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的人性之美——评迟子建新作《白雪乌鸦》

2011-11-19 19:09
小说评论 2011年6期
关键词:迟子建鼠疫白雪

刘 欣

作为一个“浪漫的现实主义者”,作家迟子建一方面将写作的触角深植于现实土壤,不断从中汲取养分,另一方面又总是试图对现实中的残酷、痛苦、缺失、忧愁、愤懑等灰暗色彩进行超越,以温婉甚至诗意的笔调对之实施弱化,从而实现她现实理想化和理想现实化的创作理念。正是基于此,在迟子建的小说创作中,“死亡”成为她涉及最多的主题,这固然与其童年丧父中年丧夫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但更为重要的是,她要试图对“死亡”这一很难承载人类审美理想但又绝然不可回避的人生大限进行突破和超越,使之亦成为她理想之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事实上,从《北极村童话》、《伪满州国》、《树下》、《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逝川》、《白雪的墓地》、《亲亲土豆》、《额尔古纳河右岸》等作品,直到新近出版的《白雪乌鸦》,迟子建的死亡叙事愈渐清晰,作家不断地书写各种形态的死亡,始终试图告诉我们死亡不会湮没爱和希望。

《白雪乌鸦》叙写了一百年前发生在哈尔滨的一场鼠疫。小说以马车夫王春申纠结的家庭生活为开端,从鼠疫的前奏写到其爆发、肆虐及至平复,其中贯穿展现了王春申、翟役生、傅百川、于晴秀等众多傅家甸普通民众在灾难突袭时的日常生活状态及其面对死亡而展露的复杂人性。但与以往作品不同,该作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实现了迟子建死亡叙事的突破。

首先,对灾难题材的选择使作家对死亡的观照第一次超越“个体”,指向“群体”。只要对迟子建的创作历程稍作回顾,我们便不难发现,作家的既往作品关注更多的是个体生命的陨落,这种类型的死亡述写一般以相对独立而又封闭的家庭为单位,牵涉的情感关系较为单纯,比如《亲亲土豆》写身患绝症、生命将尽的秦山与妻子之间至死弥坚的深沉情感,《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写了丈夫车祸去世在“我”心理留下的挥之不去的阴霾,《白雪的墓地》写父亲之死,《额尔古纳河右岸》虽是写出了一个族群的存亡绝续,但从情感关系类型的多样性来看,小说中每个个体的死亡又均具相对独立性。相比之下,《白雪乌鸦》却使“死亡”在“鼠疫”背景下成为了一个“群体性”事件,因为在灾难发生的这段时间中,它会最大限度地集结起灾难发生地所有人的注意力和情感关联,进而成为他们生活的焦点和无可回避的严肃命题。

本着对灾难这种群体性死亡事件的结构性把握,迟子建在《白雪乌鸦》中对人物的塑造表现出显著的“去中心”化之样貌。在该作中,前后出场的人物多达几十名,但却并没有绝对的主要角色和次要角色之分,原因也许就在于:作家所要着意还原和描绘的是鼠疫爆发后傅家甸人的群像,是这个群体中每个凡俗个体直面灾难时的甘苦喜乐。换句话说,作家要极力完成的,不是抽象描摹大难来临时少数英雄楷模的壮举与担当,而是如何以温柔的笔触探寻众多底层小人物的更具普遍意义的微观内心世界。正因如此,在小说中,作家对灾难中的每个凡俗个体都给予了无私而细腻的观照,并且刻意回避了对某个角色的浓墨重彩。

当然,从根本来看,这种看似平均化的写作方式,实际上蕴藏的是作者对死亡的独特理解及其创作理念的进一步深化。如果说建构一个理想的现实生活世界是迟子建小说创作的不懈追求,那么,摆在作家面前最大的困难便是,如何以诗意的情怀化解现实生活中不可回避的冷酷、残暴、忧愁、焦虑、愤恨、痛苦,而在这些人生的灰暗面中,死亡之痛、之苦,显然是最让人刻骨铭心,也终究无法回避的非诗意存在。正是基于此,在以往小说中,作者总是不断试图对“死亡”这一很难承载人类审美理想但又绝然不可回避的人生大限进行突破和超越,期待它亦成为自己理想之现实生活的一部分。然而,由于个体生命陨落的偶然性和局限性,作家在创作上总是存在着理念与现实的掣肘与矛盾,相比之下,在《白雪乌鸦》中,“个体”本身淡出了,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却因重大灾难的来袭被强化了,这种关系不再拘囿于狭小而单纯的家庭关系、邻里关系,而是在一种共时性面对死亡的际遇中,扩展并衍化成了一种更为广泛的群体关系,并最终扭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大网。这样的结果便是,在小说中,个体生命的死亡苦痛被客观地弱化了,个体与个体之间因死亡而结成的情感大网被强化了,死亡问题不再只是偏狭的亲情问题,而是变成了具有更加普遍的情感意义与关联度的事件,小说中的众多看似庸常的小人物,也都因这个关系网与事件的存在而承载了不凡的意义。这种对凡俗个体生命的纵向消逝及其痛苦的去焦点化,以及对个体之间共同直面死亡而产生的温情关系的强化,使得作家小说创作理念的实施有了更为坚实的背景支撑,并最终成为作家实现其创作诉求的绝佳舞台。

那么,在《白雪乌鸦》中,作家又是如何具体实践其创作意图的呢?我们发现,面对鼠疫这种毁灭性的灾难,人性当中的许多最为本真的,在日常状态下所不易或者无法崭露的元素,诸如爱、恨、孤独、坚强、懦弱等等,均得到了集中而充分的表现。从这个意义上讲,一方面,群体性灾难客观上激活了日常生活中凡俗个体的人性展露,激活了人们对生命本身的追问与反思;另一方面,日常生活及其凡俗个体,又为作者的灾难叙事与人性展现提供了必要的逻辑与现实前提,因为只有日常生活,才能承载因灾难来临而展露出的人性之美。这样,作家便在灾难与日常生活及其凡俗个体之间的碰撞、张力中,努力实现着日常生活及其凡俗个体对灾难与死亡的超越。

事实上,《白雪乌鸦》中的每个人都是普通的小人物,其自身性情虽不乏丰富和立体,但却大多被掩埋在了平日琐碎和程式化的生活中,反而这个突然来袭的灾难,客观上成为了激发他们心底潜流的契机。可以设想,如果没有鼠疫,王春申在人们眼里也许就是一个遭遇不幸婚姻又对之无能为力的窝囊男人,但他在抗灾中加入抬埋队的行为,终于让我们知道,原来这个小人物身上也有“英雄”的一面。而且在作家展开其灾难叙事的过程中,我们更看到了这个小人物所展露的可贵的宽容,在小说中,王春申同情地理解了妻子吴芬一生无子的悲哀与凄凉,在小妾金兰为照顾儿子继宝染鼠疫死后,他也谅解了金兰,并且善待并非亲生的女儿继英,就连他最痛恨的直接导致儿子死亡的翟役生,在鼠疫过去,大地回春之时,他亦与之把酒言和。同样,傅百川,这个不惜以牺牲自家生意来平抑鼠疫中高涨的物价,以及尽己所能、不遗余力地协助政府救灾的实业家,还有老少齐上阵,将点心铺改为伙房,给被隔离在火车上的人送饭,以致最后命丧于斯的周家三代,作为一群普通的生意人,我们原本很难知道原来他们如此重“义”,恰是一场鼠疫,在带给人们痛苦与挣扎的同时,也让人们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感动与温暖。

更难能可贵的是,迟子建的灾难叙事让我们看到了,肆虐的灾难不仅激活了人性的善良,更激活了每个人内心深处美好甚至诗意的情感。那个为爱而死的绝美女子陈雪卿,还有因鼠疫封城而无法送母亲灵柩回乡以致选择殉葬的秦八碗,可以说,鼠疫的恐惧和死亡是完全游离于他们的视野之外的,在他们的心里,“情”,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才是高于一切的,也正因如此,他们的死才极其让人动容。再如傅百川对于晴秀的默默担心和关照,这种因对责任的担当而始终止于欣赏的美好情愫,也同样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温情。当然,作者将最诗意的内心情感世界赋予了王春申这个平凡的马车夫,他爱谢尼科娃,甚至将其作为自己还要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理由,谢尼科娃死后,他拉着空车重走她生前在每个礼拜天走过的路,每到一地都伸手抚摸那儿的门把手,好像那里依旧存留有他心爱人的体温,当他最后一站来到了谢尼科娃生前每周必到的钟表修理店,看到形形色色坏了的时钟时,作家写道,“王春申的眼睛湿了,因为他从这些坏掉的时间中,看到了谢尼科娃青春的脸。”①至此,迟子建对王春申这段单相思式的情感给予了诗意的升华,而且赋予了这个普通的底层劳动人民以不俗的思想境界与精神品味。

当然,《白雪乌鸦》中的这种群体性灾难在激活日常凡俗中个体的人性展露之时,还激活了日常生活中人们对生命本身的反思。“灾难”固然具有其残酷性,但它客观上却将所有人的生命都置放在了一个共同的平台上,无论你是帝王将相、王公贵族,抑或凡俗民众,在灾难面前,均不免于死亡,因此,这种毁灭性的、非常态的灾难反而在一个极端的层面上还原并且警示了生命在本质上的平等性。例如在小说中,高贵迷人的俄国歌唱家谢尼科娃在教堂里为鼠疫患者筹集善款时感染鼠疫而死,迈尼斯这位曾经与鼠疫斗争的胜利者,这次也因对情势的判断失误而难逃劫难。可见,鼠疫是无情的,它不因人的善恶而选择自己的去向,坏人不一定会因此而遭殃,好人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幸免于难。这种看似残酷和让人疼痛的书写,恰恰投射出了作家基于作品而对生命的反思,那就是,既然“死亡”是日常生活中每一个人所必须面对的大限,那么“怎样活”,如何增加生命的强度,激发生命的担当,丰富生命的意义,就必然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重要命题。

就作家自己而言,她始终意欲向我们传达的观念是,只要以宽容、坚韧及平和之心面对生命,便一定能战胜其中的阴暗、绝望和脆弱。例如在小说中,王春申从心底对翟役生的原谅,既是其人性善良的表现,同时更是历经大灾之后而产生的对生命的悲悯。这样的宽容是否对心中充满仇恨的翟役生是一种震撼和感动呢?至少迟子建想要给我们这样的一种暗示。另外,从于晴秀这个角色身上,我们感受到了在某些时候,活着的确比死去更加艰难,鼠疫夺走了她生命中的所有亲人,可她对此却表现出了常人所难有的超脱和从容,只是在鼠疫过去,一切恢复平静的时候,她才在醉酒中大哭一场,释放了心底的压抑。于晴秀以她的坚韧面对苦难,从而走过了生命的寒冬,而另一位女性翟芳桂,她的生命几乎就是由接连不断的灾难构成的,父母被义和团烧死,自己先后经历了被强奸、被逐出家门、被卖的厄运,可是面对苦难一轮又一轮的撞击,她终以平和之心赢得了尘世的平凡幸福。通过上述一系列凡俗人物生命与情感历程的刻画,迟子建用自己惯有的温情告诉我们,再大的灾难都无法摧毁人性中美好的东西,摧毁不了爱。绝望的背后,永远有着生的意义和希望。

可见,《白雪乌鸦》虽以灾难为题材,但其本身却并非迟子建着力之处,正如作者本人所言,“假如读者从小说中仅仅看到了灾难,那不是你的错,恰恰是我的失败。”②作者所要力图挖掘和呈现的,乃是蕴藏在死亡和绝望里的生机,“我要拨开那累累白骨,探寻深处哪怕磷火般的微光,将那缕死亡阴影笼罩下的生机,勾勒出来。”③因此,与一般的以灾难为题材并试图通过渲染其惨烈而达到震撼效果的作品不同,《白雪乌鸦》中迟子建对灾难的叙写表现出既不刻意回避也不大肆渲染的态度,整个作品显得很“压得住”,调子是沉郁的,但却不至使人无法担当,就像一声巨大的闷响,声音不算刺耳,但绝对颤动人心。正如作者散步在松花江畔寻找这部作品的气息时所看到的那些在隆隆的工业噪音中闲适垂钓的人们,那种任他风吹雨打,我独闲庭信步的心态,及其所散发出来的“动荡中的平和之气”④,最终使作品不夸张,显厚重,更绵长。迟子建通过写傅家甸底层人民于灾难中的日常生活,以及他们在死亡威胁中依旧保留的美好人性和诗意情感,最终完成了这种平和气韵在作品中的实现。

实际上,表现小人物普通、平面甚至庸常的日常生活,是迟子建一贯的创作主张,她认为“这里才包含了人类生活中永恒的魅力和不可避免的局限”⑤,也才是最具活力的东西,它既不会被湮没在人类历史的宏大进程中,也不会因毁灭性灾难的来袭而停滞不前。例如,在《白雪乌鸦》中我们看到,人们对鼠疫一开始感到无比恐惧,大家不再出门,做生意的关掉了自己的铺面,街市变得十分冷清,生命的气息淡了,于是,伍连德来到傅家甸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这里的烟囱能重新冒烟,而这一看似无关轻重的愿望,恰恰意味并昭示着大灾之后人们日常生活秩序的不可避免的恢复与重建。生活终究不会停止,只要有生的希望,就会有对死的超越,正是因此,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傅家甸的经受磨难的人们又重新走上街头,又重新聚在一起谈论家长里短,甚至相互品评寿衣,讨论死后的行头……,显然,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已经能够将非常态的灾难死亡常态化,视其为日常生活中无法回避的一部分,生活之于灾难的对抗,最终让人们看到了死亡中蕴藏的活力。

迟子建在新时期作家群里是独树一帜的,当时尚、欲望、惊悚等内容充斥文坛、夺人耳目之时,她始终固守着自己的文学理想,关注人性、书写生死,笔触冷静而温婉,但却总能举重若轻地以最轻柔的力量掀起人们心底最强烈的震撼。她对善良、光明、美好似乎有一种信仰,因此她总是试图为生活中的痛苦、残忍、疾病及死亡找寻出路,企图超越生命本身的悲剧性,“温情”和“诗意”成为了她走近和解读生活的方式,她期待着现实中有诗意,诗意中有现实。她的作品“永不回避苦难,”又“永远追求诗意”,田园牧歌式的温婉柔美已成为学界对迟式小说审美风格的共识,而《白雪乌鸦》,正如作家所言,更多的是对这种风格的继承和延续,因此,我们在被疾病涂抹上灰暗底色的生命里,依然看到的是人性的光辉和活着的希望。

当然,对迟子建的“温情叙事”,评论界也时有质疑,毕竟现实中除了温暖、善良和希望之外,还有冰冷、丑恶和绝望,人们在亲近、企盼和享受这种温情的时候,似乎也担心它是不是真的有力量穿透苦难。有评论者就尖锐的指出,《白雪乌鸦》作为一部灾难题材的作品,“温情”的介入方式可能导致其从一开始就面临题材内在独特性被削平,从而无法完全释放灾难本身创伤性的尴尬。⑥

然而,这也许恰恰就是迟子建的独特之处,从人性观的角度来看,这一切或许就是源于作者对善的信念,她曾经指出,“所谓信奉人性的恶,恰恰是理性思考的结果。而善是一种生活的状态,我的小说就是展示这么一种状态,它不是思考的结果。有时候结果可能是恶的,但我在展现的过程当中可能会是一种善性。”⑦因此,迟子建不会将任何人逼入丑恶的绝境,她总能用温情的批判在绝境中找到一丝罅隙,让她的人物自由穿走。基于此种人性观念,作家期待能够用温情诗意的笔调来润泽舒缓现代人干枯紧张的心灵,便不难理解了,在当前人们普遍地陷入世事艰难、命运无常的焦虑时,迟子建的文字通过展现生命的另一幅面孔而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抚慰。“我觉得生活肯定是寒冷的,从人的整个生命历程来讲,从宗教的意义来讲,人就是偶然抛到大地上的一粒尘埃,他注定要消失。人在宇宙是个瞬间,而宇宙是永恒的。所以人肯定会有与生俱来的苍凉感,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苍凉的世界上多给自己和他人一点温暖。在离去的时候,心里不至于后悔来到这个苍凉的世间一回,我相信这种力量是更强大的。”⑧显然,作家并不是没有领受到现实的残酷冷峻和人之生命的悲剧色彩,反而恰恰因为她以一个作家的敏锐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更不遗余力地挖掘和揭示生活中的温暖,这就是迟子建的深刻,她不但提出而且试图不从俗地以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从以积极正面的意识面对死亡这一层面上讲,迟子建的创作与日本文学较为接近,川端康成、村上春树等都曾慨叹命运的无常,但又积极肯定死亡的意义。当然,相异于迟子建对温情和诗意的追求与执守,当代中国文坛确有以批判人性的丑陋,裸露现实、死亡、疾病的荒诞和惨烈为主旨的写作者,阎连科在《年月日》、《受活》、《日光流年》、《丁庄梦》等作品中,用大量的描述性语言逼真地呈现了一个又一个笼罩在苦难阴影里的世界,甚至在种种极端化的情景里恣肆地显露了死亡的残忍与可怕。但是,如果从创作的终极目标和写作意图来看,他们是殊途同归的,迟子建和阎连科的死亡叙事均有一个共同的指向,那就是通过表现死亡来超越死亡,以此医治它所带来的疼痛和恐惧。

当“温情”以美化和遮蔽现实的方式呈现出来时,它固然是脆弱的,但迟子建的“温情”却因其对更高层面现实的贴近和挽留而显得十分有力。由此亦可见出,无论是展露生命战场上累累白骨之惨状的现实主义,还是那种能够让人看破黑暗但又不至绝望的文字,均能从不同的向度体现一个作家的人文关怀,也都是深刻的。

注释:

①③④迟子建:《白雪乌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第255页,第259页,第260页。

②转引自卜昌伟、钟练:《迟子建新作〈白雪乌鸦〉:用灾难考量人性》,《京华时报》,2010年10月19日。

⑤迟子建:《有关创作的札记》,《青年文学》1997年第6期。

⑥陈思:《迟子建长篇小说〈白雪乌鸦〉温情是穿透灾难的力量》,中国作家网,2010年10月25日。

⑦迟子建、阿成、张英:《温情的力量》,《作家》1999年第3期。

⑧迟子建:《现代文明的伤怀者》,《南方文坛》200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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