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铭
妻喜欢跳舞。白天她忙于工作,晚上打理好家务后,她就兴冲冲地往河边公园的激情广场走去。
伴随着不同的音乐节奏,她可以跳出不同姿势的广场舞,似乎是无师自通。在灿烂的星光下,她和众多的女人一起跳舞,显得特别的引人注目。她的一招一式,一投足,一转身,都洋溢着南国成熟女性特有的风韵。可是,她脚下那双桃红色的鞋子显得有些寒碜。那是她经常穿出去散步或买菜的旧便鞋。她一直穿着那双便鞋跳舞。
有一天晚上,她跳舞回家。我看见她在灯下翻来覆去地打量那双便鞋,原来,鞋子裂了一道口子。不知道是节俭习惯了,还是比较适脚,她舍不得扔掉,打算明天叫街边的补鞋匠修补。我劝她快扔了,再买一双新的鞋子,漂亮的女人应该配上漂亮的舞鞋。她莞尔一笑,叫我出钱。我满口答应。
新鞋子还没有买,旧鞋子补好了,妻又继续跳广场舞去了。她依然那么婀娜,那么自信。她没有和我提起买新舞鞋的事,我也忘记了。
过了半个月,她的鞋子又裂了一道更大的口子。再修补实在没有必要了。
有一天,妻叫我陪她散步。经过一家鞋店,看见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种时髦的女人鞋子,大多是高跟鞋,平底鞋少得凤毛麟角。突然,她的视线停留在一双红色的舞鞋上,平底,柔软、优雅,很适合穿着跳舞。我说你喜欢就买了吧。进了鞋店,接待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妇。她说要230块。妻说太贵,要求便宜一些。女店主说最低要180块。我急忙掏出两张100块的人民币,递给她。妻摁住我的手,说:再说吧。就拉着我的手回家了。
难得你那么喜欢,为什么不买?
我觉得还是贵了一些。
你怎么说贵?只要喜欢,什么东西都不算贵。
再说吧。
明天你就去买了它。我几乎以命令的口气对她说,心想:钱算什么东西,身外之物,如果我喜欢的,再贵也会花钱去买。可惜的是,人随着岁月的增多,欲望却减低了,很难有什么新奇的物件能让我喜欢。难得她还能喜欢那双红色的舞鞋,一定要买下来。我把钱塞到她的手里,自个睡觉去了。
她还是没有去买那一双红舞鞋。傍晚,我决定自己去买。可是,散步到那家鞋店,鞋店却关着门,一打听,才知道女店主喝喜酒去了。回家后,我督促妻明天一定要买下来,要不,我自己替她买。她说我又不知道鞋的尺寸,买错了,不好退换,还是她自己去。
第二天晚上,下班回家,我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她:舞鞋买了没有?她笑笑说:买了,很便宜。我奇怪了,那个铁母鸡一样的女店主还能减价卖给她?我疑惑地问多少钱,她用大拇指和小指头比划了一个六字的手势,说:六十块。
什么六十块?我要她把舞鞋给我看看。她打开鞋盒,掏出一双米黄色的平底舞鞋。我一看,摇头了,不是她喜欢的那一双红舞鞋。我责备她为什么那么节俭,过分的节俭,就等于小气了。她不在乎我批评,又搬出一堆今天到商店买的东西:孩子的两件新衬衫,我的一条新裤子。她指着我的新裤子,说:你这条裤子,我就买了180元。
她没有买下她喜欢的新舞鞋,却买了我的新裤子。我突然双眼潸然,千言万语居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说了半句:你这女人……
她打量着新舞鞋,试了试脚,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说:还不错。那一双红舞鞋,太贵了,我走了两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买了。
你这女人……我还是说不出完整一句话。暗忖:明天一下班,就把那一双红舞鞋买下来。遗憾的是,当我再到那一家鞋店的时候,看不到橱窗上的那一双红舞鞋了。女店主告诉我:比你早一步,被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买走了。真是过了这一村,没有那一个店。我发誓,就是走遍整个城市的每一家鞋店,我一定也要为妻买下一模一样的红舞鞋。
朦胧的月色里,我经过河边公园的激情广场,又看到妻踏着柔美的节拍在跳舞,米黄色的舞鞋在她的脚下如钢琴的琴键在跳跃……银色的月光沐浴着她那曼妙的舞姿,如缪斯女神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