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志 伟
(延边大学 社会科学基础部,吉林 延吉133002)
地缘战略地位的可变性及其影响
王 志 伟
(延边大学 社会科学基础部,吉林 延吉133002)
地缘政治理论由于所服务的国家和地缘环境不同,强调的地缘战略重点区域也不同。对地缘政治理论中不时闪现的“环境决定论”和“对抗性”思维的否定过程中,以及从地缘战略地位理论自身的逻辑结构来看,都内在地包含着地缘战略地位可变性的理论思路。对处于不同地缘战略地位的国家来说,重要的是抓住不同时期赋予的机遇,推动国家的发展和促进内部稳定。
地缘政治理论;地缘战略地位;可变性;影响
当今世界依然存在着很多地区热点问题,如阿富汗问题、伊朗核问题、朝鲜半岛问题、利比亚问题,等等,每一个热点问题的背后都或多或少显现了某一国家或地区地缘战略地位的身影。其中比较突出的是阿富汗和朝鲜半岛,这两个地区至少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现在,虽然经历了国际格局的变迁,但作为地缘政治争夺热点地区的“宿命”依然不变。那么,某一国家和地区能否改变其地缘战略地位,本文试从地缘政治理论体系的内在逻辑出发,分析地缘战略地位的可变性,并进一步探讨地缘战略地位的变迁对其自身安全与发展的影响。
地缘政治理论主要是通过地理空间现象和国际政治之间的关系,来分析相关国家的国际战略。任何时代的地缘政治理论者,都是从各自国家在那个时代所处的地缘环境出发,为国家利益的实现绘制战略蓝图。因彼此服务的国家和所处的地缘环境不同,所强调的地缘战略重点区域也必然有差别。通过分析几种最具代表性的地缘政治理论,可以更清晰地把握这种差异。
美国著名的“海权论”者马汉,从陆地和海洋划分的基本地理观念出发,从时代和历史发展的角度论述了海洋战略的重要意义。马汉认为,“海洋是人们借以通向四面八方的广阔的公有地”,“尽管海上有各种常见的和不常见的危险,但是无论是旅行还是运输,经海路总比经陆路方便、便宜”,[1]当美国离不开海洋贸易所带来的利益的时候,“对海运产生的浓厚的兴趣将会重新迫使它去恢复海军”,[1]“并且说明了美国应把握机遇将自己变为一个主要海权国家与殖民势力的重要性”。[2]他通过对欧洲和美洲历史发展过程的分析,认为拥有了强大的海军,才能够拥有强大的海权,也才能够实现美国的经济、政治、军事乃至战略利益。马汉的理论对于20世纪初美国海洋力量的发展和成长为霸权国家产生了直接影响。马汉的“海权论”是在“阐发海权理论,为美国的海洋政策、海军战略作理论准备,为美国垄断资本主义的经济与政治服务”。[1]
英国著名学者麦金德,从维护英国海权优势的角度提出了经典的“陆权论”。“麦金德是第一位试图在一种广阔的背景下,把地理和历史联在一起来真实地探索世界观念的地理学家”。[2]他认为“世界历史基本上是陆上人和海上人之间的反复斗争的过程”,[2]“哥伦布时代的基本特征是欧洲几乎是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进行扩张”,[3]但到20世纪初为止,欧洲世界的领土扩张已经基本结束,作为一种地理特征世界已经“闭合”了,那么“我们不得不再一次与封闭的政治制度打交道”,[3]全球范围内各大势力之间的斗争将成为时代的主题。麦金德认为当时世界上主要存在两种势力,即海权势力和陆权势力,“并指出全球对抗中的两大角色是大英帝国和沙皇俄国”。[4]由于铁路的发展带来的机动性的变化,可能改变海权势力的机动性优势,从而使“优势开始有利于陆上强国”。[2]这就是麦金德所忧虑的症结和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他最担心哪一个国家控制了“心脏地带”,进而控制整个欧亚大陆,那么英国的霸权时代将由此而终结。因此,在《民主的理想和现实》中提出了他著名的论断:“谁统治东欧,谁就能统治心脏地带;谁统治心脏地带,谁就能主宰世界岛;谁统治世界岛,谁就能主宰全世界”。[3]麦金德的理论是,“试图将英国的世界权力置于其地理的和地缘政治的背景中去分析”,[4]其“言行是寻求保持不列颠对于心脏地带周边区域控制的海上霸权”,[5]为英国霸权的维护敲响了警钟并指明了方向。其后,因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东进战略的实施,尤其是成为二战之后美苏争霸的冷战“预言”,使其理论焕发出新的青春,直至今日仍被世人重视而经久不衰。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尚未结束的时候,“在美国国际事务的实际战略背后,已有一种战后将创造一个怎样的世界的争论”,[2]正是在这一过程中斯皮克曼提出了他著名的“边缘地带”理论。斯皮克曼鉴于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遭遇了安全威胁,以致不得不用参战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为了保证战后美国的安全利益,必须更好地处理国际关系,其中“地理位置和实力是国际关系中必须考虑的事项”。[6]他从这一视角出发,认为世界上存在三大力量中心,即“海上世界、陆地世界(以心脏地带为中心)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边缘地带”,其中边缘地带“拥有统治世界的最大潜力”。[4]由此斯皮克曼修正了麦金德的论断,将之修改为:“谁支配着边缘地区,谁就控制欧亚大陆;谁支配着欧亚大陆,谁就掌握世界的命运”。[6]美国的安全不在于消灭所有实力中心,而在于防止单一实力中心控制欧亚大陆的边缘地带,战后美国“只有采取一种外交政策使欧亚大陆不可能潜伏一个有压倒优势的统治势力”,[6]其安全与独立才能得到保证。正是为了防止欧亚大陆上出现一个占有压倒优势的国家,战后的美国陷入了与苏联争夺世界霸权的长期冷战之中。在冷战时期美苏之间展开了对第三世界的争夺,这倒是“一个更接近斯皮克曼预言”[2]的世界。
近年来,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先生的地缘政治理论,对于相关领域的学者来说更是耳熟能详。不论是在冷战时期,还是在冷战结束后,布热津斯基都认为“谁控制了欧亚大陆,谁就支配了全球”。[7]在冷战时期美苏之间“争夺欧亚大陆是一场全面的斗争,在三条中心战略战线上进行:远西战线、远东战线和西南战线”。[7]美苏争夺主要取决于在三条战线上,对于几个地缘政治要害国家的控制。“所谓要害国家是指既具有内在重要意义而在某种意义上又是‘任人争夺’的国家”,[7]控制了要害国家就能够赢得美苏争霸的优势。冷战结束之后,美国“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真正的全球性大国”,[8]要维护美国的全球霸权和战略利益,“欧亚大陆是最重要的地缘政治目标”。[8]因此美国的“欧亚地缘战略涉及有目的地管理在地缘战略方面有活力的国家,并审慎地对待能引起地缘政治变化的国家”,[8]它把这种国家分别称为地缘战略棋手和地缘政治支轴国家。处理好同这些国家的关系,“对于美国长久和稳固地保持其在全球的首要地位是至关重要的”。[8]其中,所谓冷战时期的“地缘政治要害国家”和冷战后欧亚大陆的“地缘战略支轴国家”,从地区的角度来看具有相似性。可见布热津斯基先生不同时期的地缘政治理论和地缘战略,都是为了更好地影响、控制和支配欧亚大陆的事务,以实现和维护美国的全球霸权。
上述几种地缘政治理论是从过去到现在,为实现霸权国家战略目的服务的典型代表,都是从一定的时代背景出发,为霸权国家和潜在的霸权国家争得权力和利益服务的理论体系。这些理论根据国家的实力和地缘政治环境,形成自己眼中关于世界的整体观念,在世界观念的指引下构建出一种适合国家实现和维护霸权的理论体系,并寻找出一条可以解决问题的路径和措施。正因为每种理论所服务的国家不同、国家所处的地缘环境不同,因此其所强调的地缘战略重点区域也不同。马汉强调海洋权力的扩张;麦金德则不仅强调扩张海权,更强调要防止陆权势力控制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斯皮克曼强调控制大陆与海洋之间的“边缘地带”;布热津斯基则不仅强调要处理好与欧亚大陆现实或潜在的大国的关系,更要控制好某些关键的边缘区域。由此可见,在不同国家谋求世界霸权的战略中,某一区域在地缘战略地位上的重要性是有差别的,甚至在同一国家谋求霸权的不同时期,某一区域在地缘战略上的重要性也是不同的。在布热津斯基的理论中,其强调的战略重点国家在冷战时期和冷战结束之后就有很大的变化。这表明,至少随着不同时期霸权国家及其地缘环境的历史性更替和变迁,地缘战略重点区域也必然发生变化。
纵观上述地缘政治理论的发展脉络,不仅在不同的理论体系中强调的战略重点区域不同,而且其理论中至少存在两大突出特点,让地缘政治理论或多或少带有一点偏执和伤痕。在克服其存在的理论伤痕的逻辑中,内在地包含着地缘战略地位可变性的思路。
其一,“地缘政治思想的一个最主要的特征是其环境决定论”。[4]在这方面存在着很多规律性的表述,如“必然性”、“决定性”、“命运”甚至“宿命论”等观点。麦金德说:“任何地方的政治问题,都将以对自然特征考察的结果而定”,[3]就是过分夸大了地理因素的作用。这种决定论认为地缘环境包括土地、资源与空间位置等因素,是决定国家发展道路、发展模式甚至发展水平的决定性因素。只有地缘环境占优势的国家和民族才能够获得良性发展,否则国家将无法获得良性发展而处于相对落后状态。对于国家来说,是空间决定了历史进程、国家间关系以及国家的兴衰,对于地缘环境不理想和无法改变地缘环境的国家来说,只能处于大国竞争的悲惨“宿命”之中。如果从这种宿命论出发,地缘环境恶劣的国家为了获得更好的空间环境对它国实施侵略就是一种必然的选择,若这种行径在理论上合理,就成为侵略有理了,这显然是不符合人类的价值观念和发展规律的。从这种角度来看,“环境决定论”是错误的,那么过去和现在地缘战略地位突出的国家无法逃脱大国争夺的悲惨命运的结论,就无法站住脚。也就是说,破除了“宿命论”的迷信,某一国家或地区的地缘战略地位就是可变的。
摩根索认为,“地理因素决定的帝国主义类型,在欧洲列强获取欧洲大陆支配地位的政策中得到了最清楚的体现”,这主要是“由大陆的地理局限所决定的,但地理并非唯一的决定性因素”。[9]他的分析中体现了地理因素对政治形态以及权力争夺产生了影响,但不是唯一的影响,这与“环境决定论”已经有了一定的距离。地理环境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必要条件,不仅能够影响到人类的生产和经济生活,还影响人类的军事、政治等各方面活动。但环境并不能决定人类社会发展的程度和水平,是“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10]地理环境的影响将随着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的提高而不断弱化。人类生产的发展将导致人的能动性的提高。从根本上来说,不是地理环境决定人类的发展,而是社会条件制约和改变着地理环境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作用。因此,破除“环境决定论”的根本因素在于人类生产的发展。
其二,是海权与陆权的对立以及国家利益的排他性所带来的零和博弈理念。地缘政治理论从实现和维护国家的权力和利益的视角出发,来思考和处理国际关系中所遇到的问题。在处理国际关系的过程中,需要认识清楚的问题,一是时代的特征和可以允许的行动准则,一是彼此的实力对比和地缘政治上的差异。要维护或扭转实力对比关系以便赢得优势和权力,就需要把握地缘政治差异,地缘政治学着重思考的核心命题即在于此。从全球整体的地理状况以及地缘政治理论的发展脉络来看,从对世界霸权的历史争夺来看,都是“以海陆(空)差异作为最大的地缘政治差异”。[11]在这种差异观基础上,具有陆权优势国家实力的增长,就要迎来对具有海权优势国家的压迫,甚至会剥夺海权势力的优势,从而进入陆权国家的霸权时代。为此,海权国家要尽力防止这种状况的出现,并以相应的地缘战略应对。与之相反,海权优势的增长也会带来陆权势力的应对。进入到这种思维惯性之中,海陆对抗就真的是一种必然的“宿命”了,大国之间的对立和争夺也就成为地缘政治理论的主题。由此,地缘政治热点地区也就必然存在着对立和争夺,不同大国之间的争夺“表现为强国对地缘战略要地的高强度控制”。[12]这种争夺具有强烈的排他性,一方之所得,必然带来一方之所失,这种排他性或独占性的零和博弈更加深了争夺的必然性、激烈性和残酷性。如果这种思维成为政策的基础,敌意也就成了自我实现的预言,这是地缘政治理论在某种程度上符合世界历史发展进程的根本原因。
按照对抗性思维的逻辑,国家之间的合作甚至和平只能是分裂的世界中的一种临时状态,不同国家和国家集团之间的对抗和冲突将是一种常态,这是源自霍布斯精神的一种解释。但事实上,随着近代以来尤其是冷战结束后全球化的不断深入发展,国家之间在经济发展、生态安全乃至国际政治问题等方面的相互依赖日益增强。国际组织日益发展,各国共同遵循的规则和制度对国际问题处理的影响力愈益增强。在诸多国际问题的解决上,合作、共赢的思路和政策逐渐被世界各国所理解和接受。这并不是说“当相互依赖普遍存在时,国际冲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13]但这至少说明对抗性思维与零和博弈不再是处理问题的唯一方式,合作与发展也可以成为处理国家间关系的思路和政策。这种状况的发展,为现实或潜在的地缘战略地位凸显国家,转变虚弱和混乱的状态提供了相对良好的外部环境和发展方向。若其内部发展得到显著改善,其地缘战略地位也必然将发生变化。
从地缘政治和地缘战略理论本身的逻辑结构来看,地缘战略地位也是可变的。地缘关系包含着地缘政治、地缘经济、地缘文化等多方面内容,其中地缘政治是核心因素。地缘政治是不同政治单元围绕着权力和利益所展开的活动的总称,或者说,“地缘政治就是各个文明实体为了利益而在特定时空围绕着空间控制权所展开的活动和所结成的关系及规约”。[14]也就是说,地缘政治学是一种主观的认知体系,而地缘政治则是一种客观存在,地缘政治的争夺处于不断的动态变化之中。为了在地缘政治争夺中占据优势,国家需要根据不断变化的国际形势制定切实可行的地缘战略。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地缘战略就是利用国家间的地缘关系获取国家利益的谋略”。[15]有人认为,“地缘战略地位,主要是指由地理位置决定的战略地位”。[16]但从地缘本身所包含的维度和地缘战略实施要面对国家实体这一现实,地缘战略地位应该是由某一国家或地区的地理位置以及内部发展程度和稳定状态所决定的战略地位。
地缘战略地位处于高位的国家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方面,该国地理位置重要,是一个大国影响和遏制另一个大国或潜在大国的战略前沿;另一方面,该国相对来说是脆弱的、混乱的、不稳定的,也就是大国比较容易介入并发挥影响的地区。从空间的静态的角度来分析,国家的地理位置从现代的意义上来说,发生重大变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从时间的动态的历史发展过程的角度来分析,地缘战略地位本身会随着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的动态变化,尤其是该国内部发展的程度与水平同世界的横向比较,以及国家内部稳定性的变化,而不断发生变化。斯皮克曼认为,“争夺实力的斗争本身会把一些地区提到显著地位,而把另一些地区暂时降到被人遗忘的地位”,地缘政治分析“主要的特点就在于它所研究的是动的形势而不是静的形势”。[6]也就是说,随着条件的变化,地缘关系就会发生变化,“地缘环境具有一定的可变性”,[11]那么地缘战略地位也必然会发生变迁。
“复杂的世界地缘政治格局本质上存在着连续与变化的对立”。[4]变化是事物联系和发展的根本规律,变化的观点才能打破地缘政治理论发展过程中的“决定论”倾向,逐步破除地缘政治上的对抗性思维,才能推动世界向着更加和平友好的方向发展。某一国家或地区的地缘战略地位,会随着不同时期人类生产能力、地缘战略重点区域自身的发展、实力中心的动态转移和政策取向以及国际秩序及其运行规则等因素的变化,而不断发生变化。通常来说这种变化不是在短时期内能够实现的,需要相对较长时段的历时性发展来实现。因此,地缘战略地位是不变性和可变性的统一,不变性是相对的,可变性是绝对的,它如同人类社会的发展一样,也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
既然地缘战略地位具有可变性,那么对于某一国家或地区来说,应该如何看待地缘战略地位的变迁,或者说地缘战略地位的凸显与弱化哪种状况才更理想呢?要回答清楚这样的问题,必须放在具体的地缘环境中分析。
保罗·肯尼迪认为,历史上欧洲大国之间频繁的冲突和不断的变换组合,“同时它还表明了地理因素的重要性。这里所说的地理因素不仅包括一个国家的气候、原料、农业生产力、可以利用的商路等因素,尽管这些因素对一国的全面繁荣强盛是很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指每个国家在这些多边战争中所处的战略位置这样一个关键问题”。[17]巴尔干半岛在近代被称为欧洲的“火药桶”,地缘战略地位极为突出,也正是因为其地缘战略地位的极端突出和敏感性,所以“1914年7月的暗杀,是历史上引起全面危机进而爆发世界大战的特殊事件中最突出的例子”,[17]那里成为两大集团厮杀的第一个战场,给本地区带来的是空前的灾难。从近代的英俄角逐到冷战后的美苏争霸,直到今天美国成为唯一的全球性大国,阿富汗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地缘战略地位。也正是因为其重要的地缘战略地位,冷战时期苏军入侵阿富汗,今天美国以打击恐怖主义的名义依然在进行着阿富汗战争。如何促进阿富汗的发展,努力通过自己的发展改变其地缘战略凸显的状况,恐怕是改变阿富汗“宿命”的根本出路。从上述的例子中,我们看到地缘战略地位突出所带来的是灾难,但这也不是千篇一律的结局。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德国和日本两个法西斯主义国家战败并且本土被盟军占领。但由于在战后的美苏争霸中,两国所处的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美国遏制苏联的战略前沿而凸显其地位,这是两国创造战后迅速发展“奇迹”的最为重要的有利因素。波兰在冷战时期也曾是布热津斯基眼中的地缘政治要害国家,冷战结束之后其地缘战略地位相对弱化了,但也并没有因此就延缓了波兰的发展甚至降低其国际地位,从长期来看,这种状况可能是其发展的良好契机。
从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期视角来看,发生地缘环境变化的情况是非常多的。例如,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崛起之前,地中海地区是连接欧亚的枢纽地带,随着“地理大发现”的进展,好望角航路的开辟使地中海丧失了这一优势,而苏伊士运河的通航又降低了好旺角的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地位。1967年阿以战争中,苏伊士运河的关闭却优化了欧洲大西洋沿岸地区的地缘环境,使南欧遭受其负面影响。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苏两国展开了对广大亚、非、拉美等发展中国家的争夺,一方面凸显了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地缘战略地位,提高了这些国家与大国讨价还价的能力,另一方面也给很多国家带来了战争和灾难。冷战结束之后,这些发展中国家不再具有美苏争霸时期凸显的中间地带的地缘战略地位,相对而言也就失去了对大国的吸引力,但这却有可能营造出有利于发展的比较和平的国际国内环境。[18]马六甲海峡随着东亚地区及世界经济的发展其地位日益凸显,但欧亚大陆上的输油管道建设、陆上交通工具的突破性发展或将来在马来半岛的蜂腰地带开凿运河,都将影响到新加坡的优势地位,而提高其他区域的地位。“北冰洋在两半球之间主要起了阻碍交通的作用”,[6]若在未来的日子里因气候或者人类交通运输能力的改变可以使天堑变通途,那么北冰洋地区的战略地位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过去和将来,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类似变化是非常多的。
地缘战略地位的凸显与否和国家的生存与发展具有重大的关联性。20世纪初朝鲜半岛成为日俄争夺的焦点地区,其地缘战略地位处于空前的高位状态却导致了朝鲜半岛亡国的厄运;冷战时期朝鲜半岛突出的地缘战略地位,使其成为两大集团对峙的前沿地区之一,却使南北双方都拥有过一个相对有利于内部发展的时期。可见,地缘战略地位凸显有可能带来发展的机遇,也有可能带来战争乃至亡国灭种的厄运。地缘战略地位回归到平静状态,可能会使国家失去与大国讨价还价的机会,也有可能带来适合发展的国际国内环境。[19]对于不具有天赋的资源已成为地缘政治核心的国家来说,重要的不是自身的地缘战略地位如何,更应该关注的是地缘政治的现实和未来发展的方向,并在其中寻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的方式。也就是说,地缘环境对于国家战略具有重要影响,“它既可能为一个国家提供某种机会和条件,也可能严重地限制一个国家的某些政策和活动”。[11]因此,国家应该充分利用自己的地缘政治优势,克服自己的地缘政治劣势,以扬长避短、趋利避害。世界上的国家依其地缘位置的不同可以划分为大陆国家、沿海国家、群岛国家、内陆国家等,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在国际关系上都处于不同的地位,重要的是不同的国家都能够制定出适合自己发展的国家战略。
当一个国家或地区不具有突出的地缘战略地位的时候,就要利用难得的和平稳定的环境,推动国家的发展。当处于大国争夺的时候,弱小的不稳定的国家经常会成为地缘战略上争夺的焦点。但并不是弱小就一定会无所作为,“弱国常常能够在均势的空隙里找到运作的机会”,[20]只是机会只会留给有充分准备和善于利用的一方。虽然按照进攻性现实主义理论,生存是大国的首要目标,“在无政府状态下,对生存的渴望促使国家实施侵略行为”,[21]使世界总是充满着安全的竞争,存在不利于地缘战略地位突出国家生存和发展的因素。但是,连经典现实主义的大师摩根索都说,如果扩张性大国目标制定有误并倾向于毫无限度,那么“不是征服者在吞并领土并从中获得力量,而是领土在吞噬着征服者,削弱他的力量”。[9]竞争势力之间的斗争并没有那么可怕,在主权国家原则下,强权灭亡它国和殖民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此“如果霸权国只是维护自身的优势地位,而无意征服他国,则他国也将从中受益”。[13]
由上述可见,地缘战略地位的可变性,从理论上来看是地缘政治理论自身的内在逻辑要求,从实践上来看是大国间实力对比和争夺战线动态转移的结果,从某一地区或国家来看,在于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但“从根本上说,都是因为经济上不去”,[22]因为内部的混乱和不稳定。在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的条件下,扭转地缘战略地位的根本方式,一是通过内部努力营造团结稳定的内部环境,二是“要紧紧抓住经济建设这个中心,不要丧失时机”,[22]努力推动自身的发展。这是一个国家的外交战略甚至国家战略需要优先思考的重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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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Variability of Geo-strategic Status and Its Influences
WANG Zhi-wei
(Dept.of Social Sciences,Yanbian University,Yanji,Jilin,133002,China)
Theory of geopolitics will focus on different geo-strategic regions when it is applied by different countries with different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It should be admitted that geo-strategic status contains variability if taking the denial of the viewpoints on“environmental determinism”and“antagonism”,and the logical structure of the theory into consideration.As for countries with different geo-strategic status,it is important to grasp opportunities in different periods so as to forward the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improve their social stability.
theory of geo-politics;geo-strategic status;variability;influence
D815
A
1009-3311(2011)05-0030-06
2011-08-08
王志伟(1973—),男,吉林永吉人,延边大学社会科学基础部副教授,在读博士。
[责任编校:吴守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