲师,史学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宋史、中国教育史、中国法制史;王晓斌(1975-),男,陕西南郑人,陕西省委党校文史部讲师,史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史、中国近现代史。
[责任编辑:宇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