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1年6月14日下午
地点:上海戏剧学院新空间剧场
主办方:99网上书城
主持人:叶沙
主持人叶沙:首先,感谢大家的光临,希望我们能够共度一个愉快的下午。让我们为大家介绍一下今天参与我们这次盛会的几位嘉宾,然后我们将一起进行一次不一样的旅行,就是聆听朗读。
请允许我介绍今天最重要的嘉宾: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先生,西班牙驻华大使馆文化参赞伊格纳西奥•莫罗先生,带给我们这次盛会的上海九久读书人文化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黄育海先生,北京塞万提斯学院院长易玛•冈萨雷斯女士,还有上海著名作家王安忆女士、叶兆言先生、孙甘露先生以及上海戏剧学院副院长孙惠柱教授。以上只是希望大家能有一点点印象,也就是在座的各位大概是怎样的朋友。在座的还有学院年轻的学生朋友。
请允许我为不知道略萨其人的人简单介绍一下。秘鲁文坛大师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著作颇丰,我们可以看到,这是近期的上海九久读书人和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推出的作品。他的小说敏感地揭露社会现实问题,因而被誉为“文学的良心”。于201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而这一次,上海九久读书人协同塞万提斯学院、中国社科院、上海外国语大学,非常荣幸地邀请到略萨先生访华并希望他能够跟大家分享他的写作理念。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下午齐聚一堂。
现在正式开始朗诵会的流程。首先,有请上海九久读书人文化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黄育海先生致欢迎辞。
黄育海:尊敬的略萨先生和略萨夫人,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一个令人激动而又非常美好的时刻。因为著名的、伟大的文学大师、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略萨先生来到了我们中间,前来参加我们为他举办的作品朗诵会。我想,作品朗诵是一个作家和读者沟通的最好的方式之一。今天,我们还将有幸聆听到略萨先生亲自朗诵他的作品《酒吧长谈》。这次我们有机会能够深切地感受到略萨作品的艺术魅力。
略萨先生的作品,早在上个世纪末就已经翻译介绍到中国。他的代表作《绿房子》、《胡利娅姨妈与作家》等一系列作品为我们中国读者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文学世界,引起了中国读者浓厚的兴趣。可以说,略萨先生的作品影响了我们整整一代中国读者。进入21世纪以后,略萨先生的创作力仍然十分旺盛,新作一部接着一部出版。当我们公司和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出版他的新作《坏女孩的恶作剧》和《酒吧长谈》时,我们欣喜地看到他的作品也受到了许许多多年轻的读者的喜爱。当然,我们这些略萨作品的老读者更是感到欣喜万分。略萨的作品是我们读者的珍贵财富。
作为略萨作品在中国的主要出版商,我们在工作过程中,除了感受到略萨作品的巨大艺术魅力,同时也能强烈地感受到他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感情。略萨先生15年以前就来过中国,到过上海、北京、西安等地。中国文化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我们即将出版他的新作《坏女孩的恶作剧》时,他欣然为中国读者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录入书中作为代序,充分表达了他对中国读者的尊重和喜爱。
最后,让我们再次向伟大的略萨先生表示崇高的敬意。谢谢大家。
主持人叶沙:黄育海先生的激动可以理解,因为他一直在说,他热爱略萨先生的作品。接着,我们请出的是戏剧学院副院长孙惠柱教授。请孙教授代表戏剧学院向略萨先生表示欢迎。
孙惠柱:尊敬的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先生,尊敬的各位来宾,朋友们,欢迎来到上海戏剧学院。借着略萨先生的光,这两天我过足了读小说的瘾,已经好些年没有这么密集地读小说了,阅读给了我极大的快乐。不过我还要说一句最让我感动的一句话,是小说后面略萨先生接受采访的时候说的,他说,“在我上世纪60年代开始写作的时候,如果秘鲁首都利马有戏剧活动的话,我一定会首先成为一位剧作家”。从略萨先生众多小说中,我们看到绝妙的结构艺术,我相信如果略萨先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戏剧创作中的话,很可能成为一位更加伟大的剧作家。
说到秘鲁戏剧的不发达,我们中国的艺术家们很有同感。中国的戏剧,也远远比不上小说创作的成就。不过,也可以说跟秘鲁有点像。去年夏天我在秘鲁看到了一些相当不错的戏剧演出。中国这些年戏剧也稍微好了一些,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有了一些小说家的帮助。所以,我希望今天在座的小说家们以后哪怕在略萨先生不在的情况下,也可以考虑多到上海戏剧学院走走,可以考虑为我们写写本子。
当然,今天我最要说的是,希望略萨先生还会再次来到上海戏剧学院,下一次一定是请您来观看您的剧作在这儿的首演。当然,不是在这个太小的剧场。所以我们有希望再次在这儿聚会,看到略萨先生以及他的剧作在我们的大舞台演出。
主持人叶沙:接着,让我们有请塞万提斯学院学院院长易玛•冈萨雷斯女士。
易玛·冈萨雷斯:尊敬的文学界代表、尊敬的朋友、尊敬的老师,下午好!首先,我要代表塞万提斯学院对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先生表示我们的崇高敬意。这次,略萨先生在上海的行程非常紧张,希望在这几天非常短的时间里更好地了解中国这个伟大的国家。我还想感谢的是主办此次活动的各方,我们中国的朋友们。首先想谢谢的是上海九久读书人文化实业有限公司的黄育海先生,能让略萨的作品为中国所知,都是他的功劳。包括对他的工作团队,也是非常感谢。西班牙语文学能为中国人所了解,很多人做出了他们的努力。以后我们希望能有更多的中国作家作品能够为西班牙读者知道。我还想感谢上海戏剧学院以及上海作家协会,协会主席今天也在场,非常感谢你对我们的支持,也感谢西班牙驻中国大使馆,西班牙驻上海总领馆,文化参赞今天也来了,非常感谢大家。
主持人叶沙:我想在座的来宾分两种。一种是早就熟悉略萨先生的作品。今天就像是来会一个老朋友。还有一部分,是只知道2010年的新闻,这一届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名字叫略萨。究竟是什么内容呢?这儿有一个朗诵会。大家听听作品的内容,增加了解。朗诵之前,我们先请略萨先生本人说几句话。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尊敬的朋友们,非常高兴今天能够和大家碰面,有这个机会和中国的同行进行交流,和中国的小说家、作家交流。特别使我觉得开心的,是能够到上海戏剧学院来。因为我最起先感兴趣的是戏剧。现在我写的绝大部分都是小说,包括短篇小说、长篇小说,但对戏剧的爱好从来没有改变过。我曾经写过一些戏剧,甚至我还表演过。所以戏剧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小说也好,长篇小说也好,都是一种重要的形式,虚幻的形式,是幻想的东西。想象的东西,更容易在戏剧中体现。看一个戏剧,如果表现得好,能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剧本写得好,表演得好,是非常好的精神享受。所以非常开心今天能够到上海戏剧学院来。今天下午我所认识的人,能够听到的话,也是作为我此次访华行程中最有意思的,也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主持人叶沙:等待已久的朗诵环节终于可以开始了。
[说明:朗诵内容涉及到略萨三部作品,即《坏女孩的恶作剧》(李传缨朗诵)、《绿房子》(王苏)朗诵、《酒吧长谈》(略萨本人朗诵)。]
主持人叶沙:接着,让我们请上两位著名的作家孙甘露老师和叶兆言老师。熟悉略萨这个名字,可以追溯到上世纪末,上世纪80年代后半期。而那个时候读略萨的人,今天有很多在写作,成为了作家。台上这两位作家,其实在80年代末就已经是作家,而且那个时候他们都读过略萨。当初,所读的略萨,什么感觉?当初读了哪一本作为认识这个名字的开始呢?
叶兆言:尊敬的略萨先生您好。大家好。我是一个来自外地的作家,上海以外的作家,在赶到上海来的一个多小时里,我一直在想今天该说些什么。我是一个比较紧张的人,准备好的话,其实在朗读略萨先生的作品的时候,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确实比较紧张。我也想起一个可能重要的原因,我们为什么写作的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因为文字可以把我们想的那些东西记录下来。如果不记录,我们的东西可能都没有了。今天我想对略萨先生表达的,只留下一些比较关键的词。第一个关键词,就是我的感激心情。我是从80年代初开始写作的。中国作家如果有个传统的话,我觉得所有中国作家或者说绝大多数中国作家都非常虚心,非常愿意向外国文学学习。不仅是我们这一代作家,我们父辈的作家甚至祖父辈的作家,学习外国文学方面始终是谦虚地去学。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时,中国正好遇上改革开放的时期。这样一个时期,大量的外国文学都被引进中国。几个年龄层次的作家同时出现,最老的是托尔斯泰那样的作家到比较后一点的海明威、福克纳、萨特以及像略萨先生这样的作家。几代作家同时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想略萨先生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作家。因为对于我们来说,他的作品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是一个活生生的当代。我读他的作品的时候,我前面提到的那些大师们已经不在了。略萨先生对于我来说,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当代。在80年代初期,我们也许不仅仅是读略萨先生的作品。但对我们最有影响的作家,显然是像略萨先生这样的作家。当时非常流行的词汇,就是“拉美文学的爆炸”。“爆炸”这个词对以略萨为代表的作家来说,是很真实的。这样的爆炸,是他们自身的文学爆炸。这个爆炸,对当时的中国文坛或者说对于当时我这样刚走上文学创作的人来说,也可以用一个“爆炸”来形容。但这个“爆炸”,是“被爆炸”,就是我们当时处于被狂轰乱炸的状态。我是带着感激的心情来说这件事情。因为“爆炸”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讲,非常好。因为在我刚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或者在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的那批人来说,都有一种非常好的启迪。这个启迪,就是说我们要和以往的文学传统不一样,我们要打破以往的文学秩序。所以这一点上来说,略萨先生起码是我应该学习的榜样,同时也是我们精神上的同志。
孙甘露:尊敬的略萨先生,黄育海先生,易玛女士,各位朋友下午好。很高兴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和略萨先生进行谈话。刚才兆言讲的是个很全面的描述,在80年代,因为大量的拉美文学包括其他方面的外国文学的翻译,给当时的年轻作者带来了巨大的影响。现在回想起来,我最早读到的略萨先生的著作是《胡利娅姨妈与作家》。当时我作为一个年轻人,作为一个年轻的作者,我非常希望我就是小说中的那个“我”。不是因为诺贝尔文学奖,是因为胡利娅姨妈。拉美文学我觉得是一个非常繁复斑斓也非常热情的文学现象。这至少是80年代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在当时非常有冲击力。上午听略萨先生的演讲的时候,他描述了他年轻时代学习、尊崇的那些大师,包括福楼拜、福克纳。这个名单也是我的名单,但多了一个略萨先生。上午略萨先生描述了个人成长经验,描述了欧美文学对拉美文学的影响。我一直有一个想法,拉美这些作家都是用西班牙语写作的。秘鲁这个国家的历史、传统、文学,给年轻时代的略萨先生初步写作的时候带来的影响是什么样的?如何把个人的经验、地区性的经验提升出来?当东方读者和其他读者读到的时候,把它作为一种普遍的东西?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你讲的问题很有意思。因为你讲的都是影响。我觉得影响拉丁美洲文学的东西,确实是和其他地区不同的。因为很多其他作家,比如法国人、英国人、意大利人,他们都有很强的文学传统。因为他们过去的东西,文化遗产、文学遗产非常丰富。拉丁美洲从这个角度讲,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没有遗存下来的东西。他们在表达上是非常自由的。这使得拉丁美洲作家总是寻找一种模式,他是一种没有疆界的在文学世界中的模式。拉丁美洲作家一代一代人,他们看的书有法国人的书、美国人的书、英国人的书。比如说我的经历,我进大学时读得比较多的都是法国的作家,萨特、普鲁斯特,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还有就是美国的文学,主要是海明威、福克纳。特别是福克纳对我来说,影响是非常大的,他让我发现了对整个写作的建构方式。有很多人对我们产生影响。可能我的这个经历和拉丁美洲的作家非常相似。我们讲到文学爆炸,一位墨西哥作家在很多国家都进行游历、游学,知道很多的语言,他的文化完全是国际背景的文化。他也受到美国作家的影响,福克纳和海明威那迷惘的一代的影响。对拉丁美洲文学的影响,都是国际的影响,并不是拉丁美洲本身的。讲到美洲文学爆炸,很有意思,没有人知道,不知道谁创造了“爆炸”这个词。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个爆炸是一个爆炸的感觉。是哪个散文作家或者哪个评论家用了这个词,不知道。但把整个一批人都称为拉丁美洲文学爆炸。有多少人是属于这个文学爆炸的?搞文学评论的人,有的认为是四个人,有人认为是六个人,有人认为是八个,有人说是三个。这些讨论一直在进行,从来没有结束过。
孙甘露:当时我们读到的作家有很多,比如影响比较大的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夫,富恩特斯,包括阿根廷的博尔赫斯,您怎样看待您同时代的具有世界影响的这些作家?怎样看待他们的写作?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我觉得能够代表这些作家群的,就是我们之间的多样性。比如说博尔赫斯是非常独特的,他吸取的养分是从世界来的,他阅读了很多语言的书,不管是活的语言死的语言,很多作品他都念过,所以他非常有能力读了很多的“养分”。所以他很有独特性。博尔赫斯你要找到谁对他有影响,他有什么特点,非常困难。他创造的世界,是和我们语言的传统非常不相似的,不同的。因为我们西班牙语传统非常丰富。西班牙语不管是讲也好,写也好,是非常丰富的语言,是丰富的、多样的语言。而且他是多样性的、非常丰富的语言,而且能表达不同的感情,能够表达不同的感知、感觉。但同样,他有一个传统。怎么说呢?是很细微的知识分子的语言。拉丁美洲西班牙语我们有很多的语言词能表达我们的思想。博尔赫斯不是这样的。博尔赫斯写的语言中,他讲的西班牙语是很奇特的。他的智力,已经超过了他想表达的思想或者感情。所以他的感觉是非常特殊的。他表达的意思非常精确。他与西班牙语传统的东西是非常不一样的。所以博尔赫斯好像给人感觉更不现实,是虚幻的。因为很多西班牙语讲的尽管有尺度,但是真实的事件。但他讲的是虚幻的,完全是纯文学的东西,很多是结构性的东西,而不是他个人经历的,完全是非常奇特的。博尔赫斯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他能够克服拉丁美洲内心中的一种魔咒。因为拉丁美洲作家从他开始,能够把非常奇特的一些新颖的东西表现出来。所以博尔赫斯开了一个“门”给拉丁美洲的作家。不管你写什么主题,你能走出自己的世界来,讲其他世界的故事。博尔赫斯做到了这一点,他能鼓励我们找到一种独特的方式,把个人的故事讲出来。我觉得他是西班牙语作家中的最重要的一位。而且大家对他的认可还是来得比较晚的。我们发现他是个天才的时候,他已经60多岁了,而且住在欧洲。1963年他去了法国访问,那个时候巴黎还是那个年代的文化之都,巴黎所发生的都是影响全世界的。博尔赫斯使巴黎人为之惊叹。那个时候我正好在法国当记者,他的活动都由我采访报道。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纪念的活动上,他用不同的语言讲了莎士比亚,讲到了意大利的夸西莫多。博尔赫斯讲到了西班牙语,他的整个讲座如此之独特,让在场的人完全惊奇。他这么雅致的表达方式,对法国听众来说,拉丁美洲人来说,是一个崭新的概念。让大家了解到拉丁美洲有这样一个非常细致的、精致的文化、文明,而且有这么照耀的作家。所以他是大师级的,非常神奇。不光是读者、学生去听,当时很多的知名的知识分子都去听。博尔赫斯在法国取得了很大成功。从一个不知名的作家一夜之间在法国成名。全世界知名,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这就是他在欧洲读者间取得的成就,使拉丁美洲重新发现博尔赫斯。
胡安•鲁尔夫很有意思,他是两部小说的作家,他写的第三本书好像就讲得没有那么精彩了。但他有两本杰作。完全是当地的人对他有一些影响的传说、神话对他影响比较大。他读了很多现代作家的作品,比如福克纳。我认为福克纳是拉丁美洲作家的老师。鲁尔夫写的一些书,语言很简洁、简明,故事里有点现实也有点幻想的东西,这种结合是非常奇特的。而且他的结构也好,建构也好,是非常现代的方式。而且视觉的不同,都让读者觉得非常好。鲁尔夫写小说不久就成为拉丁美洲作家的代表。
还有加西亚•马尔克斯也很有意思,哥伦比亚作家,出生于一个小省,他也是写短篇小说开始。原先也不为人关注,只有一些小的团体在关注他的作品。甚至他最重要的第一部作品,是一个很小的小说,但非常完美,而且象征主义非常浓,反映暴力、哥伦比亚社会、政治的状况。这部小说尽管很独特,也没有引起很多人的关注。《百年孤独》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个转变,引起了文学爆炸,在整个世界都引起了反响。出版之后,使各个地区的读者产生了共鸣。确实它是一个非常棒的小说。这是一个在现代小说中非常特殊的一个现象,各种各样的读者都能念它。如果有些读者只想念轶事集的,也可以念,不太关注表达方式的,也可以念,最严格的读者,你要看怎么表达,影像的传递的,也可以念。就像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当时是非常创新的。《百年孤独》在西班牙语著作中,很少有这样的作品。他让大家看到了拉丁美洲的文学。不同国家都翻译出版了,让大家了解了拉丁美洲的文学。到目前为止,还赢得了很多读者的心。
很多作家之间都不认识,是不同国家的,写的方式也非常不一样,但创造了这样一个拉丁美洲文学的爆炸。乌拉圭的西班牙语作家胡安•奥内蒂,他和加西尔•马尔克斯不同,他表达的不是一个光亮的世界,是一个阴暗的世界,而且是受压抑的人群,苟延残喘的,很痛苦的世界,但他创造的世界是有非常丰富的想象的空间。人在这个世界中感觉没有希望,绝望了,被打倒了,他开始运用想象来报复这个世界。他的世界,总是出现非常神奇的世界。人在那里避难,没有希望了,绝望了,但在幻想中,在文学中能找出他们一片天地。非常独特、非常丰富,他的世界是非常有意思的。作家之间互相并没有联系,这很有意思。大家互相聚集起来念一念的话,可能有一个国家是巴黎把他们联系起来的,并不是西班牙。因为很多人都到过巴黎,我们在那里认识对方,在那里了解了拉丁美洲。所以很有意思。墨西哥的伟大诗人帕斯在60年代写了一篇散文,非常漂亮地讲到在拉丁美洲出现的文学运动,叫做“拉丁美洲的文学之都——巴黎”。
提问:您已经享誉世界文坛几十年,但去年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您的生活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变化?您如何看待这些变化?您如何看待中国对诺贝尔文学奖的宗教性的狂热?第二个问题,您以前接受采访时一直说,您70岁以后要开始写回忆录,您现在开始写回忆录了吗?还是在进行其他的小说创作?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我的生活还是发生变化了。因为现在很多人来采访我,我是受难者、受害者。(别人或许)觉得我可能要受到称赞。但我变成受难者了。很多人特别是新闻界无休无止地要来采访你,不让你好好地安静地生活,不让你好好地工作。总是有记者来审问你。有些问题我不想回答。有时候我想逃到岛上去生活,在没有记者的地方生活。我也当过记者,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完全是受难者。这方面,我生活发生了变化。
诺贝尔文学奖跟其他的奖项一样,比如海明威等都是众望所归,但很多情况下评委会搞错的情况也有的。第一个文学奖获得者是法国作家,你肯定不会看他的作品,我觉得也不值得念,苏力布多隆(音译),是一个地下的作家。当时和他竞争的,是托尔斯泰。很多人完全是应该得这个奖的,比如博尔赫斯,但他没有得这个奖。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人家采访我,我确实觉得有点难为情。博尔赫斯没有得奖,现在给我奖了,我有点难为情。他们是伟大的作家。评委会也是人,有时候确实会搞错。我希望给我奖这个事情没有搞错。
关于回忆录,我已经写了一个回忆录了,叫《水中鱼》。是一部分,并不是把我所有生平都写出来了。因为我的生平还没有结束。也是生命历程的一部分。我曾经有三年里在政治方面比较积极,给我很多教训,有非常不开心的经历。但我在这三年里学了很多东西。原先我光想关于这三年的政治生涯,但我写《水中鱼》这本书的时候,我想到我不是政治家,我还是作家,所以我把那三年想当政治家的、跟政治有关的和少年时代加起来了,包括我的爱好,以及最初的时候作为作家的经历,我结合在一起了。也是一个回忆录。但只是我生命历程中的一部分。我不知道回忆录以后我还会不会写。但现在我不会。我还有其他的作品要写,小说也好,戏剧也好。打个比方,如果我能再活很多年的话,我会写回忆录的。
提问:今天上午您在讲座中提到您年轻的时候,同时代的很多写作者都有自己的工作、职业,用业余时间写作。而您想用所有的时间来写作。现在来看,对当下的写作者而言,您更加支持业余写作还是支持专业写作?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我曾经想过100%的时间都写作,但不可能。我开始写作的时候,这是不可能达到的。我觉得没有一个国家有专业写手,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吃饭不可能靠写作。要么你本身是一个富有的人,先找一个吃饭的工作,然后用多余的时间写作。我最多的时候做7份工作挣钱。我很年轻时就结婚了,19岁就结婚了,那个时候大学还没有毕业,我必须要工作,要养家糊口。在大学图书馆工作,在广播电台也工作过。还有登记死人的工作我也做过。找到一个死人给我一份钱,那个钱很少。但我对文学满怀激情,哪怕做了7份工作,我还是找出了时间,工作完之后,星期天都写作。当时我还在大学读书。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能做这么多工作。当然,现在我能光写作了。这是非常幸运的。我从来没有想过。现在很多作家并不是一定要叫他们去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再去写作,但很多情况是这样的。确实会碰到困难。你为了写作,使生活经历丰富,不喜欢的东西你做了,但是为了写作,但你写作是作为一种补偿,尽管做出了牺牲,但最后能写作也是安慰。我做过记者、老师,但我总是记得做这些工作对我来说,什么东西能给我安慰呢?就是关在房间里,在打字机前坐下来,在星期天用两天时间开始写作。在这样的条件下进行写作,战胜困难,你和周围的环境进行斗争,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激励。一个作家总是被人夸赞的话,有奖金,有政府补贴的话,我觉得会很危险,他的创造性就会丧失一点。特别是碰到小的困难时你必须战胜困难,这些困难存在还是有好处的。特别是使创作的精神能够发展出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力量,是一种大的力量。
我并不是说所有人要为了吃饭的事情烦恼。但在生活中有一些困难,使得能激励你创作的精神,把你文学的爱好放在里面。很多好的作家,都是不断克服碰到的困难。特别是一些杰出的作品,都是从困难那里诞生出来的。在非常舒适的生活下写作,普鲁斯特可能是不一样的情况。
提问:我很喜欢您的两部爱情小说,一部是《胡利娅姨妈与作家》,还有一部是《坏女孩的恶作剧》。这两部爱情小说我看了好几遍。接下来您还会写类似的那么精彩的爱情小说吗?第二个问题,您是第二次来到中国了,可不可以给我们比较一下您第一次来和第二次来的印象?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会写有关爱情的小说。爱情出现在各种文学作品中,各个时代都出现过。你要写好的话,非常不容易。因为你要有独特的方式。因为很多东西很多文学作品都写过了。但不排除在我有生之年还是有这个激情可能会写有关爱情的小说。
我是第二次来中国,第二次来上海。第一次是15年之前。非常大的变化。15年里,上海城市不光是大小的变化,而且是高度的变化,有很多的高楼,与天争高,更繁荣、更现代化了,看到的确实是21世纪的城市,而且是不断发展的、更繁荣的城市。从眼睛里可以看出来。在来之前,原先我是听到。到了上海,我发现我听到的确实是真的,在上海所发生的,在中国所发生的。整个世界都在说非常羡慕、非常赞赏,而且特别是作为第三世界国家的榜样。因为第三世界国家还是有很多的困难、贫穷、边缘化、落后,有很多的问题。中国的现象特别是中国的发展速度,从发展、远离贫困来看,这个发展是可能的,我们是一个范例,特别是通过好的政策能够使现代化给我们机会,使我们达到发展以及进步。这是我看到的。来之前,我也很好奇。“中国现象”全世界都在讲。特别是在秘鲁、拉丁美洲国家也在进行斗争,为了发展在斗争。
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能够参加这次活动。希望大家能够过得好。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