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与欧盟关系发展现状

马细谱

俄罗斯与欧盟关系发展现状

马细谱

1997年俄罗斯与欧盟缔结伙伴和签署合作协议以来，双方已举行了26次峰会，每年分别在俄罗斯和欧盟成员国首都举行两次峰会。这些会议主要讨论贸易、投资、科学、自由流动、同犯罪和恐怖主义做斗争、共同的外交政策和安全政策、不扩散任何类型的武器、巴尔干和中东的长期稳定等问题。俄欧关系从俄方的满怀希望或一厢情愿走向双方大吵大闹，经历摩擦到实现平等对话。但双方始终未能达成建立自由贸易区协议和签定新伙伴关系协议。

俄欧峰会已经形成机制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阶段的1944年，法国戴高乐总统访问苏联时，便签定了法苏同盟和互助条约，法国视地缘政治利益高于意识形态分歧。20世纪70—80年代德国、法国和撒切尔当政时的英国都主张修建从苏联到西欧的天然气管道。1987年，戈尔巴乔夫认为有必要建立“共同的欧洲大厦”。这时，美国认为，西欧与苏联接近损害了美欧的共同利益。苏东剧变后，俄罗斯与欧盟的关系开始疏远。普京执政期间，俄欧关系有所靠近，特别加强了与法国和德国的联系。

俄欧双边关系的法律基础是1994年6月签定并于1997年12月1日生效的伙伴和合作协议。协议的主要方面涉及解决燃料供应、气候变化、有组织犯罪、与恐怖主义做斗争、维护中东和平，以及欧盟要求俄尊重国内的人权等问题。2003年5月，俄欧商定进一步加深合作，在协议框架内建立四个领域的广泛合作。2005年5月，俄欧高层会晤通过了实现多领域合作的路线图。

至今，俄欧之间已举行了26次最高级会晤。2008年6月在俄罗斯举行俄欧第21次峰会，双方开始谈判签订新的合作协议以取代1997年生效的协议。到2010年5月，双方官员就新协议问题已进行了9轮外交磋商。2008年11月欧俄第22轮领导人会晤在尼采举行，欧盟表示愿意重新启动与俄罗斯的贸易和政治协议谈判。当时波兰持保留态度，立陶宛坚决反对。会晤主要讨论格鲁吉亚冲突、欧洲集体安全和世界经济危机问题。在世界经济危机问题上，双方的观点和立场是一致的。

2010年6月1日，梅德韦杰夫总统与欧洲理事会主席范龙佩和欧盟外长阿什顿举行俄欧第25次会晤，双方确定将在高科技、能源效益、科学研究、行之有效的司法体系、反对贪污腐败等领域开展合作。促使双方接近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发生了国际金融危机，而俄罗斯控制着约40%的欧元储备基金。2010年12月7日，梅德韦杰夫总统与欧洲理事会主席范龙佩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举行了第26次峰会。双方聚焦如何推进“现代化伙伴关系”。这次仍然没有签订新合作协议，但欧盟承诺支持俄罗斯加入世贸组织，这为俄罗斯2011年成为世贸组织成员扫清了道路。但是，这次峰会并未使双边关系出现突破。俄罗斯舆论界认为，俄欧关系发展还是“缺乏动力”。

梅德韦杰夫总统于2009年5月12日签署了《俄罗斯联邦2020年前国家安全战略》的指导性文件，宣布俄罗斯将“全面巩固与欧盟的互动机制”，包括在经济，外部和内部安全，教育、科学和文化等领域形成“共同的空间”。在公开的平等谈判的基础上建立欧洲—大西洋集体安全的公开体系符合俄罗斯长远的民族利益。俄罗斯希望尽快欧洲化，甚至有俄罗斯学者提出与欧盟建立“欧洲同盟”；欧盟也尝试同俄罗斯一道建设、发展和稳定欧洲，为欧盟的崛起创造条件。俄罗斯拥有欧盟所需要的原料，而欧盟拥有俄罗斯现代化所需要的技术，双方具有合作的潜力和基础。俄欧文化接近，俄罗斯人认为自己是欧洲人，俄罗斯60%的对外贸易面向欧盟。尽管一些“新欧洲”国家对俄罗斯心存芥蒂，但“老欧洲”的德、法、意等国与俄罗斯保持较好的关系。金融危机发生后，俄罗斯主动谋求与欧盟加深和扩大经贸合作，希望早日签订新合作伙伴协议。

欧盟至今没有制定对俄罗斯的统一政策，尽管俄罗斯在欧洲起着重要的作用。欧盟有时称俄罗斯是“战略伙伴”，有时称它为“现代化伙伴”。欧盟中有人认为，俄罗斯的外交政策是孤立和对国际合作不信任。俄则利用能源资源作为政治施压的手段，因为能源在俄欧关系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俄欧关系发展的几个主要障碍

毫无疑问，欧盟与俄罗斯需要维持紧密的伙伴关系。但双方对“伙伴关系”的理解是不同的。俄罗斯认为，“与欧盟的合作从来都不轻松”。伙伴关系首先是经济方面，而欧盟则主张就欧洲价值观进行对话。欧盟也主张与俄进行合作，但与此同时，欧盟又利用一系列问题向俄施压：(1)利用新入盟10国同苏联和俄罗斯打交道的经验，牵制俄罗斯。如利用波兰甚至罗马尼亚与俄长期的紧张关系。(2)利用欧盟和北约东扩到俄边界附近的俄传统势力范围，如“东部伙伴关系计划”的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白俄罗斯、格鲁吉亚、摩尔多瓦和乌克兰等国。(3)利用放宽和免签证制度和能源联系促使苏联时期各共和国远离俄罗斯。

实际上，俄欧之间仍存在一系列悬而未决的问题有待逐步解决。

俄罗斯“全面现代化”问题。俄罗斯提出“全面现代化”，欲与经济发达国家建立“现代化联盟”和“创新领域伙伴关系”。问题是，包括欧盟在内的西方是否愿意让俄成为后危机时代高科技发展的新的竞争者。俄欧之间在许多领域是能够进行有效合作的，但在利益和价值观上存在重大差异，影响它们的真正全面合作。

格鲁吉亚问题。在格鲁吉亚危机中，欧俄关系一度变冷，欧盟与俄罗斯关于贸易和签证制度协议的谈判一度冻结。但欧盟内部分歧严重，英国和以波兰为首的“新欧洲”国家支持欧盟对俄持强硬立场，而法国、德国、意大利等国主张通过对话恢复欧俄之间“已经失去的信任”，不赞同孤立和制裁俄罗斯。今天欧盟认为，俄罗斯已经履行了大部分承诺，如停火、撤军、同意派驻欧盟观察员和在日内瓦开始谈判等。但俄不同意欧盟向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派遣维和人员或观察员。

对乌克兰的争夺。2009年3月，乌欧签署欧盟参与乌克兰天然气管线改造计划的协议，接着乌克兰参加了欧盟的“东部伙伴关系计划”，欧盟希望通过该计划维护乌克兰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稳定，保证对欧盟的天然气过境输送。2009年4月，俄乌签署天然气供应及运输补充协议。2010年乌克兰总统大选，亲俄的亚努科维奇获胜，俄乌改善关系赢来了机会。乌克兰政治上倾向于欧盟，而经济上倚重俄罗斯，它在俄欧之间的取向十分重要。

反导基地问题。美国决定在波兰和捷克建立反导基地，欧盟支持美国计划，俄罗斯强烈反对。在东欧部署反导防御系统问题上俄美分歧依旧，欧盟东欧成员国与俄罗斯在反导问题和美军基地问题上的矛盾也依然存在。2010年11月北约里斯本峰会，北约与俄罗斯发表联合声明称要“在相互信任、透明和可预见性基础上，建立真正的现代战略伙伴关系”，还同意就建立战区导弹防御系统进行合作。但是双方能否共建反导系统还要看在一些涉及欧洲安全的问题上，双方作出多大程度的妥协和让步。

能源问题。据称，欧洲对俄罗斯的天然气依赖从1980年的80%已降至目前的40%左右。尽管如此，欧洲仍是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的最大出口市场。欧盟正在努力通过实现能源来源和供应路线多样化来加强自己的能源安全。俄罗斯则渴望能源出口从欧洲传统市场转移到亚洲，并正在改变单纯依赖能源和资源出口的战略。2006年1月和2008年12月，俄罗斯曾两次停止向乌克兰供气，致使一系列东欧国家断气挨冻。欧盟对俄罗斯能源领域的投资环境不满意，对俄罗斯输往欧盟的天然气价高和数量没有保障有意见，但又依赖俄罗斯，并且制定不了统一的能源政策，无法对俄采取统一行动。欧俄的能源争斗还表现在美国提出的“纳布科”天然气管线方案与俄罗斯的“南溪”方案的对抗，不过纳布科管线由于欧盟内部意见不一致，迟迟难以落实。

关于中东安全问题。2010年6月，联合国5个常任理事国和德国通过了制裁伊朗的新决议草案，扩大了武器禁运和公海上监督伊朗船只等严格措施。同年9月下旬，俄罗斯宣布配合美国和欧盟对伊朗制裁，实行部分武器禁运和相关人员入境，向美欧示好。俄罗斯表示，它不会站在伊朗一边的真正原因不是为了与美国接近，而是因为伊朗没有接受国际社会的“建设性建议”。

关于俄罗斯参加世界贸易组织问题。欧盟与俄罗斯的贸易协议中最关键的问题是钢材和纺织品。一旦俄罗斯加入世贸组织，欧俄之间的贸易协议则失效。2002年起欧盟就承认了俄罗斯的市场经济地位，2004年欧盟就结束了与俄罗斯就其加入世贸组织的谈判，现在俄罗斯与欧盟成员国的多边谈判还在继续，直到2010年12月的俄欧第26次峰会欧盟才承诺支持俄罗斯加入世贸。

关于免签证制度问题。2006年在俄罗斯举行俄欧第17次峰会时，签订了逐渐取消签证协议和俄罗斯移民自由进入欧盟的协议。但后来欧盟一些老成员国反对取消对俄罗斯的签证制度，它们担心国内的移民问题，害怕犯罪率增加，担心将来在能源安全谈判和签订战略伙伴关系新协议时，失去“交换筹码”，所以一直没有取消对俄罗斯公民的签证制度。现在，俄罗斯在做德国的工作，希望它带头取消签证壁垒。

俄欧关系发展将是个漫长过程

一方面，最近20年来，欧盟对在俄罗斯推动“民主化”进程受阻感到失望，其成绩没有它在原东欧地区那么显著，那么行之有效。另一方面，俄罗斯尽管不会与欧盟对抗，但它绝不会接受欧盟在东欧国家实行的“半殖民地发展道路”，也不会接受欧美强加于人的价值观，仍然在沿着自己的国家资本主义道路前进。所以，许多东欧学者认为，俄欧间发展关系在许多问题上很难达成谅解。至于俄欧欲建立稳定而又长期的地缘政治联盟要么是不可能的，要么将是“一个长期而又缓慢的过程”。其原因有四。

一、俄罗斯一直坚持其帝国思想，想分裂欧盟。俄罗斯与东欧许多国家存在一些历史与现实问题。东欧国家纷纷加入北约寻求安全，俄罗斯认为这是对它的威胁。俄罗斯仍然坚持其16世纪的帝国思想，把乌克兰、白俄罗斯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竭力阻止它们加入北约欧盟。俄罗斯不想与欧盟总部进行密切联系，而是分别同欧盟的成员国进行接触和联系，以此分裂欧盟。俄罗斯与德、法、意在石油天然气领域的合作就包含离间和瓦解欧盟的意图。

二、欧盟对俄罗斯没有统一的政策，常被俄罗斯利用。在对待俄罗斯的关系上，欧盟基本没有一个统一的政策。欧盟老成员国与前东欧新成员国之间，各成员国之间都存在一定的差别。例如，波兰、英国、捷克等国认为俄罗斯是极权政治，担心俄罗斯的“军事威胁”。而有的欧盟成员国则比较务实，主张发展与俄罗斯的关系。意大利从自己的能源需要出发，与俄罗斯保持着良好的经贸和能源关系，支持欧俄发展全面的合作关系。又例如，2010年10月，法国总统萨科齐称，“俄罗斯对欧洲未来是绝对不可缺少的伙伴”，欧俄之间有“共同的安全空间”；希望欧盟的27个成员国和俄罗斯在国家安全、外交关系、经济政策、人权和移民等多个领域都组成紧密的联盟，尽一切努力使双边关系“重修旧好”。德国也基本持这种立场。

有的学者认为，欧盟同俄罗斯的关系是复杂的，没有统一的标准。这个问题一般可分三个层面，即欧盟与俄罗斯，法德与俄罗斯和东欧新成员国与俄罗斯。在第一层面，欧俄有全面合作，有发展前景，但又充满诸多问题和矛盾；在第二层面，法德(甚至意大利)与俄罗斯经济利益密切，拥有良好合作关系；第三层面，原东欧国家能源上依赖俄罗斯，但对俄罗斯持有戒心和担心，关系时好时坏。

三、欧盟与俄罗斯的关系与欧盟对中国的关系区别很大。有的东欧学者指出，中国不主张分裂欧盟，而俄罗斯一直想分裂欧盟。中国加强与欧盟的关系不存在障碍和问题，而俄罗斯则存在诸多问题。有的学者强调，欧盟与中国发展关系是从经济方面考虑，而与俄罗斯发展关系是从政治方面考虑。欧盟在安全问题上与俄罗斯合作，但在新能源、新技术上不会与俄罗斯合作发展。

四、俄欧要合作，但俄罗斯不会加入欧盟。俄欧关系实际上是冷战的继续，俄欧不可能建立联盟关系。欧盟不认为俄罗斯是敌人，俄罗斯则认为北约是对手。总的说来，俄罗斯不会加入欧盟，欧盟也不会接纳俄罗斯。俄罗斯与北约的关系尚不清楚。俄罗斯进入欧盟，意味着欧盟解体。

但是，欧俄合作可以为欧洲地区的安全和稳定作出共同的努力与贡献。欧俄之间建立稳定的合作关系，于欧盟，于俄罗斯，都有好处。欧盟有高科技，俄罗斯有丰富的能源。俄欧相互都需要进行合作。

所以，有人预测，若干年后，俄欧关系有可能进入一个新的现实的发展阶段，将忘却过去的恩怨，在彼此接近与合作方面迈出实质性步伐，甚至不排除俄罗斯与欧盟建立某种形式的同盟关系。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