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华鹏 陈 健 杨静南 林东涵
《福建文学》编辑部的四位小说编辑读了施伟的小说《车站》《空街》后,都有些感想,于是就有了下面的谈论。
——编者
石华鹏:施伟的小说是给《福建文学》挣了点“面子”的,他的《逃脱术》《我要当舅舅》在我们这儿发了之后,迅速被好多家选刊选载,《逃脱术》还进了当年所有的短篇小说年度选本。北京一帮搞评论和写小说的朋友认为,《逃脱术》是当年最好的短篇之一,他们对我说,《福建文学》重视新人,发现了一个有前途的小说作者。作为《福建文学》的一名小说编辑,我听了很开心,觉得脸上也有点光。有时候,一个刊物发一篇好小说、发现一个好作者,不是作者的幸运,而是一个刊物的幸运。
这期,我们同时推出了施伟的两个小说——《车站》和《空街》,算是很隆重的推介,意思有两个,一是希望引起读者评论者重视,二是鼓励施伟继续写下去,写出更多比《逃脱术》还好的小说。陈健老师一直是施伟小说的责任编辑,是他“发现”了施伟和施伟的小说。
陈健:对福建小说这片地域而言,长久以来,几乎是循着自然生长的规律,通过精耕细作,再坚守不懈,最后获得秋天的丰产。施伟应该算个异数,他的小说就像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那样,突然地就在这块地域上爆出棵黄金树来,祈盼这样没有预案的喜极之事时常突发。
《车站》和《空街》搁一起阅读,显出了复合后的力量,篇幅一长一短,笔法一实一虚。两篇小说的主角同样是十几二十年前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只是故事延展逆向而行。《车站》过去时的落笔是苟且偷生的日子,却笼罩着青春期梦呓般的未来曙色;《空街》立地现在时人模狗样的生活,执著翻挖根部,神经质地求证影响人生的那个暧昧细节。这一来一往的线性脉络,传达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美感。两篇小说写的都是年轻人成长过程中的艰难困苦,但在诙谐、怪异甚至荒诞的氛围中,还是显出了一种举重若轻的必然。小说的题目均为名词,有其象征意味,“车站”作为耳熟能详的人生驿站载体,显然不那么新鲜和智慧,还好它和两个年轻人所操持的营生熨帖无缝,也可以被忽略。杨静南:读过施伟的两三个小说,感觉他在小说艺术上是有所追求的。
《车站》和通常的线性小说不太一样,它只写了一个点——叙述者“我”和亚D在这个点上面临的人生选择。从情节来看,这是个很简单的小说。施伟用了许多笔墨去写其他人物:哑巴、阿袁、刘天山、冬瓜球、赵桂英等等,这些人乍看起来和小说的发展无关,但这些人集体构成了“车站”这一色彩斑驳的喧嚣背景,有点类似于小说开头所说的连环梦,那些梦一个连着一个,让做梦者日益慵懒、乏力,“对什么也无动于衷”,这就是“我”和亚D的生存状况,也是亚D做出最后选择的原因所在。
《车站》这个小说里,施伟在移情和细节上做得特别好。他写两个小偷,却能让读者认同他们,那些诗歌、星相小册子、笔友的细节,貌似荒诞不经,却都有其用意,施伟一路埋下炸弹,这些炸弹最后也都被一一引爆,取得了它们所该引起的反应。
林东涵:车站,这也许是城市地图里最充满生活气息的坐标了,但对《车站》的阅读,却像是一场新鲜、有趣的远行之旅。施伟赋予了人物再普通不过甚至是卑微的光环——偷窃为生的扒手以及靠出卖身体来换取旅行机会的播音员,但正因为身份的卑微,才更显得其内心世界的锲而不舍和难能可贵。远城,显然这个城市的名字施伟是花了心思的。与车站这个具象的范畴相比,远城意味着一个精神的国度,一个柏拉图式的乐园。习惯了车站生活的他们,偏偏不愿意妥协于车站的人和事,不愿意困囿于乏味和无为的生活。在他们心里始终有着一座远城,在哪里,有多远,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向往并为之启程。施伟选取了一个不太美丽而典型的场景,构筑了一个持之以恒的美好世界。小说的故事性不强,带给读者精神上的震撼却有如冲击波。
石华鹏:读了这期的《车站》和《空街》后,我有个感觉,就是施伟的“小说意识”越来越强。什么是“小说意识”,简单说就是把小说当成一门“艺术”来玩,玩出与众不同、玩出心惊肉跳、玩出意犹未尽来,比如《空街》——这是我很喜欢的一篇——他用“恶作剧”的写法,一定要写出个荒诞的感觉出来,日常生活不会发生的,让它在小说中发生;再比如《车站》,《车站》的“点子”很好,将人物放到“车站”这样一个尘土飞扬、人来人往、具有“出发”“归来”这样一个象征性的地方,故事足够展开。但是,《车站》前半部写得很有感染力,后半部因小说的“动力”不够,写得萎了下来。
林东涵:只是在我看来,小说的土壤是有限而珍稀的,它的养分根本不足以供给这么多人物的茁壮成长。小说人物的过多出场,一是使得“亚D”和“我”的形象没能立体起来,没能写透,更多的是停留在对主题的直接宣扬上,而非通过细节的刻画来体现;二来人物一多,叙述的枝蔓就多,极易岔开读者的阅读注意力和趣味,难有耐心读下去。
杨静南:小说发展到今天,重要的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为什么,以及如何发生。在这一点上,施伟是清醒的,他明白自己背靠的传统和写作资源,和那些仅只热衷于讲故事,小说老是同义反复,和大多数人如出一辙的小说作者相比,施伟的写作显然更接近内心,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