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春喜 陈兴旺
(中国海洋大学,山东 青岛 266100)
民主化进程中农民政治冷漠问题研究※
允春喜 陈兴旺
(中国海洋大学,山东 青岛 266100)
农民政治参与对于乡村治理和基层民主意义重大,但在农民高参与率的背后伴随的却是农民的政治冷漠。农民们虽然也进行了投票选举,但大多并没有权利自觉,多为被动参与,而且对于宗族和贿选现象也都持默认态度,参与质量并不高。这主要原因在于传统思想影响深远,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参与成本高于收益,利益表达渠道不畅,农民整体素质偏低等因素有关。因此,化解农民的政治冷漠心理,必须大力发展农村经济,完善基层制度建设,培育参与型公民文化,提高农民自身素质,从而提升农民政治参与的质量和能力水平。
民主化;农民;政治冷漠;政治参与
政治参与是指公民“或多或少以影响政府人员的选择及(或)他们采取的行动为直接目的而进行的合法活动。”[1]广泛而有序的政治参与是政治民主化发展必不可少的条件。我国农村人口占总人口的绝大多数,农民的政治参与至关重要。随着乡村社会的发展,广大农民的政治参与意识日益增强,“希望通过政治参与能够从集体经济组织中获取利益,防止执掌集体经济组织控制权的干部以权谋私,造成集体财产流失。”[2]但是,广大村民在参与基层政治生活的过程中,存在不同程度的对选举不关心、找人代投选票等行为,这种政治冷漠现象影响了政治参与的质量,助长了农村基层自治中官僚主义之风,更迟滞了政治民主化进程。
(一)主体意识缺乏,被动参与现象严重
我国的农村自治和基层民主自治是针对于农村实行的制度,广大农民群众在基层政治生活中是最具备话语权和发言权的。然而相当一部分农民认为,政治是国家的事,老百姓参与不参与没有多大关系,因此其政治参与的主动性和自觉性相对较低。这在一方面反映了农民对政府具有某种经验意义上的信任感,相信即使自己不参与,也会有人管理好村庄;而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农民的主体意识、权利意识、参与意识的缺乏和淡薄。即使出于外界压力参与,也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相当一部分农民还认识不到参与政治过程同实现自身政治权利、民主权利之间的内在联系。
(二)宗法制度影响乡村,被迫选举现象存在
我国古代有着宗法制度的传统。自近代以来,伴随着国家权力的下沉,乡村治理模式发生了变化,同时宗族也受到了很大冲击,致使传统宗族发生了一定变化。20世纪80年代以来,适应经济体制改革的需要,政治体制改革在广大乡村也开始试行了,乡村治理模式从“政社合一”型过渡到“乡政村治”型。与此同时,在广大农村地区,长期被压制的宗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复兴,乡村社会宗法意识尤甚,宗族观念深重,对血缘关系依赖程度严重,这在某种程度上控制和干预着乡村政治。宗族势力在目前各地村级选举中不同程度影响和制约着选举的健康发展,而且构成了影响选举结果的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三)默认选举贿赂,参与质量不高
“作为乡村地方精英的村庄治理精英与普通村民在村民自治情景中的非均衡博弈以及它所反映出来的地方精英对乡土社会的支配性影响,在中国相当数量的村庄都普遍存在”[3]。这种支配性影响表现在基层政治生活中最明显的特征即为基层选举中贿选现象,且已逐渐蔓延为我国基层生活中的政治生活普遍现象。不少村干部为了竞选成功,不惜花大成本来上下送礼,疯狂拉取个人或小团体选票,从一盒烟到一桶油的物品实惠,再到现在从50元到几千元不等的金钱,选票的“价格”也在日益提高,大多数村民也都认为贿选现象成为乡村选举中最严重的问题。
(一)传统思想影响深远,逆来顺受不敢参与
中国有着两千多年封建统治的历史,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社会,君主是天下的所有者,而臣下则是为君主守护天下。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维下,君主成为天下是非观念的最终解释者。在这样的传统观念中,臣下是君主任命,来管制老百姓的,臣下只对君主负责。这就形成了农民对政府一味遵从的心理,即使在君主做错事时,依然要感谢君主的恩典。在传统政治中,农民对于政治领域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是君主和臣下治理的对象,正如梁启超先生曾经指出:“执政若违反民意,除却到恶贯满盈、群起革命外,在平时更无相当的制裁之法,此吾国政治思想中最大缺点也。”[4]虽然中国古代也有对民众利益的重视,认为民为贵君为轻,但实际上,民众的选择无非是受哪个君主的统治而已,并没有做到在个人价值上对于君主的重要性。
这种“权威崇拜”、“官本位思想”等政治意识积淀在农民的内心深处,在某种程度上仍然影响着当代农民的政治心理。在广大农村地区,仍然用“当官的”来形容政府干部,而自己则是普通老百姓。即使在自己的合法权益受到损害时,也不敢依法维护自己的利益,因为在他们看来,民是斗不过官的。农民的忍气吞声在某种程度上又无形中增强着村干部的政治权力,从而使官民之间心理上的对立更加严重。另外,在中国传统思维中,农民把自己维护权利的责任都寄托在圣君贤臣身上,农民之所以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只是没有碰到清官而已,在这种思维中,民众只是被看做是未成年人,基本上被当做在政治上没有自己独立意志的产物。因此,中国古代的农民把问题和希望都寄托在了政府身上,这就使得他们自己对于政治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相对较弱,因此,当选举轰轰烈烈地在农村展开,部分农民也只是消极对待,没有拿起手中的权利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从而造成政治的冷漠现象出现。
(二)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政治参与畸形现象严重
我国自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农村经济实现了快速发展。但是与城市相比,中国农村的发展状况不容乐观,中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始终在3:1以上,如果算上隐性的公共服务差距,则城乡之间的差距甚至还要更大。经济发展状况制约着农民政治参与的物质基础,城乡在支配社会资源、经济资源上不平等的差异,这必然影响到了广大农民的政治参与。
正是因为经济发展受限,在某种程度上导致政治参与畸形现象严重。在大多数人民都还处于贫困状态,每天都在为温饱问题而奔波忙碌的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认真对待民主这个东西的,因为对于广大穷人来说,面包比民主与自由更加重要,如果有人愿意出钱买票,他们是很乐意用自己手上的选票去换取面包和金钱的。这就是为什么在选举过程中买卖选票的现象会如此普遍和习以为常。对于村民来说,选谁当干部基本都差不多,这样,还不如把自己的选票直接换成金钱来得实在,哪怕这一票的价值只是区区几十块钱。科恩说:“一般来说,极端贫困使参与者愚昧无知,即使是广泛的参与,也不过是表面文章,民主必然失败。只有丰衣足食的人才有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个热心公益的公民”。这个结论也许失之绝对,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正说明,如果人们处于比较贫困的状态,所谓的政治参与质量并不会太高。
(三)参与成本高于收益,搭便车心理凸显
理性的经济人都会以自利为本性,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并且根据成本收益计算来作出方案选择。如果把政治活动的主体看做是一个理性经济人的话,他们从事政治活动,也离不开对个人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追求。因此,他们是否会参与投票,就简单地取决于投票行为的成本和预期收益的比较。如果投票行为带来的预期收益远远大于为此支付的成本,选民就会选择投票;反之,如果成本大于收益,那么选民就倾向于不去参加投票。罗伯特·达尔认为如果“这些活动要求愈高,时间耗费愈多,代价愈大,困难愈严重,参与者的数目就愈小”。[5]
农民参与在物质方面的投入是最直接的经济成本。村民通常对候选人的品德素养、实际能力、当选后的政策趋向等不太了解,而要收集这些信息往往需要支付一定物质成本。但是,即使选民了解了全部信息,选举结果依然是不确定的,这就使得这种付出后的收益具有不确定性,因此,村民往往会尽量减少信息成本的支付。而且,在收集信息的这段时间里,投票人可以去做其他可带来自身利益的事情。特别是很多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的村民,他们对本村的事务了解很少,又因往返路费、误工费等过高成本,还会损失本可以通过打工而获得的收益,这就使得村民投票要付出一定的时间成本。
对于农民来说,他们往往不太关心政治理想和社会体系结构,他们最基本的需求仍然是减轻负担、改善生活条件、脱贫致富。如果选举不能带来可供分配的财产收益的增量的话,农民就对于选与不选的问题不甚在乎。许多农民本来抱有极高的热情,希望他们投票选出来的村官能够真正成为他们的致富带头人和政治代言人,能够维护他们的利益,但是很多时候却事与愿违,正是他们选出来的村官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这对于农民的政治热情打击甚大,他们往往会因此而对政治选举彻底失望,再也不愿意在投票上花费时间和精力。
(四)参与机制尚未健全,利益表达渠道不畅
选举的公平程序是农村基层民主选举的前提,而目前我国农村基层民主选举程序还存在着一些缺陷,公开化和透明度都相对不足,选民还不能通过畅通的渠道完全了解选举的程序规则。在选举过程中,无论是对候选提名人还是对候选人的选举,在选举前都存在着为拉选票而进行的贿选或以宗族活动影响选举结果的不当行为。乡镇政府利用自己的资源优势,在很大程度上弱化了村委会的权力,对村委会进行实质上的控制。部分地区出现村委会职能异化,功能不全,其中相当一部分已形同虚设,无法真正起到保护农民利益的作用,不能真正代表广大农民和政府对话,反映广大农民的愿望和呼声。
虽然选举前规定了实行差额选举、无记名投票、秘密画票、公开唱票等程序,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具体做法往往同规范偏离甚远。甚至有地方出现两个候选人都超过了全村选民半数的怪事,而原因竟然是选票莫名地多出了200多张,而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则不得而知。而且,农民的利益表达很多时候也起不到应有的效果,当选的人很多时候都是上级政府推荐出的那些候选人,其他人很少当选,农民认为自己投不投票都无法左右结果,这种现象极大地伤害了农民的感情,挫伤了民众的政治热情,影响了农民参与选举的积极性。
(五)农民整体素质偏低,政治参与信心不足
政治效能感是指自己能够在多大的程度上影响政治家和政治秩序的感觉[6]。如果一个公民认为所谓政治是“精英的特权”而感到自己“人微言轻”,无法有效影响到政治的话,他就很难有比较高的政治效能感。如果一个人政治效能感比较强,一般他就对自己的政治行为充满自信,认为自己参加和不参加政治是会产生差别的,自己的政治行为能够实现某种政治目标或预期结果,从而他也会更加积极参与到政治活动中去。反之,如果一个人的政治效能感较弱,往往在政治参与中的表现就比较消极。
在现代社会,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对公民的政治态度和政治行为有着直接的影响。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对政治信息和政治符号有更为清楚、深刻的理解,因而他们有着较强的政治效能感和政治责任感,一般比受教育程度低的人更容易介入政治。政治参与需要相当的知识才能有价值和意义,“受过良好教育的公民因为有健全的认知技巧,学历高的公民政治关心程度也高,这在某种程度上强化着教育与政治参与的关系。”[7]相对于城镇人口来讲,农村整体人口受教育水平普遍不高,导致整体文化素质水平相对偏低。而这就直接导致广大农民对自身在基层政治生活中的权利不了解,对基层民主自治制度的相关操作程序不熟悉,最终导致他们对政治参与的信心不足。在某些农民看来,他们认为自己的作为不能有效地产生结果,因此就不会介入政治。
农民的政治冷漠势必会影响到我国的政治民主化进程,只有采取有效措施,加强针对性建设,才能提升农民的参与热情,消除农民群体中的政治冷漠现象。
(一)大力发展农村经济,夯实政治参与的物质基础
当前农民的政治参与表现出极强的工具性特征,他们在进行政治参与时的目标和归宿都是自身利益最大化。政治是经济的集中体现,一种好的政治制度就是要使个人利益得到充分表达和体现。中国古代也有“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说法,这说明经济发展是促进社会和谐的物质基础。因此,化解政治冷漠最重要的途径就是让农民富起来,为农民提供充足的物质支持,排除村民政治参与的后顾之忧,提高村民参与政治活动的利益驱动力。
因此,村委会应该加大发展乡村经济的力度,首先应该从基础设施着手,从改善人民群众的基本生活出发。基础设施的发展可以使交易日渐容易,从而减少交易者的成本支出,经济和社会交往就会不断发展,市场范围不断扩大,有效地促进经济增长。其次,将发展农村经济作为区域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当地特色,因地制宜发展特色产业。应该用现代科学技术武装农业,提高农产品的科技含量和附加值,切实做到“科技兴农”,努力向“三高农业”方向发展。最后,将农村经济发展同政绩考核结合起来,在对村委会的考评中,应该将农村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作为衡量基层工作的重要指标之一。
(二)完善基层制度建设,畅通利益表达渠道
积极推进基层民主自治制度建设和改革,保证村民政治参与的真实性和有效性,有利于调动村民的政治参与积极性。
首先,要完善公民政治参与的制度建设,提高基层政治制度化水平。要保证基层民主选举的制度落到实处,使广大农民可以依照法律程序合理ө有效的行使自己的当家作主权益,保障基层选举制度的畅通实施有利于提高农民的政治参与水平和热情。保证定期召开村民大会,把关系到全村利益的事提交到村民大会,由全体村民表决,而不是由部分村委会成员左右本村的治理和走向,使村民能真正看到政治参与的效用之所在,增强自身的政治效能感。
其次,加强乡镇政府对乡村选举的指导作用。政府是社会资源权威性分配的核心所在,因此,政府必须明确职能部门的职责,拟定政治参与推进计划。虽然村民选举主要是在村级单位举行,但是要明确上级乡镇有关部门对村民自治应负连带责任,从而减少乡镇政府的不作为行为的发生。因此,可以将村民自治实施情况作为对乡镇领导考核的一个重要指标,将村民对基层民主的评价作为对乡镇领导的考核依据,从而调动乡镇政府指导村民自治的积极性,为村民进行政治参与提供组织上的保障。
最后,整顿村民自治中违法乱纪现象。农村部分地区贿选盛行,影响了民众对政治参与的信任。因此,要加强对选举程序的执行和监督,确保整个过程的公平和公开,同时,对查实的贿选行为要严厉制裁,从根源上切断权利和金钱之间的不平等交易。另外,加强对村委会的监督,逐步建立和完善村务公开制度,使村民确信自己的合法权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让村民相信自己手中的一票可以改变村中的管理格局和走向,从而增强他们政治参与的信心,自觉抵制选票买卖等行为。
(三)树立现代公民观念,培育参与型政治文化
政治制度的稳定、运作和发展是政治学里的核心问题,学者大多从历史途径、规范途径、社会经济条件的途径、人格途径等多方面作出结论,但是西方民主制的曲折和即使历经磨难而不坠的事实,使得人们开始关注制度背后的因素,政治文化的重要性则逐渐成为共识。政治文化属于人类政治生活的主观意识范畴,它指社会对象的心理取向,是 “作为被内化于该系统居民的认知、情感和评价之中的政治系统。”[8]
基层民主选举制度本身是良好的,但在传统封建文化和思想的影响下,中国的农民更多的表现出一种只关心身边琐事而不关心政治的狭隘型文化,或者是逆来顺受只懂服从的臣属型文化,这就使制度与文化之间产生了张力。因此,消除这种文化的负面影响,创建参与型的公民文化就成为克服政治冷漠的重要环节。这就要做好教育和宣传工作,使农民普遍树立现代公民观念,增强对自我政治角色的高度认同,从而使其能够积极在乡村治理中按照自己的意愿表现出或肯定或否定的态度。虽然政治文化的改变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却是使民主运转起来的必要条件。
(四)提高农民自身素质,提高参与能力水平
我国在政治制度的设计及政策安排上,已经给予了农民崇高的政治地位和充分的民主权利,但这并不等于农民就可以充分享有这种权利。农村文化水平的落后,制约了农民的参政热情和参政能力。要消除农民政治冷漠现象,最根本最关键的还是农民自身要努力提高政治参与能力,提高自身政治认知水平。因此,必须加强对农民的教育,特别是加强对农民的法治教育、政治教育,强化政治参与的主体意识,增强主人翁意识,培养政治与民主意识,提升农民的政治素质和政治参与能力。
[1]格林斯坦,波尔斯比.政治学手册精选(下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90.
[2]徐勇.中国农村村民自治[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152.
[3]吴重庆,贺雪峰.直选与自治[M].广州:羊城晚报出版社,2003:98.
[4]梁启超.先秦政治思想史[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40—41.
[5]罗伯特·达尔.现代政治分析[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138.
[6]陶东明,陈明明.当代中国政治参与[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150.
[7]王浦劬.政治学基础[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222.
[8]阿尔蒙德.公民文化——五个国家的政治态度和民主制[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8:13.
责任编辑 宋桂祝
D668
A
1672-2426(2011)10-0011-03
允春喜(1978- ),男,河北大名人,法学博士,中国海洋大学法政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当代中国政府与政治。
陈兴旺(1989- ),男,山东临沂人,中国海洋大学法政学院政治学与行政学专业2008级本科生。
※本文系山东省2010年度软科学研究项目(批准号:2010RKGA2063)和山东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批准号:J10WC55)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