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雄
家 园(组诗)
刘伟雄
沿河而上的浮萍连绵百里 都有
音符一样的排列 字符一样的工整
村头的杨柳花飘飘洒洒 总是
弥漫了整个村庄 还有村庄的那个春
沃野千里 大地上
祖祖辈辈的耕耘 如棋盘
丰富了内容 像风在天的自然
人在江湖的洒脱 看不见的情与义
此时 鱼儿从东海溯游 扬起的鳍
就是我的旗帜 祠堂前的宣誓
厚重 村旁的那口古钟一样
从历史深处回响出未来的神韵
闹村的晒谷场 人生的童年
含露的青春 就在这里成就了秋
遍地金黄就是我们今生今世
比岁月还要长久的怀想与欢颜
波浪之上的故乡 烟波里
泅渡到时间之外 祖父的言语
就在浪的喧哗中远去
我的西洋岛 鸥鸟和彩蝶
穿梭在阳光里的故土 无尽的念想
蔓延成海天一色的缱绻和流连
站在岸上的木麻黄 剑麻草
兄弟般团结的礁岩 礁岩上
斑斑驳驳的半壁苍苔 还有
比文物还要沧桑的自然碑刻
他们用艰辛和豪情拍打梦想
胸腔的回音一定是渔家的船谣
天风海涛中充满血性的吼喊
西洋岛最原创的版本记录了
苍茫海洋的潮起潮落 破浪晨昏
我的远海故乡 浩荡东海上
她漂泊她远航她生生世世
就是我魂牵梦绕的挂念和顾盼
在说也说不清的感叹中醒着梦着
石兰是一种植物藤蔓葳蕤中
把岁月漫延成诗的那个物种
令人难以置信的坚韧 春天
我就在她的花蕾下走过
紫色的阳光就在池塘边跳跃
充满了宁静中的那份期待
今天的豆蔻正结满硕果
弯弯的清水流淌过乡村的肌肤
榕抱樟还是樟抱榕的村头
旌旗依然飘着民间的色彩
在闽东海边 在抗倭的历史里
一座以美丽的石兰命名的村庄
沉默中的石兰 绿色是通过
旅行者的惊奇而延伸
我敲打着那一片片古老的门扉
回声就落在所有的目光深处
那一脉你我说不清的神秘
说不清的杂花生树的故事里
春天我为寻一位朋友的家乡
误入了唱诗岩 但它不是桃花源
百十户人家已经外迁 门牌上的号码
斑斑驳驳 水烟和皱纹横过云天
叫蓝色的海涯充满了原始的感伤
因为一个地名 衍生出无限的遐思
临海的舞蹈 就是飞旋的日子
诗在哪里 歌又在哪方
安谧的祈愿化作海天一脉
在涛声中 在鸟的鸣叫里醒来
核电站的基建就放在村旁取土
隆隆的机声代替了往昔的清纯
琅琅的诗韵 柔柔的风语
回眸的瞬间有泪花闪过
依依不舍的那份承担就在肩头压着
不管有多少沉重的顾盼和向往
春天 唱诗岩的春光依然迷人
黄的油菜花 红的山樱桃
青青的野葱也在那崖上挤一堆的绿
也许 这就是岁月留下最后的告白
绿色世界里最后一颗
成熟的坚果
连绵不尽的群山沃土
生生不息的父老乡亲
一代又一代把勤劳的传承
默默扛进在时代的脉动里
这就是我的家乡 千山之中
水脉永远纯正的那份质朴
没有被喧嚣占领的晴空
虹与影 梦与幻
结伴在葱郁的深谷
没有什么让牵挂如此真实
天籁般纯正的发音
颤抖着所有思念的琴弦
柏洋山 闽东山区里的一堆黄金
我的不接受冶炼和流通的
情感货币
我奶奶去世后 这座乡下老屋
就缺少了一个核心 好在乡里阿姆
帮我们 理了好几年的荒芜
现在她已经八十五岁了 在乡村
都是这样的老人 他的儿子在上海打工
老家的祖厝在他们举家北上后
老阿姆要回去值班了
我的这座建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
贫穷岁月里结实的小木屋
又一次失去了核心 它将经历
没有烟火味的彻底的寂静时光
这一次回家 满园的夏枯草
一直把花开到门槛边 接下去
厨房里也开始有了青苔的痕迹
两条冬眠后在灶台上方蜕皮的蛇
此时已不知去向,只有蜕下的皮
和蜘蛛网一起在晚风中飘拂
父亲嘱咐我回家时要带回一把锁
我把锁挂在生锈的门把上
闪亮的铜锁就这样要锁去
家园里的所有秘密
我记得有一年那对蜥蜴就在墙角
交配过 现在那里的一株茶花
已褪下了锈迹斑斑的花朵
那些打鸣的公鸡此时都已退休
一条老狗 在我回家时会从外面跑回
用那么陌生的眼神打量我
像询问又像是招呼
这些花啊草呀一枝一叶
他们都将成长为我这个家园的主人
寂静的乡村 远走和回归
就像经历过又一场的战争
子弹穿在心里 硝烟弥漫眼里
要善于破坏旧世界 要建设新世界
可新世界 她已不在家园的废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